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重阳美酒无心饮
自从泉州返回, 赵驿孟日日忙于公务,重阳节休假,才稍稍闲了下来。
苏灵咚本想让他带自己去登高, 谁料,尚来不及开口,陶觅菡和她的拜帖便一前一后到来, 乱了她的计划。
说不反感这个工于心计的姑娘是假,然这等事她做不得主,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不过一个多月,她还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然而, 苏灵咚还是低估了他们小时候的情谊, 接下来发生的很多事情, 每一件都是极其、非常地考验她的忍耐力。
单重阳节这一日午后,便发生了一件。
苏灵咚想着登高已是无望, 且左等右等亦不见赵驿孟返回,想着他们兄妹应是在为那陶觅菡打点, 静坐难免胡思乱想,她便喊上梅桃二人,欲到花园里赏菊。
一路慢走过去, 距离院子尚有一段距离,便听到琴声。
苏灵咚嫁给赵驿孟几近半年,还不曾听到有人在府里奏过乐。
今日陶觅菡甫一到来, 竟有了乐声。
是了,她既善舞,懂音律亦是当然。
拐了过去,亭子里背对着她抚琴的那个人不是陶觅菡, 又是谁?
还是方才那一身茶绿色的衣裳,明明才泪眼婆娑过,她又何有兴致弹琴?
除了她,亭子里还坐在赵驿孟兄妹。
既然来了,便没有避开之理,况且赵驿孟兄妹已看到了她,赵驿槿正对她无声地挥着手。
园子里的菊花,黄白红粉紫,竞相绽开,在秋日午后的风中轻轻摇曳,那乐声有些煞风景,她赏花的兴致亦没了。
苏灵咚不紧不慢走到亭子里,陶觅菡见她来,并未停下。
她坐到赵驿孟的身旁,加入听琴的行列。
陶觅菡眼前是一把伏羲琴,平心而论,琴是好琴,音色很好,不噪、不闷、不虚。她的的琴技亦是不错的,音如风声,调如水流,偶一急,又如阵雨袭来,技巧非 * 凡。
赵驿孟看起来如沐春风,可以眼见,陶觅菡所奏的《菩萨蛮》深得他心。
再看陶觅菡,若说她专注于弹奏,可目光却游弋着,一会儿看赵驿孟,一会儿看苏灵咚,嘴角还有一抹谈笑。
她没有合词,一会儿曲毕,赵驿孟道:“弹得好。”那声音,并没有太多感情。
“孟哥哥过奖了。”她答着,眼睛却看向苏灵咚。
苏灵咚不语,她本亦是喜欢弹琴之人,自然知道她几斤几两。
这时,赵驿槿忽然道:“嫂嫂,我记得你说过你亦是会弹琴的。”
她如此一说,大家全都看向她,尤其赵驿孟,明显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已许久不曾弹奏,手疏了。”苏灵咚并不想弹,尤其是不大乐意在陶觅菡面前弹奏。
陶觅菡很有兴致,接道:“妹妹瓦石在前,郡王妃便是手疏亦无妨,大家只当玩乐消遣罢。”
苏灵咚并不是呈匹夫之勇的类型,更无心与陶觅菡一较高下,然而听她的语气,似乎有那种意思。
她看了看赵驿孟,只见他面上露出罕见的期待,便回陶觅菡:“妹妹过谦了,方才的琴声,仿若天籁,足见妹妹技艺过人。”
陶觅菡一向自诩才艺俱佳,对自己的琴艺颇为自得,是以并不把苏灵咚放在眼里,对她的赞美亦不屑一顾,只想着你又懂什么?
“既会,何不弹一曲来听听?”赵驿孟发话了。
他的话音才落,陶觅菡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让位,根本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献丑了。”苏灵咚从容地站起来。
说到这弹琴,对她而言不过易如反掌之事,她不曾学琴却无师自通;不曾学曲却一听即会;手抚琴弦,每一弹奏总满座皆寂。
到了琴桌前,她道:“我弹琴,向来来随性,不顾溺于曲,不拘系于调,大家随意听、随意听。”
说着乃坐下,她葱白纤指轻轻落于弦上,自然之音便随着玉指波弹流淌。
赵驿孟只以为苏灵咚将奏绮靡之乐,不料,她的琴声竟如同风过山间松涛起,曲调之间仿佛弥散着深秋的微微凉意,又与这重阳节的淡淡萧瑟交相辉映,却哀而不伤、悲而不凉,似在慨叹,更像愁起……
大家只被她的琴声捕获、湮没,全被卷进那曲调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
及至曲终,赵驿孟久未回神,亭外鸟雀忽然啼叫才将他从神迷状态惊醒。
他看着苏灵咚清美的面目,她方才一曲,等于师旷鼓琴复现,心中想夸赞 * ,一时却找不到与她琴技旗鼓相当的词语,一开口竟成了“再奏一曲。”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苏灵咚已收手。
“哇,嫂嫂,你比陶姐姐弹的好多了。”
耿直的赵驿槿此言一出,陶觅菡的脸刷地红了,她自知技不如人,但此情此景,亦不愿轻易认输。
她自小学琴,鲜少遇到年龄相当、琴技远超于她之人,今日原本想炫技,结果却变成班门弄斧。
“不知郡王妃师承何人?方才所弹,又是何曲?”她问道。
“我并不曾拜师学琴,不过是兴之所至,偶然玩弄。怎么,妹妹是跟琴师所学么?”
陶觅菡不答,苏灵咚又道,“方才的曲调,是我以前随家父到山间打猎,风吹万松,涛涛而动,回家后随手临摹的,并无曲名。”
“这——”
“嫂嫂,以后你教我弹好么?”
陶觅菡轻轻咬舌,赵驿槿方才才说过要自己教她,她这翻脸,比变天更快。
“孟哥哥,你看你,郡王妃弹得一手好琴,都不透露一句,害妹妹出糗。”
苏灵咚心中一哂,明明是你自己居心叵测。
赵驿孟道,“我亦是第一次听郡王妃弹琴。”
陶觅菡脸由红转白,她马上转了话题:“唉——这重阳节,怎能缺少菊花酒呢!”
随她的意,赵驿孟便令人备酒。
在等待酒来的时间里,陶觅菡只问,“近来总无诗书可读,孟哥哥,你可有好的作品推荐?近年来,真是越发地难遇到喜欢的诗词了。”
“这三藏四书五经,都可读。”
苏灵咚亦不理会他们,只看向亭外开得灿烂的花。
“四书五经妹妹不爱的,以前呢,我最喜欢柳七的作品,不过看来看去,亦渐渐地腻了,不知道孟哥哥能否给妹妹推荐些其他的。”
“我不看诗词。”
“是了,我想起来了,孟哥哥只喜欢棋和画。”陶觅菡轻轻地邹着眉头,歪着脑袋,“孟哥哥,你说,苏东坡和李清照的词作,谁之为高?”
“文无第一,他二人的作品都是一等一的,乃我朝词作界之佼佼,大家仁者见仁,各择其爱。”
“唉!孟哥哥,方才你还说你不看诗词的。”陶觅菡轻轻地扭着肩膀。
“陶姐姐,那么,苏东坡和李清照的词作在你心中是有个高下的么?”这时,赵驿槿忽然插了一句。
“嗯,要我说啊,我自然是奉苏东坡为上的。”
“这样啊,我却更喜欢李易安的。”
“郡王妃,你呢?”
陶觅菡就是不长教训,方才想炫技才自取其辱过,现在她又招惹苏灵咚,因她不语,她只以为她是个不看诗书的。“不知最近郡王妃在 * 看什么书?”
“陶潜。”苏灵咚淡淡地回答,她对这个总是哗众取宠的姑娘越来越反感。
只见她嘴巴微微噘起,尔后望向赵驿孟,仿似撒娇一般问道:“孟哥哥,陶潜是何许人?”
“哇——陶姐姐,你既然喜欢苏东坡,怎可能不知陶潜,他对陶潜推崇有加,曾多次表示对陶渊明的赞赏,说自己不只喜欢他的作品,还很仰慕他的为人,你该不会是——”
赵驿孟见陶觅菡被说得脸白一阵红一阵,便呵道:“五妹,不得无礼。”
至此,苏灵咚已大致看出,她的泉州第一才女也许名不副实,论舞,确实,她的舞姿是绝美的,可是,她那急于表现的性子,却恰恰曝露了她的不自信。
“我好惭愧。”陶觅菡低下头,咬着嘴唇。
这时候,只有赵驿孟会帮她说话了,于是她便将话题引到他们小时候。
这样他们三个人能说的事情就很多了,毕竟在一块生活过好多年,共同的记忆是很多的。春夏秋冬、逢年过节,那么多的事情,且崇王和陶父是那么要好,宴请往来不过日常,又时不时地相聚同论国事,常话天下,任小孩们围在一旁,嬉闹追逐……
苏灵咚插不上话,是以只听他们说了一会儿便有些倦怠,生了离去之心。
恰此时,陶觅菡想喝的菊花酒送来了。
“既有酒,那么让我们边下棋边品,孟哥哥,你觉得如何?”
赵驿孟有些烦躁,奈何在泉州时已答应了陶觅菡的父亲会照拂她,便忍耐着。
苏灵咚见赵驿孟不只不嫌她事多,还桩桩件件地依了她,心里就像被刺扎到一般。
“小桥,去将那副和田玉棋子拿来。”
小桥领命而去。
陶觅菡开始斟酒,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
苏灵咚亦不介怀,在她将酒杯递过来时,很赏面地接下了,同她喝了一杯。
许是为了展现自己见多识广,陶觅菡与赵驿孟谈论大好河山及其风花雪月之时,将她游历过的地方大说特说一遍,末了总不忘问一句,郡王妃可曾去过?赵妹妹呢?
她姑嫂二人总摇头,陶觅菡满足了,轻轻叹息,世间那么大,不去看看可惜了。
结束这个话题,陶觅菡再次说起他们的小时候,这个话题,他们三个人都能说,苏灵咚插不上话。
“可惜,我们竟不得不各奔东西!”
“小时候,无忧无虑真好呀!”赵驿槿也学陶觅菡那般感叹。
“是啊,真怀念那段美好的年岁。”
“时光难留,韶 * 华易逝。”
“孟哥哥说的对,时光难留,韶华易逝!”……
苏灵咚听不下去了,本来她觉得那菊花酒的滋味不错,不过现今再无心饮。
棋取来了,陶觅菡与赵驿孟开始对弈。
“陶妹妹,不奉陪了。”苏灵咚站起来,看了赵驿孟一眼,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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