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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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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簪笔朝乔郁点头示意,后毫无留恋地转身而去。

    两人虽然隔得不远不近,但乔郁大约也看不清元簪笔此刻神情,唯有小雪疑惑非常——方才大人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只是不知为何,竟一个字都未说出口。

    乔郁将小树枝扔进火中,捧着脸坐在篝火前,朝元簪笔的背影道:“元大人。”

    元簪笔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乔郁的睫毛密且长,在火光下都能于眼窝投下小片阴影,他以一种再随意不过,十五六岁少年郎的姿态对元簪笔道:“没事,走吧。”

    乔郁这样戏弄人,元簪笔早就应该熟悉了,然而小雪却看见,元簪笔的面色越发苍白,他说:“好。”

    小雪担忧道:“大人?”

    元簪笔朝乔郁拱手,转身就走。

    小雪匆忙跟上去。

    乔郁揉阿璧长毛的手一顿。

    皇帝和元簪笔说了什么?

    小雪从来没见元簪笔走的这样急过,步伐还是稳的,却比平时快得多,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跟随一样。

    待到了帐中眼见元簪笔坐下,小雪方觉松了一口气,担忧道:“可要属下为大人找大夫来?”

    元簪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雪没懂元簪笔这个眼神的意思,重复了一遍道:“可要属下找大夫来?”

    元簪笔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道:“我很像是生病了吗?”

    小雪已从元簪笔的脸上看不出多少人色了,又停他这样问,一时担忧万分又无言以对,只好道;“大人脸色极差。”

    元簪笔的目光落在小雪拿着的灯上。

    小雪不解其意,晃了晃手中还未熄灭的琉璃灯。

    琉璃灯光火流转,照在元簪笔脸上就如同火星落在冰雪上一般,仍是白惨惨的,没添上半点血色。

    元簪笔道:“你说,”

    小雪洗耳恭听。

    “乔郁看出来了吗?”

    小雪愕然道:“看出来什……”他猛地反映过来,不曾想到元簪笔居然问他这样的问题,还惊讶元簪笔问他问题,他家大人什么时候不是心如磐石,哪里流露过今日这样的情绪,“大人同姐姐离得远,天又黑成这样,如何看得出来。”他跟上自家大人时不忘回头看看,果不其然看见乔郁若有所思地望着元簪笔的背影。

    元簪笔的反应若不是离得太近,在谁看来都是正常无比,偏偏乔郁对他了解至极,又心细如发,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与往日不同?

    元簪笔听出他的宽慰,按了按胀痛非常的眉心,无可奈何般地笑了起来。

    元簪笔说:“找个大夫吧,说我受了寒,头疼得厉害。”

    小雪道:“是。”

    “倘若有人问起我的病情,也无需隐瞒,照实说便可。”元簪笔站起,拿起案上还未看完的书,“我这几日身体不适,谁都不想见。”

    小雪察觉到元簪笔语气中的微妙,道:“姐姐呢?”

    元簪笔没找到先前读过的页数,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烦躁,他回答:“不见。”

    小雪掩下心中不解,道:“属下明白。”

    元簪笔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轻地喘了一口气,道:“若有留书就收下。这里无事,你可先出去。”

    小雪垂首道:“属下告退。”

    他虽然从小养在元簪笔身边,只是元簪笔心思太重,重到不与任何人说,他能看出元簪笔喜怒,却不明白他为何。

    他走出去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家大人正坐在灯下看书,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因为书中内容,还是心中诸事。

    他长发一丝不苟地束着,面容清隽秀雅,是再端正不过的大家公子。

    元簪笔生得不如乔郁生得那样好,眉眼灼灼生辉,可顶着这张脸处事比乔郁轻易不少,因为很多人都会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是个整日挑弄风月,不谙世事的大少爷,端的是清风朗月,了无心机。

    只他的心思,有多少人能知晓呢?

    元簪笔枯坐在灯下。

    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元璁景不喜欢他,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元氏望族,也自然养得起一个孩子,于是他就很不受重视地元氏活着,活得同元璁景书房中的一株奇花异草没什么区别,或者说,他还不如那些死物。

    元氏上下都知道元璁景不重视他,他又寡言得厉害,被人欺负了也不说,身旁同龄人无一看得起他的出身,相伴少有,戏弄倒是常事,于是他更沉默。

    若不是元簪缨……

    元簪笔拿书的手轻颤,之后又沉稳地,平静地,翻开下一页。

    若不是元簪缨,他大概也会活着,在元璁景的大发善心下谋得一个不上不下,不会辱没门庭的官做,无论是元簪缨的变革,还是宁佑十年的宫变,亦或者是而今权倾朝野的乔相,都不会同他有一丁点关系。

    他应当会娶妻生子,应当此刻在窗下,闲来无事,随手拿起一卷诗文打发时间。

    偏偏元簪缨从兰台回来时在院中看见了个被罚跪的单薄孩童,问起罚跪缘故,回答打碎了二夫人房中的玉碗。

    这极没有道理,也极不合规矩。

    像元簪笔这样大的男孩居所早就同女眷分开,内宅无故不得入,他这样不受宠爱的小孩,是怎么避开看守人的耳目,到了二夫人房中。

    元簪缨皱眉。

    元簪笔虽然这么大还没读书,常常被人说是个傻哑巴,但很会察言观色,他不知道眼前的锦衣公子是谁,更不明白他为何皱眉,却本能地,趋利避害地起身,换了一个更偏的地方跪着。

    他以为是自己挡了元簪缨的路。

    元簪缨大步进去。

    元璁景今日休沐,正在书房浇花。

    元簪缨立在门口,等待门人通报后才进了书房,道:“父亲。”

    元璁景细致地将侍弄着窗边的花,头也不回道:“你在兰台如何?”

    元簪缨道:“先生学养深厚,同僚又随和,簪缨在兰台一切都好,请父亲放心。”

    元璁景微不可查地点头,道;“你我一向放心。”

    元簪缨似是有点好奇地问:“外面跪着的那个小童是谁?我瞧着衣饰简单,莫不是哪个公子的伴读?”他语调随意,还带着点笑,“就算犯了错也不该在那处跪着,应领回自己院子内罚才对。”

    元璁景回头。

    元簪缨自然看到了父亲沉下来的脸色,神情疑惑又惶恐道:“父亲怎么了?”

    元璁景冷冷道:“看来簪缨在兰台没什么进益,反而不同之前了。”

    元簪缨立在那让他骂,并不反驳,道:“簪缨不解父亲何意。”

    元璁景道:“你先前说瞧那小童衣饰简单,莫不是哪个公子的伴读?你自开蒙以来不用塾师,一直由我教养。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教了元大公子以衣饰取人,你而今又在兰台,我倒不明,元大公子的习气,应怪罪我,还是怪罪你那学养深厚的先生。”

    “簪缨在外少有人管教,学了些轻浮的毛病,”元簪缨道:“多谢父亲提点,日后必不会再犯。”他恭恭敬敬地说完,又轻轻说了一句,“当真不是伴读?也是,去年我见几位小公子身边的伴读都比这小童穿的得体些。”

    元璁景听他说的话更怒,道:“那是你弟弟!”

    元簪缨不解,“哪位弟弟?我怎么没见过。”他尽量让自己说的委婉些,“倒是个素净的孩子。”

    他不说还好,温声细语说的宛如火上浇油。

    元璁景虽怒,怒的却是大公子以貌取人,而非对元簪笔不重视的事实被长子以这样一种方式点明,他道:“这孩子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内宅,你没见过是自然。”

    元簪缨忧心忡忡道:“身体不好就更不该跪着了。”

    元璁景摆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莫在为些小事分心。”

    元簪缨颇为赞同地点头,道:“前几日簪缨在兰台遇见了陛下。”

    元璁景眉头一扬,“哦?”

    元簪缨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陛下似乎对我……尚算赏识,令我暂离兰台。”

    元璁景继续给花浇水,不觉很意外,道:“陛下要你去修史?”

    历来被皇帝从兰台调出的官员,一般为磨炼心性,为看人品如何,也为朝中少些风波阻拦——毕竟此事没有成规,一般都先去修一年或几月的史书。

    “不是,”元簪缨道;“陛下并没有许诺簪缨官职,只说让簪缨在他身边做个客卿。”

    元璁景转过身,“客卿?”

    元簪缨道:“客卿。”

    历来为相者,大多资历深厚,在朝堂中沉浮数十年,大大小小的官都做了个遍。

    客卿则不同,客卿并非官职,也无实权。

    但倘若皇帝属意一个既无资历,也无过往的人为相,并不一开始就授予高官,而是予客卿一职,日日伴在皇帝左右。

    元璁景怎么可能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他毕竟见惯了大风大浪富贵荣华,还不至于因为相位狂喜,却道:“那么说来,你日后就不能留在家中住了。”话中有几分隐晦的温情。

    元簪缨跪下道:“簪缨失德,未能在父亲面前尽孝,请父亲务必保重身体。”

    元璁景心情颇好。

    即便他没将相位看得那么重,可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他心中欣慰,亲自扶起元簪缨道:“好,起来吧。”

    元簪缨道:“簪缨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元璁景道:“你说。”

    元簪缨道:“簪缨之后搬到官邸,回家的次数定然要少好些,难免思亲,”他顿了顿,“不如父亲将外面那小童……弟弟养在我身边,一来长日漫漫有人陪伴,二来簪缨也能教他识文断字,日后就算不是什么惊艳才绝之辈,也不会辱没家声。”

    元璁景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这个儿子的心思,道:“随你吧。”

    元簪缨立时笑了,道:“多谢父亲。”

    “只有一样,你既然要教他,那断断不可半途而废,”元璁景道:“这是个人,非是你心血来潮买到家中的物件。”

    他这弟弟在家中的待遇哪里如个心血来潮买来的物件?

    元簪缨想。

    但还是道:“簪缨明白。”

    元璁景道:“你大约很想同你那个弟弟多说两句,”他这话并不是询问,“出去吧。”

    元簪缨道:“是。”却没有立刻退出去,“只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

    元璁景皱了皱眉。

    以他母亲的身份,他能不能姓元还未可知。

    庶女嫁人守寡后归家,归家两年生子,孩子出生不足一月便投湖自尽。

    元璁景一直将他养在内宅,以外室所生的孩子堵住了悠悠众口。

    “他生下来时身体不好,医者说这孩子命格不贵重,”元璁景道:“一直没有取名。他行二,旁人都是二公子二公子地叫着。”

    元簪缨道:“簪缨总不能也叫这个弟弟二公子吧?”

    元璁景似是随口一提,道:“你既然养着他,那就给他取个名字,十几年之后,这个字也由你来取。”

    元簪缨吓了一跳,道:“我取?”

    元璁景难得同他开了个玩笑,“长兄如父,你是他的长辈,有什么取不得?”他转过身,“无事便出去吧。我这花娇贵,受不得太多人气。”

    元簪缨知道元璁景是嫌他烦了,遂道:“是,簪缨告退。”

    他走了一大圈回到前厅,果不其然看见元簪笔还在那跪着呢,便走过去,对那跪着的孩子道:“可还起得来吗?”

    小孩黑沉沉的眼睛乍映了个温柔的笑脸,元簪笔差点就被吓得蹦起,只是腿上疼得厉害,动弹不得,他小声道:“起得来,”他站起,偏偏跪了太久的腿不听使唤,还没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元簪缨眼疾手快地给他扶住了,触手一把骨头,“公子,”这孩子都在哆嗦了,“我马上就换个地方跪着。”

    他先前跪着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元簪缨的身份,怎么敢忤逆这位大公子的心思。

    元簪缨心中叹息,脸上却半点怜悯的神情都没有,只一手将他带起,抱在了怀里,小孩跪到染上的灰弄脏了他白衣的下摆也不顾。

    元簪笔吓了一条,却不敢挣扎,连呼吸都放轻了。

    元簪缨道:“你行二,旁人都叫你元二公子是吗?”

    元簪笔点头又摇头。

    他是行二,但是没有人叫过他元二公子。

    他们都说,他就是个小杂种,是配不上元姓的,遑论二公子。

    元簪缨声音温温柔柔的,“你今年多大了?”

    元簪笔开口道:“五岁。”

    他嗓子有点哑,怯生生的,很怕。

    “哦,五岁了。”元簪缨道:“叫元二公子,或者元小公子都好,只是你五岁了,该有个大名的。”

    这年轻漂亮的公子朝他笑,像月亮,但又没有月亮那样冷,反而暖意融融的,他道:“帝王近臣常常将笔簪在冠中,以备书写,‘方观翠华反,簪笔上云亭’,日后,你就叫簪笔,可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簪笔和月中都是我高中时翻语文备考资料古诗文篇目看见的,当时就觉得很有趣,于是就摘出来做了主角的名和字。

    说来惭愧,这个我高三时的脑洞现在还没写完。

    不过很快了,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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