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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故人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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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踉跄着跌坐回撵内,慌忙用脚将门紧紧踹上。

    他方才瞧见了那个拎刀劈杀侍卫的恶魔。

    身躯高大,肤呈古铜色,两臂缠粗铁链,脖颈间戴有闪着银光的怪环。

    多股细长鞭垂在腰间,随着那人踏出的每一步嚣张摇晃。

    贺牧图一眼便认出,这是虎萧战士特有的装扮,且那煞神的眉眼粗略看去,竟与郎干有几分相像!

    正胡思乱想间,车辇结实的门,倏然被一股强大重力凶猛砸劈开。

    郎元一把揪住贺牧图,染血黑眸死死瞪着他。

    “住、住手……”贺牧图话还未说完,那柄长刀便整个没入他体内。

    随即横割、转动,毫不留情拔.出,再次插.入。

    “这位大人,你可认得,我是谁啊?”郎元将牙咬出血,满腔愤恨随着连续捅.刀的动作,愈加强烈。

    “记住!虎萧,不可轻辱!!!”

    ?????膳????? 手刃仇敌的滋味, 比想象中更爽。

    郎元忘我地将暮崇王砍成碎肉,灭国死仇竟能亲手了结,坐阶下囚的这段日子, 几乎是他的痴想。

    是瑶姬,给了他把刀,也给了他完成夙愿的机会。

    “啊啊啊!陛下!!逆贼休走!看剑!”

    “抓住他, 是他杀了陛下!”

    “兄弟们,莫忘誓言, 以血报国!杀!!”

    几声咆哮过后,萍乡道的暮崇军各个撇下对战敌手, 拼死朝郎元冲来。

    比起一战败便轻易投敌的绥廉和突狄军,暮崇将士对故国更忠诚。

    尤其在听闻贺牧图死讯后, 全都像发了疯, 只想以自身血.肉祭奠国君。

    郎元从贺牧图残破不堪的尸体中拔出长刀,仰天狂笑, 转身杀向暮崇死士。

    能再次举刀迎敌, 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战场边缘, 李玉在重重护卫下凝视战局变幻, 命军士将暮崇残军彻底包围,形成无法冲破的死阵。

    “大人,他……”侍卫看着身中数刀, 却仍越战越勇的郎元, 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

    李玉远远望着他拼死搏杀的身影,抿紧唇,手中令旗一挥, 将包围圈再度缩小。

    沙土飞扬, 萍乡道的血雾继续变浓。

    * * *

    自出生以来, 郎元首次感受到真正的累。

    长刀不知何时折成半截,握刀的虎口也迸出血。

    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他也懒得数。

    只是在砍倒最后一个敌人时,郎元亦瘫软倒下。

    刀脱手,细密的剧痛自身体各端蔓延。

    入冬了,绥廉却没能给他一场雪。

    意识弥留之际,郎元只想用雪揉出只白兔,托李玉送给瑶姬。

    他已无力再动。

    视线在逐渐涣散,李玉派人打扫战场时,并未来查看他的状况。

    而后带队离去,也不曾给予过他片刻关注。

    曾几何时,郎元近乎疯魔地渴望能再见瑶姬一面。

    哪怕只对视一眼,她便能感受到他无尽的爱意。

    可如今,他却觉得,不见也好。

    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太过荒凉,不会再有绿草芬芳,也无夏蝉冬雪。

    他的阿瑶,还是晚些再来吧。

    郎元嘴唇露出丝苦笑,想用最后一丝力,触碰下脖颈环箍的冰凉触感,无奈尝试须臾,手掌却只能虚弱摊开。

    阿瑶送的礼物,他总是喜欢的。

    * * *

    李玉与瑶姬汇合的时辰比预想中要晚一些,相较于萍乡道的激烈战况,另一边反倒轻松许多。

    贺牧图这厮,大抵在分兵时,将所有忠心死士都带走护驾,确保自身安全。

    故而,当瑶姬所率的靖炀军忽然发难时,自知偷袭计划被识破的多数暮崇军,并未殊死抵抗。

    贺牧图或许想不到,瑶姬压根儿就没走壑谷。

    那地界凶险万分,易攻难守,傻子才往里钻。

    待前往萍乡道的队伍走远,装作筹备盾牌的靖炀军便先手将其制住。

    至于那些埋伏在壑谷,等着投石的暮崇伏兵,因干等半晌一无所获,只得原路返回。

    恰巧半途被等候多时的靖炀军截个正着,尽数歼灭。

    或许是同玄行之类的疯子打了太久交道,贺牧图的那点算计放在瑶姬眼中,简直幼稚可笑。

    望着整顿中的重军,瑶姬长舒一口气。

    如今的两国,才算真正融为一体。

    暮崇与靖炀皆在掌中,余下的,只剩绥廉。

    黑夜漫长,然曙光将临。

    前路艰险,与其踌躇畏行,不如拔剑向前。

    瑶姬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她也不愿回头。

    * * *

    驻扎一夜,调整生息后,浩荡靖炀军并未继续朝康乐行进,转而冲向据绥廉都城不远处的击鼓城。

    根据预言卡的提示,玄行就藏在那里。

    瑶姬望着空空如也的账户,不再关注无用的游戏界面。

    决战在即。

    击鼓城的守卫比众人想象中严峻,纵然动用大量攻城锤和云梯,足鏖战三天,也未分胜负。

    变数发生在第四夜。

    在绥廉军的油桶落石统统用尽后,一抹削瘦身影趁浓云暂遮月光的空隙,带军悄然跃上被焚烧得脆弱不堪的云梯。

    刹那间,刀剑寒光与火把乱作一团,城上震耳鼓擂吵醒方圆百里所有鸟兽,最终被一根银针刺破,了结了那恼人的聒噪。

    绥廉旗帜被焚烧劈断,换为靖炀的烫金大旗。

    另一盏旗帜上,偌大的“瑶”字惊心夺目,随“靖炀”一同风卷舞动,肆意张狂地迎接着靖炀重军。

    瑶姬踏过地上那些面容模糊的尸骸,步入城中。

    * * *

    破城许久都未见玄行露面,这显然不正常。

    众将士搜寻速度放缓,打起全部精神,准备面对任何突发状况。

    比起前几日艰难的攻城,反倒此刻更令他们煎熬。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三名负伤士兵向顾桢禀告进展:主殿内设有机关,十分可疑。

    顾桢身着夜行衣,浓郁黑色下裹着不少沁含药味的绷带。

    他在朵蛮海域受得伤过重,能恢复成这种程度已是不易。

    瑶姬曾想以血帮顾桢疗伤,却被断然拒绝。

    他喜欢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无妨,待我去看。”顾桢从靠坐的巨鼓旁站起身,自从被他戳破鼓皮后,这因过于硕大而命为城名的鼓,便再也发不出声响来。

    离开前,顾桢扫了眼城墙上的风景,目光落在某种,心中忽升出丝异样。

    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曾磕撞过那冰冷墙面……

    士兵已在前方带路,顾桢将双臂绷带缠得更紧,抛去莫名杂念。

    他还有要紧的事做。

    * * *

    主殿门口有数摊血迹,应是那些负伤侍卫留下的。

    顾桢拿出火折子,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作为暮崇细作,顾桢曾游历六国,对各国风土人情皆了如指掌。

    却从未听闻绥廉擅机关。

    这分明是暮崇的把戏。

    殿内四处都是残乱扔弃的杂物,似乎被什么人粗暴翻砸过。

    顾桢谨慎移动脚步,尽量不触碰任何东西。

    还未探至三分之一,面前忽现排成列的木椅,以各种姿态横在殿中间。

    若想通过,只得从上方跃跳。

    顾桢犹豫片刻,将手中火折抛到那列木椅后方,确认无机关被触发,这才谨慎跳去。

    没想到在落地瞬间,忽从房梁斜射出数道细索,近乎无死角朝他切来!

    情急之下,顾桢反手拉过木椅遮挡,不料椅腿间亦缠绕细索,硬生生划破他缠满绷带胳膊割出新的血来。

    顾桢眯起眼,此索比发丝还细,在光线强烈处亦难察觉,更何况眼下殿内一片漆黑。

    这要命的东西,曾在朵蛮海域沉船中随处可见,稍有不慎便会付出惨痛代价。

    如今看来,倒可确定是同一人的杰作。

    按住出血处,顾桢拾起火折,加倍小心前行。

    可无论他怎样仔细,都无法完全避开那些险恶机关。

    每行三米,必会受伤。

    门外传来援兵脚步声,顾桢稳定心神,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软塌。

    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那上面似乎躺了个人。

    此殿太过危险,似他这般身手才能深入,那些士兵即便想帮忙,恐怕也只能被挡在入口的几米处。

    擦去飞溅在颊的血迹,顾桢吹熄了火折。

    他已能彻底适应殿内的暗度,再燃火,反倒会将自身暴露在明处。

    榻上那人身上盖着件破破烂烂的王服,是顾桢再熟悉不过的样式。

    靖炀国君的王服。

    除此外,那颗圆润光头也惹人注目得很。

    城已破,靖炀兵突进,而玄行竟还有心思在此昏然大睡,未免太过可笑。

    顾桢翻掌,疾速将银针射向玄行的死穴,同时防备着他的暴起。

    银针并未被弹开,而是径直.插.入玄行体内。

    这和尚毫无反应,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宛如已死之人。

    顾桢静立良久,又朝他射了几针,确定将玄行的七经八脉全都封死后,才缓步靠近。

    抽出匕首,顾桢瞄准玄行脖颈,狠狠刺下。

    刀刃切实传来割断筋骨的触感,他用力挑刃,将那尸身整个翻过来时,忽然皱起眉。

    玄行皮.肉的断裂处,很奇怪。

    忽然,顾桢速退两步,甚至连刀都来不及拔,可埋在尸身上的细索,却还是如催命鬼般紧随而至。

    险险避开快要探到面门的机关,顾桢欲原路返回,不慎踏错步伐,踩到一块来时未曾探过的地面。

    令人胆寒的机关转动声剧烈响起,丝丝破空声骤然朝他逼近!

    顾桢身手灵活,几番躲闪腾挪,虽身中重伤,却仍能勉强站稳。

    原本敞开的殿门口猛然关死,任凭外头侍卫如何敲砸,都岿然不动。

    殿内彻底笼罩在黑暗中,数十根细索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交错袭来,将顾桢笼罩其中。

    略动动四肢,便会被那锋利索丝割成碎块。

    顾桢僵着身子,只见软塌上那具尸体忽被掀翻,藏在下方凹槽中的人,则抻着懒腰缓缓起身。

    玄行打了个哈欠,挠挠光头,用脚将滚到地上的尸体踢翻一圈儿,倏然眸光一亮,似乎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拔下枚银针,仔细端详着,又嗅了嗅:“盅水?哈!”

    ?????膳????峊 他那位好皇兄始终对盅水抱有过多幻想, 设法用此物将他诛杀。

    自离开暮崇,玄行已许久没见过这东西了,猛然瞧见, 还真有些怀念。

    将针尖放在指尖的毫厘间,玄行对被细索封住动的顾桢戏谑道:“你的手段,怎还不如那蠢货?”

    两指轻轻一弹, 那银针便被抛到角落,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动。

    玄行大大咧咧坐在榻边, 很是纳闷:“凭她的手段,早就该预测到这殿内情形, 却还是让你来送死……啧啧,顾桢, 何苦呢?”

    他动作粗鲁将王服从尸身扯下, 摘掉银针,随意披在肩, 毫不在意新多出的那些窟窿。

    殿外脚步声越聚越多, 似乎在忙着搬运某物, 门口却无人硬闯。

    玄行细辨须臾, 摇头低笑:“听听、听听,连柴都架好了。”

    “我那乖徒儿恐怕早就盘算着,要将你我烧死在一处!哈哈哈!”

    “顾桢, 情字误人呐。”笑着笑着, 他眼尾那抹张扬的殷红,忽显落寞。

    玄行至今都无法理解世间那些痴男怨女,“情”字亦是如此。

    此物究竟有何等法力, 能让一个冷若冰霜的男人, 对相识数月的女子, 产生超越世代侍奉君王的忠诚。

    不过,玄行清楚,顾桢对贺牧图的所谓“忠诚”,仅仅是按部就班的当差罢了。

    顾桢是块无情感波澜的顽石,与到处主动寻乐子的玄行不同,他连这点探寻的兴致都没有。

    活一天算一天。

    在暮崇终日枯燥研磨药材的顾桢,与他摆弄的人蛹又有何异。

    但这块顽石,究竟是如何被唤醒,燃出连自身都不可控的生命力?

    玄行遥望着,似雾里看花,越是探寻越困顿,他就是不懂。

    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当他靠近瑶姬时,当瑶姬屡次设计杀他时,他感受到的那股爽畅战栗,似乎与单纯的“情”字也挨不上边。

    玄行坐在榻上,呆呆望着波澜不惊的顾桢,只觉得他又变回那块顽石,与从前无异。

    那种独存于他人口中的奇妙体验,顾桢拥有过,沉溺其中,又贪婪地将其藏匿。

    宛如世人皆有的无价珍宝,独缺玄行的份儿。

    “顾桢,你可伤心?”玄行端正坐姿,茫然问道。

    殿外的柴越堆越高,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

    玄行不在乎顾桢的回应,他也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起身朝殿门口走去。

    他要去见他的乖徒儿,除去朵蛮海域沉船内的赠礼外,玄行还为瑶姬准备了心意。

    一顶用心打造,镶嵌百颗彩珠的王冕。

    此生能与瑶姬相遇,让他无比开怀。

    玄行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瑶姬见到这顶王冕时,会露出何种表情?

    是惊讶他还未死,亦或是憎厌他脸上可怖的烫痕?

    玄行向来不在意自己的皮相,但他喜欢瑶姬的情绪因他起涟漪。

    或怒或惧,或恨或喜……

    与他对弈,瑶姬可会同样生出欢喜?

    玄行摇头笑笑,即便是有,她大抵也不会承认吧。

    他的徒儿是个小疯子,只是自身还未意识到。

    旁人遇着他,恨不得远远躲起,唯有瑶姬,会愤而拔刀,张牙舞爪向他冲来。

    不远千里,倔得像头被激怒的小鹿,四蹄蓄力,踏过湿地落花,誓要让他也尝尝苦头。

    何其可爱,何其……

    玄行忽然停住脚步。

    屋内机关不知何时,竟自行运转,数百根细索如同吐信滑蛇,刹那间齐齐向他射发!

    他踏地而起,险险避开,却又被新射来的细索绊住。

    在天牢内失去一臂,让玄行的功力大减,灼浆给身体造成的烫伤,亦让他动作产生细微迟缓。

    这些难以察觉的差别所造成的漏洞,无意间形成防守不及的死角,给了那些思索可乘之机。

    不到半炷香,玄行竟如方才的顾桢那般,被四处的细索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手中华贵王冕滑落,在地上不停翻滚,直至殿门忽被推开,灼灼火光才将其本有的华彩尽数照亮。

    那的确是一顶举世无双的王冕。

    齿轮缓慢转动,殿内阴毒的机关逐渐隐去,所有细索退归原位,为仰首而来的瑶姬让出太平路。

    唯留被缚在地的玄行。

    玄行艰难转过头,只见顾桢站在他方才躺过的软榻边,操纵着凹槽内控制机关的伪型玉玺。

    微怔过后,玄行难抑地发出狂笑。

    从顾桢得知殿内情报的精准度来看,除瑶姬的占卜术外,不可能有其他来源。

    原来乖徒儿想除掉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瑶姬莲步轻移,离他越来越近,侍从自后方举起火把,为她的朱唇添上层朦胧的异样色泽。

    玄行凝视着,喉咙滚动。

    那是盅水所散发出的特有色彩。

    “玄行。”瑶姬唤着他的名字。

    玄行扬起头,在她俯身时,闻到了瑶姬发间特有的幽香。

    本欲挣脱细索的四肢变得安静,玄行手指微蜷,即便被割出血痕,亦无察觉。

    他盯着瑶姬的唇,内心隐隐升起本不该有的期待。

    他想让她做什么?他在盼望着什么?

    瑶姬嫣然一笑,侧首呼出的兰气,让玄行不自觉眯起双眸,思维停止运转。

    奇妙的感觉,前所未有……

    当玄行自妄想中醒来,瑶姬的玉手已贴上他袒.露的胸.膛。

    他低头,从胸口散出的麻痒阵阵扩散,旋即化为蚀骨疼痛,凶狠吞噬他的每一寸肌.肤。

    玄行看得清楚,瑶姬触碰他的掌心,也散发出盅水特有的流光。

    同样的伎俩,同样的人施展,他却一次次掉入陷阱,输得体无完肤。

    “如果可以,我情愿从来都没遇到过你。”瑶姬的目光越过他,定格在顾桢身上,直到对方安然朝自己走来,才释然舒出所有忧虑。

    两只手彼此交缠,缠绵相握。

    玄行扬起被灼得修罗般的脸,艰难对瑶姬露出最后一丝笑。

    可惜对方并没有在看他。

    “多、多谢……”玄行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彻底消失,只剩双唇徒劳蠕动。

    他的乖徒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了曾对他许下的诺言。

    可惜,他这个做师傅的,食言了。

    片刻后,烈焰自殿外燃起,将所有机关诡计统统付之一炬。

    包括那些细索,和他身上披着的残破王服。

    尘烟缭绕,徐徐而升,宛如冲破暗夜的火龙,将沉闷压抑的苍穹彻底劈碎,天光乍泄,洒满属于瑶姬的国度。

    分裂乱战的六国终归一统。

    这是瑶姬的国。

    * * *

    当瑶姬对镜自照,说出那句通关秘语时,沉寂许久的系统终于被再次激活。

    【叮~恭喜玩家瑶姬通关游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住口,难听!”瑶姬绝情打断系统一展歌喉的机会。

    【……现为玩家瑶姬开启回到现实世界通道,只需点击“确认”即刻回家】

    【玩家瑶姬,请选择是否回家】

    脑袋叮叮啷啷的提醒声着实聒噪,瑶姬望着飘浮虚空的按钮,静立半晌,久久未动。

    【玩家瑶姬,请选择是否回家】

    【玩家瑶姬,请选择是否回家】

    瑶姬的听觉和视觉,很快被漫天的系统提示掩盖。

    系统开始忽略她让其闭嘴的请求,仿佛陷入某种不可解的BUG。

    在无数个消息组成的信息海洋中,瑶姬隐约从缝隙瞧见顾桢正坐在垛口,望着升起的朝阳失神。

    察觉到瑶姬的靠近,顾桢回身牵过她的手,帮她坐到自己身边。

    【玩家瑶姬,请选择是否回家】

    系统孜孜不倦的提醒仍在继续。

    发现她在看自己血淋淋的手臂,顾桢才想起拆开绷带,将牛皮缝制的血包扔掉,露出完好的皮肤,让她安心。

    想让玄行放下戒备,需得做全套戏才行。

    那些细索会如何射来,控制机关的玉玺又藏在何处,瑶姬曾跟他在深夜帐中,反复演练过无数回。

    她的占卜次数,正是因此而彻底耗尽。

    顾桢不会再让自己轻易受伤。

    她会心痛。

    瑶姬轻抚过他的臂膀,耳边系统吵闹声过甚,以至于让她听不清声音。

    但她还是问出了口:“顾桢,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顾桢身形一顿,沉默良久后,扶额低笑起来。

    “与你相逢之初,我想将你变成人蛹,永远以最美好的年华陪着我。”

    “后来,我祈祷你能在舍弃我时,亲手了结我的生命,认真看着我,直到最后。”

    “可现在……”

    顾桢抚上她的眼尾:“我想看着这里慢慢出现细纹。”

    冰凉指尖移动,划至擦去盅水的朱唇:“想看这里盈润不再,干瘪枯萎。”

    最终,他的手掌覆上她跳动的心脏:“想听这里走过漫长岁月,归于寂静。”

    “瑶姬,我想和你一起老去。”

    瑶姬握住他的手,欺身落下一吻。

    脑内的喧嚣顷刻停止。

    她做出了选择。

    “竟然对姑娘家说这种情话,顾桢,你真是个疯子。”

    在一阵浅笑欢闹中,两人相拥,于朝霞带来的暖意中紧靠彼此,静听风动。

    “只属于我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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