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林杳：泠泠七弦上，静听……

    晚上八点半, 风川市向阳福利院内。

    孙含书收拾完厨房卫生，又检查了一遍海鲜鱼类和腌制肉类的情况，才关灯离开。

    路上, 他看见林具和林乐拿着几个快递往宿舍楼那边走。

    “又是杳杳的快递？”孙含书顺口问了一句。

    “对，是杳杳姐给大家买的零食。”林具开心地道：“小胖, 上次你说好吃的芒果干, 杳杳姐这次直接买了一大箱呢！”

    孙含书脚步一顿，于是问道：“那芡实糕有吗？”

    “芡实糕？”林具疑惑地道：“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个的吗？”

    林乐则直接转了个面, 把手上叠着的几个快递箱的正面露出来，“我手上, 第三个就是了。”

    “行，我拿几个。”孙含书于是道。

    快递是刚寄到的，还没来得及打开，林乐干脆就把一整箱都给了孙含书, “都带走吧, 反正宿舍楼那边还有没吃完的。”

    一箱芡实糕实际上就只有十几包，拿着也挺轻, 孙含书于是就没拒绝，笑呵呵地点头, “行。”

    他们就在宿舍楼下分道扬镳。

    林具和林乐去一楼放零食，孙含书则去了隔壁的小楼。

    这边的小楼算是福利院的“行政楼”, 面积不大而且只有两层。院长办公室、接待室和展览室都在这里。

    孙含书进楼后就直奔二楼的办公室。敲开门后，先把那箱芡实糕放了下来。

    “林姨，芡实糕我把它放在这儿啦，你平时要是饿了，也方便拿来吃。”

    “芡实糕？”院长奶奶从书桌后抬起头来，“哪儿来的？”

    “杳杳寄回来的, 这回是新的口味。”孙含书拿出来一包，递给院长奶奶，“你晚饭都没吃几口，要不要尝尝新口味？”

    “先放着吧，我还不饿。”院长奶奶搁下手里的笔，笑道：“杳杳这孩子，是要把咱们福利院堆成小卖部吗？天天寄东西回来。”

    “这不挺好吗？”孙含书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了一边的小沙发上，“小孩有零食吃，多开心啊。”

    “是啊。”院长奶奶翻着账本，感叹道：“但是杳杳这一个月陆陆续续买回来的东西，加起来都能抵从前院里半年的伙食开销了。杳杳以前也不是这么大手脚的性子，怎么突然间花起钱来就眼都不眨一下了呢？”

    “这么多？！”孙含书纳闷了一瞬，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确实该这样。

    偶尔的零食其实还算好的，真正价格昂贵的，应该是时不时寄回来的珍惜食材。

    好比上一周寄回来的一盒血燕，收到快递的时候差点没把孙含书心脏都给吓得跳停了，差点以为收错了快递。

    “林杳这丫头看着乖，实际上比林菡还要会吓人。”

    林菡做事闷声不响，每一步都是计划好了才走的，好歹算沉稳。

    可林杳却想一出是一出，跳脱得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孙含书心有余悸地道：“你说她怎么突然就——”

    他声音一顿，面色犹豫地看向院长奶奶。

    “会不会是……”

    “不是。”

    院长奶奶合上本子，拿下了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叹了口气。

    “当年我们带走的应该已经是先生和太太所有的积蓄了，除非还有别的遗产我们不知道。如果是的话，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她边说，边撑着桌子起身，到后面的书架把一本相册拿了下来。

    背对着孙含书，院长奶奶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

    “是我们不争气，什么都没能留住。”

    “林姨，你千万别这样想。”孙含书连忙站起来，着急地安慰道：“先生和太太唯一的愿望就是林菡和林杳平安长大，你做得很好。”

    院长奶奶摩挲着相册陈旧的封面，低落地道：“她们姐妹俩完全继承了先生和太太的天赋，有时候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哪怕留下一点东西，那现在她们是不是会发展得更好？”

    “要真留下了，麻烦才大了。”孙含书苦笑：“先不说寄人篱下的窘迫，就说怀璧其罪，怕是怎么都不如现在开心的。”

    院长奶奶：“可是……”

    孙含书没再给她机会，连忙又道：“再说了，是金子总会发光，你看就算什么都没有，她们姐妹俩不还是很出色吗？”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6年前杳杳的手是不是受伤了？还有半年前，明明已经拿到了京大的保研资格，为什么突然又回风川，找了份跟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院长奶奶一提起这些，心就忍不住一阵阵抽痛，“还有菡菡，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走……要是先生和太太还在，她们哪里用得着这么委屈！”

    孙含书张了张嘴，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难过地低下了头。

    院长奶奶揩了下眼角，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她看着手中的相册，缓了口气后道：“菡菡走之前找过我。”

    孙含书：“又是因为先生和太太的事情？”

    “对。”院长奶奶点了下头，翻开了相册，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张福利院全家福的照片上，“她找到了一点线索，来找我确认。”

    孙含书目光一怔，“真的找到了？”

    “她什么都记得，又一直没放弃，总该是要找到的。”

    院长奶奶伸手，从全家福下面隐秘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照片。

    “或许先生和太太，真的还留下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我记得当时，每年都会有一个姓霍的男人来拜访太太，他们好像是有什么合作……”

    孙含书紧紧皱着眉，摇头道：“既然出事时他没出现，现在也不可能出现了。”

    院长奶奶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异想天开，有些怅然若失地嗯了一声。

    大洋彼岸，阳光明媚的格莉丝岛。

    林杳他们从马场出来，返程的路上陈继远的嘴就没停过，说起了昨晚宴会上的各位大佬。

    “在你之前，M州上层圈子的新面孔是寰宇。”陈继远驱使着身下棕红色的大马不紧不慢地跟在林杳和云思慎身后，悠悠然道：“寰宇是霍启明的父亲和三位好友一起创建的，靠新能源起家，是当时第一家有成熟技术的新能源公司，怎么不赚得盆满钵满？等霍启明接手后，寰宇又开始进入医疗和食品行业，还搞起了房地产。他们推出的海底别墅，至今还没多少房地产公司能做到。”

    “不过寰宇能有现在这种成就，除了决策到位之外，更关键的还是强大的技术支持。没有新能源的开发技术，就没有今天的寰宇。技术开发者就是当年寰宇的创始人之一，不过因为潜心研究，很少有人见过他。”对于寰宇的事情，陈继远可以说完全了解得透透的，“他只有一个女儿，按地位来说完全不亚于霍启明。可惜的是，他女儿跟他一样只醉心学术，向来不怎么参与集团事务。”

    而说了这么多，重点还是要回到霍启明身上。

    “听说霍启明跟她关系不错，甚至一度传言他俩会结婚。不过后来霍启明娶了现在的霍太太，而另一位则嫁回了华国，渐渐的也没了消息。”

    “其实是因为由寰宇牵头，M盟跟华国达成合作，在华国设立了一个2S级的国际合作研究所。”云思慎看了陈继远一眼，止住了他接下来跃跃欲试要讲的那些胡说八道的八卦，“孙泠静作为国际代表被派过去负责最关键的项目。”

    “孙泠静？”林杳下意识脱口而出，“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1]的泠和静？”

    云思慎眸色一动，“对。你认识她？”

    “……”林杳愣了一下，“没有吧？”

    返程时云思慎就把白马的控制权交给了林杳，所以现在是林杳在驱使白马往前走。她小心地控制着牵拉缰绳和双脚的动作、力度，正小心翼翼地驱使着它拐进一条开满了紫色风信子的小路。

    “应该是没有吧？”她不确定地再说了一次，愣神时忘了控制脚下的动作，一不小心就加重了力度。

    本来没什么的，但可能是白马嫌一路上都走得慢慢悠悠的不够爽，此时此刻接到加速的指令，双耳一竖，立刻就兴奋地撒开蹄子往前跑。

    与此同时，小路的另一边迎面开来了一辆小型的观光车。

    眼看着马和车就要撞上了，云思慎及时伸手勒住缰绳，控制着白马迅速往侧边一避。

    观光车擦着林杳的脚踝开了过去。

    陈继远在后面吓了一大跳，“林小杳，你没事吧？！伤着没？！”

    林杳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有，我没事。”

    云思慎直接翻身下马，圈住了林杳的脚腕查看，确认毫发无损后，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下来。

    林杳不适地踢了下腿，“都说了没事啦。”

    前面过去的了的观光车停了下来。

    车门被人从里面着急地推开，霍诗玥拎着裙摆下来了，“林杳，你没事吧？！”

    林杳：“……”

    她无奈地扶额，只能第三次重复：“没事。”

    话音刚落，观光车的另一侧车门也被打开了。

    穿着一身规整西装的顾宸易走了下来。

    他总算没开口就一句“没事吧”，而是看向云思慎，严肃道：“老三，在马场外纵马，这不太合规矩吧。”

    得，林杳现在倒是宁愿再说一句“我没事”了。

    “规矩？”

    云思慎安抚地摸着白马的脖子，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抬眼看过来。

    “你应该知道这种东西跟我没关系吧？”

    顾宸易面色不变，继续道：“想要马，跟马场那边说一声就可以了，没必要骑出来。岛上宾客众多，到处都是观光车，像刚刚那样太危险了。”

    林杳拧眉，开口反驳道：“这条路这么窄，同时双向开来两辆车也还是会危险，跟骑不骑马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宸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瞬间投来。

    林杳迎着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灿烂一笑：“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我也只是提醒一句而已。”顾宸易冷淡地移开目光，转头对霍诗玥道：“该走了。”

    霍诗玥点了点头，最后跟林杳他们道了声别，“再见。”

    然后就随着顾宸易回了车上。

    观光车很快只剩下了一个点，陈继远憋了半天的话终于能说出来了，“霍诗玥怎么会跟顾宸易在一起？”

    “很奇怪吗？”林杳问道。

    陈继远：“不奇怪吗？！霍诗玥以前都不跟顾宸易一起玩的！”

    林杳施施然地再问道：“那她以前是跟谁玩的？”

    陈继远：“当然是——”我们！

    陈继远及时刹车，住口不言了。

    他望望天，望望地，尴尬地咳了两声，道：“我怎么知道她以前跟谁玩呀。”

    看着陈继远的反应，林杳只觉得好笑。

    “喂。”

    她扭头看了眼刚翻身上来坐好的云思慎。

    “我看起来很小气吗？”

    云思慎：“什么？”

    “我说，我看起来很、小、气吗？！”

    林杳说一个字，就戳一下云思慎的胳膊。

    云思慎夹了下马腹，让白马动起来，“怎么会，谁说你小气？”

    林杳收手抱胸，狐疑地审视他，“还是你真的跟霍诗玥有什么猫腻？”

    陈继远当即天灵盖一阵发麻，连忙道：“没有没有，是我错了！”

    他苦着一张脸，老实交代：“这不是之前的谣言传得太厉害，我怕说了惹你不痛快吗？”

    “我能有什么不痛快？”林杳没好气地道：“既然是谣言，你们又干什么一副遮遮掩掩的心虚样？”

    “澄清一下。”云思慎这时候开口了，诚挚地纠正道：“不是‘你们’，是‘你’。我可是从来都有问必答的。”

    陈继远：……呸！

    但也只能在心底里呸了，面上他还是得可怜兮兮地找补救。

    “你也知道上流社会热衷于联姻，所以霍家一直有把霍诗玥嫁进来的念头，再加上老太太在推波助澜，霍家那些人就个个都觉得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前些年一直致力于培养霍诗玥和慎爷的……咳咳，那个感情。而慎爷和顾宸易两兄弟不对付那也是公开的秘密了，为了讨好慎爷，霍家向来不会让霍诗玥跟顾宸易兄弟俩有太深的接触。所以我才会奇怪嘛！”

    陈继远的嘴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炸出一大段话之后，又紧跟着解释道：“不过全都是他们单方面培养啊！慎爷从来没配合过的！”

    “所以归根结底，是你们不做人。”林杳听完之后，越想越气：“既然没那个意思，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任由谣言发酵，不就是钓着人家吗！”

    引火烧身的云思慎：“……我解释过，但是没用。”

    林杳保持怀疑：“没用？”

    云思慎：……

    “真的没用。”云思慎哭笑不得，“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跟霍诗玥产生过多的交集，以免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陈继远也跟着补充道：“慎爷也总不能每次回来，身前都挂一个‘单身，没婚约’的牌子吧？”

    后面还有一句话陈继远斟酌再三，还是没说出来。

    那就是这种事情在公开场合拒绝得太过，也会让女方太难堪。所以最好还是冷处理，日子久了，等双方都各自有了伴侣，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我承认，当时其实是有点无所谓，不想搭理他们。”云思慎低头，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因为我没想到在未来会遇到你。”

    更没想到，能跟你在一起。

    林杳神色微动。

    心想其实也有道理……

    ”

    云思慎轻轻亲了下林杳的脸颊，贴着她的耳朵，把嗓音拖得长长的。

    “原谅我好不好？”

    林杳：“嗯……”

    云思慎：“好不好？”

    林杳：“好吧。”

    撒娇的云思慎，她顶不住啊！

    除了能说好，还能说什么？！

    云思慎一秒正身，他单手整了下领结，不着痕迹地看了陈继远一眼。

    莫名其妙！

    奇奇怪怪！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陈继远一头雾水，觉得云思慎自从谈了恋爱之后那是越来越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