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门口的脚步声静了下来, 沈彻看着里头的一举一动和欢声笑语。他不知道,自己不在时,她会是这样的顽皮性子。
可只要自己一出现,她就会变得很拘谨, 生怕做错了什么, 整个人战战兢兢的。
他整了整衣冠, 长指轻叩了叩屋门, 发出一声轻咳。
“遭了!是殿下!”怀绿轻呼一声, 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以为他没有那么早来的, 看来外头那些宾客也不怎么样?如此可以‘公报私仇’的大好机会, 怎么就逮住,偏叫他溜了出来。
怀绿一乱, 她也跟着乱。跑到铜镜前扶了扶头上的花冠,又拣起胭脂花片将蹭点的唇红补了补, 急急忙忙掀上盖头,只听见一声闷响, 她吃痛地用手捂住额头,眼冒金星。
忙中出错, 应该坐到榻上再盖盖头的, 怎么这样的小事, 都能记错。
“姑娘怎么了?”怀绿也跟着惊呼一声,急忙忙跑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根本不知道撞上了什么。揭下盖头,才发现额角起了个小肿包,红彤彤的, 一碰就疼。
“哎呀, 这可如何是好?”怀绿满是愧疚, 手忙脚乱地去在屋内试图寻找些可以消肿的物件。
虽然没流血, 但看起来也有些严重了,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多少有些不吉利。
“没事,不打紧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一边安抚自责的怀绿,一边走到榻前坐下。
刚要伸手去拿盖头,房门吱呀一声从外头被打开了。屋内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神情讶异。
入新房本该有许多繁杂的礼节,但看到这样的情形,怀绿也很识趣,默默地退了下去。
沈彻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但心疼和焦虑都写在一举一动上,“伤哪了?”
她手背微弓,本能地捂住额头。
“让我瞧瞧。”他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摘下,喜服宽大的袖口轻拂过脸颊,里头拢着淡淡的香味。
不像是平日里惯用的香。
也很好闻,让人觉得安心。
她情不自禁地将身子挪了挪,试图凑近些,也好仔细闻一闻。
凑得过分近了些,原本正担心她强势如何的沈彻蓦然低下头来,看了一眼。
她也学得聪明,沈彻看自己,就乖乖地一动不动,对方收眼,她就仰仰鼻子。
察觉到小动作,沈彻垂眸瞥了一眼,毫不留情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
能有这样的顽皮心思,看来是真的一点都不疼,不懂自己在揪心什么。
“疼……”她低呜了一声,小脸上写满了委屈,眸子里的水汪汪就要溢出来。
“知道疼了?”他反问。
“嗯。”
下手真重,比自己撞得还要疼,但她没敢说。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身上没有沾染半点酒气,红烛高照下,刀刻般的五官削去了棱角,变得柔和起来。眉眼间隐隐约约有光泽涌动,飘逸出尘,宛若神明降世。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假。
以前见惯了他各种模样,要么是肃穆的官服,要么是厚重的劲装,无一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难得一回穿成这样,还是喜服,当然要多看几眼才是。
“好看?”
“嗯。”她很实诚地点头,甚至还偷偷咽了咽口水,根本没有要挪眼的意思。
拜过堂,成了亲。那便是自家的夫君了,多看一眼又何防?
秀色可餐,以前怎么没觉得有这么好看?见对方没有反抗,她更是起了劲,用小手把脸盘一托,歪着脑袋,光明正大地看。
“要不要,再看得仔细些?”
离得太近,沈彻能清楚地触到她温热的鼻息,长睫之下漆黑灵动的眼眸转了又转,小圆脸像只粉粉的糯米团子。
让人瞧了,忍不住想上去吧唧一口。
怎么个仔细法?还能再仔细些?
她揉了揉眼,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连脸上的小绒毛也看得十分清楚。
挠了挠耳朵,像是在冥思苦想些什么。
总归与寻常的不太一样,沈彻不由地多留了个心眼,伸手拂掉她嘴角的碎屑。
那一小碟子桂花糕还在床头的案几上摆着,已经被吃了大半,蓬松金黄色的糕点,模样好看,谁瞧了不会贪嘴。
酒味很淡,但醉倒她应该不成问题。
看样子,醉得还不算彻底。
他小叹一口气,握住瘦肩将她扶正,一字一句,像哄小孩般,颇为耐心,“太傅府住得可还习惯?”
“裴夫人对我很好,她做得一手的好菜,样样都好吃,她们院子里还有许多小姑娘,个个模样都好看。”
“那裴太傅呢?”
本以为,肯定没有王府自在,没想到她倒挺享受。
“……裴太傅,”她想了想,咬了咬指尖,脸上露出一丝忧色,“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比殿下还要没趣……”
“………”
果然醉后吐真言,什么都敢说,毫无忌惮。
沈彻冷哼一声,眸子骤冷,“夜深了,早些歇息。”
花冠被捧了下来,边沿在额头上压出了一道红红的印记,看来是沉得不行。
她后知后觉般挠了挠,有些发痒,又痴痴地望向他,小手紧紧拽住衣袖,不让他离开。
不要睡觉,放着这么好看的哥哥睡什么觉?
沈彻本来是要起身去拿茶杯解渴的,被这么一拽,也就脱不开身,颇有些无奈,“你不累?”
一天的折腾,比在案牍前批阅要累太多,还得时不时地笑,两只腮帮子早酸得不行。
“累,”她有些怨气,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沈彻,“又累又饿。”
桌上那些她一直都没动过,在等沈彻回来。但吃了几片桂花糕,这头怎么就这么晕,身子也轻飘飘的。
味道是好,还想多吃几片。
她把手往碟子里身去,沈彻迅速一收,黑沉着脸,“别吃,凉了。”
“……”
桂花糕可不是凉的么?难不成这一日下来也将他弄浑了。
“吃这个吧。”沈彻从她臂弯里抽出手来,径直走到桌子前,扫视了一眼,大半菜都已经凉了。唯有角落的红枣汤,罐子的外头用炭火包着,还是温热的。
动作轻慢舀了小半碗端到她面前,抬手的瞬间,沈彻忽而想到了什么,拣起勺子放在唇边轻啄了啄。
幸好,没有酒味。不然又得痴傻上几分。
“好了。”他递了过去,抿了抿嘴,味道真不赖,自己的肚子也是空空的,也想吃。
她蹿着毛绒绒的小脑门就上来,乌云般的长发披散在纤瘦的腰间,喜服将她的冰肌玉骨衬托地淋漓尽致。
他喉结滚了滚,嗓子火热。
嫩如葱段的手毫不忌讳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憨厚可爱,凑近嗅了嗅,又小口地吹了吹。
“烫……”
“……”
哪里就烫了?一点都不……
沈彻想说什么,但看到她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时,鬼事神差地舀起一勺,吹了吹。
并不熟练,连力道也不算均匀,甚至有些没耐心。
没人为他做过这事,也没有为谁做过这事,怎样都觉得别扭。
“好了。”他语气糯糯的,没有半点脾气。
勺子到了嘴边,她却没有要张口的意思,目光落在他那两瓣淡粉色的唇尖上。
下意识地,他想起刚刚替她尝味道时汤液兴许沾了一些,搁下碗抬手要擦,被绵软的掌心给按住。
她褪了靴,侧过身去,双膝横跨半跪在他腰间,欺了上去。
蜻蜓点水,让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
“干什么?”他脸色一寸寸沉下去,一个反扑将她擒在身下,“你胆子可真不小……”
都说酒能壮胆,旁得不知道,可她的色/胆还真是肥了不少。
她惯不会喝酒,桂花糕里那微乎其微的酒量,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精致的脸庞就在眼前,她闭了闭眼,甚至伸手摸了摸。不是梦。
最后肆无忌惮地将双手搂了上去,微微仰头,像猫儿那般,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殿下……”眼里三分醉意,脸上泛着娇红,语气软地像朵芦花,挠得人痒痒的。
“……”
整颗心都要化了。
“唤我什么?”
“殿下……”她拧了拧秀眉,寻思也没哪里不对啊,从前可不就是这样唤的么?
他抓住小半截手腕,凤眼微眯。
“喜娘没有教么?”有些失望,还是她左耳进右耳出?
教了的。可以唤乳名,还可以唤夫君。
但她实在羞涩,难以开口。
乌漆漆的眼眸垂了下去,有些做贼心虚,食指相对,戳了戳,不敢吭声。
一点小心思拼了命地瞒,也是躲不过他的双眼。
“那就跟着我从头到尾好好再学一遍……”
知道骗不下去,她有些慌乱地睁大了双眼,掌心抵住他宽厚的胸膛,摇摇头,抿了抿嘴。
芙蓉帐暖,窗子外头月色正好。
梨花骤雨。
沈彻看着怀里酣睡香甜的人儿,巴掌大的脸枕在玉臂上,白瓷般的天鹅颈上残留着点点红妆,亦如绽放在雪里妖艳的红梅。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鬓角发丝,眼底笑意温柔。一声低沉的呢喃吓得他连忙缩回手,就连呼吸也不敢太重。
好在并没有醒,只是往他怀里缩了又缩,整个人柔弱无骨,紧紧覆盖在他心口。僵直在半空的手终于垂了下来,悄悄地放在腰上。
有些喘不过气。
脑子里似乎有洪水猛兽,总在意图支使他去做些什么。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克制一些。可脑海里,满满当当都是那会子事,整个人犹如行走在云端,身子骨跟着绵绵发软,微微渗汗。
干柴遇火,一点就燃。
他倒没什么,常年在军营的人,早就锻炼出来了,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尽。但这朵娇花,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想到这里,他冷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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