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破茧(03) 被当成替身,别人要不高……
顾时砚一开始就站在转廊处, 也看到向阳从后花园方向走来,还在酝酿要怎么开口叫住她,江寄远就现身拦下了她。
他慢了一步。
但也幸好慢了一步, 让他得以欣赏这么一出缠绵缠绵的戏码。
顾时砚面无表情地看着向阳。她穿了和朱明莉一样的红旗袍, 显然故意在膈应朱明莉。
她真的就这么喜欢江寄远?喜欢到不惜在他的订婚宴上艳压全场,把朱明莉的风头都盖过。
向阳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若是平常, 在这种场合她不会这么失礼。
顾时砚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人站在廊下,向阳站在低了两个台阶的平地上,愈发显得他看人的目光有些居高临下。
向阳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这么突兀地就和他打上照面,也察觉了他此时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不料,顾时砚忽然开了口:“打个电话, 怎么去这么久?”语气熟稔, 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说话间, 他迈下两级台阶, 微微倾身, 伸手往向阳腰间一揽, 将人带到自己身侧,这才抬头看向江寄远,轻淡一笑,问:“今晚是江总的订婚宴, 抛下未婚妻, 一个人躲在这儿未免有些不妥。”
江寄远视线落在顾时砚揽在向阳腰间的手,脸上神色也淡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 顾总今晚的女伴是我妹妹。”
两人目光相触,谁也没退一寸。
明明是早春微凉的夜晚,此刻却有一股风雨欲来的紧绷感。
而女伴两个字,也让向阳回过了神。她不想处在这风暴中,挣扎了一下,却反被顾时砚牢牢箍着。
他的手落在她腰上的劲,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掐。
腰上涌上一丝痛意。
向阳拧起眉,正要开口让顾时砚放开她,耳边却听到一道高跟鞋踩过来的声音。
循声望去,却是江晓雨看不见顾时砚,找过来了。
江寄远唇边浮起来一抹笑,朝还没发现这边的江晓雨喊了一声:“晓雨。”
江晓雨看过来,眼睛顿时一亮,娇滴滴地喊道:“顾少。”
脚下没停留,径直走了过来。
随着距离拉近,江晓雨看见了被顾时砚揽着的向阳,脚步便慢下来。
她认识向阳。
也知道最近大家都在说是顾时砚把向阳甩了,她才能上位,近了顾时砚的身。
可眼下这情况,两人之间分明还有猫腻。
江晓雨有一瞬间的迟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江寄远看了眼堂妹,适时开口道:“顾总,您的女伴来了。”
顾时砚一顿,手劲微松。
向阳趁此机会,立即从他身前挣脱,站到一旁,与他拉开了距离。
而江晓雨受到堂哥的眼神鼓励,扬着笑容上前,伸手挽住他。顾时砚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胳膊,已经被江晓雨紧紧勾住了。
他的目光本能往向阳身上掠过去。
想看看她的反应。
但向阳站在那儿,正低头理有些歪的披肩,瞧不清她的神色。
正好这时,朱明莉也从宴客厅出来找江寄远,不用人提醒,视线往这边一扫,就看见了江寄远。
于是急步过来。
顾时砚任由江晓雨挽着,一边分心留意向阳的反应,一边哂笑道:“江总,您未婚妻也来了。”
话落,朱明莉已经走过来,站到江寄远身侧,挽着他的胳膊,撑着笑脸问:“寄远,你在这儿什么呢?我爸刚刚找你。”
江寄远淡淡地答一句:“出来抽根烟。”
他压根没有抽烟的习惯,朱明莉自然是不信的,但面上还是没有拆穿,转而看向向阳,笑脸几乎挂不住。
任谁在自己订婚宴上被人撞了衫,还被人艳压,惹得满场议论纷纷,都难高兴得起来。
“向阳姐也在啊。”朱明莉阴阳怪气地道,“你这身旗袍倒是好看。”
江晓雨“啊”了一声,“这里光线暗,我刚才还险些把她认成你。”
向阳轻轻笑了一声。
被人当面这样挑衅,若是以往,向阳是不放心上。但今晚,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像是燃着一丛火,烧得她整个人有些燥。
“看来江总和顾总的眼神都挺好,一眼就认出了我。”向阳的目光扫向江寄远,又停在顾时砚身上,笑盈盈地道:“两位以后可千万不要把别人认成我,被当成替身,别人要不高兴的。”
贱.人。
朱明莉和江晓雨心里同时骂道。
向阳明摆着在内涵江寄远和顾时砚是把她们当成她的替身。
朱明莉宣示主权一般挽紧江寄远的手,咬着牙挤出话:“向阳姐真是爱开玩笑,我是寄远的未婚妻,就算他认错人了,也是把别人认成我,怎么会认成你。你和寄远又没关系。”
江晓雨见状,有样学样地挨近了顾时砚。
这成双成对的,倒显得她很多余。
向阳心里那股火忽然就熄了,兴致缺缺地道:“是玩笑话,不必当真。几位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花前月下了。”便转身离开了。
她一走,顾时砚立即把手从江晓雨手中抽了出来,望着向阳娉婷远去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随即,顾时砚淡淡地瞥江晓雨一眼:“眼神不好,就上医院检查一下。”
他说得认真,江晓雨一时怔在原地,竟分不清他是嘲讽还是真的建议自己去上医院看眼睛。
这时,江寄远也挣脱了朱明莉的牵挽,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支,叼在嘴边,“我抽根烟,你先去吧。”
朱明莉的脸色刹那变得难看起来。
回到宴客厅,向阳刚坐下,林薇便端着杯果汁凑过来了。
“刚才当着顾漂亮的面,我跟我表哥说你工作遇到了点麻烦,出去接电话处理了。”林薇“啧”声道,“话没说完,我表哥就急着去找你了,顾漂亮转头也出去了。他俩没出去多久,朱明莉和江晓雨又都先后出去找人了。”
林薇看热闹不嫌事大,眼里满是好奇:“她俩出去后不会正好撞见我表哥跟顾漂亮为了你打起来吧?”
“没有。”向阳摇头,怕林薇还要再问下去,便转移了话题:“我这身旗袍,你故意挑和朱明莉撞款的?”
正说话间,她余光瞥见顾时砚也进来了。
顾时砚身后还跟着神色不太好看的江晓雨和朱明莉。
众人话题一停,目光齐刷刷看过去,在这仨人之间来回转着,一副蠢蠢欲动想要八卦却又碍于当事人在场而假装不知道的模样。
顾时砚视线一抬,和向阳对上。
向阳别过头,不着痕迹地躲了。她身边围着林薇以及林薇几个小姐妹,正热闹说笑。她的脸上笑容很淡,话似乎也少,从林薇手中接过果汁,低头抿了一口。
身后江晓雨的脚步声渐近,他收回视线,没有在宴客厅停留太久,转身从里侧门离开,转入后花园。
江家祖宅大,后花园那边另开了宴席,专门用来招待辈分高的亲朋以及贵客。
顾时砚年纪轻,但他是贵客名单里的头一位。
人还没到场的时候,后花园那边的宴席就专门留了个主桌的位置给他。
只因他在前阵子表露了一点对□□投资的意思,江寄远的父亲就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候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生怕怠慢了他,连唯一的侄女都打算卖给他。
后花园这边的宴席,氛围和前边宴客厅的热闹完全不同。席间虽也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却还是和平常的应酬饭局一样,聊的都是生意。
顾时砚进来,坐了不到两分钟,那位急缺钱的江董就已领了好几拨人过来敬酒。他借口没带司机回去要开车,以茶代酒回敬一圈,江董满面笑容地受下了,不敢有抱怨。等江晓雨露面,江董笑容才收了几分,看似玩笑实则责备地道:“一晚上去哪儿野了,怎么能让顾总一人应酬。”
后来再有人敬酒,江晓雨便要替他喝。
顾时砚不喜欢江晓雨,却也见不得女生替自己挡酒,伸手接过那杯酒,自己喝了。
顾家家教严,他从到顾家那一天起,就被教育要对女士绅士礼待,尤其在酒桌上,千万不能勉强女士喝酒。
不料他这举动,落在江董眼里,却又成了他对江晓雨偏爱的佐证。
江董脸上的笑容都快盛不下,态度和蔼地对江晓雨叮嘱道:“你好好陪顾总在家里逛逛,我去招待一下陈总。”便带着人往陈廷盛那一桌走去。
年轻男女,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才能关系更近一步。
江晓雨听懂了伯父的潜台词,转过头,眼神含羞带怯地看着顾时砚:“顾少,要去逛逛吗?”
顾时砚看了眼陈廷盛,对方举着酒杯,不着痕迹地朝他遥遥一笑,微微点头,那意思是他大可放心走人。
他便点头说好。
江晓雨面上顿时一喜,她粘在顾时砚身边这么久,看似关系亲密,其实从未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
顾时砚只是在人前给足她体面。
两人离开后花园,转入了一条抄手回廊。
廊下挂着灯,晚风轻拂,灯也跟着飘来荡去,院里的树影花枝朦朦胧胧,颇有一种梦幻意境。
十分适合花前月下。
顾时砚单手插着兜,走了两步,便停下来,道:“刚才喝了酒,现在有些上头,我站一会儿醒醒神。”
江晓雨低声问:“那我陪您说会儿话?”
问归问,其实她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委婉道:“不用,我独自静静就好。”
江晓雨面色难掩失望,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遭到顾时砚的拒绝了。
“那行,您有什么需要,到时候再联系我。”江晓雨勉强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却见两道人影从前厅的方向走来,领头的那个顶着一颗光亮的脑袋,相貌凶悍。
是朱明莉和她爸朱深。
朱深眯着眼打量顾时砚,“晓雨,这位是?”
“是顾少。”
“顾少?”朱深脚下一拐,朝顾时砚这边方向走过来。他早听闻顾时砚的名头,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趁着今晚订婚宴,朱深本想借机攀交,谁知顾时砚来得太晚,他又忙着交际应酬,一个晚也没和顾时砚打上照面。
谁知竟在这里遇上了。
待走近了,朱深微微抬眼,看清顾时砚的相貌后,已到嘴边的客套话却瞬间凝噎,瞪大眼睛,像是活见鬼一般:“你你你……”
“你”了半天,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时砚抿着唇,面色冷淡,看不出喜怒。
但旁边的江晓雨,却能敏感地察觉出他此刻心情已经跌落谷底。
并且是因朱深而起的。
难不成朱深曾在什么地方得罪过顾时砚?
江晓雨心里一慌,正要说点什么圆一下场面时,顾时砚先开口了:“这位是?”
“朱……朱深。”江晓雨紧张得抖了一下,才话语流畅地解释:“是明莉姐的爸爸。”
“哦。”顾时砚视线一垂,睨着朱深,语气谈不上热络:“原来是朱总。”
“顾……顾总好。”朱深回过神,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晓雨带歪,说话时也莫名磕巴了一下。他比顾时砚矮了一个头,气势上也弱一截,并不敢主动伸手去握手,笑容谄媚中带着几分试探:“顾总看着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是吗?”顾时砚偏了偏头,目光审视着朱深的脸。
朱深这一脸横相,并未随着年纪大而变得和蔼,反而在脸上堆出不少沟壑细纹,再顶着个光头,更显得凶神恶煞。
看了几秒,顾时砚唇角扯出一缕笑,“我对朱总却是没什么印象。”
“那可能是我记岔了。”朱深打着哈哈,眼底的怀疑却没消,还要再说些什么,顾时砚截断了他的话:“我陪江小姐走走,失陪了。”
顾时砚微微欠身,转头朝江晓雨微笑道:“走吧。”
江晓雨一愣,随即满脸惊喜地应下来,引着顾时砚往抄手游廊深处走去。
朱深站着原地,望着顾时砚的背影喃喃道:“像,太像了……”
朱明莉在江寄远那儿受了委屈,此刻面色依旧难看,听到朱深呢喃不清的话,没什么耐心的道:“爸,人都走远了,你还站那干什么?什么像不像的,这位阔少架子大着呢,谁的面子都不给,不是咱们随便几句话就能攀上交情的。”
朱深转过身,瞪了一眼女儿,“你懂什么。”骂了一句,又收声低问:“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有个叔叔?”
“记得啊,我那叔叔不是因为好赌又经常家暴,后来喝醉的时候就被我婶婶勒死了么。”朱明莉不明所以,狐疑地看着朱深:“爸你怎么好端端提起我叔叔来了?”
“你那婶婶,当年可是十里八街出了名的美人啊。”朱深眼里闪过一丝惋惜,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像是在回味什么。
朱明莉看他这副神色,心里不由涌上一股厌恶。她爸好色,早年父母吵架的时候,她妈就一直喋喋不休地骂她那婶婶是个狐狸精,勾引外人不算还勾引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再看她爸这神情,显然当年她婶婶是真的和她爸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难怪当年她妈这么热心的人,会冷眼看着年仅八岁的堂弟被她爸赶出家门。
“再美又有什么用,人都死十几年了。”朱明莉语气有些不耐。
朱深问道:“你就不觉得这位顾少很像你婶婶?”
朱明莉一怔,这不提还好,一提,她脑中还真浮现出一张哀婉却难掩殊丽的脸,那眉眼与顾时砚的完全重合。她的心徒然跳得飞快,压着声问:“爸你什么意思?”
“当年你堂弟被一对夫妻领养,福利院的院长当时办领养手续,拿材料叫我签字的时候,我记得材料上写着那对夫妻是北市来的。”朱深眉头紧锁,挤出一个川字型的竖纹。
当年侄子被领养,他身为侄子法律上的监护人,却没有见到那对夫妻,只由时任福利院院长的程琴出面,拿了一叠材料叫他签字。
同时,还塞了他十万块。 BaN
为了那十万块,他痛快签字,那叠材料上具体写了什么,压根没看。
程琴怕他日后去找那对夫妻再要钱,只字不提那对夫妻的来历,朱深签字的时候往材料瞥了两眼才知道他们是从北市来的。
“领养你堂弟的那家人也姓顾。”朱深说。
除此外,时隔太久,他实在记不起什么细节了。
“你该不会觉得顾时砚就是我那个被人领养的堂弟吧?”朱明莉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是朱厌……”
朱深眯起眼,心里已在算计起来:“是不是,得查了才知道。”
这厢顾时砚和江晓雨已经走到回廊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四合院。
江家祖宅是江晓雨爷爷年轻时买下的几个联排别墅,打通后扩建的。祖宅一分为二,主楼这边是几栋现代别墅,另一边则是一个四合院。江晓雨爷爷就是住四合院里,临终前,把四合院的产权过到了江寄远名下。
只是江寄远这些年一直没回黎城,因此四合院一直都空着。
顾时砚没有去看别人家长什么样的打算,停了脚步,对江晓雨道:“江小姐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得客气,但江晓雨听得懂他话里真正的意思,若是平常,她会识趣地离开,但今晚大概是这一份客气给了她的错觉,觉得顾时砚并不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她咬了咬唇,决心为自己也为江家博一次,便温温柔柔地问:“顾少是要回去了吗?你刚喝了酒,不方便开车,我送你回去吧?”说话间,眼风带着秋波扫过来,带着几分成年人都懂的暧昧与试探。
顾时砚眼里却是一派平静:“不麻烦江小姐,我司机在车里等着。”
等江晓雨面色灰败地离开,顾时砚转身往前边宴客厅的方向走去。
宴客厅里,向阳周围依旧围着好些人,不止林薇以及她那几个好姐妹,还有几个年轻的富二代。
那几个富二代对向阳都有点意思,但是搞不清现在她和顾时砚的关系,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好互相推推搡搡地一起凑到她附近,拐着弯问她和顾时砚的关系,怎么今晚顾时砚的女伴变成了江晓雨。
“能有什么关系。”向阳唇边噙着笑,眼中却是平静无波,“你们也说了,今晚他的女伴是江晓雨。”
顾时砚靠着门,听着她云淡风轻地撇清和自己关系,有一搭没一搭的按着手机开关键,屏幕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几个富二代得了准话,眼睛都亮起来,其中一个便试探着问:“下周我生日,包了家餐厅庆祝,向小姐有空的话,和林薇一起来?”
要是以前,向阳住家里有门禁,晚上是鲜少能出门的。但如今她搬出家里,去哪里都自由,便欣然答应:“好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邀请向阳,有说去近郊踏青的有说自己新开了家温泉酒店的,还有的甚至想邀请她出省去海边看日出日落。
向阳没有来者不拒,也没有全部拒绝,她按着自己的时间安排给了答复。
顾时砚听到她对看日出日落流露出极大的兴趣时,再也按奈不住,站直身体,按亮屏幕,拨通了向阳的电话。
厅里人多声沸,手机震了很久,向阳才发觉有来电。
她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着“顾时砚”三个字,迟疑了片刻,林薇闻声一瞥,撞了撞她肩膀,戏谑地低声道:“哟,顾漂亮的电话,找个没人的地方接啊。你今晚艳光四射,他绝对要拜倒你石榴裙下。”
林薇嘴里没正经话,向阳横她一眼,但还是依言起身,一边往厅外走去一边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却没有听到顾时砚的声音。
向阳狐疑地看了眼手机,信号满格,只好主动开口:“顾时砚?”
顾时砚:“嗯。”然后又没了下文。
向阳摸不清他这一通电话打来是什么意思,但她还记得今晚他的女伴是江晓雨。晚宴还没结束,这时候她该识趣点,别掺和进属于别人的时间里。
于是她停下脚步,轻声说:“要是没什么事,我挂了。”
顾时砚这才道:“我喝多了。”
他语速很慢,但咬字却清晰,即便向阳身处喧嚣的宴客厅里,也能听得清楚。
向阳一顿,大概猜出了他打这通电话的意思,问:“司机呢?”
“我自己开车来的。”顾时砚说,眼也不眨一下:“林常胜家里有事。”
事实上,林常胜此刻正在车里候着。
向阳想说那你怎么不叫江晓雨送你,但话到嘴边,想起上回顾时砚喝醉时的状态,莫名的不想让别人也看到他这样的一面。于是话还是咽回去了,她边往门口走边问道:“你在哪?”
顾时砚捏着手机,打算悄悄地挪远一点,但才迈开一步,向阳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
“顾时砚。”她停下来,目光撞入他清醒的双眸中,神色有一点疑惑:“你真喝多了?”
顾时砚没吭声,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扶上脑袋,按了按太阳穴。他这是心虚的表现,落在向阳眼里,却成了酒喝多头痛的症状。
她挂了电话,脸上那一点疑惑散去,说:“走吧,你车停哪儿?”
“大门左边的车位上。”顾时砚说完才想起来林常胜还在车里等着,这时候出去,岂不是自己拆自己台。
他眼睛转了转,很快找到理由脱身:“等会儿,我给江董打声招呼。”
身为贵客,走前跟主人打声招呼是应有的礼仪。只是这人喝醉了,竟还能记得这茬,可见这十年中,他在顾家是受到很尽心的教育。
没被顾家带走前,他在福利院里那两年,那可真是个不知理也不知礼的野小孩,待人接物全凭自己喜好,谁跟他讲道理也没用,跟他讲礼貌更是脸一撇,干脆无视人。
曾有一回,福利院有义工来做团建活动,领着小朋友们成群结伴的玩游戏吃零食水果,唯独他不肯融进去,独自站在角落里,孤僻像只流浪在外的小狼崽。有好几个义工陆续走过去哄他,他都把脸一别,始终一声不吭。
他长得好看,加上那两年的流浪经历,几个义工对他这种行为倒也不计较,反而更心疼他。要是生在正常的家庭,他该是多活泼多招人爱的小孩。
后来向阳知道这事,委婉地说他这样是不尊重人不礼貌,他就干脆连向阳都不搭理了。
直到过了一周,向阳撇下弟弟,专门抽了一个周末的时间跟他玩,这事才算过去。
这种几乎可以算是刻进骨子里的乖戾性格,当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很担心他长大会跟社会融不进去,变成边缘危险人物。甚至被顾家夫妇领养走的时候,私下里还一再强调他的性格问题,需要很大的耐心和包容。
顾家夫妇一再保证会说给到他最好的教育和爱护,如今看来,确实没食言。
如果顾家人没在他身上花了心思,养不出来现在的性格。
向阳兀自走神这片刻,顾时砚已经联系上林常胜让他走,以免等会向阳发现自己说没带司机是个骗局,她撂担子走人。
但两人上车后,向阳刚在驾驶座上坐下,就发觉了不对劲。
座椅温热,车内温度适宜,空调都没关。
说明这车里一直有人坐在驾驶座上。
她转头看了眼顾时砚。
顾时砚头靠在座椅上,阖着双眼,一手盖在额头上,一副喝多头晕的模样。
向阳没拆穿他,脑中浮现起顾时砚在福利院时想跟她要什么东西时,都只会直勾勾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如今倒是知道耍手段卖可怜了。她唇角弯了弯,有一缕笑在眼底转瞬即逝。
夜还不算深,路边行人拥挤,车辆拖着长尾巴的灯光穿行,那些和那个名叫朱厌的小孩相关的回忆忽然从心底翻涌上来,在这热闹的夜里显得尤其喧嚣。
人在回忆中,那些被向阳短暂放下的逃避掉不想面对的情绪也跟着涌上来,袭遍全身。
向阳原本还算放松的心情慢慢沉了下来。
她抿着唇,又瞥了眼顾时砚。
顾时砚大概是怕自己开口就泄露了,此刻仍旧闭着眼,但那悄悄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压根不知道向阳正盘算着如何开口结束两人关系,以免后续再有纠缠。
直到车停在顾时砚家楼下,向阳看他还是一副不打算清醒的样子,才慢声道:“到了。”
顾时砚半睁眼,眼神茫然而无辜地看着她,“嗯?”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喝醉。”向阳面色平静,“我们谈谈吧。”
顾时砚心里一咯噔,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锐,此时看似平静的向阳,心里一定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他坐直身体,眼神变得清明,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喊:“姐姐。”
向阳一怔。
她已经许久没听他喊她姐姐。
顾时砚眼尾一耷,浓密的睫毛往下垂着,挡住了眸色,他并没有看向阳。虽然不知道她要谈什么,但他心里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很有可能会是明确地跟他划清界限,结束关系。
他得在她开口之前,把她想说的话都堵回去。
因此,在喊了这一声姐姐后,顾时砚用一种十分压抑的强忍着痛苦的语气,缓缓道:“我见到了我伯父。”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