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想回去棠棠,我...我好害怕,所……
门外起伏的脚步声跌跌撞撞,不似侍卫干练。
秦容低头,将手中的杯盏平平放在桌上,她扫了眼站在身后的随身婢子,见婢子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复又放下心来。
房中偌大的西洋镜,清晰地映出在场每个人的神情。
李阮棠看了眼上前奉茶的小厮,倒是没有跟往常一样抗拒,她略微低首,就着他的手轻轻抿了一口。
盛在杯盏中的茶水,温得刚刚好。
孟均警惕的很,像是准备捕猎的小小狐狸,认认真真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他眼角还有淡淡的红,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虽然微微肿着,却仍然亮晶晶地时不时朝秦容那边偷瞄上几眼。
傻乎乎的。
李阮棠瞧着心念几动,手指一伸,便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微扬的唇角轻轻抿起,她仍是副冷面模样,可那目色里分明就温柔地好似窗外月,湖中的粼粼波光。
小郎君微怔,一双眼瞪得圆滚滚的,若非未丹已经押着人进来,李阮棠倒真的想捏捏他的脸颊。
好几日没见,她甚是想念这个黏人的小尾巴。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阮棠敛了多余的情愫,示意小郎君站在美人榻后,这才抬眸,瞧向被人推搡进来的方芝。
她面上还有清晰的指印,半张脸高高肿着,却在看见悠然自得,一脸不相熟模样的秦容时,后背一僵。
弃子。
方芝暗暗忖着这两字,再想想胡幼宁莫名其妙的出现,登时就清楚了其中原委。
好一个局中局!
她心中有了计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事无巨细地将如何密谋算计之事说得清清楚楚。
方芝言语间直指坐在一旁的秦容。
可秦容在朝堂混迹多年,便是再无长进,也绝非常人。她缓缓呷了口茶,不慌不忙道,“方姑娘怕是色令智昏,竟编排出如此精彩的一出故事。本官也不问你旁的,单只问姑娘一句,可有证据?”
方芝愣住。
秦容了然又道,“你与青瓶本就是旧相识,吃了醋做出这种勾当也不稀奇。况且五心斋那边,本官以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去问过,买点心的是你,带点心上船的也是你。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世女。”秦容起身,礼道,“依下官看,这方芝撒谎成性,不如直接送进衙门,按律处置,以儆效尤!”
她说罢,身后的随侍婢子一个箭步上前。
李阮棠淡淡抬眸,未丹的长剑立即出鞘,生生弹开了婢子的手。
“您这是不相信下官?”秦容躬身,“下官可发誓,绝无陷害世女之意。”
“不急。”倚在美人榻上的女郎摇头,“这只是方芝一人的口供,要是以此就定了谁的罪,岂不是不公?还请秦大人稍安勿躁。”
她看向未丹,后者会意,拍了拍手,刚刚在甲板上意欲行凶的婢子就被捂着嘴带了上来。
“世女!”秦容猛地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又怕说多之后,李阮棠还有人证物证等着。
她一时气急攻心,鬓发间满是汗珠。
“秦大人请坐。”李阮棠示意未丹和一众婢子在外守着。
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
“这几日承蒙大人招待,我领略了不少京都夜景。”她慢条斯理道,“只不过这富贵并非只能在险中求。”
“大人是个聪明人,想必此刻已经明白,这一桩案子若是去了衙门,绝非一个小小的书生娘子可以扛得住。”
秦容一顿,明白自己彻底跌入了陷进之中,面色登时难看的紧,“世女到底意欲何为,还请明示下官。”
李阮棠手臂撑在圆枕,勾唇笑道,“我想如何?这取决于秦大人入朝侍奉之人究竟是谁。”
“昨日,都察院已然查获了秦大人通往后官的书信十余封。魏君侍如今是陛下身前的红人,您那些问候的书信,本也没什么特别。可偏偏......”
她故意一顿,引得秦容置在膝头的手指攥得越发苍白。
“偏偏魏云若昨日去了趟都察院,将那些书信一一翻译过来,你猜怎么着,好巧不巧的,与胡家村那本账簿对的分毫不差。”
李阮棠静静地瞧着坐立不安的秦容,心下松了口气。
昨日里,魏云若的确是去了都察院,但却并非是去作证。而是孟晓之以其他事做了由头,将人带了进去。
这几日,她的人一直盯着秦容和魏云若,若非再三确定魏云若并未与秦容知会此事,李阮棠也不敢冒然出手试探。
“世女,下官也是被逼的!”秦容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她既入了陷阱,自然要先保全自身。更何况,是魏云若先背信弃义。秦容眼眸几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女,您可要救救下官。”
“秦大人快快请起。”李阮棠口里说得急迫,倚在美人榻上的身子却不曾动过半分。
入朝拜官,各个都是狐狸。
李阮棠想要的,不仅仅是秦容的摇摆之心。她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此事,以大人多年为官敏锐,多半也早就猜到其中原委。这些年魏君侍得宠,陛下也只是看中他背后无人,不会与前朝有所牵连。”
“可这金丹案一出,丝丝缕缕都指向了后宫。大人或许还记得早些年的太女之争?”
“下官记得。”秦容心下一惊,附和道。
当初五皇女与三皇女在凤平铜村一死一伤,陛下大恸,李阮棠现在提起,秦容微微蹙眉,却也不敢将那几字吐露。
李阮棠点头,“秦大人猜测不错。”
当初太女之争,涉案一众官员皆被依律处置,唯庆郡王在其中推波助澜,最后却独善其身。
后来也曾有官员上奏庆郡王私屯兵器,但这些事最后都不了了之。
而那时候,便是魏君侍初入后宫,陛下夜夜笙歌之际。
再后来,因后宫中诞下婴孩多为皇子,陛下便起了长生不来之心,花重金,寻方士,筑金丹。
直到前年大晋地陷频发,陛下这才熄了心思,不再一味的逆天而行。
眼下魏君侍好不容易有孕在身,且这一胎,太医竟然不约而同均言是位皇女,在加上他孕前又有祥瑞映照。
桩桩件件,都好似命定的大晋之主即将诞生。
女帝早就不再痴迷这些无稽之谈,又岂会一味容忍。其中必然还有旁的缘由。
再加上这几年金丹虚耗,陛下身子骨越发虚弱,是以庆郡王此番回京,时机却是极妙。
若他日幼主无依,以祖宗律法,便要选出摄政王。说句不好听的,这史书上,并非没有摄政王取而代之的先例。
秦容忖了忖,突然明白了端午宴上,女帝对李阮棠的亲厚。
毕竟尚在世的王孙侯爵,一为身强体健的庆郡王,这二,便是尚未继承爵位的李阮棠。
查金丹案,表面看起来是要肃清朝中贪吏,实则是要将庆郡王一网打尽,以免再生祸端。
谁要阻拦,便坐实了反叛余孽之罪。
她想通了这一点,登时跪拜下来,“下官早前糊涂,被一时利益蒙蔽,这才犯下大错。今夜多谢世女提点,如今下官悔不当初,不知可有何补救之法,以示下官效忠陛下之心?”
“秦大人生性聪慧,又何须我多说什么。”李阮棠起身,虚扶起满头大汗的秦容,“况且秦大人并非之前的方芝,身处在劣势毫无还手之力。魏云若之流,若只有一个君侍在背后撑腰,又怎会做出这么大的手笔。”
“下官明白!”秦容忙忙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夜深,未丹先行护送着腿脚虚软的秦容回府。李阮棠起身,才活动了手腕。
走廊里,鬼祟的身影踮踮脚,偷偷摸摸试探着想要推开紧闭的房门。
吱呀——
不等小郎君手上用力,薄薄的门板自里打开。
四目相对。
那双杏眸里笑意盈盈,伸出的手臂一揽,轻而易举地便把怔愣的孟均带进自己怀中。
房门闭合。
回过神来的小郎君一顿,红着脸从她怀里脱出。
哼,他还没问这几夜她都与青瓶做了些什么,也还没问她为何非要用自己的性命做饵。
孟均气鼓鼓地瞪她,“可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他背身坐在软凳,偌大的西洋镜,清晰地映出站在他身后,手足无措的姑娘。
啧,一点也没有刚刚对付秦容那种运筹帷幄,分明就跟小时候一样。
小郎君面上不悦,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早就弯弯,眼瞅着李阮棠要转身,修长的手指一伸,别别扭扭攥住了她的掌心。
“你又要去哪?”清泠的声线不自觉地委屈了几分。
李阮棠浅浅一笑,拉着他坐在美人榻上,“小傻瓜,我来拿你的帕子。”
“我才不傻。”孟均恼了她一眼,接过帕子塞进衣袖,又掏出油纸袋递给她,“喏,这是我家厨娘新做的糕点,我特地带来给你尝尝。不过,我想那小倌应该喂了你不少好吃的。”
宴客大厅里,那些吃食用了不少,她应该不饿。
小郎君闷闷地垂下脑袋,“你若是不想吃——”
“想。”她回答的简单。
孟均一愣,倏地眉开眼笑起来。他轻轻打开油纸包,里面好好包裹着的糕点,却早就在碰撞中,碎成了小块。
就连他特意嘱咐厨娘多放的里馅,也都成了渣滓。
小郎君刚刚还欢喜的丹凤眼转瞬耷拉下来,他偷偷打量着李阮棠的神色,“要不我明日再送些给你尝尝。”
“不碍事,这还能吃。”李阮棠并不介意,她伸手拿起一小半尚算完整的糕点放进口中,嚼了没两下。
身侧紧挨着她坐下的孟均却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忽得急急打落她手里剩余的点心,他脸色煞白,修长的手指直接捧住她的脸颊,“棠棠,你快吐出来!”
“千万别咽!”小郎君此刻眉眼都皱成了一团,见她怔愣,手指一伸,就要扣进她嘴里。
李阮棠捉住他的手腕,她下意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不疾不徐道,“怎么了?”
“你......全部都咽下去了?”
孟均颓然,又觉得对不起李阮棠,修长的指节捂着脸登时就掉了眼泪,“呜,棠棠,我忘了这点心里也有花生。”
“花生?”李阮棠松了口气,尚未揽住这傻乎乎的少年郎细细解释一番。
还挂着泪的小郎君猛地起身,哒哒哒就要往外走去,“棠棠。你别怕,刚刚我去看过,厨房里还要剩下的汤药。”
“啾啾!”李阮棠忙忙将人抱了回来,如玉色细腻的指腹轻轻抹去小郎君眼角的泪花花,这才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其实,我可以吃花生的。”
“嗳?”挣扎着要去端汤药的少年郎一愣,仰头看她,“可是,刚刚你吃了花生酥分明就昏昏沉沉的。”
他伸手抱紧李阮棠的脖颈,“棠棠,你是不是怕我内疚才故意编谎骗我?”
“怎么会?”李阮棠揉揉他哭红的脸颊,“我那不过是预先吃了些药丸罢了。不然怎么能骗得过大夫,将秦容彻底拉进陷阱。”
“况且,你想想。小时候咱们不是还比赛吃过花生米?”
她不提,小郎君当真还没想起来。
李阮棠浅浅一笑,抱着他轻声回忆着,“还记得那块玄玉吗?”
玄玉?!
孟均耳尖一烫,垂下了眼帘。
那时候她们也不过七八岁光景,小李阮棠得了一块玄玉,趁着读书空档,又喜滋滋地趴在墙头跟他分享。
初秋的日头,温和又不刺眼。高过墙头的枝叶微微泛黄,只风吹过,就能落下一地金色。
“九郎,你仔细些。”
初得了玄玉,小李阮棠自是紧张万分,她提心吊胆地瞧着正拿着玄玉把玩的小孟均,“我娘说,这玉以后就作为我家的传家宝,要留给我夫郎的!”
“夫郎?”小孟均一愣,“那你有了夫郎,是不是就不能再跟我一起玩了呀?”
“怎么会?”小李阮棠讶异地反问,“夫郎是夫郎,你是九郎,为什么不能一起玩?”
小孟均肯定道,“可我听爹说,有了夫郎的女子,若是再有交好的男郎,就算不得好妻主。”
“这样啊。”小李阮棠登时愁苦了眉眼,她闷闷趴在墙头,扫了几眼同样烦恼的小孟均,心下忽然有了主意,“九郎,要不你做我的夫郎吧!”
“我?”小孟均懵懂的瞧她,小李阮棠顽皮地一笑,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几个花生,剥好去了壳递给傻愣愣的小公子,“吶,这样一来,我就既能做一个好妻主,还能同你一块玩。”
“况且,你的声音好听,要是以后叫我妻主的话,一定会让很多人羡慕。”
她大大咧咧说着不知羞的话。
小孟均也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正要开口答应,就被嘴里嚼碎的花生一噎,咳嗽个不停。
过去的事小郎君记得不多,可印象里,是有那么一次,他咳得昏天暗地,差点儿将肺都咳出来。
自那以后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再吃过花生。也就是近两年,才慢慢开始吃些花生做的糕点。
“所以,你不吃花生——”压在舌尖的真相,仿佛裹了蜜的糖,甜丝丝地渗入人心。
孟均耳根一烫,那双眼眸似是被水浸湿的黑宝石,又润又亮,“是因为我?”
“嗯。”李阮棠点头,只是没想到这一件小事,反倒成了引秦容上钩的诱饵。
怀里的少年郎倏地安静下来,他乖乖窝在李阮棠肩头,高高翘起的唇角止不住的欢喜。
他偷偷往那段露出的脖颈上浅浅啄吻了几下,“棠棠,我觉得你小时候很有眼光。”
怪不得当初他与回京后的她打赌,「若是李阮棠年前再娶不到夫郎,就要让出玄玉时」
她会有那么微妙的神情。
小郎君忖了忖,往她怀里又钻进几分,“棠棠,你还没说这几夜都跟那个青瓶做什么了。”
“自然是——”李阮棠故意顿了顿,窝在她脖颈处的孟均果然着急,眼巴巴地摇着她的衣袖,“是什么?”
他提着一颗心,一面生怕李阮棠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一面又觉得她并非那种风流的女郎。
而且,小郎君跟桑慎学了许多,也清楚他的棠棠青涩的很。便是吻,也只浅浅地勾住他的舌尖,一点儿也不敢用力。
他分神地想着。
李阮棠低眉看向攀在她肩头的少年郎,那双抬起的丹凤眼里似有万千繁星,被绯红的眼角一勾,登时显出无尽潋滟,犹如东风吹拂过枝头,催生出艳丽的桃花。
只看她一眼,心头就好似落进了一瓣,轻轻地又泛着些痒。
李阮棠仿佛被勾了魂,她缓缓覆身,抿住那略凉的薄唇。
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发紧发白,似是要将天地都摒弃在外,只留下她们两人。
榻上的角铃,在夜里响得清脆。
躺在软枕上的小郎君薄唇一早就被吮的发肿,就是舌根也麻酥酥的。他眼神迷离,瞧着含笑的李阮棠,“这也是他教你的?”
孟均翻身,将脸埋在被褥里,他是被她吻得很舒服,可......
那酸涩荡在心口,犹如一把钝刀,一点点将片刻的欢喜抹去。
“又胡思乱想。”李阮棠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笑了起来,“我只是问他要了些书。”
“真的?”小郎君半信半疑地抬眸。
“傻啾啾。”她缱绻万分地贴上他压出齿痕的薄唇,手指托着那俊秀的容颜,“知行合一,我只愿与你。”
窗外的月色朦胧,似是也被这羞红脸的情话怯了情,悄悄躲进了云里。
肃亲王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归途。四周寂静,偶尔有顽皮的风吹起车帘,就能听到里面的喁喁私语。
孟府的正门自然是不好直接进去。李阮棠惯例将人藏进披风,才走到墙根下。
窝在怀里的小郎君大着胆,手臂圈在李阮棠的肩头,别别扭扭扯着谎,说什么也不要直接回府。
“啾啾......”
啵——
“你听我......”
啵——
“如今夜深......”
啵——
他铁了心,只要李阮棠开口,便直接贴上去。好好一句话,登时旖旎了不少。
李阮棠微微叹了口气,只好先吩咐了小厮烧些热水。
氤氲的水汽,挡不住要涌出心头的激荡。小郎君怔怔瞧着衣架上那间绣了小兔子的中衣,浑身都烫了起来。
那夜里不甚清晰的梦与呜咽,渐渐成了满涨在心头的羞怯。
孟均慢吞吞地用帕子绞干发,他酡红着脸往竹帘外张望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慌忙一溜烟钻进被里。
拔步床上,半拢的纱帐里,躲着红透了的小郎君。
他将薄被蒙上头,结结巴巴道,“棠棠,我...我好害怕,所以今晚上,你能不能不要送我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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