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失去(三更合一)
◎侧妃没能被救出来◎
不愿做太子妃?!
盛黎旸和程氏闻言,皆诧异不已。
盛黎旸头一个念头便是,他闺女莫不是还以为自己是无依无靠之人,觉得自惭形秽、做不了太子妃?
“浓浓,你是爹的亲闺女,是梁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身份尊贵,这太子妃之位,舍你其谁?你莫要担心,一切有爹呢。”
盛纾微怔,继而反应过来盛黎旸这是以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太子妃之位呢。
她既觉感动又觉好笑。
她不愿意做太子妃,自然不是盛黎旸臆测的这个缘故。
但其中的缘由,她却无法宣之于口。
两世为人、南诏细作、暴毙东宫,无论哪一桩,都足够骇人听闻。
盛纾垂着头,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而这时,程氏却剜了盛黎旸一眼。
这些男人啊,在这方面脑子就是不够用——
就算闺女之前有自惭形秽的意思,但现在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她还会自惭形秽吗?
一个女人,若是不想做自己男人的正妻,要么是她不爱这个男人,要么是那男人伤透了她的心。
盛纾爱不爱慕容澈,程氏不关心,她只关心一件事。
“浓浓,你跟娘说说,太子殿下是不是待你不好?”
……
临近午时,盛纾和慕容澈婉拒了盛家人留他们用午膳的好意,登上马车回东宫去了。
宫女在他们出来前,就已经在马车内的矮几上准备好了茶水。
那茶水想来是刚烧开不久的,茶壶还冒着热气。
盛纾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时,指尖不慎碰到了壶身。
壶身滚烫,盛纾下意识地将茶壶甩了出去。
一旁的慕容澈见状,赶紧挪到了她身边,拧着眉查看她被烫了的地方。
他的关怀不似作伪,至少盛纾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有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好在只是有些红了,没有烫出泡。”
盛纾打量的目光,慕容澈浑然不觉,一心查看她的“伤势”。
她想起方才程氏问她的话,慕容澈是不是待她不好?
盛纾想,若是单论他对她好不好,答案是肯定的。
他待她极好。
盛纾恍然想起前世那个冬日。
她长在南诏,从未经历过大周京城的寒冷,但也对雪天有着莫名的向往。
冬日里下了第一场雪后,盛纾便兴奋地到东宫的花园里玩雪,让东宫的宫女们教她堆雪人。
她玩儿疯了,最后感染了风寒,好几日也不见好,整个人都恹恹,只能窝在榻上养病。
她那会儿被慕容澈纵得有些娇气,熬的药略苦一些都不愿意喝。
那小半个月,慕容澈每日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哄她喝药。
她再怎么娇纵、耍小脾气,慕容澈也没有半分不耐,甚至纡尊降贵,亲自喂她喝药。
她的病是好了,慕容澈却被她折腾得清减了些。
那时的盛纾自是认为慕容澈待她是情根深种的,否则怎会如此纵容她?
只可惜啊……
“怎么了?在想什么?”
慕容澈见她神色恍惚,似有满腹的心事,不由问道。
盛纾翘起嘴角,垂眸时瞥见他腰间的那个荷包。
正是她在行宫时给慕容澈做的那个,自他拿到荷包后,从未离过身。
盛纾心想,认真说起来,两世的慕容澈待她都是极好的。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盛纾抽回了被慕容澈攥着的手指,轻抚着红了的那块皮肤。
“我是在想,不过是烫了一下,哪值当殿下这般紧张?莫不是当我是瓷人儿?”
慕容澈看着她娇俏、染着红晕的芙蓉面,忽的笑了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盛纾的手,在那红印上亲了亲,“对我来说,你的事都是大事。”
他的话,盛纾自是不信。
她任由慕容澈拉着她的手,愁眉不展地转移了话题:“侯夫人身子骨不好,我总是替她悬着心。”
慕容澈“嗯”了声,“往后我会常常带你回国公府见他们的。”
盛纾那紧皱的眉头却并没有因为慕容澈这话而舒展半分。
她道:“侯爷也记挂着夫人的病呢,方才说他在城外有处庄子,冬暖夏凉,最宜养病,想让夫人过去住段日子。”
慕容澈只当她是在和他闲话家常,这种脉脉的温情,他很是喜欢。
“定南侯考虑得是,国公府人多,确实不宜养病,夫人去庄子上想来会好得快些。”
他既接了这话茬,盛纾便不再遮掩,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殿下,我想去庄子上陪陪她。”
去庄子上陪程氏?
慕容澈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允。
盛纾走了,他一个人守着那冷冷清清的东宫做什么?
可他一低头,便与盛纾暗含期待的眼神碰上了,那拒绝的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得无奈地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就想这么抛下我走了?”
盛纾讪笑两声,而后反手抱住慕容澈的胳膊,冲他撒娇:“殿下,你就说允不允吧?”
慕容澈故意逗她:“你这哪是求人的态度?我听着怎么像是命令我呢。”
盛纾撇撇嘴,放开了慕容澈的手臂,“我哪敢命令殿下?”
慕容澈失笑,她还有什么不敢的?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甩脸子了。
左右他拿盛纾是没办法的,最后也只能败在她手上。
“要去多久?”
盛纾的耳朵动了动,抬头睨了慕容澈一眼,不确定地道:“一个月?”
慕容澈蹙眉。
他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盛纾也不是没眼色的人。
“那半个月?”
慕容澈的脸色缓和了些。
“到时我送你过去。”
这就是同意她去庄子上陪程氏半个月的意思了。
盛纾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慕容澈见她笑得开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竟然没有半分舍不得他。
偏生罪魁祸首完全没注意到太子殿下的心情,知道能去盛黎旸的庄子上住半个月,心绪极佳。
和心中郁郁的太子殿下有鲜明的对比。
慕容澈把她抱过去,坏心眼儿地捏住她的鼻尖,问她:“就这么高兴?”
盛纾被他捏着鼻尖,遂张开嫣红的嘴唇呼了两口气,然后拧了慕容澈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还挺高兴的,”盛纾睨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佳,心中觉得有些莫名,她想了想,又道:“多谢殿下允准。”
慕容澈一噎,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你就没有半点舍不得我?”
盛纾怔了下,她明白慕容澈这问题没有其他意思,但因她自己心虚,眼神顿时有些飘忽不定。
好在她垂着头,慕容澈并没有发觉。
盛纾轻咬着嘴唇,而后抬起那双似是会勾人的双眸,与慕容澈道:“自然是舍不得殿下的。”
慕容澈抬起她的下巴,报复般地轻咬了下她的下唇,轻抚着她的脸颊,声音低哑:“没骗我?”
盛纾伸手环着他的腰身,“嗯,不骗殿下。”
……
得了慕容澈的允准,过了两日,盛纾就包袱款款离开了东宫,到梁国公府寻程氏。
她原以为慕容澈所谓的送她去,只是送她到国公府,没想到,她到了国公府后,他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问之下,盛纾才知道他是要送她到庄子上。
“殿下,不用如此麻烦,有侯爷和两个哥哥送我们去呢。”
一旁的盛怀璧听到盛纾这话,顿时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炫耀般地看着慕容澈。
慕容澈一顿,心道他之前还夸过盛怀璧坦荡率直、赤子之心,如今看来,他当初真是瞎了眼,盛怀璧分明是个棒槌。
若是旁人敢如此对他,慕容澈定然叫那人知道好歹,但这棒槌是盛纾的亲兄长,他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慕容澈揽了盛纾的腰肢,亲昵地道:“父亲兄长和夫君怎么能一样?”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盛纾被他闹了个大红脸,而方才还得意非常的盛怀璧,脸色顿时难看得像生吞了苍蝇。
盛黎旸与程氏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诡异的场景。
他站在拐角处,微眯着眼看着与盛纾旁若无人亲昵的慕容澈,想起盛纾那日说过的话,眼底闪过寒意。
程氏扯了扯他的衣袖,眼含担忧,“夫君。”
盛黎旸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夫人别担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可是这……”
“为了浓浓,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
盛黎旸丢下这话,便不再多说,与程氏相偕着过去。
待到了慕容澈跟前,盛黎旸面不改色地与他行礼。
慕容澈虚扶了他一把,“定南侯此时便要出发?我与你们一道,送纾儿过去。”
盛黎旸颔首,“那殿下先行。”
他如此上道,慕容澈方才在盛怀璧那里受的气,总算顺畅了些。
……
盛黎旸那处庄子就在京郊,自城门出去,往东三十余里便到了。
这庄子是当年慕容祈赐给盛黎旸的,不仅占地极广,庄中之景更是一绝,旁边挨着的,都是皇族的别业。
足见慕容祈对盛黎旸的宠信。
慕容澈对这里不算陌生,毕竟他也有庄子在这附近,曾经来过两回。
有慕容澈在,盛家人当然只能以他为先。
这会儿已经临近午时了,他没说要走,程氏便只好询问他的口味,然后吩咐庄子上的厨子准备午膳。
“殿下今日挺空闲的?”
盛纾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难免又问了句。
慕容澈挑眉,“纾儿这么想让我走?”
盛纾讪笑着道:“殿下误会了,我是怕耽误殿下的正事。”
慕容澈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纾儿记性怎么这么差?昨日我不是说过吗,对我来说,你的事都是大事。”
他一面说,一面把玩着盛纾的手指。
他这话,盛纾自是听过就算了,并未当真。
在庄子上用过午膳后,慕容澈总算要和盛黎旸、盛怀瑿父子俩一道回京了。
而没有差事的盛怀璧,自然是留在了庄子上。
“过两日我再过来。”
临走前,慕容澈道。
盛纾不意他会说这话,一时间有些错愕。
“殿下公务繁忙,实在是不必过来,左右也就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慕容澈摇头,“对我来说,一日不见便思你如狂,两日来一次,我已经很克制了。”
盛纾:……
盛纾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了,随意敷衍了两句,将他打发走了。
她神情怔忡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慕容澈策马疾驰,越走越远,直至渐渐变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随她一道过来的佩兰见状,笑着打趣她:“娘娘分明也舍不得殿下呢。”
盛纾望着慕容澈远去的方向,喃喃道:“是啊,舍不得。”
但,她必须得舍。
她轻吐浊气,转身对佩兰道:“奔波了这大半日,你也累了吧?先回房去歇会儿,我去陪会儿侯夫人。”
作为盛纾的近身宫婢,佩兰亦得知了盛纾的身世。她不由感慨,此前被太子挑来伺候这位盛侧妃时,何曾能想到盛侧妃还有如今这番造化呢?
依着定南侯的权势,只怕再过不久,盛侧妃这太子侧妃的“侧”字就要去掉了。
故而佩兰待盛纾更加殷勤,“娘娘也累了吧?奴婢先伺候娘娘去歇会儿?”
盛纾只道不必,而后径直朝不远处的程氏和盛怀璧走去。
她一过去,程氏便将盛怀璧抛在了一旁。
“浓浓,陪娘说会儿话。”
盛纾便笑,“我正有此意。”
母女俩相视一笑,撇下盛怀璧,往程氏的院子里走去。
待进了屋,程氏便遣退了伺候的婢女,脸上挂着的笑意霎时消失不见,只余满脸的焦虑。
“浓浓,太子不会察觉什么吧?”
盛纾淡笑,“您放心,我与往常无异,想来他并未察觉到什么。”
程氏忧心忡忡,“你爹也真是胆大包天,这样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盛纾闻言,抬眸望向窗棂外。
昨日程氏问她,慕容澈是不是待她不好时,她沉默了半晌,不知为何便把那句“他只是不爱我而已”说出了口。
盛黎旸听后,顿时怒火中烧。
慕容澈不爱慕他闺女,还把她带回东宫,那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慕容澈贪图她的美色。
换句话说,慕容澈只是把盛纾当成玩物。
闺女被人如此对待,哪怕那人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盛黎旸也不打算惯着他。
盛纾既然不愿意做那劳什子的太子妃,慕容澈待她也没有真心,盛黎旸当然不想她继续做东宫侧妃、伺候慕容澈。
他遂问盛纾,想不想离开东宫。
盛纾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竟然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当然想离开东宫、离开慕容澈。
这个想法曾经动摇过几次,但她从未真正放弃过。
但是,她并不想因她的事连累到盛家人。
是以,她一开始回绝了盛黎旸。
但盛黎旸看出她的意动,更加认为盛纾在东宫过得憋屈,也更加坚定了要救闺女于水火的想法。
他信誓旦旦有万全的把握,盛纾这才答应让他一试。
而来这庄子上,就是她离开东宫最关键的一环。
盛纾闭了闭眼,与程氏道:“抱歉,给您二位添麻烦了。但您放心,如果此事会连累到大家,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程氏鼻尖一酸,把盛纾揽在怀里,万分心疼地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添麻烦、连累的?你是我们的亲骨肉,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你过得不好,难道我和你爹会坐视不理?你爹说了,为了你,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盛纾听完程氏这番话,心猛地一颤。
乐康长公主为了赵嘉惠,对她下毒手。她恼恨乐康长公主的同时,其实也暗暗羡慕过赵嘉惠,有这么一个一心为她的母亲。
而现在,她也有了。
盛纾双眼通红,哽咽着道:“娘~”
程氏抱着盛纾的双手微颤,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你叫我什么?”
盛纾抽泣着道:“娘,是我不好,嘴上说着不怨你们,其实也是怨的,所以迟迟不愿改口,可是……”
可是他们却在毫无保留地疼爱她。
盛纾觉得很羞愧。
她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也并不坦荡。
程氏哭着摇头,“浓浓别如此说,你该怨我们的。对你来说,我们不是好爹娘。”
母女俩这番相偎痛哭,也算得上是真的冰释前嫌了。
“好孩子,你能叫我这声娘,我这辈子真是再没有什么遗憾了。等这桩事过去,娘定要把前十三年的缺失都补上。”
盛纾靠在程氏肩上,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满足。
原来,释然真的会让人无比轻松。
“我到时候好好陪您。”
程氏笑得开怀,“好。”
……
盛纾在程氏院子里消磨了一下午,直到用晚膳时,才又与程氏一道到了正堂。
盛怀璧比她们早到一会儿。
“娘、妹妹,你们说话怎么说了这么久?我一个人多无聊。”
他这一下午算是把这庄子都转了个遍。
对儿子,程氏可半点面子都不留。
她睨着盛怀璧,道:“谁让你死皮赖脸留下来的?这会儿又抱怨无聊?”
盛怀璧撇嘴,他爹娘对妹妹是温暖如春,对他就是寒冷如冬。
“我是为了陪妹妹,”盛怀璧凑到盛纾身边,讨好她,“妹妹,明儿二哥带你玩儿去。”
那碍眼的太子可算是走了,他可以独占他妹妹了。
盛纾还挺喜欢盛怀璧这兄长的,“好啊。”
三人一同用完晚膳,程氏道:“浓浓,那两卷经书,你准备何时开始抄?”
“经书?什么经书?”
不待盛纾答话,盛怀璧便忙不迭地接话了。
盛纾与程氏对视一眼,笑着和盛怀璧解释:“娘因为我缠绵病榻多年,我心中有愧,便想着如今正好在庄子上,索性抄两卷经书,为娘祈福。”
盛怀璧听了这话,真是越看盛纾越觉得喜欢。
“妹妹如此孝顺,我自愧不如了。”
盛纾汗颜,“二哥哪里的话,你和大哥这些年承欢爹娘膝下,我未曾尽孝,有愧的是我。”
盛怀璧闻言,脱口而出:“这怎么能怪你?”
他一脸的着急,看得盛纾不由展颜,“二哥,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往后一起孝顺爹娘。”
盛怀璧连连点头,“妹妹说得是。”
程氏既说了盛纾抄经书,饭后,佩兰便主动替盛纾备好了笔墨纸砚。
“娘娘,这屋子里恰好有桌案,奴婢把灯盏拿过来,娘娘就在这里抄可好?”
盛纾正由国公府跟过来的丫鬟伺候着拆发髻,没一会儿她头上插戴着的珠钗就被尽数取下,一头青丝被丫鬟捧在手里,拿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梳着。
听到佩兰的话,盛纾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道:“既然是要抄经书,那便诚心一些。这庄子上恰有一佛堂,去那里最合宜。”
言罢,盛纾命人取来一套素净些的衣裳,将身上那身华服换下。
“你们不必都跟着去伺候,佩兰随我一道过去便是。”
见盛纾待她一如既往的亲近,佩兰顿时喜形于色。
佛堂距盛纾住的院子不算远,两人闲步过去,约莫一刻钟就到了。
进门后,盛纾先是虔诚地拜了三拜,随后才拿出经书和笔墨纸砚,在旁边的桌案上认真抄写起来。
佛经可让人凝神静气,盛纾抄了大半个时辰,只觉得心平气和了许多。
外头的树叶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佩兰担心盛纾受凉,过去把窗户关严实了些。
“娘娘,快亥时了,您可要歇会儿?”
盛纾闻言伸了个懒腰,而后又掩唇打了个呵欠。
“但不算太困,我再抄一会儿。不过,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你去厨上看看,有没有点心。”
佩兰应是,推门出去了。
待她走后,盛纾放下狼毫,垂眸整理方才抄好的经书。
桌案上的烛火跳跃,映得她的脸庞忽明忽暗,突生几许寂寥。
……
厨上煨着鲜汤,还有现做的点心。
厨房候着的婆子见佩兰过来,立刻谄媚地迎了上去,“哟,这不是佩兰姑娘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咱们娘娘饿了?”
被人这么捧着,佩兰倒也不现倨傲之色,仍旧笑意盈面,“可不是,娘娘孝顺,现在还在佛堂抄经替侯夫人祈福呢。忙了这么久,娘娘腹中空空,便打发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那婆子遂带着佩兰去看那汤和点心,“怕主子们晚上饿,都备着呢。佩兰姑娘看看,这些可还能入眼?”
佩兰在东宫见过的佳肴不计其数,这庄子上的饭食自然是比不上东宫,但也还算过得去。
她取了食盒,盛了热汤、挑了几块点心,在那婆子殷勤的话语声中,拎着食盒走了。
因担心盛纾饿肚子,佩兰挑了近路前往佛堂,却不想还没到,就见前方火光冲天。
那方向……
正是佛堂!
佩兰大惊,扔下食盒往佛堂的方向疾奔而去。
夏日已过,但京城入夜后仍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记惊雷响起,响彻京城的上空。
东宫的正殿中,慕容澈被雷声惊扰,皱眉翻了个身。
“咚咚咚”
殿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动大,但却被淹没在那阵阵的雷声中。
“殿下!”
因慕容澈没醒,敲门改为了拍门。
殿内的慕容澈蹙眉,揉了揉额间,翻身下榻。
他取下外袍,过去开门。
门外是东宫的内侍总管王福海,他来得急,连伞都没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发丝、脸颊淌了下来。
他一见慕容澈,顿时满面悲戚地“扑通”跪下,“殿下!”
王福海太过狼狈,慕容澈见状心里忽地一突,带着几分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定南侯的庄子失火了,侧……”
“侧妃如何?!”
不待王福海说完,慕容澈就急不可耐地问。
王福海浑身颤抖,伏地不起,“殿下节哀,娘娘,没能救出来。”
“你胡说什么?”
慕容澈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王福海不敢抬头,只道:“奴婢不敢欺瞒殿下,这是方才佩兰传回来的信。”
慕容澈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扶着门框,只怕当时就要倒地。
“备马。”
慕容澈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最后轻吐出两字。
“殿下,外头可下着大雨呢,您……”
您就算要过去,也别骑马吧。
“备马,别让孤再重复一遍。”
慕容澈声音里透着的寒意让王福海抖了抖——
这些日子有盛侧妃在东宫,他都忘了太子殿下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他不敢再劝慕容澈,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去叫侍卫给慕容澈备马。
地上太滑、王福海又浑身紧张,没走两步就又跌倒在地。
王福海回头看了眼慕容澈,却因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王福海莫名地觉得,太子殿下只怕是要疯魔了。
抱着这个念头,王福海连滚带爬,去给慕容澈备马。
夜半时分、大雨瓢泼,慕容澈纵马出城,往盛黎旸那处庄子疾驰而去。
不到两刻钟,慕容澈便抵那庄子。
他策马入庄,由早就侯在那里的庄子管事带着去了走水的佛堂。
火已经灭了。
那里一派惨状、断壁残垣,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慕容澈脑袋发昏,竟然径直自马背上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殿下!”
跟来的亲卫们一拥而上。
慕容澈推开过来扶他的亲卫,自泥泞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顶着满头满脸的污泥,跌跌撞撞地朝那屋子走去。
韩越等跟来的亲卫不放心,紧随其后、踏进那屋子。
这屋子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只余那尊佛像还完好无损。
“她在哪里?”
佩兰在一旁抹泪,哀戚不已,“回殿下的话,娘娘已经被挪出去了。”
慕容澈闭了闭眼,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带孤去见她。”
佩兰没动,“殿下,您还是不去的好。”
盛侧妃已经面目全非了,何必再去给自己添堵?
慕容澈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看了佩兰一眼。
佩兰瑟缩了下,“奴婢这就带殿下过去。”
她紧走两步,带着慕容澈去了盛纾所住的院落。
原本静谧的院落这会儿是哭声此起彼伏。
慕容澈到时,恰与盛黎旸、盛怀瑿及盛怀璧在门口遇见。
“太子殿下。”
盛黎旸像是苍老了许多,浑身的悲痛难以掩盖,而扶着他的盛怀瑿、盛怀璧兄弟俩也是双目通红,应是刚哭过。
慕容澈却没心思与他寒暄,甚至看都没看他们父子一眼,径直就往院子里走去。
正屋放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骨,看身形,正是盛纾无疑。
慕容澈蹲下、身,颤着手翻找那尸骨,想查实那到底是不是盛纾。
他不相信盛纾会就这么死了。
他不相信!
可他找来找去,却因那尸骨烧得太透,什么也没找到。
“太子殿下,浓浓她……她没福气。太子殿下别再折腾她了。”
盛黎旸见他魔怔了似的,哽咽着道。
慕容澈的手顿住,再抬头时已是双眸赤红、状若癫狂。
他死死地盯着盛黎旸,双手握拳、指尖陷入掌心。
半晌后,他才移开目光,转而看向佩兰。
“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佩兰“扑通”跪下,以额触地,“娘娘在佛堂为侯夫人抄经祈福,刚至亥时,娘娘说她有些饿,奴婢便去厨房找吃食。再回来时,便见那里走了水。待那火扑灭后,奴婢进去时,见娘娘倒在地上,桌上的烛台也被打翻了。奴婢猜想,是娘娘困了、睡了过去,然后不慎打翻了烛台,这才走了水。”
其实那火扑灭后不久,就下起了大雨。佩兰曾想,这大概就是天意——
如若那雨早一会儿下,那盛侧妃也就不会香消玉殒了。
慕容澈沉着脸站了起来,刚想说话,却觉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天刚转亮、云收雨住,东边红日初升、昭示着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太子怎么还不醒?!”
东宫正殿内,慕容祈焦急地来回踱步,烦躁至极。
段臻又替慕容澈诊了一次脉,“陛下,太子殿下的脉相已经平稳了许多,兴许不到午时就能醒。”
若是这会儿给慕容澈诊脉的是太医院的人,慕容祈早就火冒三丈了。
但那是段臻,他身份不同,且与慕容澈有自小的情谊在,慕容祈生生克制住了。
慕容漾坐在床边,一面垂泪,一面替慕容澈擦去额间不断冒出的冷汗。
听了段臻的话,她眼泪不断,“可若是还是不醒怎么办?药也灌不进去。”
慕容漾说完,捂脸痛哭起来。
慕容澈和慕容漾姐弟俩,都是慕容祈最疼爱的儿女。
现在这两人,一个毫无血色躺在床榻上,一个伤心欲绝,慕容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阿沅,”慕容祈过去抱着女儿,“澈儿是天潢贵胄、是储君,自有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父皇!”
慕容漾靠在慕容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父皇,皇姐。”
一道极微弱的声音从慕容漾身后传来,她怔愣片刻,蓦地回头看去,果真见慕容澈睁开了双眼。
“澈儿!”
慕容澈看着朝他扑过来的慕容祈和慕容漾,脑子一片混沌。
但他还记得盛纾的事,挣扎着就要下榻。
“你这是做什么呀?段大夫说你怒急攻心,要好生静养,你就别折腾了。”
慕容漾急了,按着慕容澈,不让他下榻。
若是换作平时,慕容漾怎么拦得住慕容澈?但他现在虚弱至极,挣不过慕容漾。
他重新躺了回去,气若游丝地道:“父皇,皇姐,烦请先出去,我有事要问段师兄。”
慕容漾不肯走,怕自己一走,慕容澈就胡来。
“阿沅,”慕容祈将她拉了起来,“咱们先出去,就在外面等,好么?”
慕容漾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跟着慕容祈一道出去了。
待他们离开后,慕容澈看向段臻,问他:“被火烧过的人,怎么辩识身份?”
“我是大夫,不是仵作。”
段臻一面说,一面拉过慕容澈的右手,搭手诊脉,“嗯,没大碍了。”
慕容澈却丝毫没把段臻后面那句话听进去,只道:“仵作能确认?”
段臻:“那也得看烧毁的程度吧。”
他话音刚落,慕容澈便扬声叫王福海进殿。
“去大理寺和刑部,把所有的仵作都给我找来。”
王福海可不敢再问太子殿下想做什么,左不过就是和盛侧妃有关。
他暗自叹气,领命去寻仵作了。
段臻见状,对慕容澈是既同情又无奈,“你为何不肯接受现实?”
什么是现实?
现实就是他那心尖尖已经没了。
“我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如果确如你所说,那就是你的心肝儿处心积虑要离开你。”
慕容澈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若盛纾真的没死,那她就是谋划着离开他。
她这般伤他,与剜他的心又有何异?
但两相比较之下,慕容澈宁愿这一切都是她谋划的。
总好过她真的没了。
“师兄先出去吧。”
段臻摇了摇头,背着他的医箱先出去了。
慕容澈阖目,只觉痛彻心扉。
在床榻上躺了会儿,慕容澈又撑着起身了。他环视着四周,盛纾此前一直住在这里,连空气里似乎都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他走到梳妆镜前,脑子里浮现出盛纾对镜梳妆的画面,又觉一阵头痛欲裂。
慕容澈趔趄了几步,右手不慎扫过台面上放着的一方首饰盒。
“哗啦”
首饰尽数掉落在地。
这些都是盛纾的东西。
慕容澈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
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步摇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慕容澈捏着簪身,不成想那托着红宝石底座竟然摔裂了。
随着他的动作,两颗药丸从里头滚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三更来啦~~
大家还记得那药丸是干嘛的吗?感谢在2022-02-25 22:07:12~2022-02-27 15:3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498920 4个;执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o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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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养肥怎么办?】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设置了个抽奖,第一次整,也不知道整对没有。因为我是倒v的,有的朋友是从最新章节开始看的,这一章节占比差不多8%。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走,地雷来一发!】
【恭喜入v】
-完-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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