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暖暖，别闹了。”

    沈肇东甫一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慕暖是开完笑的，脸上挂着宠溺纵容的笑意，走出办公桌区域，想伸手去抱慕暖。

    直到看见她眼底皴着冷冽，半点不让步的态度，他才骤然敛了笑，收回脚步站定，双手无力垂下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低头认真审视扔进怀里的两样东西，揭下飘起来糊在脸上的纸张，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字他还认识，手机里那段视频，郑舒意出现在画面中，沈肇东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急于阐明清白。

    “暖暖，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看见他那丝慌乱，慕暖恍然就什么都明白了，郑舒意说的都是真的。

    慕暖咽下喉咙中一抹腥甜，手指甲掐进掌心，克制自己想要质问的冲动，平静地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不想听了。”

    她现在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机场他们那么亲密地拥抱，如果不是郑舒意今天还跑来宣誓主权，赤裸裸挑衅，慕暖还被这一切蒙在鼓里。

    沈肇东将文件铺展在桌面上，手机中视频也已经重复播放了三遍，被他按下暂停键，手机向外递给慕暖。

    她伸手接了，下巴轻轻一抬，催促道：“离婚协议书，你先把字签了。”

    沈肇东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坚毅，情绪丝毫不为所动，喉咙中却生硬吐出伤人的话，内心原本要挽留却变成了推开，此刻再聪明的人也会自乱阵脚，还以为抓住了最后半颗救命稻草。

    他伸手抓住那份协议文件，安静片刻翻开内容，清冷开口：“暖暖，你想清楚了，离婚我对慕家的一切投资都将撤回。”

    慕暖难过地闭了闭眼睛，回答却很坚定：“离。”

    沈肇东难以置信，几乎是用吼的一声，做出最后挣扎：“你不怕我撤出慕家的投资？！”

    “随便，您开心就好。”

    她回答得轻飘飘，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肇东目色怆然，总裁办内气氛陡然变化。

    守在门口的周凯也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沈总变着法子哄夫人开心，以往都百试百灵，这一次怎么突然不奏效了，难道因为郑小姐的事。

    夫人要闹离婚。

    沈肇东面色铁青转回办公桌后面，坐下，面前摊开那份协议书。

    他知道自己说出去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却没有想到慕暖会这么决绝，一点余地都不肯留，沈肇东手指僵硬地抬笔，赌气签完协议书。

    慕暖站在他面前，始终没有半分迟疑，好像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结果的，过程演练过无数遍，烂熟于心。

    她抓着协议书离开，电梯滴滴声在空旷的大楼内分外尖锐，总裁办内两个男人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周特助试探地开口：“沈总，不用去追太太吗？”

    沈肇东摇了摇头，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摸着嘴角狠心道：“不用，最多三天，她跪着乖乖求我让她回来。”

    “……”

    周凯无语，翻了个白眼，沈总，您梦里的三天？还夫人跪着求您让她回来，做梦哦，做梦会比较快！

    离开沈氏大楼，慕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今晚沿江别墅她是不想回了，慕家更不用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一会儿，手机屏幕闪烁，是慕振国的电话，慕暖懒得接，挂断，那边却像锲而不舍，换了王芹的手机，持续打来。

    慕暖咬牙关了机，返回车上，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发动车子，驱车回慕家。

    她倒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这时候来烦她，慕彤的天塌了？值得慕振国和王芹这么穷追不舍，还真当她欺负了他们的心肝宝贝一样。

    轿车在道路上飞驰，两旁的行道树影如鬼魅掠过车窗，像预兆着此行不祥。

    不到半小时，慕暖抵达慕家别墅，外面空旷无人，四下漆黑一片，室内灯火通明，隐约有讲话声。

    这状况，不用想也猜得到，又是慕振国和王芹，在哄他们今天受了委屈的小女儿。

    慕暖毫无防备。

    她轻手轻脚走进家门，步入玄关，听到的对话内容犹如晴天霹雳，直劈脑门，残忍地将她死死钉在当场，心空出一个洞，挪不动半分。

    王芹说：“宝贝，别哭了，你哭得妈妈心疼。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和慕暖那从小没妈的贱蹄子较劲，没必要！这么多年妈妈只疼你一个，慕暖命不好，生下来妈就死了，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要不是你爸窝囊，老爷子当年非要把她养在膝下，她哪有现在的好命。乖，放心，你以后一定会如愿以偿的，你比她强。”

    慕彤抽噎噎地哭：“可是爸爸偏心，当初如果让我去沈家联姻，咱们慕家根本不会还是这个样子，早跻身一线商业名流。慕暖本来就和我们不亲，她才不会真心帮爸妈的生意，她就是个白眼狼。”

    慕振国叹了口气，将抽完的烟蒂插在烟灰缸里，想起往日种种，慕暖确实一直让他失望。

    “彤彤，你才刚回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你姐姐和沈总还没有离婚，你只能借机会和他套近乎，即便他这边不成，和沈总交好的蒋、许、阮那几家，资源都很不错，与你姐也不要这么快撕破脸，最近让你妈多带你去参加宴会，千万别搞砸了。”

    慕暖怔怔地站在玄关处，酒柜挡住了她的身形，脚底板凉气冒起来，直至遍体生寒。

    还是宋妈从厨房端菜出来，看见了她，泼天惊呼：

    “天呐，大小姐，作孽的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她全部听到了。”

    瞬间，室内一片噤若寒蝉。

    慕暖放下钥匙，弯着腰脱鞋，脱完一只又把它重新穿了起来，挺腰站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冷得像能浸出墨来，她空咽了两口气，才感觉从僵硬的喉咙中找回了声音，嘶哑，力不从心。

    “你们在说什么？”

    王芹和慕彤摸不准那些话被慕暖听到多少，还是全部听到了，她们不敢说话。

    慕振国从客厅疾步走过来，有些慌神：“暖暖。”

    “你别叫我！”

    慕暖奋力一吼，伸手握着嗓子，像一条绝望伤心到濒死的鱼，眼眶通红，掉下泪来，指着王芹母女问慕振国。

    “你们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在你们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我算什么？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好用的时候讨好，不好用了就一脚踹开。”

    慕振国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劝道：“暖暖，你冷静一点，刚刚这都是话赶话，彤彤和你妈……”

    “她不是我妈！”

    慕暖厉声截断他的话，剖开血淋淋的事实：“我妈早就死了，这么多年，你们却一直在骗我，怪我！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呵呵。”慕暖怒到极致，反倒古怪地笑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从小就不喜欢我了，为此我还难过了好久，自责都是自己的错，不够讨人喜欢，原来她根本就不是我亲妈。王芹，我不怪你，我还要感谢你，今天让我认清了真相。”

    “行了！到底有完没完！”

    慕振国暴躁地吼了一声，巴掌高高扬起来，“啪”地一声甩在慕暖脸上，顿时在场的人都懵了。

    “啊！”慕彤吓得一声尖叫，王芹死死把她抱在怀里，不敢出声。

    慕振国平时谨小慎微，从来不是个喜欢动手的暴虐性子，打孩子还是第一次。

    “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慕暖捂着半张脸，泪痕早已干净，眸中发出狠戾摄人的光，生生将慕振国逼在原地。

    “忘了告诉你，我不是回来道歉的。我来通知你，我和沈肇东已经离婚了，慕家玩完儿了，你以后就去依靠你的小女儿吧！”

    慕暖报复一般说完，抓起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慕家。

    一瞬间，天地昏暗，慕暖脑海中思绪杂乱，驱车还没有想清楚要去哪里，手打方向盘的记忆却自发将她带往了目的地。

    西山墓园。

    冬天夜晚来扫墓的人，实在没有，空旷幽静的坟地，显得分外诡异。

    但慕暖哭着敲门，让看守墓园的大爷不得不答应放她进去，不然她趴在门口，披散着长发一直哭，更加诡异。

    慕暖根据记忆，摸索着走到爷爷埋葬的那一排墓碑前，她兜里只有从车上带下来的一支手机。

    守墓大爷亦步亦趋跟着，帮她掌灯。

    慕暖蹲下来，将手机开机，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她吸了吸鼻子，冬天北风冷，吹得脸上冰凉一片，挨了巴掌的地方减少了热辣辣刺痛感。

    她回了个电话给许梨。

    “暖暖，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里？”听筒里，许梨焦急的声音传来。

    慕暖心底一暖，听到亲近可以信任的人关心，她突然就开始崩溃大哭。

    “梨梨……呜呜呜……”

    许梨在对面耐心一句一句哄着：“乖，不哭了，不哭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慕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一抽一搭的，咬牙憋了一口气，伤心道：“梨梨，我厌倦了，不想再和沈肇东玩什么无聊的爱情游戏，还有慕家……”

    “乖，咱不玩就不玩了，沈总有什么了不起的，踹了他。”

    许梨以为又是沈肇东惹恼了慕暖，后半句关于慕家的她没有说完，许梨也没有听清。

    许梨狠狠骂了沈肇东一顿，连带一旁的许靳阳也遭殃。

    许梨放完狠话，又回转来软声哄慕暖：“暖暖，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过来找你。”

    慕暖抬着泪眼四处张望了下，扁了扁嘴说：“我在西山墓园。”

    “大晚上你跑西山墓园去！好，我知道了，等我，马上就来。”

    许梨倒吸一口凉气，大晚上荒郊野岭的，放她一个人呆着她不放心，立刻穿上衣服就要出门。

    许靳阳从电脑桌后面抬头，主动站起来说：“我送你。”

    这时候许梨也顾不得和他赌气，点了点头答应，两人一同出门。

    作者有话说：

    今晚应该还有一章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