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蜕变(05) 感情有时候是吵出来的。……
她这个问题并未得到答案。
顾时砚望着她, 目光要多无辜有无辜,就像一只等主人挠痒的布偶猫,卖弄着自己的美色。企图魅惑人。随后他把头往她跟前一凑, 吻了吻她眼尾, 说了声晚安,便侧身躺下, 阖眼睡了。
留向阳一人盯着他的睡容,兀自摇头,否认自己这个略显荒唐的猜想。
顾时砚怎么可能是那个小孩。
顾家这样的豪门,偌大一份家业,怎么可能会让一个领养的孩子来接班。
次日向阳醒来, 身侧是空的。
顾时砚并不在,他睡的地方已经凉了。
对此,向阳并不意外。
她已经习惯两人一起睡时次日醒来见不到顾时砚的人。
不过叫她意外的是, 这一回, 顾时砚竟留了张纸条, 用昨晚的水杯压在床头柜上。
向阳抽出纸条一看。
“临时有个会议要开, 厨房热着山药粥。”
大概是他走得匆忙, 纸条上的字写得很潦草。
只不过眼下天色还早, 最迟不过八点,这个临时会议,更像是他酒醒后想起昨晚的言行心生尴尬而逃避的借口。
否则,依他的性格, 他会选择在微信上留言, 这样能多一个和她闲聊的机会。
向阳将纸条放下,发现自己手腕的金链子也没了。
想起昨晚顾时砚是从床头柜抽屉拿出来的,她便也去拉开抽屉, 想看里面除了金链子,顾时砚还藏着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
但让她失望的是,抽屉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显然已经被提前收拾过一遍了。
向阳没有扒人隐私的习惯,合上抽屉后,也没有趁着顾时砚不在而在他屋里翻找,只是起床去洗漱,然后下楼进厨房,舀了碗热气腾腾的山药粥。
喝完粥,她也没再逗留,把厨房里顾时砚遗留下来的外卖盒带出门,扔到垃圾桶里,便打车回家了。
这一个周末,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寂庄那边,姑姑向萍发来消息称尸骸仍未检测完,还没有出结果。向阳便在家里陪了程琴,给陈一然匀出一天时间去陪林薇。
而顾时砚大概还陷在周五那场酒醉的尴尬里,又或许是真的工作忙,整整两天都没有联系她。
到了周一,向阳要去开标,早早出了门。
余玫带着已经封装好的标书,在招标公司门口等她。
两人打照面的时候,离开标时间还有半小时,陆续有其他公司的人赶来,排队签到入场。
这个项目规模不大,只是一个修缮工程,预算金额不超过二十万,利润空间也就几万块,因此来投标的企业大多都是一些小公司。业内稍有名气的公司,都不屑来分这一点汤羹。
向阳说要投这个项目的时候,余玫当时心里也是不大情愿的。
一是公司做惯了几百上千万的项目,突然间要来做这种一二十万的小项目,未免有些跌份。
二是项目小,利润空间少。
他们公司在业内几十年没倒闭,规模虽不大,但在十几年前也曾风光一时,哪怕如今日薄西山,但多少也还是有些底蕴和口碑在的。
现在出来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抢饭吃,万一没中标,传出去,会成业内笑话。
但季姐说:“蚊子腿也是肉,这项目小,工期短,一个月完工就能回款,几万块的利润你们瞧不上,却能付公司一个季度的办公租金。”
管钱的发了话,余玫仔细一想,也觉得在理,就铆足劲把标书做到了最好。
现在其他公司的人在前面排队,余玫和向阳刻意落在最后,观察了一圈,余玫压着声信心满满地说:“我觉得这个项目,咱们稳了。”
项目小,也意味着竞争不大。
目前来投标的十多家公司里,没有哪一家公司的资质能比得过他们的。
向阳没应声,她经验少,不好妄下判断。看到前面的人都已经签完,她从余玫手里接过标书,上前去签到递交标书。
余玫不是投标代表人,进不了场内,目送向阳进场后,就转身离开,到对面的奶茶店里等。
开标时间是九点整。
结束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余玫远远看见向阳出来,便拎着杯奶茶迎上去,把奶茶塞给她,面带期待地问:“情况怎么样?”
“单看报价,我们居中,有七家报价比我们高,五家比我们报价低。”向阳斟酌了一下,不想打击余玫的信心,但客观条件摆那儿,还是实话实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优势。”
余玫一听,也觉得悬了。
这种小项目,一般都靠价格取胜,不太看中资质业绩这些综合条件。
如果他们的报价在前三,那肯定能拿下。
现在有五家比他们报价低,委实是不用报什么希望了。
但余玫也不沮丧,都说了是广撒网式的投标,不中也在情理之内。她仍旧乐观地说:“等明天出中标公告就知道了,万一咱们走了什么狗屎运就中了呢。”
不知道余玫的嘴是不是开过光,到了第二天,向阳刚进办公司,负责收发公司邮件的同事就“嗷”的一声,跳起来喊:“昨天的项目我们中标了!”
余玫在茶水间里吃早餐,闻声叼着个包子就冲了出来,也跟着嗷嗷叫,对向阳道:“我就说吧,咱们稳了!开年的第一个项目就中,出手得卢啊这是。接下来咱们肯定顺风顺水,干啥都能成!”
有了这开年红,接下来确如余玫说的那样,做什么事都很顺利。投的标都中了,前两年压着没回的质保金和工程款,也都陆续回款了。
就连西郊那块地,也有了好消息。
村主任主动联系向阳,问她什么时候抽空过去签租赁合同。
于是一时间,向阳忽然忙得脚不沾地,等事情都处理好,已过去一周。
到了周五晚上,在寂庄的姑姑也打电话来,告知了进度:所有尸骨已经检测完,只需再等两天就能出结果了。
挂了电话后,向阳倚着在卧室阳台的栏杆,望着浓墨夜色,忽然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寻寻觅觅十年,终于要有结果。从此后,她爸不用再远途跋涉惶惶不可终日,她也不用再压着那一份渺茫的希望,在期望与失望之间反复拉扯情绪辗转难眠。
向阳眉眼渐渐松懈,正要回房睡觉,可刚转了个身,手机忽然震起来。
是林薇打来的电话。
林薇平日没紧要事,不会给她打电话,有什么闲事,通常都是微信发一通长消息过来,也不会管她看没看到。
因此看到“林薇”两字在手机屏幕跳动的时候,向阳眉心莫名跳了跳。
她以为林薇来电是问陈一然的,马上三月了,陈一然准备开学回海城了。
然她接通电话后,林薇却是劈头盖脸一句:“阳阳,你知道我表哥要和朱明莉订婚了吗?”
向阳说知道,“前段日子碰到他俩了,说是下个月中举办订婚宴。”
“我现在才知道!”林薇气急败坏,骂道:“我表哥真是瞎了眼,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朱明莉那个贱人。这种闻着铜臭味就躺平任睡的捞女,也配进江家的门?”
向阳有些意外林薇竟不知道这事,但闲谈不论人非,她没顺着林薇的话说朱明莉的不是,只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这阵子满脑子都是陈一然,想着在海城买套房,就近陪读,哪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林薇叹气,“要不是今晚吃饭碰到了顾时砚,听他提了一嘴,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提起顾时砚,向阳才恍然发觉他已经一周没联系自己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她一时走了神,电话那头的林薇不知道,还在愤懑抱怨:“就算要联姻,圈子里这么多没嫁的女生,犯得着去找朱明莉吗?我看江家真如外边传言那样要破产了,别人都看不上,所以才会让朱明莉捡漏。难怪昨天的相亲宴上,江晓雨死皮赖脸地黏着顾时砚,恨不能脱光衣服往人身下躺,不顾一点脸面,看来江家是铁了心要抱紧顾时砚这根高枝了。”
林薇说得上头,没发觉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直至向阳回神,听见她这最后一句,微愣:“江家要破产了?”
林薇顿时噤声,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对劲,疑惑道:“阳阳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身为顾时砚的女朋友,她不是应该更关心顾时砚出席相亲宴?
向阳说得委婉:“我跟你表哥有个合作的项目。”但意思却明确了。
既然有合作,当然更关注江家是否破产的事。如果江家真面临破产,西郊那块地哪来的资金拿下。
林薇问:“什么项目?”不等向阳回答,她忽然想起年前叔叔在家宴上提过一嘴,说是江家有意竞争西郊那块地皮,欲向林家借一笔资金周转。但因林家不涉地产行业,加上江家狮子大开口,动辄要借上亿的资金,借钱的事没成,也因此两家关系淡了不少。
“不会是西郊那块地的项目吧?”林薇道,“可是那个项目,江家不是跟朱明莉她爸合作了吗?”
向阳心里一咯噔,又听林薇接着道:“我听顾时砚说就是因为这个项目,两家才联姻的。江家资金周转不开这事是真的,不止欠了材料款,有个在建的楼盘还欠着朱明莉她爸一笔工程款没付。西郊那块地的项目,我表哥如今已做不得主了。”
所以这两家再次合作项目,江家没钱,只能靠卖儿子来博一把。
向阳脑子嗡地作响,已经顾不上听林薇在说些什么了,只想向江寄远求证这事是不是真的。
挂了电话,她斟酌了一下言辞,给江寄远发了条消息试探:【学长,西郊那块地下周五竞拍,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来做的吗?】
大概是诸事已定,江寄远的消息回得快:【暂时没有了,所有前期工作都做完了。】
这项目的前期工作,在年前就在加班加点地进行,年后又赶了半个月工,除了那一纸土地租赁合同,可以说万事俱备。
而如今,土地租赁合同也拿到手,剩下的就等竞拍那天了。
这情况向阳也是知道的,她问这句只是想钓江寄远回消息。
江寄远消息发来,向阳几乎是秒将事先已经打好的文字发出去:【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学长,我们的合作协议还没有签,协议电子版稍后我发你邮箱,你抽空看一下。要是没问题的话,下周一我打印出来带去你办公室签章?】
这一串消息发出去,许久,江寄远才回:【下周我要外地出差,签协议的事,等我回来再谈吧。】
认识江寄远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向阳再清楚不过。
事情到他那里,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一定会给准话。如今这样棱模两可地推脱,显然如林薇说的那样,这个项目恐怕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说来也是,他连自己婚姻大事都身不由己,旁的事情又怎么做得了主。
手机屏幕由亮转暗,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向阳盯着手机半晌,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回,是她大意了。
怪不得前些日子在村里,陈廷盛会提醒她签合同。
想必那个时候,陈廷盛就已经听到了风声。
只是,向阳想起电话林薇说联姻这事是顾时砚告诉她的,他既然知道内情,为何不提醒自己一声?
向阳按亮手机屏幕,滑到微信的聊天页面,手指停在顾时砚的名字上。
与此同时,林薇正在给顾时砚打电话。
顾时砚正随叶姝参加一个应酬饭局,偌大的宴客厅里觥筹交错,人声热闹。被他放在西装外套的手机响了断,又不甘心地再响起,恰好顾时砚手上的酒杯空了,他回座才察觉有人来电。
接通后,便听到林薇讪讪的声音响起:“刚才我给向阳打电话,情绪一时激动,就把你昨晚参加相亲宴的事给抖出去了。”
顾时砚走到宴客厅的阳台外,关上窗,瞬间便将宴客厅里的人声隔绝。在这一片黯淡的安静里,他靠着窗,目光落在窗外的钟楼上,语气淡淡地应道:“还有呢?”
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薇愈发心虚,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江家和朱明莉她爸合作西郊那块地的项目,她知道了,还知道你比她先知道了。”
这话听着绕,但意思很清楚。
项目的事,顾时砚既然知情,却没跟向阳提一句。看着她忙来忙去,为别人做嫁衣。
如今向阳知道了,恐怕要闹上一场。
但林薇其实也不明白,“这事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提醒她一下?”
“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以□□的名义和当地村民签好土地租赁合同,并且拿给江寄远了。”顾时砚揉了下眉心。
这一周,因为要配合叶姝收购房产企业的事,他工作时间排得很散,下班没个固定时间。
另外黎城分公司要独立上市,上周财务部门出的资产评估报告,被他发现好几处坏账不合理,还有好几个项目的财务数据也异常,这些陈年老账通通都是要仔细盘查的。
好在财务部总监梁明升识趣,不必他花力气,就自行兜了底。那些坏账和数据异常的项目,都是业务部的一把手秦业负责的。
顾时砚自打来黎城,秦业明里暗里没少给他使绊子,正愁没机会收拾秦业。这下好了,瞌睡有人递枕头,正好借着这事,把秦业踢出去。
只是有一点为难,当初这些项目也经了上任总经理林海峰的手。
拔出萝卜带出泥,要盘查深了,林海峰也脱不了干系。
顾时砚刚来黎城那会儿,林海峰不但交权交得痛快,还因为他年轻,怕他在一干元老面前吃不开,特意组过几次饭局为他铺路。
有这一份情分在,顾时砚不想动林海峰。
何况林海峰已经退下去,最后的体面总归还是留的。
于是处理起秦业来就变得格外棘手。
勾心斗角一周,最终也不过把秦业踢出管理层,下派到底下的机构。
而秦业手底下的那些人,凭借着这些年攒下的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暂时还动不得,依旧跟钉子一样稳稳扎在原来的位置上,时不时使个绊子,没坏什么大事,却很恶心人。
顾时砚这一周在各种饭局上斡旋应酬,就是为了接手这些人的关系。
参加那所谓的相亲宴,也是这个目的。
因而江寄远和朱明莉订婚的事情,他早前是听过一些风声,但实在分身乏术没多余精力留心,等他在某次饭局上,从陈廷盛口中知道详细内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啊,这……”林薇语塞片刻,小声说:“那我等会帮你去解释一下,免得向阳误会你。”
“不用。”顾时砚道。
她要因为这事误会他而找他吵一架,也未必是坏事。
感情有时候是吵出来的。
就怕她不来找他。
顾时砚收回目光,转过身,拉开阳台门,宴客厅里的谈笑声传了出来。“要是没其他的事,就挂了。”
另一头,向阳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片刻,终究还是没点开顾时砚的对话框。
商场之上无朋友,只有利益。这事诘问不了任何人,顾时砚也没有提醒她的义务。只怨她自己太蠢,听不出陈廷盛那一番的好意。
吃这一记教训,下次她就能长记性了。
撇开西郊那块地不提,向阳的工作依旧是忙得抽不出闲暇的趋势。
最近中标的项目太多,向阳要操心的地方并不少。再加上她对这些工作没太多经验,管理起来时常会生出心余力绌的疲惫感。
好在公司同事为人都不错,几个部门的经理也是真心替公司着想,在接连中了好几个项目后,都私底下找她建议是不是放掉一些项目不做。
公司资金不足,这么多项目要是一口气吃下来,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把公司拖垮。
但到手的项目要放走,财务那边却有些些舍不得。哪怕只是个一二十万的小项目,精打细算的季姐也说要留着。
于是向阳便抽了个时间,召集几个部门经理一起开了个会,征询众人的意见。会议结束时,最终商量出来的决定是,停止广撒网的投标行为,先把手上的项目做完再说。
项目投标太多,光是交投标保证金,就得压不少钱进去。
而公司账上资金本就不充足,钱都压进去了,必然会影响到那些已经中标即将开工的项目的运转。
在这场会议开完的次日,向阳接到林薇打来电话,有个两千万的工程项目要介绍给她,约晚上吃饭详谈。
但向阳以太忙婉拒了。
“这两千万的项目,至少有三分之二十的利润空间。你忙什么,连钱都不赚了?”林薇不解。
林薇家里是做餐饮服务业的,不涉建筑行业,这种工程项目的资源,只能搭江家那儿的人脉。
向阳笑笑,说:“替我谢谢你表哥,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真没必要。他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不如坦诚跟我说清楚。”而不是避而不谈。
这实在不像江寄远的行事作风。
话说到程度,林薇不好再劝什么,挂了电话后,转头跟江寄远说:“喏,你也听见了吧,向阳聪明着呢,她什么都明白。”
江寄远面露苦笑,林薇见状,便奚落道:“把人利用完了就毁约弃信,也就是向阳脾气好,没跟你闹。要换了是我,立马拉横幅到你公司大门前,闹到人尽皆知,上新闻为止。就这一次,以后你别找我了。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倒胃口。”
江寄远被奚落一顿,也不作解释,只朝林薇好声好气地道谢,便起身走了。
林薇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头把这事和陈一然说了,本以为陈一然会和她同仇敌忾骂江寄远,不料陈一然却说:“如果我是你表哥,我可能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不是不顾念旧情,是这项目钱太多了,牵扯到各方利益,在这样的处境里,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
可不是身不由己吗?他连自己都卖了。
林薇想到江寄远和朱明莉的婚事,心里涌起一阵烦躁。但转念,她忽然问陈一然:“如果有天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你也会像江寄远对向阳一样对我吗?”
陈一然回道:“这要看那时候的我最在意的是什么。”
林薇便没有再问。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陈一然最在意的,永远不会是她。
这一点,她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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