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

    校庆表演落下帷幕,棠浅不再看台上，随着拥挤人潮往礼堂外走。

    “不喜欢，你那么酸干什么？”倪悦还在挤眉弄眼地问,见人闷着头起身,连忙追在后面，“先别走啊！”

    棠浅莫名的不想面对这个问题,走得更快。

    倪悦直接拨开人群,大步跟上。

    她知道棠浅向来都是一门心思扎在学习上，多半不会早恋，但有苗头也不跟她说,她心里还是有点失落，“棠棠,我知道你不像我是个话痨,我什么都跟你说,小到吃了什么早餐，来的路上堵车,看过什么新闻听过什么八卦，大到家里安排了联啾恃洸姻对象就立马告诉你，感情进展到哪一步等等，你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也一定要告诉我可以吗？”

    倪悦说到最后一句时，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耷拉下脑袋,委委屈屈。

    她就这么一个朋友。

    好像相互间袒露小秘密,才更能印证两个人的亲近。

    那是跟旁人不一样的。

    棠浅察觉到倪悦语气里的沮丧失落,转身拉过她的手，想了想,说道，“我不是要刻意隐瞒你，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叫喜欢。”

    上辈子努力追赶就够她累的了，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哪有时间去想这些。

    感情方面，她迟钝，同时也理解的很简单。

    以为就像最初见到景舒晏那样，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又是她往后的学长，莫名会有亲近感。

    可能这种亲近，相处时的舒心，就是喜欢。

    然而没过多久，景舒晏去到国外进修创业，现在已经几个月了，她好像并没有其它情绪。

    喜欢的话，总会有思念吧？

    她没有，一次都没有。

    如果不是对方时不时告诉她一些近况，棠浅很可能都想不起这个人。

    但总不能因为对景舒晏那种亲近感并不是喜欢，就非得喜欢个什么别的人，还说这个人是季柏鸣吧，简直就离谱。

    棠浅打算替自己辩解几句。

    倪悦已经瞬息高兴起来，抢先说道，“你不懂没关系，我懂啊。”

    “他既然不是你亲哥，你又看见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四手联弹就忍不住横眉冷对，都不像你了，这明明就是吃醋，”倪悦笑嘻嘻地晃了晃棠浅的手，“吃醋就代表着喜欢啊！”

    蒋知安两手插兜站在过道，徐远和丁霖一左一右就像两大护法。

    推挤着往出口走的人到了近前，看到蒋知安，非常自觉，纷纷又选择从后排座位绕路，绕到另一个出口。

    这就导致了蒋知安身前半米，非常空旷。

    眼看着两个姑娘走到仿佛禁区般的后排过道，却浑然不觉。

    一个锁着眉低头思考，一个兴奋地口若悬河，手挽着手，愣是自顾自推开了热情扬起笑脸、准备打招呼的徐远，挤了过去，走向出口。

    徐远回过头想喊大嫂，蒋知安抬手阻拦。

    “她们在聊什么，这么专注，连我们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都没看到。”徐远说道。

    丁霖挠了下头，神情费解，“说什么不是亲哥，吃醋代表喜欢？什么意思，大嫂不会是有喜欢的——”

    他还没说完就骤然噤声，小心翼翼去观察蒋知安的脸色。

    那些话，蒋知安都听到了。

    他一如既往漠着脸，没什么表情，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出口。

    还是没有学生敢往这边走，空荡荡的只剩傍晚余晖。

    过了几秒，蒋知安垂下眼睑，依旧立在原地，良久。

    棠浅和倪悦到了食堂，准备吃饭。

    “再过两小时，就是学校晚会，”倪悦选了张靠墙的空桌坐下，兴致勃勃，“焰火虽然看过不少，但在学校里还是头一次，棠棠你呢，期待吗？”

    棠浅嘴里塞着食物，点了点头。

    她都没近距离看过烟花。

    大山里没有这种东西，上辈子回到棠家那几年，一家子基本任何活动都不会带她，她也没机会去涨见识。

    棠浅等着倪悦继续说焰火，结果对方一边吃，一边毫无痕迹就转了话题，“到底喜不喜欢，反正你好好想想。”

    “遇到喜欢的人，你千万不要说反话，也不要故作冷淡，承认喜欢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倪悦还想说，却在看到一道径直走过来的身影时，连忙舀了勺汤堵住嘴，还隐隐露出兴奋八卦的神情。

    棠浅放慢了咀嚼速度，她在认真思考倪悦说的话。

    察觉到本该滔滔不绝展开详述的人居然沉默了，她带着探寻的目光抬起头，便看见季柏鸣在餐桌前站定。

    棠浅往他身后看了眼，没看到还有其他人，正要说话，季柏鸣却是不满地先开口了，“你就吃这点东西？”

    “不怎么饿。”

    季柏鸣睨着她盘子里那点小青菜和玉米。

    难怪他每周末费尽心思带她加餐，上学日就搜罗有营养的零食水果让人送来，也没见她长多少肉。

    季柏鸣直接端起餐盘，语气不善，“不饿也要吃够。”

    学习费脑，她又是个格外用功刻苦的，吃这么素当然不行。

    棠浅立马站起身，手里捏着筷子追上去，“你烦不烦啊，老管我吃饭干什么。”

    她都没生气，他倒是先气上了，还就为吃饭这么点小事。

    季柏鸣很快选了份豪华高蛋白套餐，另外又拿了瓶奶，回身递给她，“我没资格管你？”

    棠浅闷不做声。

    他现在是她的监护人，帮忙脱离棠家这件事上，他帮了大忙，要说管她的资格，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端着餐盘回到位子，倪悦非常识趣，“棠棠，我吃完先走了，操场那边有好多活动和游戏，我先玩去了，你们慢聊。”

    倪悦走的时候不忘挤眉弄眼，棠浅看了眼在身边坐下，摆明了要监督她吃饭的季柏鸣，连忙也想要跟着走，“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也一块去。”

    不等她迈腿，就被按住肩重重坐下。

    季柏鸣：“吃完再去玩，别剩。”

    棠浅：“……”

    她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吃饭。

    季柏鸣：“你又不是兔子，总吃小青菜怎么行，往后在学校你也多注意均衡饮食，要是让我发现你饿瘦了，我每天都来监督你。”

    棠浅：“……”

    可别，那样的话，她恐怕做梦都在被塞着吃饭。

    快要吃完的时候，棠浅还是没忍住，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今天也有校庆节目？”

    季柏鸣拧开温热的牛奶瓶，递过去，“我还以为，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

    他说会受邀来学校参加校庆的时候，她没有半点反应，只抱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很多时候他竟然会嫉妒那些书本。

    “是不在意。”棠浅捧过牛奶，嘬了一口。

    他说校庆会来的时候，她听到了，甚至在之后练习钢琴的时候更努力了，想要在台上表现得更好。

    明明就是在意。

    所以，这算是倪悦提醒的，千万别说反话？

    “你跟你那个四手联弹的女同学，关系很不错？”棠浅终于坦诚问出了心里的介怀。

    “不熟，要不是老校长在那软磨硬泡，烦不胜烦——”季柏鸣意识到什么，微挑眉，带了点得意，“你招呼都不打自己跑来吃饭，是不是生我气了？气我跟别人一块弹琴？”

    他总算感受到被在意了，心情很不错，“别担心，不管是什么同学员工，任何异性跟我都不会有半点关系。”

    还嫌不够，又继续补充，“就路上碰见了，不会打招呼，更没有联系方式的那种。”

    棠浅捧着牛奶，不知不觉喝完了，瓶子还是温热的，“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谁管你跟异性有没有关系。”

    她没看季柏鸣，站起身，“饭吃完了，我要回教室学习了。”

    “已经考完试了，可以适当放松，”季柏鸣有点无奈，书本简直就是他最大的情敌，“两个小时之后的烟火晚会，你也来好不好？”

    棠浅嗯了声算是应答。

    到了教室，一个人都没有，应该说整栋教学楼都没有人，格外安静。

    寒假前的最后一晚校庆狂欢，大家基本都在操场活动区。

    棠浅拿出一套卷子开始写。

    这段时间她在省级竞赛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等假期过后，面对的就是全国联赛，所以她要好好准备。

    一片安静里，能听见笔尖落在纸页上沙沙的声响。

    因为不是上课时间，教室里没有开放暖气，直到整个手指头都冻到发僵，没办法再继续写字了，棠浅才放下笔打算休息一会，暖一暖。

    双手合掌搓了搓，捂进衣服里。

    没了写字的沙沙声，教室再次归于寂静。

    棠浅转头看向窗外，准备眺望，放松眼睛，却意外听到后面传来很轻的响动。

    她豁然整个转过身，看到悄无声息走进来，离她不到五米的身影，大感诧异，“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已经办理退学了吗？”

    棠浅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棠念念。

    离帖子过去不过才半个月，一直有点婴儿肥，脸圆圆看起来很可爱的棠念念，竟然会瘦到脱相。

    脸颊微凹，面容憔悴，头发还犯油凌乱。

    以前最在意形象打扮的人，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难想象这段时间对她来说有多煎熬。

    棠家现在一团乱麻，棠浅是知道的。

    她只想往前看，努力追寻一个好的未来。

    关于儿时走丢的真相，她并不想浪费心力。

    然而棠浅懒得追究，季柏鸣却不愿意。

    上次宴会，棠家本就失去了很多合作，损失惨重，这回他更是雷霆出手，短短时间内，棠家就已经濒临破产，无力回天。

    为此，一直在家保持绝对权威的棠父来了趟学校，他想要见棠浅，只不过被倪悦搅黄了，就差没仗着校长爷爷的势，让安保人员把棠父丢出去。

    棠母也用别的号码给她打过电话，痛哭着想要求得原谅。

    棠浅听了两分钟就挂了，拉入黑名单，再拒接一切陌生来电。

    他们一家人，不论过得好与不好，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面对陌生人，她还会产生同情，但面对他们，她不会。

    再惨都不会。

    曾经的刺头学生棠盛景，现在成了被霸凌的对象。

    上周在饭堂，棠浅碰巧遇到了他。

    看着嘴角青肿、额头还破了的少年可怜巴巴望着她，棠浅依旧没有半点心软。

    哪怕开启新的人生，上辈子那些痛苦现今回想起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也并不会就此和解。

    伤害是真实的，即便过去了，走出来了，她也永远不可能原谅。

    而棠母、棠凌、棠盛景，甚至是棠父，他们也许都会万分后悔，但棠浅知道，棠念念绝对不会。

    并且一定比以前，更恨自己。

    她突然出现在这，棠浅立即拉满了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