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1)
赐婚圣旨来的着实突然, 盛府上下都被打的措手不及。
盛暄表情凝重接过圣旨,待大太监走后狠狠摔了白玉茶杯,主子勃然大怒, 底下伺候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怕出了动静就被触霉头。
盛暄把盛皎月单独叫到书房, 他的双手用力握紧椅背, 严肃的脸庞挂着阴沉的面色,精明锐利的双眸盯着她, 忍不住用力敲了敲桌面, “顾青林怎么就非要娶你不可了?!”
压低的嗓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低沉沙哑, 怒气蓬勃。
盛皎月小脸发白,每次听见父亲劈头盖脸的质问就习惯性低眸看向鞋尖,“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也想不到顾青林非要娶盛家人的理由。
根本就没走动的两家人。也没有任何交情, 更是见都没有见过。
除了报复,盛皎月想不出别的原因。
可是她自认和顾青林只是合不来, 关系普通, 没有需要刻意报复的血海深仇, 压根用不着他牺牲婚事,让出世子妃的位置。
盛暄心绪逐渐平稳,眯起眼睛盯着她问:“你不会让他看出来了吧?”
他这女儿颜色好,扮作男子也够招蜂引蝶。若是让人知道她是女儿身, 难免不会起了歪心思。
盛皎月怔了怔,认真回想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
盛暄想了想应当也不可能,这样大的把柄,顾青林没必要藏着掖着。
盛皎月抬起小脸, 声音很低的说:“不能同圣上说我已有婚约吗?”
盛暄斥她天真。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圣旨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且盛家和程家的这桩婚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几乎是无人知晓。当时又只是交换信物,口头约定,并未有过婚书。
若是现在贸然提出,怕是会落人口舌。
但是南阳侯府,嫁不得。
他从哪儿找个三小姐嫁过去?
盛暄抬眸看着女儿单薄的身躯,他何尝不知道她这些年有多辛苦,但是没有办法,他只有她和她哥哥两个孩子,大房必须有个嫡子撑起门楣。太子若是登基,盛家也就跟着张贵妃一起完了。
他脸色稍霁,软下语气,“我进宫一趟。”
盛暄赶在天黑前入宫求见圣上,大太监笑眯眯将他请到偏殿等候,得了势的阉人说话都有些装腔作势,阴阳怪气笑着恭喜他,“三小姐这是得了桩好婚事。”
盛暄笑不太出来。
大太监撩起拂尘,笑眯眯继续说:“这事还是太子向皇后娘娘开了口,才传到圣上耳边,侯府兴盛,三小姐往后都是好日子。”
盛暄在这之前不知道其中还有太子和皇后的手笔,侯府与太子一向交好,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之处。
大太监似乎看出盛大人的不解,不吝多说:“还得是世子喜欢。”
盛暄心情不虞,没有兴致同大太监周旋,等到圣上召见,匆匆忙忙入殿,装出左右为难的模样,苦着脸说女儿之前已有婚约。
皇帝倒是没听说过,不以为意,“又没几个人知道,就此作罢就是。”
盛暄跪了下来,“陛下,臣不能言而无信悔婚呐。而且世子也是知道这桩婚事,如此行事,着实叫人难堪。”
皇帝眯起眼:“是吗?”
盛暄今儿势必要把顾青林拉下水,“圣上大可找世子前来对峙。”
于是皇帝让人去侯府将顾青林召进宫中。
顾青林掀袍跪下,面上坦坦荡荡,眉眼弯弯,嘴角噙着他一向温和从容的笑意,装得翩翩君子:“臣不知道。”
他厚颜无耻,紧皱着眉表情相当困惑,“臣也没听说过。”
盛暄真要被这人气出毛病,当着圣上的面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不改色欺君,他与他争的面红耳赤,“世子怎么扯谎?当日我同你说的清清楚楚。”
顾青林笑,提前叫上岳丈,“我当真不知。”
皇帝被他们两个吵的头疼,看向盛暄的眼神也变得不耐烦,这人平日相当精明,怎这回不识好歹?这不是好事吗?
他不耐打断:“事已至此,爱卿难不成还想让我收回圣旨?”
盛暄不敢,他咬咬牙,将进宫之前想出的法子说了出来:“皎月身体不好,撑不起世子妃的身份,又总是卧病在床,怕也难为世子诞下一儿半女,若是世子喜欢,皎月还有两位适龄的妹妹。”
顾青林冷笑了声,不置可否。
皇帝觉得盛暄属实有点讨人嫌,冷声打断他,“爱卿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
圣旨已下,他还想临时换人不成?把圣旨当成儿戏?!
盛暄说完也觉得不妥,此事难以周全。婚约既定,恐怕只能拖着不办婚事,顾青林总不能娶一个床都下不了的人回去?!总得等人病好了。
但转念想到世子不择手段的性子,又开始不安。
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在婚事上横生枝节。
盛暄同顾青林一起踏出大殿,走出宫门,风雨潇潇,两人站在屋檐下避雨。
雨势颇大,天色阴沉,黑云压境而过。
顾青林稍作整理衣襟,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天色,轻笑了声说:“改日我去看看三小姐。”停顿半晌,男人轻慢吐字:“我的——未婚妻。”
他还未好好见过她女装的样子。
应当是很漂亮的。
盛暄并未作答,冷冷拂袖而去。
—
程离彦在圣旨落定当天便知道这个消息,他与家中带来的小厮在客栈收拾东西,前不久他子在京城买了间不大不小的院子落脚。
今后在京城做官,没个住处可不行。
院子里还搭有秋千,程离彦觉得皎月妹妹一定会很喜欢。这才花出高价买下院子。
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才说完侯府与盛家的婚事。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捏碎了手里的杯子,脸色立刻就变了。
程离彦脚下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勉强坐定,面色阴沉不复平日的温雅,待他询问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盛家派来的人也到了家门口。
程离彦被盛暄请到盛府,盛暄叹气:“皎月的婚事已经不是我能做主,你就当从未有过这桩婚事。”
程离彦都写了书信叫父母选定成亲的吉日,他如何能接受?
盛暄看了脸色苍白的他两眼,“圣上难以收回成命,你莫要耽误了姻缘。”
程离彦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伯父,可否让我再见她一面?”
盛暄想也不想就拒绝,“既已无缘,往后还是不要再见。”
程离彦是真喜欢她,做梦想着的都是她。都想好了婚礼如何置办,婚服嫁衣请谁来做,父母姑婆都在江南,他必不会让她在家中受委屈。
赚来的银子都给她花。
什么话都听她的。
只盼着能和她做对恩爱夫妻。
想同她亲热。
程离彦恍恍惚惚离开盛府,想到她日后要嫁给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叫别人夫君,就心如刀割。
圣意难违。
可若是——
若是顾青林死了呢?
这桩婚事不就没了吗?
程离彦眼底发狠,阴翳冷色稍纵即逝,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叫侯府世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
—
盛皎月连着几天没睡好觉,做噩梦都是自己身着红装嫁入侯府的画面。
她没嫁过人,倒是穿过嫁衣。
红烛鸾帐,颠龙倒凤。
宫殿里点了许多大红蜡烛,就连门窗上都贴着囍字。床褥被换上了大红色,金丝红缎被上摆着桂圆莲子还有花生。
她睡上去嫌硌,被帝王抄起双腿扔进床榻里面,不知何时撕下来的红色帷幔绑住了她的双手,她匆忙爬起来,衣衫凌乱,青丝铺散,无处可逃,被他攥着手拉了回去,双膝跪在被子上,怕极了男人像是要吃人的目光,鼻尖发红,轻声说她膝盖疼。
男人大发慈悲抖落床被上的桂圆莲子,扣住她的手腕抵在后腰,低眸瞥见她泛红的膝盖,还要说她娇气。
这种“新婚夜”,叫盛皎月至今想起来都胆颤。
她是吃不消的。
盛皎月睡醒就是要出发去江南的日子。这几天她都没有见到太子的面。
她心里存着气,因而看见一向不好惹青面獠牙的邢坤都没有以前那么害怕,紧绷着冷冰冰的脸,在他的目光注视中爬上马车。
车厢里有极淡的檀香。
男人难得穿了身月白色衣衫,玉冠高束,面若白玉无暇。卫璟对他招手让他坐得靠近自己一些。
盛皎月憋着火气,坐在他对面的空位。
她没想过太子会反悔,他向来言而有信,答应过的事情不会不做。但这次却骗了她,愚弄她。
卫璟看着少年气鼓鼓的模样,心头发痒,他开了尊口解释:“是父皇的意思。”
盛皎月紧紧抿直唇瓣,充耳未闻,不置一词。
卫璟没把这件事当作多大的事,左不过是件无伤大雅的婚事,若顾青林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的纨绔子弟,亦或者是他身体有残疾,卫璟还不至于如此费解。
他耐心哄了两句,少年依然用冷冰冰的小脸正对着他,仿佛打算这一路上都不同他说一个字。
卫璟气的发笑,是让他妹妹嫁人,又没逼着他嫁人,何至于动这么大的脾气?
男人伸手用力拢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眼看向自己,“你放心,顾青林若是对你妹妹不好,我会帮你教训他。”
盛皎月眼睛发红,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顺着眼尾滴在他的指尖,“他好不好都不重要,是我妹妹根本就不喜欢他。”
少年生气到打嗝,微喘着气对他说完这句话,反倒哭的更厉害。
卫璟盯着他姣好面容不断落下的眼泪,竟是失了神,看呆了好一会儿,少年哭出声来都不叫人觉得丑,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落着冰晶般的泪珠,眼底朦胧湿润,像潮湿粘稠的春雨。精致小巧的鼻尖也越发的红,梨花带雨,漂亮死了。
他无声滑动喉结,咽了咽喉。
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指不自觉多用了些力气,白嫩娇气的皮肤被他磋红了小片。
卫璟心不在焉,一会儿想帮他擦去脸颊上的泪珠,一会儿又变态的想看他对着自己多哭片刻。
男人恍然想起临行前裴琅对他说的那句话——
裴琅带他去了风月楼,他没那个闲情逸致,食素多年,提不起兴致。
裴琅抬手抚掌,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排年纪不大模样标致的少年,眉清目秀,身材纤瘦。
卫璟当时脸都变了,眼神冷冷瞥向裴琅,如两道利箭朝他投去。
裴琅又不怕他,放下酒杯,眼中蕴着浅浅的笑意,轻嗤了声,“虽然没有盛清越长得好看,但看着也还行。殿下不试试?”
卫璟沉下脸,沉默不言也有铺天盖地的杀气,撂下手中的酒杯,冷眼抬眸,:“滚出去。”
少年们被阎王的煞气吓的跑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
裴琅笑道:“太子,真不想睡他啊?”
卫璟没作声。
裴琅含着吟吟笑意,挑起眉尖,认认真真的说:“我想睡。”
卫璟闷声喝酒,没有回应他,只是捏着酒杯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凸起了骨头。
男人回过神,眼神幽静盯着面前落泪的少年。
卫璟几乎没见过盛清越落泪,挨了欺负眼睛湿漉漉的像沁着清早的雾水,不过多数时候都能将他眼睛里的水光逼退回去,倔强的不肯落下。
泫然欲泣时已经够楚楚动人。
如今瞧见他真哭了,竟比忍着泪时的神态还要勾魂。
盛皎月未察觉到太子眼神里的深意,她边打嗝边质问:“殿下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卫璟揉揉眉心,“你想如何?”
盛皎月又能如何呢?她想退婚,可这件事如今连太子也做不到。她生气转过脸,背对着男人,即便怒气冲冲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应对。
卫璟盯着他的后脑勺,莞尔轻笑。
啧,比他皇妹生气还幼稚。
—
半月之后,他们到了苏州。
路途遥远,盛皎月十分争气,路上都没怎么和太子说话。
太子吃了几次冷脸,也没有耐心来陪笑脸。
盛皎月的哥哥就在苏州养病,她的心思已经飞到哥哥身边,想早些去探望哥哥,奈何太子看她看的十分紧,她去哪儿都派人跟着,还叫邢坤在她身边守着,说是怕她出事。
盛皎月同太子撒谎,说她有亲戚住在苏州,想探望一番。
太子似乎在听,又好像没有认真听,对她招手,叫她上前斟酒。
盛皎月帮他倒满酒杯,继续提起探亲的事,“我表哥身体不好,父亲这回还派我带了药,实在耽搁不得。”
太子仰头喝完杯中酒,他已经喝了不少,面色微红,“嗯。”
很敷衍出了个声。
稍抬眼帘,示意她继续倒酒。
盛皎月忍了又忍给他又倒了杯满酒,“殿下,我大老远来一趟苏州不容易,我那表哥……”
卫璟已经微醺,眼瞳安安静静盯着他的脸看,望着他的花容月色,心尖又泛起了痒。他的目光灼热的似是看穿了少年。
天气渐热,盛皎月穿着的春衫姑且算是单薄,衣襟松散稍乱。
卫璟毫不避讳盯着他的脖颈看,视线顺着往下打量,他一本正经:“你衣裳乱了。”
袖口还沾了些酒。
在他发怔时,男人忽然站起来,“换我的穿。”
卫璟说完就上前,伸出手,就想帮少年把衣裳给脱了。
43. 第 43 章 你怎么没有喉结?(一更……
太子喝醉了。
跃动的昏黄火光映着他透着微红的冷峻面庞, 眼底暗色浓稠,他的身躯已经逼近了她,步步向前, 她的背脊贴着门窗, 身后已无退路, 她说:“殿下, 我自己可以去衣裳。”
醉酒之人一身蛮力,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攥住她的手腕, 腕骨稍稍用劲, 把她拽入怀中。
盛皎月撞入他的胸口,鼻间充斥着男人身上的气息, 男人的衣襟漫着淡淡的檀木冷香,舒缓沉静,却又浸着冷淡的寒冽低温, 他的手掌压在她的后腰处,拇指微动, 按住了她的腰窝。
她怕痒, 身体瑟缩两下, 男人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皮肤上,细细密密,灼灼发烫。
盛皎月避无可避,试图用手指头去掰他的拇指, 但是他施压的十分用力,她这点力气撼动不了分毫。
她闷声说:“殿下, 您喝醉了。”
头顶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轻轻的一个嗯字砸在她耳边。
卫璟的手指已经不安分挪到少年腰间的系带,轻轻扯了两下, 腰带松开,衣袍凌乱。
盛皎月发现太子这回好像真的要帮她脱了衣裳,她花容失色,本想阻拦,奈何手腕被他紧紧扣在身后,动弹不得。她只能看着干着急,快要急哭了,眼睛湿蒙蒙的,微微发红可怜的要命,“殿下!这不合适!”
卫璟挑眉,“哪里不合适?”
他眯眼看清楚少年眼中的抗拒,薄弱的双肩怕的都在发抖,换身衣裳至于怕成这样吗?
卫璟本来没觉得自己喝醉了,现在好像真的醉得不轻,想看看他的腿,小腿定是细嫩白瘦,还有这不堪一握的细腰,隔着绸缎摸起来都觉着细腻。
他舔了舔唇,弯唇低笑,“与子同袍,没听说过吗?”
盛皎月并不想和他与子同袍,她这些日子胸口涨痛,胸前裹着的白布都不敢围的太紧,怕疼怕透不过气。
春末时节穿的衣衫本就轻薄,外衫脱了,里面也不剩几件。身段轮廓即便是想挡,也不一定能全都挡住。
她磕磕巴巴地说:“殿下,您的衣裳给了我,您穿什么?”
卫璟沉思半晌,“我不怕冷。”
盛皎月:“……”
卫璟其实也没全醉,松开她手腕上强有力的桎梏后,反手把人抵在案桌边缘,她的背被迫往后压了压。
他伸手捏住少年的下颌,眼神深的叫人心底发慌。
盛皎月心跳怦然,她往后缩了缩,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被迫无奈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自己脱。”
卫璟说:“不用,我来。”
盛皎月作出抵死不从的架势,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不让他靠近,也不让他碰。
卫璟觉得他这种样子有些说不出的灵动可爱,倔倔的,招惹人。
他似乎习惯了和少年贴近身体,甚至也已经熟悉他身上气息,温软诱人的香甜。泛着潮热的松软甜糕。
卫璟的手已经摸到他腰上的骨头,指尖连着衣衫,稍微用力扯掉了他的外衫。
盛皎月被吓得魂不附体,无论怎么哀求这次都不管用。
太子轻松剥掉他的外衫,他里面穿着浅白色的中衣中裤,捂得相当严实。卫璟蹙眉,眼神微暗,什么都没有看见。
盛皎月双手挡在胸前,小脸煞白,“殿下,不是要换衣裳穿吗?”
卫璟漫不经心嗯哼了声,漂亮的手指头拨弄枕在他胸前的长发,他反问:“你里面不是还有两件?”
盛皎月恨不得拿枕头把他砸晕过去,闭了闭眼睛忍耐道:“里面的衣服是干净的。”
这话说得让卫璟挑不出刺来,好像确实如此。
男人解开自己外衫,轻松扯开随手扔在一旁,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近,这样认真欣赏过少年的绝色脸庞。
以前知道他漂亮、好看。但也没有多么认真仔细的瞧过。
总是有些不屑,有些说不上来的高贵。
每每瞥向他的脸,忍不住想起江桓私底下欺负他时,却被他的容貌勾得失神的神态。自己看着他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轻易被色相勾引。
神魂颠倒的。
庸俗不堪的。
卫璟不由自主朝他探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脸庞,柔肤细腻,他盯着少年微张的红唇——
耳边忽然响起裴琅说的那句话,“你不想睡他吗?”
眼底如有一团冰冷的黑雾在翻涌,温度灼热滚烫了起来,他强行挪开眼睛,视线慢慢下滑,回落到少年纤瘦的脖颈,他盯着少年并不明显的喉结看了好一会儿,从前没注意到这里。
今晚盯着看了半晌,总觉得不对劲。
卫璟温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喉结,摸了两下,喉咙沙哑低声问:“你怎么没有喉结?”
难不成真是他喝多看花眼了?
但是摸起来也没什么触感。
盛皎月提心吊胆,心脏仿佛跳到嗓子眼,堵着说不出话来,“有的,只是比较小。”
卫璟轻嗤了声,低低的声音笑着发问:“你怎么哪哪儿都小?”
盛皎月低声道:“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早了两个月。太医说我这是先天不足。”
这是她在胡诌。
早产是真。
先天不足却是假的。
果不其然,太子半信半疑,手指头还使劲在她的喉结上摸来摸去,好像在碰着个爱不释手的物件,“是吗?”
盛皎月心中害怕,她紧张害怕身体就会发抖,小脸白白的像涂了粉,没什么气色,她硬着头皮开口,差点咬着自己滚烫的舌尖,“是…是这样的。”
卫璟缓缓眯起眼睛,神色看着似乎不大信。
盛皎月狠心咬牙说:“殿下,衣服还换不换了?”
卫璟扬了扬眉,依然斤斤计较,“里衣脱了。”
盛皎月不肯,里衣脱了就能看见她缠着的白布,如此也不用隐瞒直接就露馅了。
叫太子发现她是女子,十分十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卫璟见他抗拒的厉害,也懒得同他说废话。免得将他说得眼泪汪汪自己又会心软放过了他。
“你的裤腿也被酒水打湿了,不用换下吗?”
“不用。”盛皎月仓促作答:“里…里面是干的。”
卫璟捞过他的脚踝,将他往身前拽了拽,指腹已经触碰着裤腿薄薄的面料,手指顺着空荡的空隙钻了进去,碰到少年腿弯细腻丝滑的肌肤,不过短短一瞬,就匆匆收回拇指,只当自己是不小心碰到了。
盛皎月想将小腿收回去,腿上的力气却比不过他手腕的力道,她声音弱弱的,刚发出声音就被太子打断。
男人舔了舔干涩的唇,“给我看看腿。”
盛皎月:“……”
这话听的她起了鸡皮疙瘩,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莫名其妙害她慢慢红了脸。
男人随即低眸,闷声不吭动手卷起少年的裤腿,挽至膝盖处,垂眸盯着他如雪般白皙的鲜嫩小腿。
卫璟还没见过他的小腿,心中忍不住啧了声,怎么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不过细归细,还是有肉的。
软乎乎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卫璟的指腹贴着他的肌肤假模假样摸了两下,“嗯,确实没沾到。”
盛皎月盼着太子这阵酒疯赶紧过去,她经不起再多的惊吓了,喉结藏也藏不住,好在平常也没有人会特意盯着她的喉结看,问起来也能被她用先天不足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卫璟意犹未尽似的松开他的小腿,放下裤腿后又攥着他的脚心。
她怕痒,往回缩了两下就被他用劲摁住。
他低声问:“很怕痒?”
盛皎月点点头,“怕的。”
男人似乎发出声低沉的笑,从胸腔里缓缓蔓延,扯起嘴角说:“你还怕疼。”
就没有他不怕的,过分娇弱。
盛皎月小声顶嘴和他呛声说:“是人就都会怕疼的。”
卫璟敷衍搭腔:“嗯。”
但是没有他这么怕疼的,轻轻捏一下,眼睛里映着水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卫璟很喜欢摸他的脚,香香的,小小的,白白的,手感还软。碰一下他缩一下,很好捏,也很好玩。
盛皎月死都没想到太子喝多后竟然喜欢摸她的脚丫子,连袜子都不许她重新穿上。
她觉得他变态。
喝醉怎么是这个样子呢?
没个正形,也瞧不出储君该有的威严冷肃。
盛皎月艰难熬到太子醉意上涌,他终于不在抓着她非要她换上他的衣裳,不过也没好了多少,男人将她压在床榻,非要搂着她睡觉。
盛皎月破罐破摔的想,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搂着相安无事睡上一晚,熬熬就过去了。
但太子今夜属实难缠,从背后拥住她的身体,双臂刚好横在她的腰间。
他的气息逐渐平缓,好像是睡着了。
盛皎月刚放下心,男人的手忽然动了动,不小心轻碰到了她的小腹,他忽的在她耳侧哑着声问:“你这处是没有么?”
盛皎月起初还没意会到太子话里的意思,待逐渐品味清楚,小脸腾起红,眼睛瞪圆了,“您碰的是我的肚子。”
男人将她搂的更紧,闭着眼说:“这也太小了。还真没有骗我。”
盛皎月放他说醉话,沉默装死。
过了一阵,男人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她才勉强松懈了心神。
第二日,卫璟醒的比他早,醉后醒来头有些疼。他洗了把脸恢复了精神。
待整理好衣裳,卫璟瞥了眼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少年,若有所思盯着看了片刻。
随后他把邢坤叫了过来,眼睛直直盯着邢坤的喉结,凸起十分明显。
连宫里去了势的阉人都比盛清越的喉结显眼,这有可能确实与他身体先天就差有关。
可卫璟昨晚也没有全醉,还有记忆。他竟然开始可怜起盛清越,白瞎了张脸。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疑虑。
禁卫军里全是男人,他问邢坤:“你见过的男人多,男子喉结小是哪里有毛病?”
44. 第 44 章 “你行行好,就当你什么……
邢坤微愣, “喉结小?”
卫璟神色不明,沉静冷冽的双眸落在远方,从喉腔里嗯了声。
邢坤稍作思量, 便猜到了太子指的是谁, 他停顿半晌, 犹疑过后低声问道:“殿下指的是盛公子吗?”
卫璟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稍稍颔首,将落空的视线从远处收回来, “是他。”
邢坤从前和盛家这位公子打交道的次数不多, 这几个月倒是常常能见到他。依旧不齿,没个男子气概。文弱事多。
因这点轻慢, 邢坤没有用正眼认真打量过盛清越,不曾刻意观察过他的喉结如何,谁有事没事会盯着个男人的喉结看呢?
邢坤想了想, 寻了个稳妥的回答:“军营里的男人五大三粗,都比较粗狂, 没有像盛公子这样精细的。”
细皮嫩肉的小公子, 在军营里放眼望去也找不出一个。
邢坤第一次见到盛清越, 脑子里想的便是——太娇贵了。
扑面而来清清冷冷的贵气。
身旁围了好几个奴仆伺候,端茶的端茶,递衣裳的递衣裳,还有专门帮他拿斗篷的, 暖手炉的。事无巨细。
卫璟慢慢拢起眉心,皱起来的每逢有些许深沉, 他见过同盛清越喉结差不多大的男子,但大多是不阴不阳的还没长成的小少年。
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盛清越实在是太不像个男人。
可往深处了想, 又不合实际。
盛清越六岁入宫,如今年逾十八,他们认识也有十二三年,交情不深不浅,平日里也看不出身上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卫璟眉心舒展两分,不过表情看着依旧凝重,“他这两日要出门,你私下盯着他,别叫他发现了。”
邢坤严肃:“是。”
雀驻枝头,柳絮漫天。春末初夏,苏州城内逐渐开始热闹,不复凛冽寒冬死气沉沉。
江南水乡,多出温柔美人。又道江南美人性情含羞,盛皎月好不容易脱身得到机会去见她哥哥,她还得先去买身女子穿的衫裙。
哥哥瞧见她穿男装会很不高兴,上次见她身着男装,才醒过来就被她气的吐血昏了过去。
哥哥从一开始就不答应让她顶替他的身份入宫冒险。
东宫就是龙潭虎穴,进了宫做事情就身不由己,又万分凶险,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盛皎月避开耳目寻了家卖裙装的衣铺,她刚踏入铺子里,上前迎客的掌柜眼前一亮,倒是良久没有在苏州城里见过样貌如此绝色的少年了。
皎白如月,干净漂亮。半分叫人觉得油腻的气息都无。
掌柜以貌取人,待模样好看些的人态度都好更好,和颜悦色鞍前马后询问他需要些什么?是要买绸缎专门定做,还是要买成衣?是给他自己买还是给家中小娘子买?
不过掌柜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她眯眼打量几眼,心中了然。
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子啊!
分明就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掌柜的主动将小娘子领到里间,殷勤同她介绍绣娘刚做好的裙子,“这几套衣裙只有我们店里有,别的铺子都找不出这个样式。”
盛皎月伸手摸了摸,别的不说,手感着实不错。
掌柜眯起精明的双眸,“小娘子,你穿着肯定好看。”
盛皎月差点被呛到,猛咳了几声,她掩耳盗铃说:“我是买给我妹妹穿。”
掌柜非常敷衍哄她说:“行行行,妹妹就妹妹。”
盛皎月:“……”
这件金银丝绣花轻纱曳地裙,价格不菲。要二十两银子。
盛皎月嫌贵,她又穿不到几次。
她蹙眉再三纠结后还是不打算要,她说:“太贵了。”
掌柜舍不得今天这单生意,咬咬牙给她了个便宜的价格。盛皎月忍不住占这二两银子的便宜,被掌柜的花言巧语哄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掏了银子买了下来。
掌柜笑眯眯收下银子,领着她上了二楼,“小娘子,里面是更衣间。您可以试试,若尺寸不合适,能让铺子里的裁缝给您改改。”
盛皎月被当作女子竟然开始不自在,她抱着衣服进入单独的更衣间,磨磨蹭蹭换上裙子。
不过她两辈子都没能学会怎么穿姑娘穿的裙子。
样式太过复杂,她看不明白。
以前有云烟帮她,如今她身边没人。
掌柜迟迟没有等到小娘子从更衣间里走出来,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叫来绣娘进去帮她穿好衣裙。这裙子穿在小娘子身上就像仙女下凡,层层纱裙看着仙气飘飘。
掌柜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以前也没听说苏州城里有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啊?估摸着是外地跑来的。
盛皎月的腰被云纹纱带勒的很紧,胸前起伏有致,身材婀娜纤细,尤其是腰臀,薄薄的衣料贴着她的腰臀,极衬身段。
她出门没带面纱,被几双眼睛盯着看,哪哪儿都不适应。
她皱着眉,“掌柜,你们这里可有面纱?”
“让小娘子见笑了,还真没有。”
长得这样美,怎么还想不开要将脸遮起来呢?
苏州城里的花魁样貌也算不错,每日都要和奴仆去街上招摇。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美貌。
模样生得好又不是坏事。
盛皎月伸手挡住脸,本想遮着脸走出去,但这样好像更惹人注意,她挫败放下手,深深呼吸平静过后踏出铺子,去往哥哥养病的别院。
邢坤在外面守了有半个时辰,他等的已经很不耐烦。
原本今日他是不打算亲自盯人,恰逢值守的人得了病,邢坤就自己顶上,悄无声息尾随着他,看见他走进一间卖裙装的铺子,眉头紧锁,甚是不解。
他不是说要去探望亲戚?还得去送药?
怎么还有空闲来买裙子?
不知道又是买来送给哪家姑娘。只有年纪小,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才会被他骗。
烈日悬空,邢坤抱着剑靠着石柱又等了半柱香的时辰,他沉着脸想,若是再过半个时辰,盛清越还没出来,他就闯进去捉人。
阳光刺眼灼热,他的皮肤被晒得发烫。
邢坤再一抬眼,双眸紧紧盯着衣铺,里面缓缓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少女穿着水粉色的金丝衫裙,腰间坠玉,微风拂过她的裙摆,款款而来的少女宛若画中仙,乌发拢成温柔的发髻,发间点缀着碧玉金钗,面若芙蕖,姿容绝丽,仪态万千。
邢坤呼吸微滞,静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眼中一片震惊——
这…这不是盛清越吗?!
他怎么穿着女装就出来了?
不对,不对……
他这分明……
分明就是个女子。
错落有致的身材,沉静柔美的容姿。
邢坤觉得荒谬!他万没想到今日会看见这样的场景,就像是他做的梦。
他拖着僵硬的步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盛清越面前,抬眸盯着明眸皓齿的少女,肤若凝脂,白皙的晶莹剔透,确实……好看。
邢坤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的少女满脸被吓坏了的表情,整个人往后倒了几步,踉跄过后勉强站稳,双手颤抖扶着身后的石柱,结结巴巴,“邢…邢统领?”
邢坤心中已过惊涛骇浪,黝黑英俊的脸庞底下看不出端倪,他正准备带着她去太子面前交代清楚。
眼前的少女眼中已有泪光闪现,潮湿脆弱的双眸里溢满可怜之姿,双手合十哀求道:“邢统领,你可否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邢坤忠心耿耿,下意识就要拒绝。
少女的眼泪已经从泛红的眼尾滚落,她哭起来都十分安静,鼻尖红通通的,“太子…太子会杀了我的。”
邢坤心道太子舍不得杀你。
少女不知是哭的打嗝还是被吓得打嗝,她泪眼朦胧的恳求他,“你该知道我这是欺君大罪,我不想死。”
她哭的直抽抽,带着哭腔的声音软软糯糯:“邢统领,我求求你。”
“你行行好,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邢坤感觉自己中了邪,看见她的眼泪竟然心软了。
他稀里糊涂对她点了头,神志不清吐了个好字,心中烦乱,蹙眉认真思考回去要如何将这件事同太子交代。
—
盛皎月被吓得精神恍惚,她以为她已经把人都甩干净,没想到落下了神不知鬼不觉的邢坤,这位脸上有刀疤的杀神。
她心里怕的要死,强撑着快绷不住的精神祈求他。
她根本不抱希望邢坤会答应帮她在太子跟前隐瞒,已经做好再死一次的准备,绝望到想死之际,邢坤竟然点头说了个好字。
“姑娘,到了。”
盛皎月回过神,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给车夫付了银子。随即下了马车,敲了三声大门,老管家从里面将门打开,看清她的脸,惊喜万分:“三小姐?”
盛皎月走进去,“我哥哥呢?”
老管家说:“二公子刚醒。”
二公子这几个月精神不错,每天能清醒三个时辰。
盛皎月快有大半年没见着哥哥,迫不及待走进屋子里,满鼻腔钻进苦涩的药味。她的兄长坐在轮椅里,她哽咽着叫了声:“哥哥。”
盛清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过片刻怔忪,缓缓转过轮椅,少女朝他飞扑而来,半蹲在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身体。
盛清越忍着嗓子里的咳嗽声,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背脊。
“皎皎是不是受欺负了?”
哽咽的声音听起来好委屈。
叫他心脏发疼。
45. 第 45 章 早晚都是死,不如现在死……
“没被欺负, 我只是想你了。”盛皎月吸吸鼻子,除却微红的眼睛,倒也看不出不好的地方。
她松开哥哥的怀抱, 又问:“哥哥, 你身体好点了吗?”
盛清越咽下喉咙中的痒意, 脸色苍白同她笑了笑, “好些了。”
不像之前,睡都睡不醒。每天能睁眼的只有半个时辰。
盛清越抬眸扫过妹妹全身上下,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他手指蜷缩成拳,抵在唇边低咳几声, 待咳嗽完白皙的面庞有些发红,他说:“你胖了些。”
圆润才好,骨瘦如柴才叫人担心。
兄妹两个长得并不是很像, 盛清越的眉眼十分冷锐,病弱气质文雅, 抿直了唇时瞧着有几分威严冷肃, 沉默寡言也颇有压迫感。
他常年泡在药罐子里, 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这味道微微发苦,闻着涩涩的。
他体质偏寒,四月天,屋内还烧着熏笼, 四角摆着暖炉。
盛清越怕妹妹被热着,叫人进屋撤了暖炉。
盛皎月忙说自己不热。
他笑了下, “还说不热,都出了汗。”
盛皎月见哥哥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兄妹俩笑起来看着更不像。
盛清越漫不经心开口问:“你怎么来苏州了?”
路途遥远, 并不方便。
盛皎月说话匆忙咬到舌尖,疼的她龇牙,她说了谎,“我和我……同窗一起。”
盛清越掀起眼皮,眼神平淡,盛皎月被哥哥看的心中发慌,她每次撒谎都能被哥哥看出来。
她慢慢低下头,抿嘴不再多言。
低低的咳嗽声,在僻静的屋子里略显突兀。
盛皎月连忙给哥哥递水,心中愧疚,这次可不能把哥哥气的吐血。
她今天都特意穿了裙子来,怎么哥哥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盛清越知她辛苦,哪怕生气她撒谎也不会对她冷脸,若不是他无用,他妹妹也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
他咽下堵在喉咙里的血,“你不是喜欢吃柳叔做的栗子糕吗?今晚留下来用膳吧。”
盛皎月表情为难,声音越说越低:“哥哥,我一会儿就得回去。”
盛清越一点都不意外,撩动眼皮,若无其事应了个嗯字,“那你带些回去吃。”
“好。”
盛皎月不敢在哥哥这里多待,邢坤还在外面守着,她怕他闯进院子里。
她心头藏着事,又不擅长遮掩,心神不宁的样子叫人担心。
又说了会儿话,盛皎月依依不舍同哥哥告别,说这两日有空就来看他。
盛清越强撑着精神将她送出去,又让柳叔派人暗中护着她。
等到妹妹离开,盛清越温和的面庞浮起一抹狠厉,他面无表情用帕子抹掉嘴角的血渍,“去看过了吗?”
柳叔弓着腰,“看过了,外头有人跟着三小姐。”
柳叔想了想,又说:“是太子身边的人。”
男人神色虚弱,被柳叔扶上了床,他止不住胸腔的咳嗽,又咳出几口鲜血,虚弱靠着枕头,脸色煞白,他淡淡的说:“杀了吧,不能留。”
柳叔心头微诧,“二少爷,这……是不是不大好?”
盛清越眉心神情近乎锋利,不留余地:“能杀就杀了。”
—
邢坤在被她的眼泪骗得晕头转向后,就后悔答应她。
他认真想了想,不打算帮她隐瞒。
若是太子问起,他只会如实相告。
邢坤在这间不起眼的院子外等了半个多时辰,他向来有耐心,今日却等的焦躁。
盛皎月小心翼翼从后门离开,转身看见抱着剑守在院墙不远处的男人,心又提起来了,强装镇定,仿佛刚才的变故没有发生,她说:“邢统领,我们回去吧。”
邢坤迟迟未动,犹豫半晌后,他说:“盛公子,方才……”
盛皎月转过身瞪他,眼睛渐次红了起来,冷冷质问他:“你是不是想反悔?”
邢坤哽住,竟然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稍整神思,他知道言而无信很不好,硬着头皮说:“是我食言。”
盛皎月绷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了,双手无力下垂,她一点都不意外邢坤会突然反悔。
邢坤对太子忠心耿耿,不会帮着自己去骗他。这人又死板的可怕,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上辈子她就领教过邢统领的冷酷和固执,这人就是冷血的。根本没有任何恻隐之心。
她已经忘记了那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和新帝闹了起来,只觉得被禁足的日子好生难过。
她那时有点小机灵,花言巧语哄着新来的小宫女给她开了宫门。
披头散发,衣襟凌乱,就匆匆忙忙从宫殿里跑了出去。
她偷偷摸摸快要跑到顾青林面前,本来想求他帮她一次,顺便将她打扮成随从带出宫。
还没见到顾青林,她就被铁面无私的邢坤挡住去路,帮她开门的小宫女也被扔到她面前。
邢坤同身后的属下冷酷说道:“去告诉陛下。”
盛皎月听完心都凉了,她自己怎么样不要紧,帮她开门的小宫女怕是讨不到好。
她哽咽着哀求邢坤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对方视若无睹,执意将事情告诉了帝王。
盛皎月不知道那个小宫女最终如何,但她那回被折腾的够呛,宫门都上了锁。
她觉得这种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不过宫殿里连个尖角都被包了起来,根本没有能伤人的物件。
她趁邢坤不注意,抢过他手里的长剑,拔剑抵在喉咙处,想自刎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怕疼,怕死。
她的手在发抖。
邢坤的声音也有些颤,打破冷静,要她放下手里的剑。
盛皎月狠了狠心,鼓足勇气是真想寻死,但是剑刃比她想象中更加锋利,锋利的刃割破皮肤,像是被烈火灼伤了那样的疼。
她实在太怕疼了。
决心不够,松开了手,长剑掉落在地。
她也跟着往后仰倒在地,细细密密的血线顺着脖颈往后流。
邢坤上前,一脚将带着血的长剑踢的很远。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再次醒来脖子上缠了白色纱布,嗓子疼的说不出话。勉力出声喉咙也疼的很厉害,才刚张嘴发出声音就被疼出了眼泪。
嗓音也像被烟熏过似的。
很难听。
卫璟就坐在她的床榻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伤口,眼底熬出青黑,难得见了他的狼狈,男人怒极反笑,“说不出来了?这样也好,省的你总是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来气我。”
她疼的只会流眼泪。
帝王缓过呼吸,声音逐渐柔和,没有方才那么硬,“是不是很疼?”
她答不上话。
帝王低声哄她说很快就能好,又扣着她的后脑勺,声线低沉微颤,“你哪来的胆子?”
宛若劫后余生的颤抖。
年轻的帝王似乎被她吓坏了,苍白的脸色也没有比她好到哪儿去。
盛皎月后来发现邢坤待她客气了点,不像从前不近人情到苛刻的地步,偶尔会睁只眼闭只眼,在她作乱的时候当什么都没看见。
她一点都不喜欢邢坤,这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长得皮肤黝黑,性格冷漠,不解风情。
邢坤怕她死,怕她自尽。
上辈子是这样。
这辈子盛皎月也想试试。
若让此时太子发现她的女儿身,她确实也不用活了。
她一直都不觉得太子是真喜欢她,哪有人的喜欢如此霸道,叫人喘不上过气来。他只是想同她上床,要她陪他睡觉。
十天里有八天都要与她亲热。
与外界所传的清心寡欲相差甚远。
盛皎月回过神,即便想到应对之策还是生气,不过就算是被邢坤的出尔反尔气的半死也只能是睁着眼瞪他,“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邢坤:“……”
她连骂人都没什么攻击力,冷嘲热讽说:“骗子。”
邢坤装聋作哑。
盛皎月心中不痛快,懊悔让他给撞见了,怪自己不小心也怪他是个变态的小人,竟然偷偷摸摸尾随她一路。
盛皎月气不过:“邢统领习武多年就是为了跟踪我吗?”
邢坤被她盯得满身不自在,先前以为她是男的,嫌他矫情娇弱,如今看来倒是顺眼了些,他避开眼,不愿直视她,“邢某也是公事公办。”
盛皎月冷下脸,通红的眼睛瞪着他问:“你是不是一定要去太子面前告发我,逼我去死?”
邢坤:“……”
他觉得这人有些无理取闹,若是旁人邢坤没有耐心解释,破天荒的他多说了两句:“殿下不会让你去死。”
盛皎月:“我这是欺君大罪,他会向皇上揭发我。”
邢坤静默片刻,“盛公子不要为难我,我不过秉公执法。”
盛皎月若无其事点点头,朝他伸出纤纤素手,“把你的剑给我。”
邢坤不解。
盛皎月面若寒霜,一本正经张口说道:“早晚都是死,不如我自尽死了干净,祸不及家人,也省的你们去告状,免了刽子手的事情。”
邢坤倒是第一次见她牙尖嘴利,往常都是唯唯诺诺,轻声细语,恨不得别人都看不见她。
他发愣的时辰,盛皎月咬牙走上前,一把抢过他腰间的利剑,作出要抹脖子的架势。
邢坤眼疾手快,狠狠夺回利剑,他心有余悸,冷着脸说:“你不必要死要活,太子问起,我不会骗他。”
盛皎月气的跺脚,这个男人心比石头还硬,她说:“若是太子不问呢?”
“不会不问。”
“我说假设。”
邢坤就不说话了。
盛皎月用自己的命和他谈条件,眼泪汪汪装可怜,“邢统领,这事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可于我却是灭顶之灾。你就当自己行善积德,你放心,我不会叫你难做,我会主动同太子交代清楚,他不回来问你今日都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若太子主动问起,你大可如实告知。”
邢坤沉默半晌,冷冰冰的指尖还留有她手腕上的温度,是他方才夺剑时不小心碰到了。
他从未碰过女子的手腕,心里怪异也不自然。邢坤退让了半步:“好。”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驿站。
盛皎月防着邢坤就像在防贼,生怕他寻到同太子告密的时机。
她如今只能用笨法子,缠在太子身边,主动说:“殿下为何要人跟踪我?”
这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卫璟掀眸,说话冠冕堂皇,“派个人暗中保护你。”
盛皎月故意装的恼怒,“殿下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卫璟沉思,随后抬眸盯着他,“今日去哪儿了?”
盛皎月心惊肉跳,强装一派冷静,她握紧的手指,“去了衣铺,给我妹妹买了身苏绸做的裙子。”
卫璟朝沉默不语的邢坤投去一眼,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有数。应当是没有撒谎。
盛皎月心跳如擂,“殿下还想知道什么?”
卫璟听得出来,他生气了。
还对他让邢坤跟着他,暗地里监视他的事情很不满。
卫璟觉得他连生气都很灵动,眼睛珠子很圆。白皙面庞被气出薄红,呼吸有些急促。
他也知道邢坤做事情有点粗暴,可能是惹了少年的不快,于是挥了挥手,让邢坤退下,免得叫他看见更生气。
盛皎月松懈稍许,她暗戳戳下定决心这几晚,都得守在太子身边。
她怕邢坤又临时出尔反尔。
邢坤心不在焉离开院子,站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
副统领站在他身侧,刚下值,有些疲倦,不过精神尚可,他说:“这盛公子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上次见他还没今天这么冰雪伶俐。”
邢坤没有说话。
副统领继续:“你说日后盛家倒了,他会不会被扔到教司坊里去?”
邢坤不知何故心头烧了烈火,“不会说话就把嘴缝起来。”
副统领嘟嘟囔囔,“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邢坤望着天空,的确,盛家倒台,她也就完了。
再等几天。
她若自己坦白就算了。
若是不肯。
邢坤做不到知情不报。
46. 第 46 章 皎皎,因为你是我的未婚……
盛皎月也知她此时的言行举止有些反常, 寸步不离贴着粘着太子。
这法子虽然笨,但却十分有用。
春意姗姗来迟,微风柔和拂过院中抽枝嫩绿的广玉兰, 枝叶饱满, 花香浓郁。
盛皎月回来之前换回了男装, 冰蓝色对襟窄袖口的长衫, 袖口上是银线绣成的卷云纹,领口系紧。寸寸雪白的皮肤都遮掩的严严实实。
若是可以, 她都想将喉结也挡起来。
免得叫太子看见又起了疑心。
不过太子那天夜里似乎是喝多了才会盯着她的脖子看, 才让他觉得不对劲。人清醒时,哪有闲心盯着同性的脖子瞧的呢?奇奇怪怪。
卫璟记得他出门前穿的不是这身衣衫, 而是他贯常穿得多的月白色,不过现在这身衣裳将他衬的更平易近人,倒没有先前那么难以靠近, 清冷疏离。
卫璟近日很喜欢盯着他的脸看,好似怎么都看不倦。
连着沉闷的心情都舒畅了些。
他问:“换衣裳了?”
盛皎月诧异, 过后点点头:“嗯。”
她随便扯了个借口, “先前那套衣裳溅了水。”
卫璟并未多想, 嗯了声。等了半晌,身旁的少年似乎还没有打算抬步离开,他轻挑了眉梢,看着他的目光中犹存费解。
盛皎月也知道她这样很莫名其妙, 她死皮赖脸没有走,扯起谎话:“殿下, 我胆子小,对苏州也不是很熟悉,这两日能不能借住在您的院子里?随便找间客房住下即可。”
卫璟的眸光逐渐意味深长, 拖着慵懒的嗓音长长哦了声。
又是特意换了新衣裳在他面前晃悠,又是黏糊糊要在他的院子里留宿。怕不是他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
卫璟不禁多想。
暖阳当空,橘黄色的阳光铺陈在他周身。他很好看,身姿挺拔站在日光里,明亮的光线映着透出白皙的脸庞,眼瞳乌黑,睫毛纤长。
卫璟扯起唇角,笑眼瞧着她,缓缓开口说:“何需客房?既然人生地不熟你害怕,不妨就同我睡。”
也不是没有睡过。
抱着他睡,好像都更香一些。
盛皎月愕然,面色微白,一时半会竟找不出推脱的借口。但她实在不是很想和太子同床共枕,每次都被勒的胸口疼。
况且太子好像很喜欢摸她的脚丫子,她怕痒,先前几回要么是睡熟了,要么就是极力忍着。
卫璟心情愉悦,不给他商量的余地。
盛皎月叹气,垂着脑袋,侧脸看着逐渐泛起薄红。
卫璟许久没见过他如此主动,惊诧之余难免也往深处了想,他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吧?事出反常必有妖,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他?
亦或者是在听从他狡猾的父亲的图谋,想要害他?
不过害人就算了。
他连自保都成问题,害人这种事做也做不来。
—
太子此次出行甚是低调,除却苏州的知府,也没几个人知道。
既然人已经到了烟柳花巷颇具文雅之称的苏州,知府也存了讨好东宫太子的心思,四处打听也摸不透太子的喜好。
不过既然是男人,就逃不开美色。
知府擅自做主要花巷的老鸨送来几名年轻貌美姿色上乘的瘦马,且还得是干净之身的漂亮姑娘,得读过书,不能太蠢。身段要柔韧,说话要甜。
最终老鸨精挑细选了四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貌美女子,叫人偷偷从后门送进贵客落榻的府邸,特意嘱咐她们小心伺候。
“若是叫贵客瞧上眼了,往后有你们飞黄腾达的日子。”老鸨拧着帕子,“若是瞧不上就是你们命不好,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万万不可怠慢。”
老鸨也想借着这些姑娘们从中讨些好处。
这都是她精细养在别院里,从没有让她们露面接客的瘦马,光是眼泪都能叫男人为她神魂颠倒,掏心挖肺。
只是她没想到,人刚送到后门,就被侍卫挡了回去。
她们摘下面纱,温声蜜语同侍卫说着好话,声音软的能叫人酥了骨头,偏眼前的硬骨头不吃这套,拔剑相对,“擅闯者,杀。”
姑娘家哪里见过此等阵仗,瞧见刀光剑影就被吓得浑身哆嗦。捏紧帕子往后退,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知府听说后,认真想了想,问过师爷,“太子身边是不是还带了位小公子?”
师爷点点头。
知府心中有了计较,挥了挥手说:“那就给那位小公子送过去。”
原本只是桩小插曲,却叫他弄成大祸。
人依然原封不动被送了回去。太子本来没打算计较这件事,知道他往小公子的房里塞人时,动了怒火,大发雷霆。
没眼色的东西。
盛皎月对这事浑然不知,她这两日几乎和太子寸步不离,再过几天,太子办完案子,他们就得收拾行李回京。她只见了哥哥一面,着实心有不甘。
太子如今似乎已经习惯抱着她睡觉,她倒是委婉提起过这样会被人说闲话。
太子挑眉:“什么闲话?”
盛皎月眼睫微颤,斗胆豁出去说:“传出去会觉…觉得您有断…断袖之癖。”
她说完不免朝男人的脸上多看两眼,乌眸阴沉,寂寥夜色映出他锋利冷酷的一面,神色稍显凉薄,冷冷掀动唇角,“你是觉得我喜欢你?”
盛皎月大受惊吓,雪肤沁着微红的胭脂色,她连忙摆手,磕磕绊绊解释,“没…没有。”
她生怕太子误解她自作多情,继续往下解释说:“我与殿下清清白白,是至交好友,可外人却不一定会这样想。”
卫璟细嚼慢咽这四个字:“至交好友?”
盛皎月说的越多,出的错处也越多,说是“至交好友”确实也是抬举自己。
“殿下,是我失言。”
听他撇清关系,卫璟也有些不高兴,这几日他好似又白了几分,皮肤细腻如玉,男人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两下,眉眼微冷,他说:“孤不喜欢男人,你不必多想。”
“嗯。”
“有人敢嚼舌根,拔了他的舌头就是。”
“哦。”
卫璟的指腹常年累月握笔,生了粗粝的薄茧,慢悠悠蹭着她面颊上的皮肤,撩起轻微的刺痛,指尖温凉,叫人寒颤。
男人的手指在她的下巴处停留良久,指腹缓慢移至她鲜嫩润泽的唇瓣,轻轻摩挲,拇指稍稍用力撬开她的柔唇。
盛皎月偏头闪躲,牙齿差点咬到男人的拇指。她的耳根逐渐泛红发热,浑身不自在。
卫璟松开了手,状若无事。
—
办完案子,一行人启程回京。
半路却出了意外,行至山岭遭遇山匪劫持。山匪要钱不要命,杀人如麻,手段凌厉毒辣,步步都是杀招,像是不留他们的活路。
太子亲卫训练有素,饶是如此,也招架的够吃力。
为首的山匪蒙着黑面,直冲马车里的两个人,似乎是要他们两人的性命。邢坤挡住黑面男子的杀招,飞身与他打了起来。
黑面男子行事下作,手中扬起一把粉末,扰乱邢坤的视线后趁他不注意,手里的剑直穿他的胸膛。
其余山匪陆陆续续被亲卫杀了个干净。
邢坤忍着痛,一剑斩下黑面男子的头颅。他也支撑不住,身体往后倒下昏了过去。
盛皎月躲在马车里发抖,听着外面的喊打喊杀声,小心翼翼蜷缩着四肢。
反观太子就比她要镇定,甚至还有心里斟茶喝。
等到肃杀之声止歇。
车帘叫人掀开,那人脸上还沾着没干的血迹,“启禀殿下,山匪总共二十八人,已经尽数毙命。”
顿了顿,“邢统领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还有两名兄弟也受了重伤。”
卫璟搁下茶杯,淡淡说:“叫他们好好治伤。”
“是。”
盛皎月听见邢坤重伤昏迷,心情复杂,怔忪发呆。她之前虽然祈祷着邢坤最好这辈子都不能再说话,也不想他就这么被山匪害死了。
卫璟见他心不在焉,以为他被吓坏了。
也是。
他被养的很好,想必从未遇过这种惊险的事。
不过这山匪来的蹊跷,不像是劫财,反倒更像是冲着要人性命来的。
卫璟眯起了眼睛,这件事还得仔细的查。
—
回京之后。
盛皎月被父亲叫到书房,问起了她哥哥。
她说:“哥哥的气色看着好一些了。”
盛暄心有宽慰,脸色好看了些,当初他在苏州也给儿子留下了心腹,能保他性命无虞。
儿子聪明,又有手段。若非这具不中用的身体,盛暄也不必铤而走险。
“太子在苏州可查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
“回回问你都是不知道。”盛暄心有不满,冷下了脸说:“他们都说太子如今待你极好,这是好事。我也不求你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只不过日后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机,该做的事情你不能心慈手软。”
盛皎月明白她父亲是想让她做什么。
要她下.毒。
毒死太子。
上辈子,眼看着七皇子和张贵妃大势已去,再无翻身之地。
父亲狠心往她手里塞了毒.药,叫她在太子的茶水里下毒。
太子死了,剩余那些不成气候的皇子不是他们的对手。
盛皎月抬起眼,“父亲,您为什么一定要帮张贵妃?”
盛暄冷声:“你不必问!”
他禁不住表妹的哀求,当年她独身一人进宫,吃了许多苦才在宫里活下来,生下七皇子后还是千难万险。
他与表妹情投意合,若不是张家人执意要送表妹入宫。盛暄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去遭那样的罪。
他十几年前没能帮她,这回不会再袖手旁观。
—
四月底,盛皎月收到了上任的文书,是去吏部当个打杂的。
从前的同窗嚷着要叫她请客庆祝。
盛皎月脸皮薄不好拒绝,提前订好酒楼的包厢,请的人不多,都是平日在太学里与她较为熟悉的同窗好友。
世子和江桓又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又来凑了热闹。
江桓一贯喜欢嘲讽她,这次也不例外,“盛兄请客怎么不叫上我们?好歹先前一同念了那么多年的书。”
盛皎月说不过他,又不愿将气氛弄得僵硬,忍气吞声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
吃顿饭左不过两个时辰,等散了场,就不用瞧见让她烦心的人。
江桓气不过,继续出言讥讽:“不请我就算了,怎么对你未来的妹夫也如此冷淡?”
盛皎月彻底吃不下饭,提起这件事都倒胃口。
她斑点都不想嫁给顾青林。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江桓将他吃瘪,心情好了稍许。端起酒杯遥遥举起来,“江某祝盛兄节节高升。”
盛皎月没动眼前的酒杯,她酒量又不好,不会逞强。
酒喝了一半,裴小将军也来凑了热闹。
小将军这些日子在风月楼里找了好些样貌随了盛清越的少年,看着还像回事,叫他亲近就嫌恶心。怎么都不是滋味。
裴琅也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他,甚是想念。
这会儿看清楚这张熟悉的脸,舍不得移开眼,满脑子都是我得睡了他。
非得睡了他。
不尝到滋味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半月不见,肤白貌美,叫人心痒。他今日捂得依旧严实,就露了段雪白的脖颈,衣襟扣的十分紧,穿戴整整齐齐,冷淡疏离的脸却叫他瞧出些□□。
少年面庞白净,从眉眼到下巴,每处都精致的无可挑剔。
闻着又香。
要命。
裴琅端着酒杯上前,“盛公子,我敬你一杯。”
盛皎月蹙眉:“我喝不了。”
啧。皱个眉也像在勾引人。
装的真是清纯,脸蛋白里透着红,像蒸熟了的流汁糯米甜糕,咬一口汁水充沛,滋味是又香又甜。
裴琅执意要他喝酒,其他没眼色的人纷纷附和。
顾青林忽然站了出来,“算了吧,她酒量不好。”
裴琅嗤笑:“你还没娶到盛家的人,这就开始帮衬了?”
顾青林夺过裴琅手中的酒杯,“我帮她喝。”
裴琅愈发不高兴:“我以前也不知道世子爷还是个热心肠。”
顾青林置之不理,仰头灌了三杯酒。
裴琅沉默良久,冷眼瞥着他说:“你对他还真好。”
盛皎月也觉得如此。
顾青林已经帮过她几次了,好的叫她心中发毛。
他似乎喝的有点多,自然而然对她招招手,“扶我出去。”
盛皎月觉得顾青林是有话要对她说,想了想还是朝他迈开了脚步。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侧,他的气息几乎贴着她的脖颈,屋外凌冽呼啸的寒风吹散了些滚烫的酒意。
忽然间。
顾青林一把用力将她抵在身后的墙面,烛火跃然,明灭昏暗的光照着她的错愕,微风溅起涟漪,搅乱心弦。
她感觉不妙,眼前这个男人盯着她的眼神就像饿了许久的猛兽。朦胧的醉意消散,眼瞳乌黑清醒,眼尾勾着冷冷的锐气,不复温和之色。
盛皎月的肩膀被他的双手钉在墙面,她感觉她的肩要被他指骨的大力捏碎了。
她心想,果然顾青林三番两次帮她解围都是另有所谋。
两面三刀的世子,才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顾青林低眸盯着被困住的少女,光束照着她熠熠生辉的花容,清瘦孱弱的娇躯莫名颤抖,衣襟被扯得略有些宽松,玲珑的曲线遮蔽在轻衫薄衣之下。
他口干舌燥,眼神深的仿佛要生吃了她。
盛皎月在挣扎中害得长发滑开,如墨铺陈在后背,她压着惊惧的声线,小声质问:“世子,你为何忽然对我好了起来?”
顾青林盯着她精致的脸,不慌不忙在她耳侧低语:“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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