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正文完)
自从入夏, 香林就迅速被蓬勃生长的绿意所包裹了。满街排列笔直的梧桐树为行人遮挡住了灼热的阳光;质地坚韧的椭圆形叶片从青瓦黛墙、飞檐斗角内漏出,茂盛的枝叶间缀满黄澄澄圆滚滚的枇杷;鲜艳的凌霄花簇拥着盛放,像一丛丛颜色鲜艳的小铃铛。
城西, 云家老宅。
沿袭了500多年的老宅经过几番修缮,抛却了历史的沧桑感, 唯留下令人震撼的威严与壮丽。
哪怕已经来过了许多次, 可每一次踏进来,云书恒还是不免觉得紧张。
蒋依芸看在眼里, 不免有些失望。
自从在乐兴看完秋石奖决赛回来后,她总是忍不住地拿云思慎和云书恒比较。以前比的时候那当然是云书恒哪哪儿都好, 可现在相处得越久,蒋依芸就越忍不住失望。
云书恒确实乖,人也努力,可是总归是在外面吃苦吃了20几年, 身上的一些小家子气总是改不了。
到底是亲生骨肉, 蒋依芸只能寄托于时间,想着再过个一两年总能把气度养出来的。
“妈, 小曼她们到了,”在一群长辈里坐立不安的云书恒低头看了眼手机, 瞬间眼一亮,急忙对蒋依芸小声道:“我出去接一下她们吧?”
“嗯, ”蒋依芸也知道与其拘着他在这里,还不如赶紧把人放出去,“被怠慢了。”
“当然了!”云书恒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连忙起身出门。
他穿过曲折回廊,穿过一道道圆月拱门、团花簇拥的假山园景,就在即将迈过垂花门的时候, 云书恒余光忽然扫到了两道人影沿着一边的小径,往莲池亭台那边去。
云书恒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猛然转头。可就在他忍不住要跟上去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忽然响了。
是陈思曼打电话来催他过去。
云书恒神色挣扎了几番,被对面的陈思曼听出了犹豫的意思,顿时大发雷霆。
“云书恒!你到底在哪里?!你以为我之前没来过老宅吗?就那么点距离你是腿断了爬着过来的吗?!还是你背着我又跟哪个女人在一起?!”
云书恒嘴里吃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一探究竟,只好先哄着陈思曼道:“没有,就是我好像看到云思慎和林杳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一下,云书恒听到那边的杂音似乎更小了,好像是陈思曼走到了某个更安静的地方,然后才开口问道:“你真的看见了?!”
云书恒只看了一眼,只是凭直觉猜的,哪里能肯定。
陈思曼嗤了一声,道:“香林谁不知道老爷子拿他当心肝儿疼?!从小就是要星星就能把月亮都顺手摘了的,老爷子生日,回来祝寿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
云书恒被陈思曼这句话刺到了,也不太舒服地回了一句:“也是,人家交了个这么了不得的女朋友,当然得带回来炫耀。”
陈思曼:“云书恒你什么意思?!林杳那么好那你就去找她啊!嫌弃我?你还有资格嫌弃我吗?!如果不是我,你在香林什么也不是!”
云书恒被吼得耳朵疼,心里头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就只会说我,难道你就没想过云思慎?!我看那天决赛之后你就后悔了吧!”
陈思曼声音一滞。
“你,你说的什么胡话?!”
云书恒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可他要面子,只能哽着喉咙硬气道:“难道不是吗?”
陈思曼尖叫着骂了一声:“云书恒你混蛋!”
云书恒在原地等了会儿,却始终没等到下一句话,拿下手机一看才发现陈思曼骂完那一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
另一边,建造在莲池中央的亭子内,一名穿着朱红色深衣的白胡子老人悠闲地坐在摇椅上,手里拎着柄白玉鱼竿。
炎炎夏日被材质特殊的轻纱遮挡在外,亭子顶部藏着台小巧的太阳能新风系统,莲香和沁凉的水汽被送入亭中,老者一边饮茶一边垂钓,悠闲而快活。
就在这时,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秒纱帘便被来人掀开了。
听到耳边的动静,老爷子顿时笑着睁开了眼。
“终于舍得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就怕您拎着鱼竿去撵我了。”云思慎玩笑着说了一句,带着林杳站到云老爷子身前,随后神色一正,郑重其事地道:“爷爷,这是林杳。”
林杳今天穿了身粉蓝色撒碎金的袄裙,外罩一件浅粉色的圆领对襟衫,脸上略施粉黛,比满池的粉荷还要娇俏。
云老爷子诧异地呀了一声,连忙招手让林杳过来一点。
“丫头,你真是我家阿慎的女朋友?”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道:“是自愿的吧?”
这两个问题,着实问得林杳哭笑不得,连忙帮云思慎澄清:“对,我是阿慎女朋友,自愿的!”
“这就奇了怪了。”云老爷子瞥了眼吊儿郎当地开始倚着柱子撒鱼食的云思慎,语气里的震惊不亚于看到了世界第九大奇迹,“就云思慎这臭小子的脾气,你也能忍得了?”
好的,亲爷爷石锤了。
林杳忍不住为云思慎说话。
“其实我觉得阿慎的脾气也挺好的,他一直很照顾我。”
“哎呀,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啦。”云老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丫头,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可别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杳:“……爷爷,这话当着阿慎的面说,是不是不太好?”
砰!
云思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回了石桌边上,把装鱼食的木盒重重放回桌面上,环胸看着他们。
“怎么着,难道背着我说可以了?”
“哎呀这就生气了?”云老爷子笑他,“开个玩笑都不行?”
云思慎斩钉截铁地说了个不,然后开始试图跟云老爷子讲道理:“爷爷,别人见孙媳妇都是说什么百年好合,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数落我的不是?”
云老爷子也没办法。
“主要还是你这性子太烦人,我这不得给小丫头打个预防针吗?”
“听到了吗,杳姐。”云思慎就站在林杳身边,闻言笑着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觉得这预防针打得怎么样?”
林杳歪了下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才道:“有时候他是挺烦人的,也许以后生活久了,可能真的会发现他更多的缺点。”
云思慎挑眉:“嗯?”
然而话刚出口,就见林杳愉悦地笑开了。
“但是我都喜欢。好的、坏的,只要是阿慎的,我都会接受。对其他人来说不好的,说不定在我看来就是好的呢?而且这世界上哪里有完全好脾气的人?爷爷,其实我的脾气也不怎么样的。”
云老爷子:“那就是真的决定好,要一直走下去了?”
林杳反手握住云思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云思慎:“爷爷,你应该了解我的,认定了就绝对不会再改。”
云老爷子当即把宝贝鱼竿撂下,一挥袖子就站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去风川,我给你提亲去!”
林杳:!!!
也没必要这么突然!
云思慎轻松一压,把老爷子又摁了回去。
“现在去什么?”
“害,寿宴年年都摆,没什么稀奇的。”云老爷子不满地嘟囔。
“爷爷,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林杳连忙也跟着劝道:“我还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吃完饭了咱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哪知下一秒,云思慎就道:“杳杳挑了两个星期才给你选好寿礼,你去帮我提亲难道就不用准备了?”
云老爷子恍然大悟。
“对对对,那等我也好好准备妥当了,再去风川!”
林杳:……
行吧。
现在轮到林杳开始想着怎么在老爷子上门前给福利院的人先打好预防针了。
在亭子里又聊了半个小时后,纱帘外的曲桥又响起了脚步声。
除了脚步声外,林杳还耳尖地听到了轮子滚动的声音。
她心头一动,忍不住看向云思慎。
云思慎轻轻颔首,算是默认了林杳的猜想。
果不其然,等纱帘被掀开后,进来的真的是云意和……坐着轮椅的顾妄生。
“阿姨,”林杳站起来打招呼,估摸着两人现在的氛围,话到嘴边的‘顾先生’又改口了,“顾叔叔,上午好。”
顾妄生笑着点了下头。
云意穿了件雪青色绣仙鹤银纹的长衫,手里捻着一朵粉色的凌霄花。
跟平时常见的橘红色不同,这朵凌霄花的颜色更趋于粉色,颜色饱和度比较低,像是某个傍晚紫色与粉色交融在一起的晚霞。
云老爷子看见那朵凌霄花,眼皮子狠狠一跳。
“云意,你知不知道这是老秦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今年就开了三朵?”
云意把玩着凌霄花的动作一顿,但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
“现在知道了。”
云老爷子忧愁地叹了口气,然后迅速想到了对策。
“行吧,要是老秦问起来,我就说是云思慎摘的。”
云意侧了下头,然后果断把凌霄花放到了一旁看戏的林杳手里。
“可以,现在是他摘的了。”
无故背锅的云思慎:……
看戏看到自己头上的林杳:……
云老爷子咳了一声,终于舍得给了个眼神顾妄生。
“这位怎么回事,瘸了?”
顾妄生虚虚握着拳头咳了一声,抱歉道:“前些天出了点事,回来疗养。”
“哦,那你好好疗养呗,怎么还来了?”
老爷子看向云意,让她给个说法。
云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就这么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茶水。
“就这么回事,你就当多了个佣人,有什么事就吩咐他做。”
云老爷子瞥了眼顾妄生坐着的轮椅,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下一秒,顾妄生立刻向他展示了什么是科技的力量。
也没见他做什么,似乎只是心念一动,轮椅立刻就拆解成两条机械腿,支撑着顾妄生站了起来。
然后顾妄生就这么跟半个变形金刚一样,走到桌边亲手倒了杯茶,然后恭恭敬敬地奉给了云老爷子。
“其实我的行动还是挺方便的,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这下,不仅云老爷子眼角抽搐,林杳都有点不忍直视。
“行了行了,赶紧变回去吧。”老爷子嘟囔了句糟心,可还是把那杯茶接过来。
……
中午,云思慎、林杳、云意还有顾妄生四人,陪着云老爷子在主院吃了顿午饭。席间知道云意竟然能在香林待上整整一个星期,顿时乐不开支,高兴得都忘了见到顾妄生的糟心。
至于晚宴,因为云意目前还是不太好多接触外人,就不出席了,只在老爷子的主院住下休息,而顾妄生自然是跟着一起留下了的。就是一个住在最东,一个住在最西,隔了个对角线那么远而已。
晚宴开始前,林杳在云思慎的陪同下敲开了云意的房门。
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大概半个小时后,一通用特殊手机拨出的加密通话就从香林打去了京都。
晚上7点,换了礼服的林杳和云思慎一左一右,搀扶着云老爷子出现在了寿宴上。
云老爷子虽然没有明说,可对林杳的态度俨然已经是孙媳妇的样子,大家心知肚明,更是扬起笑脸奉承。
底下,挽着云书恒胳膊的陈思曼差点把酒杯都给捏碎。
“你爷爷什么意思?”她勉强挂着笑,可语气却很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林杳那张脸给刮花,“究竟你是他亲孙子,还是云思慎是?!”
云书恒也被周围的目光看得不太舒服,他当下立刻申明:“我才是如假包换的云家长孙!你以为云思慎为什么还能回来?还不是因为他好命,交了个厉害的女朋友。”
陈思曼:“不就拿了一个秋石奖,之后有见她再做出什么成绩吗?我看怕是江郎才尽了。”
仗着离长辈那一圈有点远,陈思曼和云书恒说话都说得肆无忌惮。
云书恒:“就他常年风花雪月的那些手段,做生意不行,哄人还不信手拈来?我最看不起这种靠女人的男人了!”
陈思曼:“不就送了颗钻石,谁家没钻石啊,真会营销,我现在真担心,他们不会是合伙回来骗云爷爷的钱吧?”
两个人一唱一和,说得跟真的似的,周围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再看向云思慎和林杳的时候,都不由得带上了怀疑的目光。
就在这时,被人群包围了的云老爷子忽然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云书恒一惊,下意识低头喝了口酒,以掩饰尴尬。
陈思曼说到半截的诋毁,也瞬间消音了。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时,却见云老爷子朝他们招了招手,意思竟然是让他们跟过去?!
云书恒心下一喜,顿时昂首挺胸起来。
“我就说了,我才是云家长孙!”
陈思曼也与有荣焉地昂起下巴,仪态万方地挽着云书恒的手走了过去。
殊不知在他们身后,那些听了他们全部话的客人们,同样看清楚了他们刚刚的心虚。
不知是谁先带起头,噗呲一声笑了。
瞬间角落里就蔓延开了一片笑声。
只可惜,云书恒和陈思曼是听不到了,他们志得意满地走进人群的中央。
云书恒:“爷爷。”
陈思曼也温婉一笑:“爷爷。”
打完招呼,他们就等着云思慎和林杳主动离开,把位子还给他们。
可等来的却是老爷子淡淡的吩咐:“来,你们都跟着来见个人。”
说完,依旧让云思慎和林杳左右陪着,继续往前了。
云书恒和陈思曼的脸僵了。
已经走出去几步了的云老爷子疑惑回头,“怎么了,不想去吗?”
陈思曼一点都不想!
她从考上京都乐协后,再回香林就隐隐有一种优越感,哪里肯像个佣人一样跟在身后?
她着急地看了眼云书恒。
云书恒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好的。”
陈思曼恨铁不成地瞪了他一眼,果断放开了他的手。
“真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找我妈,不能陪你去了。”
说完,她竟然直接就掉头回去了。只余下云书恒在原地尴尬了一阵,不得不独自一人跟上去。
云老爷子往后看了一眼,没太在意陈思曼的离去,等云书恒跟上来了才继续往前走。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陈思曼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裴琴。
“妈!”陈思曼高兴地喊了一声,提着裙摆走了过去,“我跟你说,幸好我聪明——”
“你聪明什么!”却不料裴琴沉着脸,俨然一副想怒却又不能怒的样子,“平时你任性就算了,这种场合你也拎不清?!”
“什么啊。”陈思曼不以为然,“这些年宴会上来来回回的不就那些人,还有谁我没见过?”
“你!你气死我算了!!”
大概是裴琴的样子实在太生气,陈思曼心底忽的涌上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妈,今天难道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裴琴神色复杂地道:“苏氏的人来了。”
苏氏?
陈思曼不可思议地道:“定风坡拍卖行的那个苏氏?!”
裴琴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她离开。
“算了,算了。”
陈思曼傻了。
追悔莫及的难受感在心底翻江倒海,折磨得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而不管这边陈思曼是怎么的后悔,另一边老爷子已经带着林杳他们走到宴会厅的一角。
实际上在云老爷子带人过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关注了。毕竟坐在角落里的这对年轻男女的样貌是实在太过出众。
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的青年穿了件藏青色的圆领袍,随意敞着衣领,5毛钱的棒棒糖愣是叼出了天价雪茄的凶狠感,是那种又痞又坏的恶霸模样,偏偏又长了对多情的桃花眼。
至于他身边的女生,则美得更加艳丽。发梢是红色的,裙子是红色的,手机上的手机壳也是红色的,就像是浸在熊熊烈焰里的玫瑰,迷人又锋利。
林杳微微挑了下眉,感慨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云老爷子笑呵呵地给他们介绍:“这二位是苏显先生和苏绯小姐,是从定风坡拍卖行过来的,碰巧来香林办事。”
本来跟在后面不情不愿的云书恒一愣,随即立马激动地抬头。
云老爷子语气还是挺客气的:“苏先生,苏小姐,这是我的两个孙子,一个叫云思慎,一个叫云书恒,这个是我大孙子的未婚妻,叫林杳。”
云书恒赶紧伸手过去,“你们好,我是云书恒!”
“慎爷,好久不见啊。”苏显吊儿郎当的声音跟云书恒的声音同时响起。
云书恒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而苏绯更直接,站起来就笑道:“老爷子,其实不用介绍的。慎爷和杳姐没跟您说吗,我们可是老熟人了。”
云老爷子诧异地瞪大了眼。
“阿慎,你们是认识的朋友?”
“嗯,有过一点交情。”云思慎在旁边简单解释了一句。
云老爷子被这关系着实是吓了一跳,但随即想起云思慎的本事,又觉得理所应当了,当即态度更亲热了:“我原本还想着你们怎么会突然上门拜访,没想到竟是我这老头子沾了大孙子的光哈哈哈!”
云老爷子的状态跟每一个见到自家孩子的好朋友时的家长的状态一模一样,传达了朴素的长辈式关怀。
“阿慎的朋友那自然就是云家的朋友,你们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去哪儿玩尽管说!”
云老爷子拉着苏显和云思慎聊得开心,林杳也跟苏绯聊上了。
林杳看了看苏显,又看了看苏绯,明目张胆地打量了好几轮。
“你们是兄妹,还是姐弟?”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没办法。”苏绯耸了下肩,仰头把手里最后一点红酒喝完,“那家伙比我早出生十几秒。”
“但是你们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其实都不太一样。”林杳轻轻抿了一口手里端着的果酒,“所以你们是异卵双胞胎?”
“嗯。”苏绯随手拿了杯新的红酒,轻巧地与林杳碰了下,然后冲她眨了下眼睛,“林老师,协会里的人都在传你是去哪里进修了,都等着你回去一鸣惊人,你怎么看?”
“这我可不敢当。”林杳好笑地摇头,“倒是你,听说要在国家剧院举办演奏会了?”
“嗯,下个月25号,要来听吗?”苏绯热情地邀请道:“我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好啊。”林杳现在手头上已经没什么要忙的事情了,遇到这么好的邀约自然是欣然答应。
虽然云书恒插不上任何一边的话,可是他在回到云家的这半年时间里,已经熟练掌握了假装合群的技巧。所以在外人眼里,角落的这6个人聊得那是一个其乐融融。
这个场景落入有心之人的眼底,心底对云峰集团的忌惮立刻又深了几分。
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不能熬夜。所以寿宴9点就准时结束了,众人散场之时,不怎么意外地看到苏显和苏绯留宿云家。
蒋依芸和云书恒在门口送客,笑道脸都僵了才把满屋子的客人全部送走。
“今天辛苦你了。”蒋依芸拍了拍云书恒的肩膀,对他今晚的表现总算有了些许满意,“那么重要的客人老爷子都带你去见,说明心里还是认可你的。书恒,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不会比云思慎差!”
怎么努力?那苏显根本看不上他。
云书恒嘴里发苦,但又说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蒋依芸赞赏地点头,刚准备让云书恒回去好好休息,并且在苏家两位客人在的这一段时间也都住在老宅的时候,门口那条早就安静了的道路忽然亮起了一束明亮的车灯。
不,不仅仅是一束。
1辆、2辆、3辆……整整5辆黑色的轿车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停在了云家门口。
这阵仗让蒋依芸有点犯怵,第一时间询问管家,“这么晚了,老爷子还有客人吗?”
管家也有点懵,连忙道:“我现在就打电话去问问。”
只是还没等管家拨通电话,轿车的车灯就灭了,从车上下来了十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保镖、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以及……
蒋依芸瞪大了双眼。
“张市长?!”
年近50的张市长是个面容慈祥的女人,只是长得有多善良,手段就有多雷厉风行。这位从草根一路拼搏上来的市长向来注意与世家之间的分寸,上任香林以来一直秉公执法,刚正不阿,所以老爷子的寿宴自然也只是通过电话送了声祝福,并没有亲自来参加。
蒋依芸在短暂的失态后迅速镇定下来,忙不迭地迎上去。
“张市长,您怎么来了?!”
“云太太,深夜叨扰了。”张市长果然没有说什么废话,开门见山就道:“我们是来见云老爷子的。事情有点急,咱们进去再说?”
蒋依芸给云书恒飞快地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忐忑不安地把人迎进了云家。
才刚走到一半,打完电话了的管家就急匆匆地追过来,对蒋依芸道:“太太,您和书恒少爷先回去休息吧,张市长他们让我请过去就好。”
这话是变相的赶人了,蒋依芸有点不悦,但终究是不敢发作,只好假笑着应了。
管家就这么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进了老爷子的主院。
一进门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会客厅内,云意和林杳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一壶茶正好沏完。
陈市长和消瘦的男人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却都没有说话。跟在他们身后的保镖却忙碌起来,打开箱子开始摆放仪器。等他们忙完了,陈市长才开口。
“失礼了,事关重大,只能如此。”
“没事。”云意见过比这更夸张的,自然无所谓。
林杳也没觉得有什么冒犯,她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客气道:“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陈丽茹,是香林市的市长。”陈市长一点都不介意林杳不认识自己,温和地自我介绍完了,又想替身边的男人介绍,只是话还没出口男人就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我叫刘已,是国家0236号实验室的研究员。”男人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刘盛景是我曾爷爷。”
林杳饮茶的动作一顿。
她记得这个名字,是林见青写在遗嘱里,说可以“投靠”的人。
刘已:“曾爷爷是在2044年的8月份突发急性心梗去世的,去世时留下遗嘱,要我们务必找到林家后人,好生照料。”
沉默了片刻,林杳终于开口。
“谢谢你们的好意,只不过现在我们都过得很好,无需你们照料。”
“我知道,这只是想告诉你们刘家的诚意。”刘已的样子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神情活泛了许多,“那么接下来,聊聊X能源晶体吧。”
林杳不太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遗嘱对现在的刘家人有什么约束力,所以在谈判过程中依旧严谨。更何况,她要谈的合作,可不是简单的一个研究员可以决定的。
这场艰难的谈判谈了大约6个小时,期间刘已动用了特殊电话好几次,而对面谈话的人等级也相应的越来越高。
直到天光微熹,这场拉锯战才勉强结束。
刘已离开的时候,神色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陪着他过来的陈市长也没料到,竟然能见证这么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发生。
“3S级研究基地啊……”刘已看着手里因为通话时间太长而变得滚烫的手机,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就算是京都的四大世家加起来,也不敢这么夸下海口……林杳,林杳……”
刘已喃喃自语。
“她到底是谁?!”
这句话,主院会客厅里的云意同样在问。
“你到底是谁?”
林杳揉着酸涩的眼睛,疑惑地啊了一声。
云意:“你知道建造一座3S级研究基地是什么概念吗?M盟用了10年,O盟用了15年,投资超过数百万亿甚至数千万亿!你竟然就敢说5年?!”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林杳站在黑夜与白日的交界点里,漫不经心地一笑。
“数百万亿、数千万亿,算什么呢?”你说对吧,系统。
【当然,金钱只是您手里微不足道的奴隶。】
【请尽情挥霍它们。】
有那么一瞬间,云意恍惚间觉得林杳站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维度上在讲话。
但很快,下一秒林杳就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把那种玄妙的感觉破坏得一干二净。
“反正您放心就是了!好了阿姨,我实在是太困了,就先上去了?”
云意怔怔地眨了下眼,哦了一声,
“好,好的。”
林杳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半眯着眼去爬楼梯。只是才爬了几步,忽然就一头撞入了沁人心脾的松香里。
林杳在熟悉的味道里依恋地蹭了蹭,熟练地伸手揽住了来人的脖子。
“你来了啊。”
“嗯,我来了。”云思慎轻松地把林杳打横抱起,与正下楼的顾妄生擦肩而过。
云老爷子给林杳安排的房间是二楼最里面推开窗就能看到凌霄花的那一间,云思慎没把人送去那里,而是抱着回了三楼自己的房间。
……
半个月后,修订了6遍后终于确定下来的协议书送到了林杳手上。林杳和林菡分别代林见青和孙泠静在X能源晶体的那一份合同上签了字,然后林杳再单独签署了几份被列为“绝密”等级的合同。
签合同的时候他们都在风川,签完的那个下午,林杳带着一份复印件上了郊外的下梅山。
下梅山本来是不叫下梅山的,可林杳买下后种了满山红梅,又土豪地用寒冬生态系统笼罩了半座山,使得山腰以上的红梅在炎炎夏日竟然都开得如火如荼,实在是不让人注意都难。
很快,这座籍籍无名的小山就红了,连带着名字都被叫成了下梅山,取“夏”的谐音,也是对这半山红梅壮观得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雨一样的调侃。
林杳早已预料,提前就已经委托好了公司管理,所以这次过来时,就能看到从山脚到山腰皆挤挤攘攘,游人如织,而一路上已经建起了不少休息所用的凉亭,凉亭附近还能看到不少人在摆摊。
热闹,但是不乱。
刚开始林菡还打电话过来想要骂她,说好端端的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干什么,可林杳一句话就让她歇了气。
林杳说:“爸妈应该也是爱热闹的人吧,那边太冷清了,没什么人气。而且那么漂亮的红梅,也该让其他人好好瞧瞧。”
文字是不会骗人的。
从林见青和孙泠静的日记能看到,他们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反而很喜欢生活。
而且他们葬在山顶,而游客都在止步在山腰,再大的热闹传到上面去也吵杂不了什么。
于是后来林菡只能跟她抱怨,说以后再上山就没那么好走了,人挤人,也不知道挤到什么时候。
林杳当天就打电话过去让人修了缆车。缆车道有3条,一条从山脚上山腰,一条从山腰下山脚,第三条则只给林杳用,直达山顶。
第三条缆道藏在第一条缆道里,实在是已经在尽力低调了。
今天,林杳和云思慎就是坐着第三条缆道上山的。
跟之前相比,现在的山顶遍地都是红梅,曾经孤身傲立于风雨中的梅树不再是唯一,但林杳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它。
“其他树都是笔直的,树干都是纤细的,但只有它是弯曲的、树干粗壮得得4、5个成人男子围在一起才抱得住。”林杳把那些细微的差异指给云思慎看,“这边的树杈是Y字型的,小时候我最喜欢坐在那里了。那一段树枝像不像鹿角?还有那边几乎要长出悬崖的树枝,像不像张开的手掌?”
……
这可是陪了自己十几年的树,怎么会不认识呢?
云思慎听着林杳的絮絮叨叨,神色温柔,没有半点不耐。
几乎把所有的特征数完后,林杳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慢蹲下身,开始在树底下挖坑。
云思慎不问她要做什么,只是也蹲下来,陪她一起挖。
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底部深深凹下去的、形似椭圆形的小坑。
林杳这才拿出合同复印件,用打火机点着了再放进坑里。土坑周围都被清扫过,可燃的枝叶都被踢开了。并且为了能成功点着火,林杳使用权限暂时关闭了生态系统的消防功能。
火顺利烧了起来。
纸张在里面蜷缩、燃烧,最后化成烟灰顺着风扬起,如同顺着某种媒介,抵达死去之人所在的地方。
把所有的复印件都丢进去后林杳才站起来。因为烟雾有点呛人,所以云思慎抱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林杳窝在云思慎怀里,安静地看着所有合同被燃烧殆尽。
“爸、妈,我来给你们交作业啦。”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觉得如此轻飘飘的烟雾只能承载这么点细微的声音。
这句话刚说完,土坑里最后一点火星就灭了。半空中的烟雾打了个旋,渐渐消散在了眼前。
林杳看着,却只有欣喜与期待。
她拉了拉云思慎的手,抬头问他:“爸妈一定能收到我的信的,对吧?”
云思慎点头,“肯定会的。”
林杳心满意足。
她继续倚着云思慎宽阔的胸膛,看着烟雾最后消失的半空发呆。
“海市的房子已经买到了。”
云思慎:“嗯。”
“给爸妈的回信也烧了。”
“嗯。”
“手头上的事暂时都解决完了,后面的事又没有那么快开始。”
云思慎依旧温柔,耐心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那怎么办呢?”
林杳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转身揽住云思慎的脖子,踮起脚尖响亮地亲了一口他的脸。
“阿慎,我们去旅行吧,我们好像都没有真正在哪里心无旁骛地玩过。不要其他人,就我们两个!痛痛快快地给自己放一个假!”
云思慎正想笑着说好,忽然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不是吧,不会又发生什么吧?!”才高兴没几秒的林杳不爽地哀嚎了一声,如临大敌地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来自香林的陌生号码。
林杳皱着眉接通,并选择了免提,“你好?”
“请问是林杳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
林杳与云思慎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对,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是肯定得驾校的工作人员,您还记得年前您在我校报名了‘全科稳过高级班’的课程吗?”
林杳:……
云思慎:……
林杳尴尬地捂脸,“啊……我记得,怎么了吗?”
“我是想问问您,您已经旷课半年多了,还有半个月这个课就过期了,想问问您真的放弃考驾照了吗?还是我们的课哪里不好,让您不想来上课呢?”
林杳:“呃,怎么说呢?”
我要见义勇为然后顺便漂洋过海抢了个公司,之后浪得太厉害被系统冻结了消费只能去乐协参加一下春令营蹭饭,没想到不小心就交了个男朋友去见家长的时候又赶上身世之谜,只好一边搞事业一边解谜,现在正准备打造世界上第4个3S级研究基地——因此只能忘记了自己要上课这回事,这个解释你会相信吗?
“您可以畅所欲言,本公司虚心接受一切批评。”
林杳只能实话实说:“因为我太忙,忘了。”
这回轮到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沉默了。
大约过了有1分钟,工作人员倔强地再次出声。
“那,您还需不需要继续在本校学习该课程呢?”
林杳:“我在半个月内过去报道,那个课是不是还能不能继续上?”
“是的,如果您还需要继续学习,本个月内在肯定得驾校公众号上提交复课申请即可。”
林杳:“好,我明白了,待会儿就会去申请的。”
“好的,那么我就不继续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
这句话一说完,那边的工作人员就立马把电话挂了。
林杳看着挂断了的通话页面,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所以小糊涂蛋,你是要回香林学车了吗?”云思慎忍俊不禁地问她。
“去吧。学完车了再去旅行。”林杳掰着手指算道:“那就把后面要做的事情提到学车的时候来做,争取把后面的时间空下来。毕竟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去旅行的话,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开车吧?”
“虽然可以用自动驾驶模式,但这样公路旅行的另一种体验就没了啊!”
“等我拿了驾照,我们就可以开着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任何城市、乡村、荒野。”
“我们去最高的山看日出,去最深的海捞月亮,我们去最热的地方听风,去最冷的地方找光……”
林杳后面的声音被骤然贴近的吻吞掉了。
云思慎轻轻啄着林杳的唇角,轻柔而缱绻,不带一丝欲望,只有能把林杳溺死的无尽爱意。
“好,我们去好好地谈一场浪漫的恋爱。”
有风吹来,他们头顶的枝叶轻轻抖动了几下,乘着风送来几瓣带着冷香的红梅,是温柔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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