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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番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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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下)

    #82

    【四】

    “古有《琴诀》曰:琴之为乐, 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

    宋思锐端坐于一庭秋树下,指尖不经意拨弦, 薄唇淡淡发声。

    聆听者唯文琴。

    她容貌秀气,浅青衣裙朴素无华,手上翻着旧书册,眼尾悄然瞥向半丈外的少年郎。

    灰袍泛青, 在浓烈秋光映衬下素简得?如白墙浅影;坐如朗月入怀,玉面带点阳刚气息, 星眸朗朗,嗓音柔且沉……完全符合少女情怀对如意郎君的各种美好?想像。

    宋思锐目光落向白色柘丝琴弦, 神色略微飘忽,续道:“可?以辨喜怒, 可?以悦情思, 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

    话说一半,仿佛记起了什么,眸光暗淡几?分。

    文琴翻了翻书册, 悄声接话:“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

    宋思锐猛然回神, 尴尬一笑:“我记得?的,衹是一下子走神。对了, 上次拿走的五音十二律图……?”

    “抱歉,我、我还?没描摹完。”

    “那是我大宣恩师所?绘, 千万别弄坏了。”

    宋思锐郑重嘱咐,见她无离去之象, 遂以指安弦,练习近日?新得?琴谱。

    自盛夏至今两月,他以琴技生疏为由,白日?减少了练功,常留在秦家抚奏。

    他深知,昀熹幼时?弹琴常把琴弦拨断,间或弹出诡异琴声,近两年再也不碰琴;而傅千凝素来只专注于医术、香道和武功,别的甚少涉猎。

    每当宋思锐静心抚琴时?,那对小姐妹往往坐不住,撇下他另寻别事忙活。

    他谎称练手,实为避开昀熹,顺带借音律疏解烦忧。

    时?日?久了,不知何故,文琴却找上门来,向他讨教律吕。

    宋思锐此前对这位沈家养女的印象谈不算好?,尤其早年,文琴以沈星长马首是瞻,不止一次奚落他文弱。

    但这两年,他的武功如昀熹评价那般“突飞猛进”,兼之有意无意向大伙儿?展示他在文史、琴艺、棋类、书画方面的造诣,最初许多不待见他的人,亦另眼相看,纷纷变得?亲近了,更有甚者虚心求教,包括比他小两岁的文琴。

    文琴隔三差五前来,给他送点鲜果干果,提出书上疑难,得?到解答后旁听他演奏,逗留一炷香时?分便自觉撤离。

    见她诚心请教,态度认真,且宋思锐少年心性好?强,有人捧场捧到家门口,自是不计前嫌,倾囊相授。

    当下,宋思锐时?而反复弹奏某一段,心手相应;时?而飞指驰骛,改韵易调,或徘徊顾慕,或风骇云乱。

    清亮绵远的琴音如风中铃铎,起初灵动悦耳,可?随着他心事萦绕,弦间涩涩之音频起。

    琴声由悠然从容渐趋柔情如蜜,婉转旖丽。

    寄情托思,不假。

    岛上风俗与大宣相异,少年大多十六七成婚。他年近十五,正是多思之龄。

    今日?烦躁尤甚,是因从曾祖父处确认,秦家为皇家血脉,因犯事改名换姓,隐居海外;且傅家留傅千凝在长陵岛陪他,大有培养感情的意味。

    只不过,傅千凝大剌剌的没心没肺,和他处成了亲兄妹。

    以往,他虽把昀熹和傅千凝一样当妹妹,却不止一次偷偷设想,也许有朝一日?,等那丫头长大了,可?以“不必当妹妹”。而今骤然得?悉秦家与天家的渊源,他算来算去,惊觉他们极可?能处在五服边缘。

    要是亲近些,教他彻底死心倒也罢了。不尴不尬的亲疏距离,折磨人。

    念及此处,琴声平添浮躁与踌躇。

    文琴安安静静坐于光影交界处,看似专心看书,书页则许久未翻动,乃至曲终余音缭绕回旋于空气中,仍愣愣出神。

    二人各怀心事,良晌无话。

    “呀!哥哥有知音了啊!”垂花门外传来傅千凝嬉笑声。

    紧接着,昀熹“嘿嘿”而笑:“难怪成天不搭理我俩!嫌我们是笨牛?”

    宋思锐窘迫得?无以复加。

    他太过入神,全然没注意,那两人自何时?驻足在外,将这气氛微妙的场面尽收眼底。

    毕竟,方才所?奏,暗藏缠绵悱恻,没准落入旁人耳中,易招致误会;加上文琴脸红如抹了胭脂,嗫嗫嚅嚅,匆匆道别,更叫人遐思不断。

    傅千凝目送她背影消失于院外,圆眼睛溜溜乱转,揶揄道:“哥,你也不提前吱声!害我们生怕你无聊,飞奔赶回,反倒扰了你俩的好?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造谣!”宋思锐急忙分辩,脸上尽是难堪。

    昀熹咧嘴笑道:“动之以‘琴’,文琴姐都?害羞了!你还?辩!”

    宋思锐满满委屈,可?面对那张俏生生的小脸,终究压抑了怒火。

    他忿而收琴,立心换个法子排解,减少与文琴独处,免得?误会加深。

    哪怕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与他无缘,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将就。

    没有谁该成为谁的替代品。

    而有些人,的确无人可?取代。

    ···

    深秋时?节,风平浪静多年的七十二岛突然爆出一桩恶劣事件。

    驶往南洋诸岛的三艘商船,遭海盗拦截。船上海产、香料被夺,数十人或死或囚,情况不明。

    此事如警钟般敲得?众人心头大震——曾伤亡惨重的南洋海盗,经过十年休整,有意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当年参与恶战的岛民,中青年主力浴血奋战,大多战死或伤残,壮年存活者不知不觉已步入晚年边缘,而后生一辈从未曾经历大风浪,更别提纷飞战火。

    这一次,宋思锐私下提出解决方案,请秦老岛主派人与海盗谈判周旋,拖延时?间,而他则率领一小队人,秘密营救被虏的船家和商家。

    秦老岛主考虑过后,和他单独详谈了一整夜。

    翌日?天色未亮,宋思锐辞别曾祖父母,携同十一名身手不凡的师兄妹,齐备药品、暗器、短刃,悄无声息离岛。

    傅千凝赶在他出发前最后一刻追了上来。

    宋思锐本不想带上她,奈何她性子倔犟,坚决随行?,声称绝不惹事。

    知妹莫若兄,这丫头医术不输于他,外加长期和昀熹凑一块儿?,武功远超于同龄人,平日?爱玩爱闹,大事上绝不含糊。

    他迟疑的原因在于,若连傅千凝也离开长陵岛,万一他们出了岔子,昀熹……会寂寞的。

    短暂思量,他让道供表妹跃至甲板。

    生和死、荣和辱、德和怨之前,那一点刚萌芽的儿?女情思、微不足道的忧虑又算得?了什么?

    既受秦家深恩数载,表兄妹自当竭力相报。

    藏匿一大船甘蔗之间,再换乘小舢舨分批靠近被抢占的主力船只。先行?者在敌人的饮用?水中放入微量药物,入夜后,余人携带轻便的短刀短剑小连弩等物,以水下潜游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混入船舱。

    宋思锐于黑暗中一剑解决了看守的海盗,出招迅捷,事后手却是抖的。

    他头一次杀人。

    感受温热血液溅出的腥气,模糊间瞥见利刃割开敌人咽喉时?的惨状,他浑身发毛,几?乎作?呕。

    然而此刻,他不仅仅是医者,更是七十二岛的岛民和守护者。

    那夜,一群少年在宋思锐的带领下,咬牙强忍憎恶,摁下怯阵之情,将多年来凭空想像的厮杀场面与视野中真实的血肉横飞相勾连。

    生来无残酷之心,亦无嗜杀之念,但为守卫家园,为乡亲们争一口气,他们不认输,不退却,把这场小小的营救,视作?至死方休的戍守之战,视作?独当一面的成长开端。

    无声无息灭掉一队强敌,解救船上人质,再配合秦老岛所?派遣的“谈判人员”,联手痛击残余海盗。

    正当喜讯传开,诸岛民众齐聚长陵岛,积极准备庆功宴,以迎接这十余名锐不可?当的少年男女。

    万众注目下,傅千凝独立船头,纤细身姿如孤柳迎风。

    昀熹飞奔至码头,惊诧泪目瞪视那张如一夜长大的俏颜。

    待船停靠岸边,船舱内再无旁人行?出,她冲至船首,一把抱住傅千凝,全身发颤,哑声道:“你哥呢?他们……人呢?”

    “激战两日?,我哥受了点皮肉伤,其他人也无大碍,放心吧!”

    昀熹仍不松手:“既无事,人在何处?”

    “还?在南岛,我哥托我给老爷子带信。”

    傅千凝于此次行?动中救死扶伤,领略往日?不曾有过的磨练。她一改先前的咋咋唬唬,挽了昀熹的手,行?至秦老岛主跟前,边讲述过程,边取出宋思锐的信笺。

    秦老岛主展信,问了傅千凝细节后,忧色渐退,笑意延展。

    “展瑜心思缜密,用?心良苦,得?此良才,实属我七十二岛之福。”

    他眺望远方,缓缓捋须,关于宋思锐的计划和行?踪,只字不提。

    ···

    秋去冬来,秦老岛主先后调配工匠、卫队南下,而宋思锐及另外的十一人始终未见踪影。

    长陵岛上的少男少女议论?纷纭。

    有人说,“傅家三郎”伤势不轻,衹能留在南岛休养;也有人说,他为躲避岛上小姑娘们的示好?,迟迟不归;更有人说,他学成回大宣了。

    直至次年五月,宋思锐和同伴们从东面返归,才粉碎了各种传闻。

    细看归来者,已非往昔的玉面文秀少年,俊朗五官渐生凛冽锋芒,一行?一止尽显沉稳与洒脱。

    长陵岛上的岛民方知,“傅家三郎”失踪了整整九个月,实为巡查七十二岛外围的岛屿。

    事实上,宋思锐早在动身前夕与秦老岛主请示,求得?一枚令牌。

    救援结束后,他省下一来一回的时?间,边养伤边了解情况,改善防御工程,前前后后踏足二十余个外岛。

    他重点研究地形和布防,描绘详图;指挥秦老岛主派去的工匠加设机关、修筑烽火台、粮仓,打造兵器;召集各岛的青壮力量,加强演练,联合经验丰富的长者,作?战略部署;更以凝重语气鼓舞大伙儿?,他们没有别的可?依靠的力量,唯有自强不息,方可?守护家园。

    短短数月,闲散安逸的岛民们攒下一腔热血,众志成城,齐心备战。

    得?悉他低调完成初步整顿,相熟者无不雀跃,围在他身侧问长问短,眼神既带敬佩景仰,又添欣慰期许。

    宋思锐环顾四周,未见最熟悉最呱噪的两张面孔,不由得?纳罕。

    细问才知,那对小姐妹跑到双月岛去了。

    ——双月岛为沈家地盘,而一贯打压他的沈星长,恰恰是沈岛主之子。

    怔然立在欢声笑语的包围中,他忽觉嘈杂声响似有瞬间抽离,心下滕起难言的复杂滋味。

    一别大半年,原想着借忙碌正经事而摒除不该有的杂念,可?一旦回到熟悉所?在,他又无从割舍。

    进退维谷,魔怔了?

    【五】

    阳光透过盛夏枝桠,斑斑驳驳投进秦家东苑的小院落,为扶疏花木增添星星点点的亮光。

    宋思锐闲时?所?种的几?株兰,叶如剑,枝纤细,含苞未放,教他又惊又喜。

    他居处僻静,无仆役侍候,只道花草早就死光,何曾奢望有人养护?

    步入房间,诸如檀木屏风、青釉香炉、文房用?具等物皆整齐雅洁,除了常向他讨食的那只圆滚滚的大猫不知所?踪以外,其余与他常在时?无异。

    他栉发更衣,前去向曾祖父母请安,相见别有一番感慨。

    两位长辈夸赞他的胆识,亦责备他鲜少传递音讯,害他们日?夜忧心。

    宋思锐这才知,因他的住处藏有大量珍贵书册、名贵古琴,他不在的数月内,洒扫和整理全是昀熹和傅千凝亲力亲为,而喂养的小动物也转移至老人家的宅子。

    诚然,他仓促迎战,背后琐事几?近忘了个干净,此际返至长陵岛,一切方如梦醒回魂。

    被惦记、被照顾的感觉,暖融融。

    两日?后,宋思锐将各岛的形势和仍所?需改进的地方详细列出,交至秦老岛主之手。获夸赞勉励后,他兴致勃勃退下。刚踏出那片花园,一道凌厉疾风扑面而来。

    宋思锐光凭招式与力道知是昀熹,慌忙闪避。

    “舍得?回来了?”

    那熟悉的软嗓暗带瞋怒。

    宋思锐连退两步,讪笑道:“好?好?的,一来就下猛招?”

    昀熹抬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两下,答非所?问:“你晒得?好?黑!倒长高了不少……”

    宋思锐柔柔眸光在她浅麦色的脸蛋上快速一扫,不敢多作?停留,温和笑道:“你不光长高了,力气也大了许多!方才那一拳差点把我打翻。”

    昀熹被他少见的夸赞说辞逗乐,顺手又给了他一掌:“来来来!咱俩切磋切磋!”

    宋思锐不愿以拳脚相加作?重逢的问候,改换话题道:“先别忙着动手动脚的,我特意从北岛带了长腿大螃蟹……养在后院呢!”

    傅千凝从树后探头:“哥哥就是偏心!”

    “急什么?我给你摘了霞岛的果子!”宋思锐笑容舒展,复问,“你俩为何跑双月岛去?”

    “姐姐嫌刀太沉,画了新样稿。”傅千凝言简意赅。

    宋思锐已明其意——昀熹武功大进,对手上刀刃有新的要求。而每逢需改良兵器,秦家人必亲赴沈家,当面监督,演示完毕再作?最终调整。

    他心头漫过浅淡欢喜,又因这份不明不白的欢喜而惆怅。

    “刀呢?容我一观,可?好??”

    昀熹笑道:“拿去订做刀鞘了!改日?再给你弄把好?剑!”

    宋思锐本想说,太爷爷赐予他一把削金断玉的利刃,又不好?违她的意,遂勾唇称谢,顺带为打理小院落一事表达感激。

    “谢什么呀!”昀熹猛力在他后背一拍,“我和阿凝替你扫了九个月的院子,你给我俩还?回来便是!”

    宋思锐微略迟疑。

    昔时?他视二人为妹,闲来送送东西,帮忙修理物件,在民风淳朴的长陵岛无伤大雅。

    目下心思或多或少起了变化,她们又非孩童,一为天家族亲旁枝,一为祖父有意撮合的表妹……他岂可?再贸然行?事?

    “哥!我有果子吃就成!”傅千凝没胆让他打杂。

    昀熹给她甩了个嫌弃的眼神,挺直腰杆子,一副不依不饶状。

    宋思锐没辙,苦笑应允。

    三人取了新鲜红果子,洗净后用?篮子装好?,你一言我一语诉说别后发生的种种,相互打趣,给对方起绰号。

    昀熹笑说宋思锐灵活、有头脑、善伪装、八面玲珑,按照他名字的谐音,以后要唤他“章鱼哥哥”;宋思锐说她爱吃螃蟹,人又霸道,还?擅长“蟹钳手”,活脱脱是只小螃蟹……

    行?至院外那一大片林子仍旧姿态奇趣,白色细沙依然延绵至海陆分界线上,巨石边浪起千层雪……一如宋思锐初来乍到之时?。

    因身畔多了两张笑脸,心境和当初已有天渊之别。

    不论?未来何去何从,他不再是原来那个“一无是处”的孤独小少年。

    他有家人,有玩伴,学以致用?,受人尊重,对未来充满期盼。

    ···

    绕巡诸岛后,“傅家三郎”声望日?隆,除获得?岛民的信赖,也遭来少数人的艳羡或猜忌。

    某次月中演练,宋思锐迎来老对手沈星长。

    数百名围观者的注视下,年纪和身高相仿的两名少年分别以刀剑相交,幽光流转,寒气凛冽。

    苦练数年,二人武功不相上下。偏偏过去一年,宋思锐先是将精力转至抚琴,后终日?忙活防御工程,逐渐不如日?夜精勤的沈星长。

    一开始,堪堪打成平手。

    宋思锐手中利刃挑起清寒剑光,宛若冬日?冰霜排天而下,驱散炎夏暑气。

    百余招后,沈星长容色愈发冷峻,一刀快过一刀,旋身连环而劈,狠辣、绵密、神速、孤绝,逼得?对手步步退却。

    宋思锐一度试图反击,眼角余光瞄过一脸骄傲的沈岛主及沈家老爷子,心下不忍。

    换作?是他,假若祖辈和父辈难得?来一趟,目睹他和迟学艺数载的师弟不分伯仲,想必伤心失望,他本人面子上挂不住,亦会为此自责吧?

    更别说,沈星长本是双月岛上的新星。

    寻思间,一记俯劈兜头来袭。

    宋思锐迎剑相抵,借避让之际收拢内力,试着舍弃长剑,供对方削断,以终止这一场比试。

    不料沈星长忽然于半空中改变方向,斜斜转刃拉向宋思锐的肩头,竟要给他点“颜色”!

    宋思锐气愤填膺,回剑挡隔,意欲侧身卸去刀上劲道,右后方登时?露出破绽。

    沈星长哪里会放过此等良机?

    众人惊呼声中,宋思退避不及,肩胛骨下方中了一掌,霎时?血气翻涌,脚下踉跄。

    伤势不重,若真要奋起抵抗回击,他自问未必会一败涂地。

    既然选择给对手留有余地,早认输,好?过负伤顽抗。

    于是,他收剑后跃,强忍半边肩背酸麻,拱手道:“大师兄手下留情!”

    沈星长眸底漾起微不可?察的笑意,淡声道:“师弟承让。”

    因傅千凝的同时?抢出,昀熹顿住脚步,但关切眼光自始至终未离场中心。待宋思锐被搀扶离场,她快步迎上,急切问:“如何?可?有伤到筋骨?”

    宋思锐强颜欢笑:“同门师兄弟切磋,大师兄岂会来真的?”

    昀熹横睨沈星长,澄明眸子窜起怒火,朗声道:“小妹愿领教大师兄高招。”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哗然。

    众所?周知,昀熹因打小继承曾祖父部分内力,武艺远超同门。纵然沈星长比她年长四五岁,刻苦用?功十余年,尚且比她稍逊一筹。

    她骤然出头,言下之意非常明确——要为自己的好?哥们挽回场子。

    宋思锐固然感动,却不欲惹事,遂咬牙拉了拉她青色武服:“你一折腾,倒显得?是我打不过人家,央你替我报复似的……我、我真没事!”

    “当真?”

    “在你眼里,我柔弱至斯?”他低声劝抚。

    昀熹话已放出,若无故退缩,颜面何在?

    再观沈星长满脸忐忑,夹带丝丝缕缕的酸意,她昂首迈向场中。

    宋思锐连忙退至她身侧,展臂阻拦:“昀熹……”

    昀熹随手一拨,正好?打在他右臂上。

    “哎呀!”宋思锐不得?不装作?痛苦状,满目恳求,还?假惺惺咳了两声。

    “算了!我先瞅瞅你的伤势!”

    昀熹猜出这是给她的台阶,顺他意思,搀着他往回走,转身前没忍住,忿然瞪了沈星长一眼。

    ···

    众目睽睽下,由两名小少女扶回秦家园子,宋思锐自问好?不容易积攒的威名一下败光。

    傅千凝端来活血化淤药膏后,亲自去备药浴,剩下宋思锐和昀熹对着满室明晃晃的灯火呆立。

    “给我趴好?!”昀熹扬起下巴。

    “昀熹……别闹。”宋思锐欲哭无泪。

    他装腔作?势只为引开她,她却当真了。

    “把上衣扒了,趴好?!难不成你要我动手?”

    他刚说了句“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见她捋袖子来揪他,迫不得?已退下外裳,乖乖趴向石床。

    贴肤冰凉,驱不散潮热。

    昀熹以烛火加热膏药,边低声谴责沈星长的毒辣,边埋怨宋思锐没尽全力。

    难为某人如砧板上的鱼肉,落在她手里,敷药、扎针,感受温软小手的触碰,浑身细颤。

    他后悔了——何以放任她走到这一步?

    她不懂事,他更应阻挠。

    奈何他刚动了动,昀熹凶巴巴要挟道:“傅章鱼!你再扭来动去!信不信我敲晕你,给你从头到脚扎一遍?”

    话音刚落,宋思锐背脊遭她“啪”地拍了一巴掌,冷热相触,某股力量不受抑制地腾起。

    “你、你太用?劲了,我有点……难受!”

    “腿没事别乱动!”昀熹凶巴巴的。

    宋思锐猝然一僵,自发梢到脚尖,整个人如置于火上烘烤。

    他咬紧牙关,把脸埋进素净软枕中,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应想。

    等待昀熹逐一收针,他扯过衣裳裹住身前,含混道谢,直奔隔壁药浴间,催促傅千凝退到外头,便手忙脚乱掩上房门。

    顾不上裤子,他一跃而起,蹦入那一大桶药汤中,瞬即盘坐,藏得?严严实实。

    恨不得?给无耻的自己扇几?个耳光。

    屋外小庭院回响药童的捣药声、两个丫头的低语声,宋思锐沮丧捂脸,羞耻难耐。

    他无法确定,不安分的躁动,究竟源自于抚触,抑或自身的邪念。

    只知此事,务必要彻底解决,不可?再拖延。

    ···

    夜风静谧,微晃枝叶筛落影影绰绰的细碎月华,予人生烟之错觉。

    宋思锐谨慎绕过影壁,沿碎石小径步向朗竹缀景的书房。

    “展瑜?”

    人未近,秦老岛主已发话。

    “是,傍晚熬了绿豆汤,冰镇过,端一碗请您尝尝。”宋思锐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秦老岛主放下手中书卷,慈祥眉目端量他局促容颜,笑得?意味深长:“你这孩子!有话直说即可?,何必拐弯抹角做表面功夫?”

    宋思锐惭愧万分:“弟子承蒙您教诲多年,深恩难报,愿前往三环岛督建城池,训练卫队。”

    “哦?”秦老岛主甚为讶异,“想要建功立业、保卫家园的机会多得?是……莫非午后星长下手太狠,伤了你自尊?”

    “不不不,和大师兄无任何关系。”宋思锐急急否认。

    “该不会是……我家小昀熹又欺负你吧?”

    宋思锐耳根赤红,薄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

    秦老岛主察颜观色,莞尔道:“怕是被老头子说中了。”

    “您、您理解错了,是……我的问题,”宋思锐牙缝中挤出了羞愧,“您别问了,直接把我安置到别处就成,哪儿?都?成!”

    “那丫头做了混账事,把你逼成这样?”秦老岛主恼怒中暗带好?奇。

    “非她之过,是我……”宋思锐扭扭捏捏片晌,“是我混账,想、想做‘混账事’。”

    秦老岛主白眉轻扬,想笑又强行?憋住:“所?以……想回避?”

    “正是,望您成全。”

    “你让我成全离岛一事,而非成全你的心事……?”秦老岛主叹息,“也罢,你身份摆在那儿?,终归要回京的。”

    宋思锐小声解释:“您误会了,我绝非忘恩负义之徒,乃诚心为七十二岛效力。可?我不敢存有非分之念,毕竟,您的身份……也……”

    秦老岛主恍然大悟:“你担心,那丫头与你同宗同源?”

    宋思锐一怔,老爷子居然没反应过来?

    然则,秦老岛主的答案出乎意料。

    “若仅仅是这一点,你……无须多虑。”

    【六】

    有了秦老岛主一句玄乎其玄的暗示,宋思锐隐约明白个中因由,左思右想,打消离开长陵岛的计划。

    一来,他无论?医道或武功,均未出师;二来,如若昀熹身世非对外宣称的版本,他等她三四年亦未尝不可?;三来,他要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溜走,岂不把机遇拱手让人?

    人生大事,他做不了主,只得?硬着头皮去求曾祖父母。

    据称,曾祖母最初乃掌管御膳的太官令之女,与当时?为亲王的曾祖父地位差距甚远。二人相识于民间,历经患难,倾心相爱,相携白首,因而对后辈的婚姻不作?过多干涉。

    宋思锐曾听闻,倘若二十年前,两位老人家没外出云游,父亲晋王所?娶的第一任王妃会是他的生母傅氏,而非谢家那位。

    是日?,十六岁的宋思锐跪在家族中地位最尊崇的长辈面前,毫无保留坦诚心迹。

    他谈及五年前来岛的真正缘由、对父兄的怨望、长居海岛的决心,并承诺如天家所?需,他自会归京效力。

    而眼下,他如遭放逐,因此想请曾祖父母作?主,准许他报答秦家恩德。

    曾祖父为秦老岛主的堂叔父,相识七十年之久,关系匪浅。

    因对宋思锐和昀熹喜爱有加,老人家答应为他主持终身大事,甚至给他支招,提醒他投昀熹所?好?,依照她要强的性子,得?让她觉得?,他需要她又不会造成麻烦;且当她需要协助时?,他必须及时?出现,以润物无声的方式处理大小问题。

    归根结底,是真诚表现自己之余,学会“示弱”和“露强”,紧要关头适当耍一丁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

    得?曾祖父传授经验,宋思锐逐渐改变往时?的一味纵容和无度迁就。

    他在武学上虚心请教昀熹,比试输了,会任劳任怨,供她驱使,以便给她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呵护;如她闹情绪时?,会先哄好?,另寻找恰当时?机和她分析探讨,而非摆姿态、讲道理、论?规矩。

    他为她修剪花草,深潜海底捉发光的鱼儿?,划船到较远的海岛捞珠蚌,精挑细选数千个贝壳做风铃……

    但凡她所?需所?要,他皆不遗余力达成,只因她亦全心全意维护他、信任他、支持他。

    他秘密从“兄长”悄然无声切换到“未来伴侣”的立场,却把超越兄妹的情谊藏匿得?相当隐蔽,压根儿?不必躲躲闪闪去偷牵她的小手,反倒被她勾肩搭背,处处热络亲昵。

    日?复一日?,傅千凝瞧出端倪,自觉以学医为名,四处采药、助人,给这对青梅竹马更多的空间。

    在曾祖父母、秦老岛主等人心照不宣的撮合下,宋思锐算是把他的小螃蟹哄进袖内,如影随形。

    某件事,某些情愫,日?积月累,自然而生,发展到密不可?分的境地。

    宋思锐没法细究,昀熹自何年何月何日?对他滋生出不一样的态度。

    最明显的那次,她蒙了眼,独对三十多人围攻,打得?大家落花流水,是他捧了糕点去劝解,得?她一句“傅章鱼,算你有点义气”。

    原是极其平常的言辞,他不以为意。

    可?她扯下布条的一刹那,澄明眸子一瞬不移凝视他双目。

    他们眼中仅有彼此,容不下世间旁物。

    柔润,缱绻,蜜暖,在视线碰撞间交融,使得?满场哼哼唧唧的呼痛声、抱怨声即刻消失。

    ···

    宋思锐的耐性非同小可?。

    好?不容易盼到她及笄,即便已具备独揽青睐的把握,他仍忍住不道破。

    那阵子,宋思锐日?常抚琴时?,不再拘泥于曲高和寡的古琴谱子,而是挑拨勾弦,伴她清音宛转。

    雅致庭院内,早春花树初发,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风摇花枝,扫荡唧啾鸟鸣,绮年玉貌,一对璧人。

    迤逦音色起于琴弦,嘹亮清嗓吐自吼底,恰似鸾凤和鸣云端,翩绵飘逸,渺远洌澈,又如百花荣耀春风,丰美多姿,瑰丽无穷。

    “门掩苍苔雨,留春不住,望尽桃花意。

    凭阑处,独看双燕栖迟。”

    昀熹唱完一段不符合她个性的唱词,因乐韵中的愁绪而缄默。

    宋思锐抬目注视她清丽容颜,指间韵律一变,换成稚趣童谣。

    昀熹杏眸乍亮,笑睨他:“这……是什么?”

    “嗯……就叫《小螃蟹》。”

    “胡说!”

    宋思锐微微侧头,狭长眼缝潋滟逗弄之意,启唇哼唱。

    “小螃蟹,鼓着腮,

    横着走路歪呀歪,

    遇到章鱼扑上来,

    吧唧吧唧吃饱了,

    挥舞钳子笑颜开。”

    昀熹笑得?嘴不合拢:“你竟拿我作?乐!我也要编排你一番!”

    宋思锐漫不经心撩动琴弦,摆出洗耳恭听状,却见她略微思索,粉唇缓张,以相同调子唱道:

    “小章鱼,圆脑袋,

    八个爪子有能耐,

    呼嗖呼嗖游得?快,

    寻岩觅缝藏起来,

    偷偷要把鱼儿?逮。”

    宋思锐为她的敏捷反应而惊喜,噙笑道:“章鱼逮鱼儿??不逮螃蟹?”

    昀熹嘟囔道:“你逮得?住么?”

    “总得?试试。”

    他眼里掠过奇诡笑芒,边站起边探臂拉她手腕,一带一引,将人拽至跟前。

    昀熹从未想过温顺乖巧的小哥哥竟会向她出手,正想作?应对时?,背心已撞进他胸怀。

    宋思锐从后飞快地虚虚一抱,低头俯在她耳边低笑:“看,逮到你了。”

    话毕,当即迅速放脱她。

    心腔怦然乱跳,堆叠多时?的柔情泛滥成灾,他几?欲伸手再试,以捕捉顷刻间的柔软。

    昀熹平素没少主动和他产生肢体接触,此际被半真半假的玩笑和有虚有实的调戏而闹得?娇颜染绯雾。

    “才、才不让你逮!”

    她羞得?睫毛颤颤,绵嗓弱弱,一跺脚,破天荒地逃了。

    ···

    壮着胆子招惹昀熹,意外收获的娇态夜夜盘踞在宋思锐脑海中。

    激发的“混账事”诱使他得?寸进尺。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一次看似寻常的比拚。

    刀光剑影在内力催发下光芒大盛,如流霞映秋水,带动叮叮咚咚的海贝风铃,激起飞舞落花。

    久战不下的昀熹心浮气躁,遭他拍中曲池穴,挑落长刀,赤手空拳猱身扑来,双双斗得?难分难解。

    近身搏击,宋思锐略占优势,再战百招,他箍住她手脚,七年来首次逼得?她认输。

    老规矩,输的那一方,总得?为胜者做一件事。

    宋思锐赢得?自带三分侥幸,深晓过了这村没这店,审慎提出要求。

    ——站着别动,闭上眼睛,默念一百下。

    趁昀熹并未设防,嬉笑阖眼,他毫不犹豫俯首吻了她。

    嘴唇相贴,他已做好?了准备,等待她一记耳光。

    偏生她的战栗传递罕见的纤柔感,勾得?他的双手不由自主搂向她后腰,迷醉浅尝两瓣心心念念的温软。

    教他乍惊乍喜的是,昀熹呆呆由着他放肆。他索性将她抵向树干,捧起俏脸,撬开贝齿,攫取温柔。

    直到她恼羞成怒,启齿反抗,追着他一顿猛揍。

    近百串风铃悦耳声、旋舞飞花皆抛于身后,二人一逃一追,穿过院落,踏足石径,绕行?疏林,奔赴海滩……

    追逐至初相遇的巨石之后,宋思锐进退无路,被昀熹奋力一扑,拽翻在沙里。

    她居高临下,以膝盖抵住他心口,双手同时?狠掐他两耳。

    “欺负我!轻薄我!傅章鱼你找死!”

    宋思锐吃痛,心中惶恐和自责堪比汹涌浪潮——此举冒犯了她,让她动了真怒?

    迫于无奈,他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哎呦……昀熹!你属螃蟹的么?”

    “臭章鱼!我要告诉你太爷爷和太奶奶!罚你跪三天三夜!”

    她拳头乱捶他肩,几?下猛力后,力度渐轻。

    绯颜和唇角绷不住,平添怯赧与窃笑。

    宋思锐心头大石暂落,轻握她手,笑哄:“既要罚跪三天三夜,我可?不能太亏……至少,多亲一会儿?。”

    他将惊羞不已的她反身勾带,再一次以笑唇相贴,带着前所?未有的蛮横与笨拙。

    这回,她没作?抗拒,乖乖闭目,尝试一点点予以回应。

    唇或蹂或躏,忽轻忽重;舌缠绕着舌,时?急时?缓。

    经过双方契而不舍的探索,双唇纠缠的游戏由不熟稔的生涩转为如鱼得?水,吞天噬地,深彻黏缠。

    日?影倾斜,潮来潮往,沙鸥回旋,均与他们无关。

    两人于空隙间交换的呼吸烫得?灼人,心跳如擂,难分你我。

    昀熹水眸涟涟,颤声愠道:“你这章鱼,太坏!”

    宋思锐倾身与她并躺,把侧脸贴向她鬓边,无声弯了眉:“我这坏章鱼,你敢不敢要?”

    “谁说我不敢?”她脱口而出,方知上当,忙将透骨红颊藏进他肩窝。

    宋思锐太了解她。

    对于她,试问天底下有什么比激将法更管用??

    “那……要了可?不许始乱终弃!否则我会使出章鱼大法,死死缠住你哦!”

    他侧身以臂膀缠她,她则昂首舐过他唇上的浅浅咬痕,再次掀起一场相依相抵的缱绻。

    ···

    黄昏,二人同享这片清静无人扰的海滩,偷偷牵着手,遥望漫天飞霞将海面镀成金红。

    明明已朝夕相对将近七个年头,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往事历历在目,宋思锐禁不住忆起盘绕在心的某个细节。

    ——当年因“野丫头”话题掐架,他伤痕累累,昀熹同样后领破损,鞋袜血迹斑斑。

    他及时?获取秦老岛主的续玉膏,基本没留任何疤痕;可?昀熹生性倔强,从不把小伤当一回事。

    根据她幼时?满不在乎的态度,宋思锐怀疑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她带来了难以平复的伤疤。

    怀揣不安,他试探问起她的旧伤。

    “怎么?难不成……你还?敢嫌弃我?”昀熹嘟嘴道,“我确实听说,你们大宣的姑娘,有了伤痕嫁不了好?人家……”

    “你想哪儿?去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昀熹嘴角微歪:“就算有,也瞧不见,你内疚什么呀?哦……你这坏章鱼,想偷看?”

    “哪有!我再坏也没你想的坏!”

    “你那会儿?吓唬我,说腿上有伤,腿就长不长,所?以我把续玉膏全抹脚上,这儿?……”她扯开一截后衣领,“貌似留了一个印子?”

    宋思锐素知她肆意妄为,却没料她竟会冲他展示身上旧伤痕,登时?窘迫得?无法自处。

    眼睛终归很诚实地瞄了一眼。

    与她日?晒后的淡麦色肌肤不同,纤颈下方肤若凝雪,赫然呈现一豆子大小的印记,仿如凝露。

    他烧着耳朵,替她拢好?衣裳,轻轻拥她入怀,歉然道:“都?怪我。”

    昀熹笑了:“傻章鱼,学武之人没点痕迹,怎么说得?通?”

    “若伤痕源自敌手还?说得?过去,因我而起,就说不过去了……”

    “我听说,前两年老六随你解救人质时?,肩头落下刀痕,你给刺了青藤……你要是觉碍眼,给我弄个螃蟹?”

    宋思锐心念一动,已冒出新的想法:“你一小丫头,在背上画螃蟹多奇怪啊!”

    “难不成……你要为我画章鱼?”

    “先保密。”宋思锐神秘一笑。

    “哼!”昀熹蓦然庄容正色,戳了戳他胳膊,“还?有一事,爷爷老早说过,我日?后得?扛起七十二岛的重责。你若要回大宣……”

    “别胡思乱想。我留在长陵岛,只会让我那异母长兄更安心。”

    “也好?,你往后跟我混,准没错!话又说回来,我是不是该抽空去一趟傅家,拜访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大多在京城。”

    昀熹一愣:“你以前没提这事?”

    宋思锐猜想昀熹未必知晓身世问题,要是直言天家身份,没准会引发误会。

    踟蹰片晌,他软言笑道:“多说无益,反正,我只想陪着你。”

    昀熹如放下心头大石,喜笑颜开,陡然踮起脚尖,仰首凑到他脸颊,“啵叽”亲了一口。

    宋思锐既错愕又甜蜜,正欲挑起她下颌,予她绵长诚挚的回赠,忽闻后方数丈外传来两声低沉的轻咳。

    二人僵立原地,如被施了定身术。

    无须回头,已然晓得?来者是秦老岛主。

    昀熹悄声道:“你快跑,我掩护你!”

    “跑有何用??跑到天边,老爷子都?能逮住我。”

    昀熹面红耳赤,慢吞吞回身,斜跨半步,挡在他跟前。

    “爷爷,您别骂他,是我勾引他在先!”

    “……”

    苍茫暮色下,秦老岛主黛袍迎风,满布皱纹的面容满布啼笑皆非之色。

    宋思锐目瞪口呆,良久方挠了挠头,低笑解释:“昀熹,忘了告诉你……我倾心于你这件事,老爷子比任何人更早知晓。”

    “啊?”昀熹反手给了他一拳,以威胁加警告的语气问,“我现在改口说‘你勾引我’,还?来得?及吗?”

    宋思锐握住她的拳头,与她改作?十指相扣,咬唇憋笑:“要不……咱俩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爷爷:呵呵。

    小章鱼:恐怕来不及。

    小螃蟹:我不管,你给我认了!否则跪海胆!

    海胆:我做错了什么?!??

    ·

    关于章鱼和螃蟹青涩时光的番外就写到这里。

    补全了26、29和32章梦境的前后,平淡日常向,谢谢大家的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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