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9)
去校医院急诊治疗,贺秋妍拗不过,被田园犬扯走。
莫云征目送两抹般配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少了伤感,多了释然:“渡口双双飞白鸟,芦花深处隐渔歌。”
胡灵予、路祈、管明旭:“……”他们也不太懂,他们也不想问。
收回视线,红腹锦鸡和学弟们告别:“我也回宿舍了。”
“也点外卖?”胡灵予问这话其实有点请客的意思,毕竟莫云征在看台坐一天给他们助威。本来刚才就要开口,想把王则轩、陈祝佳也拉上,但老陈一脸“再不让我回宿舍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势,怂唧唧的胡同学就没敢吱声。
不成想学长缓缓摇头:“我不吃晚饭,喝汤。”
胡灵予一愣:“节食?”
莫学长刷拉甩开折扇,翩翩如风:“古法养生。”
胡灵予:“……学长你不会是在宿舍里自己煲汤吧?”
莫学长:“清热去火降燥润肺汤,最适合夏天。”
医学院的宿舍楼在另一方向。
一狐二鹿原地挥手,送别红腹锦鸡。
及至对方走远,管明旭凝望前方的脸上还维持着学弟的乖巧:“医学院的都这么……仙儿吗?”
胡灵予同款乖巧凝望:“应该……不吧。”
“好了,”路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胡灵予不明所以。
路祈看他:“你不是要请客?”
胡灵予诧异:“我还没说,你怎么……”
“怎么就知道?”路祈笑眯眯,“心有灵犀呗。”
管明旭默默抬头仰望星空。他今天只是单纯过来给室友加个油,为什么好像一脚踏进了某个奇怪领域。他虽然总试图想要看清路祈,看清闪耀鹿角下的梅花,但如果每一朵花都向着赤狐开,其实不看也是可以的。
“行,我请客,”胡灵予今天经历了太多,也需要压惊,“但先说好,就学校附近的,不能太远,早吃完早回,明天还要考试。”
“那就……”路祈抬头想,视线不经意扫过斜前方。
那是回宿舍的必经路,两侧种满灌木和树,不时有兽化的小型动物在其间穿过,月光和路灯的交织下,oo,仿佛迷你森林。晚上空气凉爽,很多同学都出来了,路上来来往往,人影树影交错。
一抹幽暗的光从梅花鹿眼底掠过,快得根本来不及捕捉。
“那就直接回宿舍吧。”路祈不着痕迹收回目光,露出平日里逗胡灵予的熟悉表情,“说着玩你还当真了,明天越野,哪有时间吃吃喝喝,赶紧回去把考试的东西准备齐了。”
胡灵予一心等着路祈点饭馆呢,现在只剩无语:“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怎么磨没的吗?”
梅花鹿忐忑:“下次再想让你吃饭是不是就难了?”
赤狐眯起眼:“不是难,是做你的梦。”
最终小狐狸独自前往超市买口粮,头也不回,只留给两头鹿一个“你看我以后还理你不”的背影。
“走,”路祈拍拍管明旭肩膀,“回宿舍点外卖。”
问题是管明旭并没有表现出点外卖的想法,而平时的路祈是不会替他擅自决定的,更别说还拒了胡灵予的请客。管明旭倒不是贪图胡同学的一顿饭,只是总觉得在刚刚自己来不及插话的狐鹿交谈中,哪个细微节点好像有点别扭。
未及细想,路祈已经迈步向前,管明旭只好跟上。
两人很快走到回宿舍的小路上,和出来吃宵夜的同学不断擦肩。
几个兽化的科立在高高低低的树枝上,发出特有的叫声,不喜欢的人觉得阴森悚然,喜欢的人却觉得动听悠远。
其中有一只雪,洁白漂亮,在沉郁树影中像一抹月光精灵。
路祈情不自禁驻足,抬头,多看了两眼。
管明旭跟他一起停,一起欣赏,还不忘发散思维:“你说这是学长还是学姐?”
路祈笑,刚想开口,两人正上方突然传来奇怪声响。
他和管明旭一起抬头,下一秒眼疾手快将麋鹿猛地拉到一旁:“小心――”
话音未落,一个重物砰地落到地面,正是刚才两人站着的地方。
“抱歉抱歉,”树上飞快跳下来一个人,捡起那本比词典还厚完全可以当凶器的医学专科书籍,“我一时没拿稳,没砸到你们吧?”
大晚上坐在黑黢黢的树杈里看医书?管明旭现在对医学院彻底绝望了。
“没砸着,”路祈冲对方笑,“就是吓一跳。”
风吹树动,落在对方脸上的阴影边缘正好移开,夜色下,一张苍白的脸。
“我叫李倦,医学院研一。”
螳螂捕蝉(“一个我一直想认识的人...)
“肇事者”的认错态度很好, 好到管明旭心中泛起一丝怪异。学校里磕磕碰碰很正常,好端端走路上还会被鸟科学长拉一头屎呢,脾气不好的互相骂两句, 团结友爱的一个对不起一个没关系也就完了,没见谁上来还要自我介绍的。
“学长。”路祈客气道,算是简单回应了李倦,全无礼尚往来报身份证号的意思,迈开步继续往宿舍回。
这才是正常反应嘛。管明旭也象征性地跟李倦点下头,脚步跟上。
三人擦肩。
拿着医书的李倦忽然回头:“你是不是……路祈?”
梅花鹿停下, 重新转回身, 目露困惑。
“我这两天在体测那边看热闹, ”李倦解释道, “你表现得很抢眼。”“也没有, ”路祈谦虚道, 略带一丝不适应被当面表扬的尴尬,随后又有些奇怪,“学长不是医学院的吗, 怎么会去看分专业体测?”
李倦拿手撩了两把额前过长的头发, 尽量露出一双真诚的眼睛:“其实是我们项目组最近在做一个弱势科属体能潜力与开发的研究。体测最能激发潜力, 我就……”
“去体测考场寻找观察样本?”路祈抢答。
李倦眯了眯眼, 愈发满意:“你不光身体天赋好,脑子也很聪明。”
路祈苦笑:“学长,你要再这么聊一句夸两句,我就没法接了。”
李倦也笑, 几绺落下的头发又重新挡住眼睛:“好不容易逮住个有效样本, 你得理解我。”
路祈感同身受,几不可闻叹息:“像我们这种科属参加体测的的确不多。”
李倦注意到他避开了使用“弱势科属”一词, 勾了勾嘴角。
越不想面对的东西越回避,越回避越在灵魂里扎得更深。那是与心脏绑在一起的不丨定丨时丨炸丨弹,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可能触发。
“你是鹿科,还能跟他们拼一拼,”李倦耸耸肩,叹气比路祈更重,“我是兔科,想拼都没机会,只好搞科研了。”
“学长,”路祈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们项目组做的研究是……”
“弱势科属体能潜力与开发。”李倦道,“说白一点,就是提升弱势科属的绝对野性之力。”
一只兔子和一头老虎,野性之力都是5级,这叫相对野性之力。
不分科属,不论等级,只评估单个个体将野性之力运用到最大化时的身体机能,这就是绝对野性之力。一只兔子的绝对野性之力永远不可能高于一头老虎。
“真能做到吗?”路祈在意地问,眼中闪动。
“能,”李倦没用任何不确定的词汇,直直盯住梅花鹿,“那种提升,是你再怎么有天赋再如何刻苦训练都达不到的程度。”
“冲破科属天花板?”路祈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不敢相信,又忍不住向往。
李倦欲言又止,末了摇头:“不行,再说就涉及科研机密了。”
“哪有说话说一半的,”路祈不满,“而且我是研究样本,样本理应有知情权。”
“不是研究,是观察,”李倦纠正,“我们可不敢搞人体实验。”
“都行。反正我让你们观察了,就不能给个内部待遇,再多透两句?”
李倦不语,似陷入为难。
管明旭看着两人从萍水相逢变成相谈甚欢,现在甚至进展到“要不要跟这个人交心”的空气氛围了,迷惑得直想挠头。
路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交朋友了?先是犬科班的胡灵予和黄冲,好吧小狐狸是挺可爱,还有5级的野性之力,值得一交,黄冲估计是交一送一,怎么现在路上随便遇见个陌生学长也能聊半天?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总感觉这位李学长怪里怪气,但路祈好像完全不觉得,从说话到神情都越来越主动,隐隐有点想秉烛夜谈的意思。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知己难求?
就在李倦踌躇之际,路祈忽然向他丢一句“你等我一下”,而后将管明旭往宿舍区带,一直带到路尽头,宿舍区门口,才说:“你先回吧,我再跟他聊聊。”
这段路可走得有点远,夜色里的兔科学长都要有点看不清了,但依稀可辨仍在原地。
“还聊啊,”管明旭收回视线,不再掩饰,“你不觉得他有点刻意吗,好像就等着跟你搭讪似的。”
“他不是说拿我当观察样本吗。”
“真想让你帮忙,就大大方方找过来说呗,特意从树上扔书制造偶遇,太奇怪了吧。”
路祈歪头想想:“搞研究的,可能脑回路就是比较不寻常。”
“你怎么一直帮他说话,”管明旭眼中深深担忧,“你该不会真相信他那个什么潜能研究吧?那么多科学家都没搞出来的,你信他一个研一的?”
“他应该只是项目的一员,”路祈说,“上面肯定有导师的。”
“行,我就当他是正经研究,你完全可以先跟他加个联系方式,回头什么都搞清楚了,再进一步沟通嘛。”管明旭操碎了心。
路祈笑,态度良好,坚决不改:“我就和他聊个天,吃不了大亏。”
管明旭眉头深锁,莫名觉得今天不只那个兔科学长奇怪,路祈更奇怪,平日的敏锐细心都没了,像个憨头憨脑的傻学弟,完全被人牵着走,还觉得自己可清醒了:“反正你长点心,这么晚了,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
路祈本来认真听着,万没想到落脚在这么一句,差点乐喷:“你这是博览群书,还是经验之谈?”
管明旭翻眼皮,懒得再费口舌。
不想路祈淡了笑意,正色道:“我有数。”
简单三个字,却听得管明旭一愣。
路祈静静望着他,眼里一片冷然清明。
……熟悉的室友,回来了。
又或者,压根就没走?
管明旭突然惊醒,如果用这个前提,那路祈今夜的种种迟钝反常就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解释……
“行了,赶紧回吧,”路祈把人往宿舍区大门里推,“我再不过去,学长可就真跑了。”
管明旭半推半就进了大门,却还是没忍住,回头问了最后一句:“路祈,那家伙到底是谁?”
路灯昏沉,梅花鹿的笑晦暗不明:“一个我一直想认识的人。”
螳螂捕蝉,蝉即黄雀。
胡灵予在超市里逛了半天,买了晚餐,还买了明天越野的功能饮料和能量棒。
一开始只想给自己买,后来觉得大黄去校医院,回来万一超市关了呢,于是一份变双份,接着又想,大黄买不着贺秋妍必然也悬,双份变三份,最后大黄贺秋妍都带上了,也不差一个路祈,三份变四份。
手推车堆了个满满。或许有人说这是同学爱,但胡灵予知道,这只是科员胡的灵魂还在发光发热。
――当年兽控局,每每有团建活动,都是他们行政办公室出去采买,以照顾到每一名同志的团建体验为己任。
结账的时候,队伍排了很长,胡灵予站到排尾百无聊赖地等,某个兔子的身影再度侵入脑海。
淡紫色的木槿,柠檬黄的金丝桃,翠绿的草,蓝色的天,盛夏所有的鲜艳斑斓只因一个不速之客,变成一帧一帧冷色调的回放。
幸好,已经不是在海风的悬崖上。
幸好,兔子也不过才研究生一年级。
下午因为太过震惊,连带着勾起了本能的恐惧,现在回过头来再想,前世的阴影反而淡了。
犯罪分子变成校友,就像给藏在暗处的鬼打了追光,你有机会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那便好对付了。
找机会问问贺秋妍和莫云征,胡灵予想,尤其莫云征,成绩很好,依稀记得当年是被保送了研究生的,虽然现在的红腹锦鸡才二年级,但保不齐从医学院老师那里听过李倦这位学长呢。
结完账,胡灵予拎着两大袋子往回走。
该想的都想定了,接下来还是要专注明天的越野。胡灵予把任务排序得很明白,奈何白兔那张阴森的脸仍在脑中挥之不去,且自动发散出各种危险走向,有些完全是自己吓自己,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还是人多好。
胡灵予开始想念下午的觉醒场,明明那时候刚遇见过白兔,可一上看台,周围大黄、老陈、老王、管明旭、莫云征,再望着场上的路祈、贺秋妍,什么妖魔鬼怪都退散了。阳光普照,心无旁骛。
校园比他进超市前,安静了许多。回宿舍的小路上,同学已经很少了。
月华无声洒下,树冠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银。斜出的枝桠上,一只漂亮雪在叫,声音幽远。
胡灵予闻声抬头。
雪像察觉到了,也半歪着转回头来看他,憨态可掬。
美丽的科属大家都喜欢,胡灵予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想和这位学长或者学姐打趣,说这么晚了不要再在树梢上站岗。可刚要出声,却忽然嗅到一丝味道。
胡灵予怔住,又用力地吸吸鼻子,沿着那丝丝缕缕的气味一点点寻到旁边的树下,向上抬起头,气味变得明显起来。
白兔的气味。
和下午两人靠近时,他闻到的一模一样。
但树上已经没有人了,胡灵予站在树下,将枝枝叶叶间看得清楚。
这样清晰的气味痕迹,说明白兔不久前才刚刚在这里待过。
为什么?一个兔子大晚上为什么要待在树上?
胡灵予想不出原因。
一件事情如果用常识想不通,往往意味着危险。
四下环顾,胡灵予继续闻。
犬科的嗅觉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很快,他便捕捉到新的。
顺着白兔残留的气味,胡灵予一路闻闻走走,最终来到宿舍区后面。
那是一处背阴的休闲地,种着各种草木,其间布置有凉亭,假山,小石子路,曲径通幽。
胡灵予寻到一棵杏树下,正值果季,杏子缀满枝头,夜色里看不太出果实的明艳,只浑圆可爱地聚成一簇簇。
杏子的果香干扰了白兔气味。
不过胡灵予也用不着了。
前面就是假山,石壁的阴影里,有人在说话。
胡灵予蹑手蹑脚躲到一棵较粗壮的树后。
“我说的这些你好好想想,”白兔的声音,“本来没打算跟你说这么多,你非问,这下晚上还能睡着吗?”
“尽量。”另一个人淡淡道,带点无奈笑意。
胡灵予僵在树后。
一路追踪到这里,好几次险些跟丢又奇迹般地重新寻回,他以为是自己对白兔的气味敏感,才能在无数同学留下的味道痕迹中抽丝剥茧。却原来,是那气味里还混杂了另一个人――太过熟悉,以至于大多数时间,成为了空气般自然而然的存在。
梅花鹿的气味。
秘密(“是朋友你就信我一次...)
胡灵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他跟踪了路祈那么久都没见过白兔,后来又天天和路祈一同训练,也从未发现路祈的社交圈有这么一个人。还是说, 这层关系对于路祈来讲是不宜暴露的,所以他一直刻意隐瞒着?
夏夜太闷热,胡灵予胸口压得慌。
找到路祈藏在笑脸伪装后的黑暗,不是值得开一瓶凶狼庆祝的重大侦查突破吗,为什么他只觉得难受。
假山阴影里,说完话的两人分道扬镳。
李倦先走出来, 防晒服的帽兜将他整张脸罩住, 白兔双手插袋, 慢悠悠踱步, 消失在研究生宿舍区方向。
他走后很久, 路祈都没有动。胡灵予看不清人, 只依稀辨认出一个修长轮廓,倚着假山石壁,静静待在黑暗里。
终于, 梅花鹿沉沉呼出一口气, 从阴影中走出来。
月光映在他脸上, 平时带笑的眼睛里, 只有一片漠然果决。
让胡灵予想起了那个喧嚣黄昏,沾染着燃香味道的路祈。
远处传来狼嚎,隐约还有O嘈杂,那是灌木丛夜宿在外的小型科属被惊醒。
路祈拿手机看了看时间, 转身往本科生宿舍方向。
胡灵予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暴露, 继续暗中观察,然后下一秒双脚就踏着青草和不知名小花迈出去了。
一步一个脚印, 踩得草丛沙沙响。
路祈循声而望,就见胡灵予提着两袋东西从杏树后走出来,神情和脚步一样沉重。
几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在路祈眼中交替:“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着他来的,”胡灵予说,“李倦。”
路祈脸色微变:“你认识李倦?”
“今天刚认识,”胡灵予深深盯着梅花鹿,每个字都像一次敲打,试探,“在觉醒场外面,他很刻意地接近我。”
“刚认识”三个字一出,路祈眉宇间明显放松:“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你觉得他会和我说什么?”胡灵予反问。
路祈笑,又恢复了平时欠揍的模样:“猜对了有没有奖?”
胡灵予不为所动,只沉默地望着他。
路祈耸肩,收敛玩笑:“我猜,他和你说他们项目组最近在做一个弱势科属的什么潜能开发研究,想找几个在体测中表现好的弱势科属,当观察样本。”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胡灵予心中诧异。李倦根本没讲这些,可路祈的态度分明很笃定。
而且……弱势科属,潜能开发,虽然这是现阶段科学界的一个主流研究方向,然而一沾上李倦,总让他忍不住往“涅”上想。
“你怎么知道?”他顺势往下问。
路祈摊手:“因为那家伙刚才跟我说的也是这些。”
“刚才?”胡灵予怔了怔。
“对啊,”路祈无奈笑了下,“他对我也是同款‘偶遇’,然后我就被拉到这里听了半天学术报告。”
胡灵予飞快联系上下文:“所以,你也是今天才认识他?”
“不然呢,”路祈叹口气,“你在树后侦查这么久,该听的该看的都差不多了,我和他像是感情深厚?”
胡灵予直觉就想说久什么久,我一到你俩都唠完了,光听个结束语。可下一秒忽然觉得不对劲,警惕蹙眉:“你怎么知道我到了多长时间?路祈,你套我话。”
被识破的梅花鹿,立刻弯下眼睛卖乖:“我错了。总之不管你是从头听到尾,还是半路才抵达,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顿了一下,又笑眯眯兜回来,“咱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能不能给我一点信任?”
“干吗不让我问李倦?”他说半截话,胡灵予就非要挑明。
路祈没辙,只得道:“你都说他‘刻意’了,一听就没留什么好印象,既然气场不和,就没必要牵扯了。”
胡灵予翻白眼:“你管得也太宽了,再说……”
“等一下,”路祈忽然想起什么,语气瞬间认真,“你没答应配合他当什么观察样本吧?”
胡灵予眼神心虚地闪了一下,他和李倦的所有交流概括起来就四句话――撞到你。对不起。你怕我?再见。
路祈微微歪头,似有打量。
“你答应了?”胡灵予迅速出声,以问代答。
路祈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还在考虑。”
“别考虑了,”胡灵予果断道,“拒绝他。”
路祈也才跟李倦认识,没有比这更好的时间点了。先前种种预设立场的脑补都成了浮云,安心之余,胡灵予也终于有了重生的使命感。
此时此刻,此月此人。
回到关键节点,改变命运抉择。
“我再想想。”梅花鹿没拒白兔,婉拒了赤狐。
胡灵予着急,声音略微提高:“还想什么啊,你都让我不要跟他有牵扯了,你自己反倒羊入虎口?”
路祈被逗乐了:“哪来的羊和虎。他是兔,我是鹿,食物链上同一层。”
“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胡灵予说,“他下午刻意接近我,晚上刻意接近你,还不可疑吗?他要是正经搞研究,缺志愿者,完全可以像医学院其他项目组一样,发公开招募,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路祈若有所思:“这就是你跟踪他的原因?”
胡灵予险些点头,最后一刻才控制住,装没听懂地眨眨眼:“什么?”
“你不是说你闻着气味过来的吗,”路祈好整以暇道,“李倦的。”
胡灵予似有所悟,沉默下来。
“你一开始的重点就是李倦,只是没想到我也在,对吗?”路祈上前一步,低头,近到可以看清胡灵予眼中的自己,“为什么要特意跟踪一个第一印象完全不好,你压根不想打交道的人?就因为你觉得他不像好人?”
胡灵予没有后退,任由路祈温热的呼吸,徐徐铺洒。
“怎么不说话了?”路祈神情浅淡,“好奇,在意,正义感使然,提前进入侦查学模式,能用的理由很多啊。”
胡灵予嘴唇翕动,却最终说不出那句底气不足的,我不想骗你。
一颗熟透的杏子从树上落下来,静谧夜里,像谁轻轻打了个响指。
“行了,再扯下去天都亮了,”路祈好笑地揽过胡灵予肩膀,又变回团结友爱的路同学,“回宿舍。”
胡灵予却挣脱开,反手抓住对方小臂,用力一握:“是朋友,你就信我一次,别跟李倦来往。”
害怕来得突然又凶猛。
前世路祈对抗成绩第一。
这一世签运坏得一塌糊涂,遇上的大半对手都比前世难缠,路祈还是第一。
蝴蝶的翅膀到梅花鹿这里好像失效了。
或者说,任你如何扇动,有些人总能凭借坚定意志和卓越实力,将偏离的命运拉回正轨。
好的拉回来了,坏的也要吗?
路祈低头看着小狐狸的手,良久,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绪。
胡灵予等得心焦,手上力道加大:“期末考试,我划的范围那么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直觉?李倦这个人真的很有问题。”
路祈终于出声,问的却是:“你是凭直觉划的范围吗?”
胡灵予卡壳。
“让我信你,前提至少是你值得信任吧。”梅花鹿缓缓抬眼。
胡灵予:“……你想说什么?”
路祈:“自己悟。”
胡灵予:“悟不到。”
路祈:“那就算了。”
“路祈!”
夜晚容易冲动。
“好,那你解释一下,”路祈说,“为什么在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你就开始跟踪我?为什么我被熊科班围堵的时候,你宁愿翘课也要跑过来替我解困?划考试范围我还可以当你在出题组有人,前面这两个,除了你暗恋我和未卜先知,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你知道……我跟踪你?”胡灵予有点懵。
路祈:“你的伪装技术实在差。”
“所以你是故意的?”胡灵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故意让我跟踪,故意反过来接近我,明知道我频频去飞跳球场,偏要等傅西昂堵我的时候再假装把球打飞,闪亮登场,然后又鼓励我考侦查系,在我和大黄训练的时候主动请缨……你不累吗?”
“有点,”路祈不笑了,眼眉淡漠,“因为你控诉的这些行径,听起来好像都是我在付出。”
胡灵予难堪,却仍逞强道:“我帮你从熊科班脱困不是?”
“是。”路祈客观道,“熊科班的事情是,划考试范围的事情也是。所以我们两个都在为彼此付出的人,为什么要吵呢?”
“因为你说我不值得信任。”胡灵予记仇。
路祈摇头:“因为你说‘是朋友,就信我一次’。”
闷热夏夜里起了一点风,吹动草尖。
“彼此藏了太多秘密的人是做不成朋友的。”路祈元气微笑,“但可以做搭档,明天越野一起努力吧。”
胡灵予很羡慕梅花鹿的情绪控制。
他就做不到。
长时间拎着袋子的双手已经被勒得发疼,胡灵予将其中一袋重重丢到地上,提着仅剩的另外一个,沉默转身离开。
袋子落地就破了,一堆鹿科、鸟科的功能饮料向四面八方骨碌碌滚,还有各种口味的能量棒。
路祈怔怔看了好半晌,才弯腰将饮料一瓶一瓶捡起,到能量棒的时候先前捡的饮料又叽里咕噜往下掉,最后只好把衣服脱下来,兜着这些满满抱在怀里,走回宿舍。
月光下,梅花鹿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宝贝。
似梦非梦(唯一的友情支柱也随着爱...)
胡灵予回到宿舍就颓了, 衣服不换,脸也不洗,把手里东西丢到桌子上, 自己也跟着坐下来,俯身趴到桌面,侧脸枕着手臂,像从前上课偷偷睡觉那样。
可惜偷偷睡觉是快乐的,胡灵予现在一点都不。
晚上十点,黄冲才从校医院回来, 一推门就看见趴在桌上的胡灵予, 吓一跳:“你干吗呢?”
胡灵予听见声音, 贴在手臂上的脸迟缓地转过来, 双目无神, 声音低落:“回来了。”
“你咋了?”黄冲担忧上前, “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胡灵予有气无力,“贺秋妍怎么样?”
“还好骨头没伤着,”一说起丹顶鹤, 黄冲滔滔不绝起来, “本来医生说喷点药, 好好休息等着自愈就行, 但她非要参加明天越野,就打了一针封闭,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会不会加重伤势……”
胡灵予:“她还要越野?”
“嗯, 我劝半天也劝不动。”黄冲捞过旁边椅子坐下, 一晚上也是累够呛。
“又劝半天?”胡灵予叹口气,“大黄, 你怎么还没认清形势,你家女神从里到外散发的气质概括起来就四个字。”
黄冲眼睛一亮,写满“我知道”:“沉鱼落雁!”
胡灵予慢吞吞坐起来:“一意孤行。”
黄冲:“……”
“不过换个角度,倔强也是一种坚韧。”胡灵予又道。
黄冲立刻支棱起来:“对啊,报侦查学的女生本来就少,她还不是强势科属,能拼到现在很厉害。”
“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家女神认定的事,你别想着唱反调,也别浪费时间劝,全力支持就行了。”胡灵予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否则黄冲能夸上一天一夜彩虹赞美不重样。
“哎,你不要总这么说。”黄冲摇摇头。
胡灵予一时没懂:“我说什么了?”
“女神,”黄冲说,“别叫女神,多俗啊。”
胡灵予:“……我说的好像是‘你家女神’,前两个字儿你就不抗议了?”
“美好祝愿可以。”黄冲嘿嘿一笑,又腼腆又荡漾。
胡灵予感慨万千:“你以前要有这种觉悟,何至于单身那么多年啊。”
“也还好吧,”大黄不确定道,“十八岁晚吗,再往前算早恋吧?”
比早恋再往前,上辈子。
“说了你也不懂,”胡灵予伸手把袋子勾过来,一瓶瓶饮料往外分,“这些,给你明天的。”
黄冲一拍脑门:“我都忘了!去医院的时候还想着回来要买……”
跟着丹顶鹤,能把回宿舍的路记对了就不错:“行了,赶紧装好。”
黄冲没动:“小贺也没买。”
“我也买了,”胡灵予起身去旁边找自己的背包,咕哝着,“让路祈带给她了。”
“哦哦,那就好。”黄冲放下心来。
胡灵予拿着背包回来,低头把饮料往里塞,一瓶接一瓶,用力咚咚的。
黄冲疑惑看他,总算又想起来刚回宿舍时,胡灵予的奇怪状态,试探性地问:“你在跟谁生气吗?”
“没有!”胡灵予想也不想,“我气什么,我开心得不得了,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迷途知返,及时止损!”
黄冲:“……”都气得胡说八道了。
胡灵予才不认,早早看清现实有什么不好,简直是太好了。还得多谢路祈敲醒他,鬼迷心窍了居然想跟前世账还没算完的家伙做朋友,大黄这么个真朋友铁兄弟就杵在眼前,不香吗?
唰地拉上背包链,胡灵予调整情绪,抬起头看自家可爱的老友,狗狗眼多云转晴:“你刚才叫贺秋妍什么,小贺?”
“啊,”大黄又开始傻笑挠头,“我觉得,那个,叫全名有点生疏。”
小贺就不生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单位领导叫下属。
胡灵予:“‘秋妍’不好吗?”
黄冲抿了抿往上的嘴角,微表情那叫一个甜:“大黄,小贺,你懂的。”
胡灵予醍醐灌顶。
他还巴巴给人支招呢,人家都知道起情侣名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老实木讷的大黄吗?
不,不是了。他在这个重生世界里唯一的友情支柱,也随着爱情鸟飞走了。
夜里十二点,水银的月光点缀黑暗。
“呼……嗯嗯嗯……呼……嗯嗯嗯……”睡熟的田园犬鼾声四起,凭一犬之力将宿舍拖进午夜交响曲。
胡灵予困极,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睁开眼就是四脚朝天的田园犬,一闭上眼就是字字欠揍的梅花鹿。
不过晚上那会儿心烦意乱,什么都想不进去,现在情绪稍稍冷却,开始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路祈以为被偷听了全程,或者至少是大半交谈,所以“今晚刚认识”和“开发弱势科属潜能”都不会是假话。
那么,自己和路祈认识这么久,一起训练一起考试,都没有打消“底细不清”带给路祈的疑虑,被他坚决拒在安全线外。有什么道理一个刻意制造偶遇的陌生学长,会让路祈不听自己的劝阻,非要“再三考虑”呢?
“呼……嗯嗯嗯……呼……嗯嗯嗯……”
“开发弱势科属潜能”的诱惑力就这么大?
对别人或许是,路祈还需要吗,他现在就足以跟绝大多数强势科属抗衡。
但如果不是这个,还能因为什么呢,总不能白兔正好长在梅花鹿审美点上吧?嘁,也没狐狸可爱啊。
“呼……嗯嗯嗯……呼……嗯嗯嗯……”
田园犬赢了。
胡灵予困累交加的大脑本来就不咋好使,让大黄的鼾声一搅和,彻底罢工。
算了不想了,先专注明天的考试。考不上侦查,一切都白搭。
胡灵予闭上眼,努力入眠。
夜,静谧无声。
“呼……嗯嗯嗯……”
“大、黄。”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胡灵予困得直打晃,在黑暗中坚持摸索到黄冲床边推了他一把,带一点力道,又不至于把人惊醒。
这是胡灵予当年的惯用操作,推一把,田园犬翻了身,打呼就能停个十分八分,大学四年里一半的入眠机会都是这么争取来的。
但这次大黄没翻身,而是直接醒了,第一个动作就是看窗外:“天亮了?”
胡灵予无语,眼皮沉得睁不开,也懒得睁:“你要再不让我睡,真就天亮了。”
“你说什么呢?”黄冲疑惑,“这么大太阳,还不叫天亮?”
太阳?
胡灵予转头,勉强将眼睛撑开缝。下一秒,倏地瞪溜圆。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你把窗帘拉上,”大黄又将空调被蒙回去,“我睡个回笼觉。”
胡灵予呆呆地,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别睡了,今天越野考试。”
“越野?”大黄伸出探出半个头,莫名其妙,“昨天已经考完了啊。”
胡灵予错愕:“考完了?”
“不然我干吗累成这样,”黄冲叹口气,“你是不知道我们被整得有多惨。一开始全在沙漠区扎堆,人挤人,然后就开始沙尘暴,我拼了命逃出来,寻思到了林区能好点,他们搞人工降雨,大暴雨!简直了,不堪回首……”
“山谷区呢?”胡灵予鬼使神差问出口,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越野考试地形。
大黄也诧异:“你怎么知道还有山谷区。哎,我最后就走的这条路,前面磕磕绊绊我就不说了,好不容易到滑索,以为万事大吉,结果那个滑索居然……”
“汪汪汪!快起床――”
突兀洪亮的闹铃声,中断了一切。
床榻上的胡灵予睁开眼,足足望了一分钟的天花板,才从恍惚迷离中慢慢回神。
大黄在自己床上哼唧唧地翻滚,不愿起来。
晨曦洒满406宿舍。这回,才是真的天亮。
原来是梦。
胡灵予怅然若失。可下一刻,他忽然转头看向田园犬,眼底渐渐清明。
不全是梦。那么真实清晰的场景,那么条理清晰的交谈,甚至现在醒过来,他依然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
是上辈子的记忆!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又被遗忘在大脑深处的,在田园犬两辈子如一日的鼾声里复苏了。
“你干吗一起床就瞪我……”黄冲对上胡灵予的眼,略带紧张地抱住空调被。
胡灵予深深望着老友:“我现在就算问你滑索怎么了,你是不是也没法回答?”
黄冲满头雾水:“什么索?”
胡灵予:“……下次别定闹表了。”
上午七点,所有参加越野考试的同学由大巴车送往“考场”。
这是侦查学考试的最后一项,前五项累计成绩自觉无望的已经纷纷放弃,只有一百九十七名坚持到了这里。
越野的考试地点每年都不同,且在考前保密,以免有同学提前过来踩点――考试区的地形地貌就是试卷,提前泄露等于透题。
几辆大巴车从柏油路开到凹凸不平的土路,又从土路开到盘山路,过田野过高桥过隧道,仿佛要带着学子们奔往世外桃源。
车内,大部分同学都在颠簸中闭目休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他们全副武装――防晒服、防晒镜、觉醒服、户外手套、登山鞋,仿佛野外生存小队;他们物资充足――矿泉水、饮料、压缩饼干、能量棒、防暑降温贴、随身斜挎壶,塞满大包小包。
越野考试通常只有一天,但以各位同学的阵势,临时延长到三天三夜估计问题也不大。
胡灵予、黄冲、贺秋妍、路祈四人还是坐在最后一排,和游泳考试那天返程时一样。狐狸和梅花鹿各占一边窗户,田园犬和丹顶鹤在中间。
但今天黄冲和贺秋妍没有因为疲惫而睡着,于是非常明确地发现了气氛的不对。
其实从四人集合碰头就开始怪怪的。
贺秋妍拿出手机,默默打字,趁着狐鹿各自看窗外,递给大黄:他俩怎么了?
大黄看完,摇头,口型说:不知道啊。
贺秋妍继续打字:从见面到现在,没说过话。
大黄继续口型:闹别扭了?
贺秋妍疑惑输入:昨天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口型传递不了太复杂的信息量,大黄干脆也拿出手机。两人默契调成静音,开始互发信息充分讨论。
大黄:但是我昨天晚上回宿舍,他情绪就不太高。
小贺:那就是我俩去医院的时候,他俩发生了什么。
大黄:能有什么事?
小贺:谁知道,会不会是路祈一个冲动
大黄:?
小贺:不能不能,路祈不是那种人。
“……”田园犬盯着这句话琢磨半天,决定还是不追问了。
越野考场(“不是第六感”...)
上午九点, 颠簸两小时的大巴车终于停在一处“觉醒自然保护区”入口。
野性觉醒后,一部分兽化觉醒者不愿再以人类形态生存于社会,他们或心之所向、崇尚自然, 或为逃避压力、离群索居,或单纯寻找刺激、想体验不同人生……总之殊途同归,坚持以兽类之姿继续生命。然而他们终究不是真的野兽,既有人类的复杂思维,也有随时变回人的能力,即便做得到真正化为野兽融于自然――其实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只有极少数个例――也不被允许脱离在社会秩序之外。
觉醒自然保护区便应运而生。
想以兽化形态奔向大自然的觉醒者们聚在这里, 既可吸收天地之灵气, 日月之精华, 又不至对真正的自然界生态平衡产生破坏, 中途后悔了想“重新做人”还能随时华丽转身。
全国最早的觉醒自然保护区在长白山, 大雾后两三年建立的, 如今数量众多的保护区已在各省份遍地开花,规模大小不一,自然风貌各不相同, 兽化者们无论是想短期解放天性还是长期兽化生存, 就近便有归处。甚至很多人还会去多个保护区体验、打卡。
但把越野考试设在保护区, 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往年就是随机挑一块荒郊野外, 人为设置一些路线、障碍等。
大巴车一辆接一辆整齐停在树下,茂盛植被覆盖着起伏的远山,耸立的近岩,蓬勃葱郁的世界。
下车的一百来号同学交头接耳, 竟谁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保护区, 自然更没人来过。心里没底的同时,又有一丝微妙安心――在不熟悉地形上, 大家同一起跑线。
“新建的保护区吗?”黄冲抬手遮阳,原地眺望。
胡灵予一边调整双肩包的背带,一边走到他身旁:“应该是,而且建好了还没开放。”
从此处根本无从窥探保护区内情况,大黄疑惑:“你怎么知道还没开放?”
“因为一旦开放里面将到处都是社会兽化者,”路祈从后面上来,“考场里都是闲人,还怎么答卷。”
利落的黑色觉醒服,一个背包,身上没任何多余累赘,和周围全副武装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黄冲看看停在自己左边的路祈,再看看靠在自己右侧的胡灵予,闹不明白他一个田园犬怎么就成了C位,重点是我的肩膀也不是给你俩靠的啊!
果断撤退一步,也不管突兀不突兀,黄冲坚决脱离“夹心馅饼”,然后转身往回,热情迎接最后从车上下来的丹顶鹤:“小贺,我帮你背包吧!”
赤狐和梅花鹿还站在原地,维持着相隔“一田园犬”的距离,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最前方轻松跳到高处岩石上的考务组老师说话了:“安静――”
喧闹的交谈瞬间停止。骄阳炙烤的天空底下,飞鸟掠过山林,留下清亮啼鸣。
“这是刚建成还没有对外开放的觉醒保护区,经学校和有关部门协商,作为本次侦查学越野考试的考场,现在下发考试手环和越野地图――”
数名考务组老师将封装好的一摞摞地图拆开保密袋,同手环一起,开始逐个分发。
片刻后,胡灵予接到手中。
考试手环其实就是定制版的身份识别环,和高年级的手环材质一样,会随着人形和兽化的切换拉伸,不过和二三四年级的暖橙、草绿、墨蓝不同,给他们下发的考试手环是荧光红,可能生怕深陷野外难发现,色度那叫一个饱和刺眼,盯着多看三秒眼前就发花,在要命程度上完全可以和此刻的太阳肩并肩。
地图正常得多,一张特殊处理过的防水纸,试卷大小 ,正面印有越野示意图,背面则是考试守则。
胡灵予先看背面,熟读规则。
《越野考试守则》
考试内容:完成全部三处打卡任务,并抵达任一终点。以最终用时为准,1-80名计成绩(满分160,每名次2分递减)。
考试规则:1路线自主,行动自由;2打卡处、终点处均刷脸识别,语音提示“打卡/报到成功”即完成;3允许兽化,但禁止以兽化形态脱离考试区(鸟科以地面垂直线为准),违者取消考试资格;4生命体征感应片报警,考生即刻终止考试。
其他:禁火;禁易燃易爆品;考试结束后手环、地图上交。
将守则翻面,越野示意图映入眼帘。
以保护区的地图为基础,在其上简单标明了打卡和重点的位置。从地图上看,保护区实际上是建立了三种形态的区域,以满足不同科属需求。三个区域像三条贯穿东西的横向飘带,组成完整地图,从地图上方往下,也就是由北到南,依次是沙地区、山谷区、林区。每一个区域内有一个打卡任务点。
保护区的入口,即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是地图的最右,正东;由此而入,无论选择怎样的打卡顺序,想完成全部打卡任务最终都要跑遍三个区域。地图上设置了三个终点,分别在最上端(正北、沙地区)、最左端(正西、山谷区)、最下端(正南、林区),意味着不管最后一个打卡地点在哪个区域,都可以就近寻求终点。
第一次戴上手环,不少同学都新奇半天,但等看进去考试守则和地图,就没花里花哨的心情了。
“老师……”一片沉默中有人弱弱举起手机。
现在岩石就是讲台,上面的考务组老师立刻应声:“有问题尽管问。”
“这里好像没有信号。”
考务组老师:“不是好像,是的确没有。”
“那遇到危险怎么办?”
老师:“我们每时每刻都有老师在区域上空巡查,并且你们身上的生命体征感应片自带定位,一旦发生意外,我们会第一时间赶到。不过考场内已经设置了保护措施,理论上讲不会发生意外。”
“会有社会兽化者吗?”
老师:“这里尚未对外开放,理论上讲不会有。”
“真正的大型猛兽呢?”
老师:“老师们提前检查过考场,理论上讲,没有。”
举手同学绝望了:“老师,有没有不‘理论上’,‘确认’的?”
老师:“这会是建校以来最难的一次分专业越野考试,可以确认。”
“……”一百九十七名同学牵动嘴角,快乐得像刚交了白卷的孩子。
叹口气,胡灵予低头拍拍左胸,隔着觉醒服按按出发前便在心口处贴好的感应片。虽然考务组老师说感应片不会脱落,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压了又压。
“好的,”岩石上的老师看看手表,一个击掌,“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现在原地休息,九点半准时进入越野场。”
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但没一个人真的原地休息,大家都开始互相交谈、走动。
气氛重新嘈杂。
“都开始找人了,”黄冲环顾四周,而后看向胡灵予和路祈,“越野和其他项目不一样,人多力量大,咱仨也得抱团,知道吧?”
贺秋妍正在重新扎头发,闻言停下动作,不满问:“为什么不算我?”
“你会飞啊,”黄冲想也不想,“都可以兽化了,你还在地上走?”
“对哦。”贺秋妍恍然大悟。前面一直禁止兽化,差点忘了自己属于天空。
相比她的后知后觉,其他鸟科同学早掩不住喜悦,哪怕表情绷着,心情也从眼角眉梢泄露。管你沙区,林区,山谷区,一双翅膀可以飞跃万仞山,到地方下去打卡,继续飞,所谓“史上最难越野”在鸟科这里就是伪命题。
胡灵予默默观察,疑窦丛生。
鸟科在越野考试中的绝对优势是被公认的,如果他没记错,历届越野考试的前三名,几乎都被猛禽包揽。曾有其他科属同学抗议不公平,但都被驳回。理由是“飞翔”本身就是一种科属天赋优势,就像跳跃力之于猫科,耐力之于犬科,不应该因为其有优势,就被人为抹平。
胡灵予基本认可这个思路,而且犯罪分子里不乏猛禽,如果侦查学考试里把鸟科都筛下去了,未来谁去和天上飞的罪犯斗智斗勇?
但越野的160分实在太有分量,又形成了鸟科必得高分的铁律,故而即便学校理由正当,还是被一届又一届同学质疑着。
不过现在这些对于胡灵予都不是重点,问题在于如果越野中的鸟科都能得高分,贺秋妍为什么没有考上侦查学呢?
每个人的总分他今天早上都算过,贺秋妍五项累计274,大黄上辈子最后一名进入侦查系的分数是316,即贺秋妍越野得到42分(第60名)就能考上。
就算不是猛禽,凭借飞翔连这个名次都拿不到吗?
路祈一直用余光偷偷瞄着胡灵予,看小狐狸又皱眉又抿唇的,一派纠结状。路祈几次想问,可每次要张嘴,昨晚胡灵予最后看他的那个深深失望的眼神,都会跳出来,堵住他的声音。
“不要飞,”胡灵予像做了某种重大决定,认真看向贺秋妍,语气严肃,“至少最开始不要飞,先观望再说。”
贺秋妍被胡灵予的表情吓着了,也紧张起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还不好说,”胡灵予斟酌着用词,“但我觉得还是要谨慎。”
“但是她如果飞慢了,就拿不到好名次了!”大黄有点着急。
胡灵予把田园犬薅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还想不想要爱情了?”
黄冲这时候倒机灵了:“你难道又?”
“对,第六感,和划考试范围那时候一样。”胡灵予索性认下,“所以你信不信我?”
这就必须信了。
黄冲转身回到贺秋妍面前:“你先跟我们三个走陆路吧,到时候看情况再飞。”他拿出越野图,在上面指道,“沙区应该是最费体力的,深一脚浅一脚,而且暴晒,所以我们要趁着体力充沛的时候先去这里,然后再去山谷,最后从林区去终点,”抬头看向仙鹤和梅花鹿,“你们觉得咋样?”
“先去林区吧。”安静了一早上的路祈,第一次开口。
胡灵予刚走回大黄身边,闻声抬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为什么?”黄冲毫无察觉,专心跟路祈讨论。
“等下一进去,”路祈轻点越野图上保护区入口往里一点的位置,“立刻就是三岔路,从地图上看去林区最远,去山谷和沙区都比较近,但是如果先去山谷打卡,再分别去南面沙区和北面林区,路线重复绕远,所以沙区、山谷、林区,也就是北、西、南的路线最顺,没有回头路,不重复。”
黄冲:“那不还是先去沙区吗?”
“不,”路祈摇头,“正因为每个人都这样想,到时候肯定全在沙区扎堆,人一多效率就低,不如反其道。”
贺秋妍一个准备随时扑拉翅膀跑路的,听得比大黄还认真:“你的意思是避开大部队,哪儿人少先去哪儿?”
路祈点头:“减少竞争,减少冲突,就和早高峰一样,错开了一路畅通,错不开……”
黄冲:“万劫不复。”
“倒也没这么夸张,”路祈笑,“至少任务打卡不用排队。”
沙区会人群扎堆,先去林区。――胡灵予终于知道路祈为什么是分专业考试第一了。他得靠重生才能掌握的信息并由此选择的路线,人家路同学随随便便就制定了,连脑门儿都不用拍。
人和人的差距,就像赤狐和梅花鹿的腿长。
大黄还有点犹豫,拿胳膊碰碰胡灵予:“你觉得呢?”
“林区,山谷,沙区。”胡灵予给出了和路祈完全一样的答案。
路祈眉梢轻轻挑了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小的开心。
“但不全是因为人,”胡灵予扫视周围,大家都渐渐形成了小团体,专注内部讨论,很好,隔墙无耳。不过后半句他的声音还是小成了蚊子,“还有天气的问题。”
他一小声,大黄跟贺秋妍也进入情绪,立刻凑近,一犬一鹤不约而同用上口型:“天气?”
胡灵予差点被俩活宝逗乐,刚酝酿点神秘气氛全没了,整理整理表情,低声继续:“沙区会有大风沙尘暴,林区会有暴雨,而且按照时间顺序应该是沙区先,林区后,所以我们先去林区,再去沙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两个都躲过去。”
田园犬抬头看炎炎烈日:“暴雨?”
丹顶鹤低头看叶尖儿都纹丝不动的灌木:“大风?”
“不是自然天气,”胡灵予连忙解释,“考务组弄的,人造的。”
贺秋妍半信半疑,但比起天气,她更好奇胡灵予的信息来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胡灵予沉默。咋解释?说他做梦然后把上辈子记忆都想起来了?
抖落“先知情报”必然就要面临“群众拷问”,但胡灵予还是选择说了,只有提前说才能起到预警作用,而且不能语焉不详,必须说清、说透,才能真正增大他们考试的赢面。
“又是第六感?”大黄没等到解释,就开始自己发挥。
贺秋妍茫然:“什么第六感?”
“他们狐科的,不是第一次了,回回都准。”黄冲头头是道,越说越觉得自己掌握了知识的金钥匙,“从古至今不是都有拜狐仙的吗,现在都有,就因为他们科属不是一般的灵。”
贺秋妍嘴唇微张,半晌没说出话,仿佛看见了一个诡秘世界正缓缓开启大门,折射出邪魅的光。
“第六感啊。”路祈淡淡重复,带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胡灵予抬头看他。
路祈好整以暇,已经做好准备听他亲口再说一遍瞎话。
“考试即将开始,所有同学去入口就位――”前方突然传来考务组老师的声音。
所有同学一下进入状态,呼啦啦涌向入口。
四人也迅速跟上,大黄和贺秋妍在前面,田园犬一边小跑一边护着丹顶鹤。
世界喧嚣,阳光灼热。
胡灵予拉住路祈衣服。
潮水一样的人群,只有他俩停下了。
“不是第六感。”胡灵予说。
路祈先是一愣,继而眼底泛起复杂。
胡灵予定定望了他几秒,忽然抓起他胳膊,转身拉着往入口跑:“赶紧的,不然占不着好位置了!”
路祈任由他拉着,心像一只放到河里的纸船,没着没落地漂,随时浸透倾覆。
不是第六感,那是什么?
梅花鹿知道赤狐在等他问。就在望向他的那几秒,赤狐一副你敢问我就敢说的豁出去架势。
但是梅花鹿不敢问,他拿不出相同的东西交换。
疾行(“这么走太慢了”...)
九点半整, 考场既开。
近二百人同时涌入,更有不少当即选择兽化。觉醒服随着体态变换同步伸缩,挂在身上的物品如越野包等, 兽化后仍背在身上,一些天赋异禀的兽化同学连墨镜都能保持住不掉,堪称神技。
人在兽群中奔跑,兽在人群中猛冲,场面蔚为壮观。
这时就显出鸟科的超凡脱俗、卓然独立了。
“扑啦啦――”
十几名什么都没携带、绝对轻装上阵的鸟科,同时兽化, 同时展翅, 乘风而上, 由地面冲向广阔天际。
雄鹰搏击长空, 猎隼势若闪电, 金雕羽翼如盖, 秃鹫……也飞挺快。
贺秋妍边随着冲刺大军往三岔路去,边忍不住抬头,视线追寻同类。
相似举动的还有窦洋, 这位曾在对抗中输给黄冲的非洲鸵鸟, 仰望苍穹, 目光比丹顶鹤还向往。毕竟仙鹤想飞就飞, 而他只能做鸟里面跑得最快的。
翅膀叠着翅膀的扑扑打打里,不知哪位的羽毛掉下来一根,随着人潮卷起的空气流,打着旋划过贺秋妍视野, 成了撩动她澎湃热血的最后一根稻草。
脚下骤停, 丹顶鹤本能调动野性之力。
“贺秋妍!”察觉不对,胡灵予立刻停下来, 回头喊她名字。
大黄则直接掉头,几步跑回她身边:“怎么了?”
贺秋妍清醒过来,想起胡灵予的叮嘱,却仍恋恋不舍凝望空中的鸟科同类。
猛禽们还在天空盘旋,观望寻找着最适宜的空中路线。
“信我的,再等等,”胡灵予飞快折回来,“我不敢说天上一定有问题,但鸟科总共不超过三十人,你就算半路再飞,也足以超过所有陆地科属。反过来,万一让我说中,真等你到天上了再遇见麻烦,丹顶鹤的空中对抗能力……”
话还没说完,天上突然传来几声猛禽惊叫,响遏行云。
只见两只不知哪里来的硕大角雕,极速冲入盘旋阵营。它们的脚上没有任何识别环,头上翎羽竖直,飞行凶猛凌厉,犹如两柄横空出世的利剑,轻而易举撕裂天空的和平。
一群猛禽被搞得阵脚大乱。
几只鹰隼率先进入状态,纷纷回击,可角雕占尽优势的不只体型,还有它们明显优于周围的飞翔和对抗能力,那不是科属差距,而是……兽化者之间的差距。
地面上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错愕的人群混杂着背包的虎狼狮豹,纷纷减慢速度,抬头围观。
“没识别环!”
“真雕?”
“不是说不会有猛兽吗?”
“注意,是理论上。”
“我感觉像兽化者。”
“不是说没有社会兽化者吗?”
“注意,是理论上。”
各路交头接耳还没两句,曾在对抗中输给贺秋妍的秃鹫孙乘风同学已率先破防,被角雕巨翅一扇,直接晕头转向,歪歪斜斜栽下来。
落点附近的同学和众兽连忙闪开。
秃鹫强撑着翅膀缓缓飞下,脑袋耷拉到地面上,气喘吁吁。
“真攻击?这算不算发生意外?”
“废话。”
“不是说不会发生意外吗……行行不用说了,我懂,理论上。”
不能说考务组老师没打预防针,只能说打了个寂寞。
有鸟败北,也有鸟突出重围。
某金雕同学就是硬茬,和其中一只角雕缠斗了十数个回合,生生冲破防线,头也不回奔向自由远方。
贺秋妍热血结冰,感激地望向胡灵予:“三思而后飞,我觉着你说得很有道理。”
胡灵予一边庆幸自己拦住了贺秋妍,一边又觉奇怪,因为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远处仍在入口驻守的几个考务组老师毫无反应。
还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那只金雕突围的最后一刻,与其纠缠的角雕好像忽然停顿了一下,明明尖锐的喙可以啄上金雕翅膀,但它收住了。
“我怎么感觉角雕放水了?”同样发现端倪的还有大黄。
“放成太平洋了,”路祈以手遮额,举目眺望,“不然他们一个都飞不出去。”
“哪来的家伙?”贺秋妍一想到自己差点飞往“死亡天空”,心有余悸。
“三年级侦查系的兽化战斗老师,”路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老师?”大黄小贺齐齐转头,异口同声。
胡灵予恍然大悟:“所以才会说这将是建校以来最难的越野考试,因为安排了老师在半路阻拦。”
大黄:“这还没到半路呢,才起点。”
小贺:“而且只在空中拦,对鸟科恶意太大了。”
“不会,”胡灵予飞快分析,“考试最讲究公平,天上有拦截点,地上就一定也有。”
“很可能还不止一处。”路祈沉稳接口。
胡灵予点头,对着大黄小贺放缓语气:“但你俩也不用太紧张。”
路祈向一犬一鹤补充解释:“从刚才的情况看,只要表现出被老师们认可的能力,就会放水通行。”
胡灵予拍上大黄肩膀:“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去林区。”
路祈朝贺秋妍点头:“同意。”
田园犬、丹顶鹤:“……”
你俩就不能四目相对一唱一和吗,我俩脑门上有镜子能帮你们进行“话的折射”?
“空战”还在继续,又有两名骁勇同学突围飞走,亦有更多的倒霉蛋被迫落地,步秃鹫同学后尘,改走旱路。
地上不管看懂还是没看懂的,都陆续收回视线,重新启程,只是气场多了些许沉重。
胡灵予四人很快也到了三岔路口。
茂林修竹中,还看不出三条前路的区别,但方向已然分明,一通南,一通北,一通西。
大部分同学选择北路。
胡灵予四人反其道,走向南途。
路越走越窄,最终变成一片密林,远处隐约有溪水潺潺,但遮天蔽日的草木,既挡了太阳,也遮了水流。
“不会只有我们选了这条路吧?”周围越来越深幽,光线越来越暗,黄冲心有戚戚。
“要真是只有我们选就好了,”贺秋妍拨开前方杂草,“没竞争,没压力,打卡都是VIP。”
草地像刚被雨淋过,松软得要命,胡灵予鞋带没绑紧,一脚踩下去,再抬起来,脚出来了,鞋还陷在泥里。
胡灵予一个栽歪,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
路祈敛着眸子,看不清眼中思绪,但微微颤动又竭力压下的嘴角出卖了他。
“想笑就笑,别憋着了!”胡灵予破罐破摔。
路祈乐出声,但很快就被黄冲、贺秋妍更不给面子的“哈哈哈”盖过去。
胡灵予认命地叹口气,准备去捡鞋,不想路祈先一步弯了腰。一手撑着他,一手将那只鞋从泥里扯出来,还细心地甩了甩,既不刻意也不尴尬,仿佛就是很自然的举手之劳。
心跳的节奏突然就乱了。
胡灵予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噗通噗通”里,飞快将路祈手中的鞋抢过来,胡乱往脚上套,甚至带了点慌张,好几下才穿好。
“鞋带再紧一点。”路祈提醒。
胡灵予照做,抬脚踏到旁边一块石头上,重新绑鞋带。
乖巧的小狐狸实在招人疼,路祈一时没忍住:“你听话的时候最可爱。”
胡灵予放下腿,斜眼瞥过来:“你不说话的时候最美。”
路祈果然不说话了,只剩笑声,金玉般低沉清澈,在林叶间跳动。
贺秋妍实在没眼看这俩人,低头望向手中的越野图,同时掏出指南针,再次确认打卡点方向。
黄冲凑过来,想跟她一起看,忽然敏锐捕捉到空气中传来的轻微异响。
胡灵予也听见了,两个犬科同时抬头,目光警觉。
路祈见状,正色起来。
“还有别的队伍,”黄冲这回可以确定了,“和我们一样,也先选了林区。”
“可能不止一队。”胡灵予至少听见了来自两个同方向但不同位置的杂乱脚步。
“需不需要我飞过去侦查一下敌情?”贺秋妍自告奋勇。高空有老师拦截,低空穿林总没人管了吧。
“不用。”黄冲拦住她危险的想法,“现在离打卡点还远着呢,没必要理别人。”
专注赶路是对的,但――
胡灵予:“这么走太慢了。”
几分钟后。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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