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陪酒 ·

    晚上陪着顾墨林去见客人, 林蓉一看到这幅古画，就发现东西根本是“驴头不对马嘴”。

    这是一张立轴画，上书标题是【采菊东篱图】。所用的纸张是北宋时期徽州一带出产的“洒澄心堂纸”。底下有款, 写的是赵孟坚。

    赵孟坚是南宋时期非常著名的文人画家, 字子固，号彝斋, 是宋太.祖的十一世孙, 生前最爱画的是各种墨兰图。

    “顾先生，这幅画说起来还真和我有缘。据说这是一个明朝王爷的藏品，他生前被贬去了塞外镇守边疆, 就把自己珍藏的古画随身携带。后来这王爷战死沙场，这幅画就流落到了他的侍从手中几百年后, 侍从的后辈才把古画送去了典当行, 最后落在了我的手里。”

    说话的古董商人姓郭, 他得意洋洋地向顾墨林展示着自己的最新“商品”，眼神还时不时掠过顾墨林身后站着的那位小秘书——这美女的肌肤是象牙白色的, 相貌仿佛春日桃花一般灿烂精致，额头上点缀着一对柳叶眉，双眸似乎随时都在暗送秋波。

    郭老板也算是见多识广的生意人，可这样气质绝佳的美女真是难得一见。同为男人，他可真是羡慕嫉妒恨顾墨林的艳福不浅

    因为要见重要的客人，林蓉来之前确实特意打扮了下，她今晚穿的是一件黑色坎肩小礼服, 这是临时向公关部门借的；头发做了个波浪卷造型, 明早这造型就会失效。

    只不过她的心思全幅放在这幅古画上, 没察觉到周围男人打量的目光。

    画只有中间点缀了点乡野景象，周围全部是空白一片——虽然中国古画讲究留白意境, 可这留白也太大了吧？

    一旁的顾墨林没被郭老板的故事给忽悠住，他看了古画几眼，便继续追问来历：“郭老板，听说你常年在西北一带收购古画，这幅画究竟是哪里收购来的？”

    郭老板信誓旦旦道：“这是敦煌古玩市场上收的，敦煌西北部不就是古代的玉门关吗？那块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所谓春风不度玉门关明朝的王爷死在边疆要塞也很正常吧？”

    林蓉忍不住抿了抿唇，顾墨林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有话要说，干脆问道：“小林，你是学文物鉴定的学生，你怎么看待这幅古画的来历？”

    “我对古画没什么鉴赏能力，只不过郭老板，您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林蓉笑着道：“明朝边疆的西边大门不是玉门关，而是嘉峪关。这两个地方相差500多公里，嘉峪关在甘肃嘉峪关市，玉门关在敦煌。”

    她真不是拆对方的面子，这是历史学的基本常识：“所以明朝的王爷不会跑去玉门关镇守要塞，明朝的关西七卫里也没有玉门关。后期明朝衰弱，难以维持关西地区的统治权，所以只好锁国，断绝了和西域的往来，兵部更不会往那边派出军队。”

    “”郭老板怔了怔，脸上顿时“腾”一下炸了花。想不到这大美女把历史典籍信手拈来，一下子挑出了他话里有错。

    顾墨林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之色，他的小秘书不光是人长得漂亮，肚子里还都是墨水。想了想，他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幅古画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林蓉想了想，她如果直接说是赝品，只怕郭老板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于是旁敲侧击，先从唯一真的地方开始说起：“这幅立轴的纸是没问题的，用的是徽州澄心堂纸，这肯定是宋朝上流社会的子弟才用得起的好纸。”

    “林小姐好眼光，澄心堂纸是古画里最高档的纸，市面上没几幅古画用得起这种纸！”郭老板想挽回面子，还在吹牛不打草稿：“光是这澄心堂纸的价格，一两百万都没问题。毕竟是保存了将近一千年的宋纸，这就是稀世珍品！”

    林蓉：其实，故宫博物馆的地下仓库里，有好几吨没用完的宋朝澄心堂纸？

    顾墨林用目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这是在等她揭开谜底，碍于上司的要求，林蓉只好继续道：“但是这幅画里有一点古怪的地方。”顿了顿，她指了指画中的一条河流：“右边的水里，所有的船都是顺流而下，只有一艘逆流而上，而且帆挂的是顺风帆。

    这是个逻辑常识，河中顺风帆的船，不可能逆流而上。因为水流往往和风向是一致的。

    “”

    郭老板顿时瞪大了眼睛，差点没绷住，这点逻辑错误意味着什么？！古画懂点内行的人都知道。

    顾墨林也淡淡道：“我在书上看过，清朝中后期，苏州民间造假作坊仿古画盛行。其中苏州桃花坞一带，有个大型的造假作坊，专门生产高仿古画，名叫苏州片。有些上等苏州片工艺高超，几乎以假乱真。而造假者为了和真品区别开来，就故意在画中留下几处瑕疵，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来。”

    顿了顿，他扫了郭老板一眼：“这东西倒是和苏州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郭老板满头大汗，今天他是碰到了林蓉这根硬茬，真的是大丢颜面，只好解释道：“是我看走眼了，哎呀，我真是老眼昏花了，怎么没瞧出来这水流有错误？！”

    林蓉无语凝噎，她看这古画多半不是从西北收购来的，就是在苏州造假作坊里生产的赝品。所谓苏州片苏州片难道还要去西北镀一层风沙吗？

    话说回来，提到西北的古董，她忽然想起了陆澄砚正在追查的沈老板这位郭老板是苏州本地的古董商人，他会不会认识沈老板呢？

    不一会儿，酒过三巡，郭老板就要抬脚走人了，他实在是没脸和顾墨林谈笑风生。

    古董这一行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顾墨林也没有为难郭老板，只是让自家小秘书去送客。

    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走出了酒店大门，林蓉正想跟他打听一下沈老板，却看郭老板眯着眼道：“林小姐，我身边就缺少个像你这样的人才，要不然也不会吃这样的亏顾墨林给你多少薪水？只要你跳槽到我这里来，我可以支付给你双倍！”

    这是当场挖墙脚吗？林蓉皮笑肉不笑道：“郭老板，这是哪里的话？顾老板对我挺大方的，一年一百万的薪酬呢。”

    “才一百万？！”郭老板豪爽万分道：“只要你过来我这里上班，我给你三百万不，五百万一年的薪水！”这是小瞧了他们苏州商人的财力不是？这样的美女鉴定师，全中国打着灯笼都寻不到几个，顾墨林就这么扣扣索索给她一百万一年？！

    “”

    林蓉望了望天，咳咳咳，一般混到她这个地步的女主角，肯定是经济自由滴她只是得想个法子打听那什么沈老板。

    “郭老板，您这样不太好。”林蓉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现在还是顾墨林的秘书呢！”

    郭老板看她松了口，爱美心切，连忙加大力度：“嗨，顾墨林这么吝啬，你跟着他混干什么？就是我说的，跟着我混，保证你一年时间就在苏州买房买车！”

    但林蓉有些为难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件事真的有些难办”顿了顿，她抬起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顾老板让我送您出来，还特意命我向您打听一个消息。您可以不可以说一说，好让我待会儿回去交差？”

    “什么消息？”

    林蓉压低了声音，假装神秘兮兮道：“顾老板听说，苏州有个姓沈的老板，手里有不少唐朝的古董，都是从敦煌古玩市场收购的您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我们家大老板喜欢唐三彩雕塑，还专门派人去西北收购唐三彩，但都没收到真东西。”

    大老板指的就是顾墨林的父亲顾泽盛，他是南方赫赫有名的红木大王和古董收藏家，平常确实有收藏唐三彩的爱好，还在拍卖会上买了几尊唐三彩骏马。

    郭老板是苏州的老古董商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哦，你说的是沈宝庆吧？他小子确实在敦煌那边收了不少古董。不过都是一些破烂的瓶瓶罐罐。”

    “您可以把沈老板的联系方式说给我听吗？”林蓉掏出了手机来录音：“我回头要给大老板带个话，不管他手里有没有唐三彩。”

    “没问题，没问题！”

    郭老板巴不得给顾家献殷勤，顾泽盛可是每个古董商梦寐以求的大主顾！

    ***

    成功要到了“沈老板”的联系方式，林蓉回去跟顾墨林告别，自己已经困得是哈欠连天。

    顾墨林看她这么疲惫不堪，倒是格外“开恩”道：“明天给你休假一天，回去好好睡一觉以后不许在上班时间打哈欠。”

    “好的，顾经理。”

    她昨天四点钟爬起来跟陆澄砚说话，真的是没睡几个钟头。

    顿了顿，顾墨林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犯困的小脸上移到了她的肩上。

    林蓉流瀑一样的乌发俏生生地披在肩头，中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肩头，肌肤的光泽十分娇嫩，真的是凝脂一般的质感。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那个老色鬼郭老板一直盯着她的肩看，这让他有些莫名的恼火，不禁道：“这件礼服你以后别再穿了，省得惹出麻烦来。”

    “麻烦？”林蓉不明白：“那我该穿什么衣服过来应酬？”

    “工作装就行。”

    林蓉真的对她自己的姿色没一点自觉性，不说郭老板，连他看了都有些心猿意马当然，这样的想法要克制住，他可不是那种骚扰女下属的领导。

    只是在工作方面，顾墨林倒是很欣赏她的专业，便道：“你上午说的大话倒是不假，今天算是你立了大功，要不然这样，后天我请你吃顿饭？”

    “不不不，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不需要您破费请客。”

    林蓉连忙拒绝，女秘书和经理单独私下里吃饭，这种事听上去就挺暧昧的？！

    “不算破费，”顾墨林淡淡道：“我的意思是说，后天你的工作餐外卖我来点，这就算请客。”

    “”

    好吧，是她低估了顾墨林的吝啬程度，点个外卖就算请客资本家果然都是葛朗台！

    ***

    告别了顾墨林，林蓉刚踏出了酒店大门，就收到了陆澄砚发来的短信。

    她一看就乐了：陆澄砚果真搬出了相亲对象家，这人倒是言而有信等等，他在苏州这边租了个房子？还请她今晚去见个面，说是找到了吴丽环的下落！

    事不宜迟，林蓉顾不上回去卸个妆，赶紧打车出发，二十分钟就赶到了一家高档旅馆。

    “你怎么穿成了这样？”

    进了一间总统包厢，看到她今晚盛装的模样，陆澄砚的眼神略显意味深长。

    他认识她大半年了，林蓉出门基本上就是一身运动服。她的审美完全和成熟两个字沾不上边，连居家服都是卡通熊猫的图案他还是第一次看她打扮的这么漂亮。

    “我老板让我去鉴定古画哎，不提这个了，我刚才打听到一个消息，可能对你有用！”林蓉拿出了手机，点击播放郭老板的录音：“这人也是在苏州搞古董买卖的，我觉得他说的这个沈宝庆，或许就是你要找的沈老板！”

    ！！！

    敦煌古玩市场——沈宝庆！

    陆澄砚真想不到，他多日来苦苦寻觅的沈老板，居然在她这里得到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