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的街道响起有节奏的趵[bō]趵声。
明明是一道脚步声,却有两个身影。
张三有多害怕,旁人自是不晓得的,尤其是感受到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浑身的皮瞬间就绷紧了,汗毛一根根竖起,恨不得有双飞毛腿。
“怎么还没到,你在骗我吗?”
鬼不会感到累,但眼前的男人显然不太老实,真一急于验证功德一事,着实没多少耐心。
边问边踹了张三一脚。
张三:“……就快到了,我跟钱老五说好了,就在电影院后面巷子汇合。”
真一哼了哼,恶声恶气:“你磨磨叽叽不会是以为熬到太阳出来我就会消失吧?要存了这想法还是赶紧打消,我能上别人的身自然也能上你的。被我上过身的人会变成二傻子哦~~~~”
谁知道她能不能上身?
吓唬人嘛,可劲儿吹就是了。
真一深谙吹牛的真谛。
“没,没有,我怎么敢呢。”张三踉跄几步,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奶奶的,以为遇见了上等货能捡个大便宜,哪晓得连人都不是。这年头人都吃不饱,说不准哪天就变鬼了,鬼还有空出来溜跶管闲事的吗?
呸,晦气。
两人说话声断断续续,临街住户倒是有人觉浅听见了,谁也没当真,以为做梦呢,翻个身继续睡。
到电影院后,张三领着真一拐进后面的巷子,走到一处小破房子外。
他没敲门,而是在门边要倒不倒的青砖上敲了三下,低声吹起口哨,声音脱去猥琐变得雄浑:“叔,是我,二牛。”
一听就是暗号。
真一挑眉,这些歪门邪道下九流的人她从前没打过交道,没想到还精通好些技术。
这要是学了下手对象熟人的声音,那不是一骗一个准啊?
都是些砍脑壳的畜生,就该拖出去敲沙罐(木仓毙)。
开门的正是张三的同伙钱老五,钱老五比张三显老。
刚想抱怨张三办事磨蹭,张三突然被谁掀开了,他大惊一跳,战术后仰,顺着方向看,一个满脸带笑个子高高的年轻姑娘走上前。
上下打量他:“你是钱老五?”
钱老五:??
察觉到哪里不太对,钱老五立马伸手关门,可门板一动不动,抬头一瞧,竟是被那年轻姑娘摁住了。
“张三,她是谁?你还记得咱们的规矩吗?”
钱老五额头青筋凸起,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压低嗓门呵斥。
张三嘴里发苦,又是皱眉又是眨眼睛,可惜两人的脑电波不在一条道。
钱老五知道他这个人一向管不住裤腰带,见了好货就忍不住自己上,这会儿不打招呼带一姑娘回来便以为他色心又犯了,眉头拧得死紧,看都没看真一,而是怒瞪着张三:“赶紧把人带走。”
“你们刚才带回来的那姑娘呢,把人交给我。”
钱老五这下可算正眼瞧真一了,对她天真的要求嗤之以鼻,表情凶狠:“什么姑娘,赶紧走走走,我这里没你要找的姑娘。”
如果不是药粉用完了,这里左右都是筒子楼,他连她一块绑。
“可张三说她就在这里,好像,叫李春如,对吧?”
真一“啧”了一声,推开门径自走进去。
钱老五听到李春如的名字,心往下沉了沉,递了个威胁的眼神给张三。
他看着真一的背影,阴狠地笑了一下:“老三,进来啊,站那儿做什么?”
想着等张三进来就把门关上,他们索性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候他再瞧瞧这女的是笑还是哭。
谁知张三惊恐地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嗓音:“……跑啊!”
就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逃,两条胳膊似面条般垂在身侧,那姿势仓皇又疯狂。
钱老五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茫然,就听清脆的嗓音问道:“人呢,在屋里吗?”
也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钱老五越想越觉得哪儿有不对,张三可不是个脓包,他跟他合伙就是因为那厮下手比自己狠多了,这会儿,那个惊惧到极点的眼神始终在他脑子里挥散不去。
钱老五扫视了院子四周,抄起墙边的木棒,阔步走进屋。
而真一呢,已经找到了昏过去的李春如。
她上半身躺在炕上,腿耷拉在地,发丝凌乱,左右脸颊都肿得高高的。
衬衫扣子被撕开,露出雪白的肌肤,上面被掐出了好几个红色指印,裤子被褪到大腿……
真一细细检查了一番,还好,她跟张三来得及时,钱老五还没得手。
庆幸之余,抑制不住的愤怒。
就想拿刀把张三钱老五两人都阉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女人。
真一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小脸绷得紧紧的,手忙脚乱帮李春如穿好衣服,因为太过气愤,鬼气开始从身体里溢出扩散。
钱老五举起木棍就要敲晕真一,突然见她身上弥漫着灰绿色的雾气,起初只是淡淡地萦绕在她周围,很快便越来越浓,将她牢牢笼罩着。
他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被眼前那团墨绿色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吓得目瞪口呆。
妈的,难怪张三落荒而逃!
这特么不是个人。
可要跑也来不及了,不妨一不做二不休,跟她硬刚一回。
这鬼不是好心,非要救李春如吗?那就给她找找事。
钱老五老奸巨猾,丢开木棍子,眼疾手快拿过桌上煤油灯。
真一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怔了怔,脸色倏变,难道他知道自己怕火?
她防备地盯着钱老五,却见钱老五抽出灯芯,将煤油洒向昏迷的李春如,说时迟那时快,真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挡了过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真一心说,哦豁!
她也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鬼啊,怎么就冲动了呢?
简直生无可恋。
下一秒便是刺鼻的煤油味儿和灼烧的热浪。
钱老五扔完灯芯,就见半蹲着的女人头发“滋——”地一下烧起来了,整个肩膀以上的位置全都被熊熊火苗裹着,不过眨眼功夫,她的脑袋直接掉落在地上,还朝他的方向滚了几圈。
滋啦啦的火苗窜动着,吻上他的裤腿。
而没了脑袋的女鬼还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你找死。”
“啊,你别过来。”
钱老五有心理准备,依然被这一幕震得腿软跌坐在地。
他在原地来回滚动,试图熄灭燃烧的裤腿,可他滚到哪儿,那颗如同火球一般的头颅也滚到哪儿。
他试图站起来逃跑,无奈腿脚颤动发软,只能双手双脚往门外爬。
钱老五边爬边求饶:“饶了我,我给你数不清的烧元宝蜡烛,我给你烧大房子,烧佣人……”
真一伸手抓住他的腿,钱老五顿时觉得自己的腿仿佛被钢钎夹住,连带身体也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女鬼把他拖向还在燃烧的脑袋。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条街道。
真一随手扯了快擦桌布塞到钱老五嘴里,顶着没头的身子跑到院子水缸里打了一桶水,这才将烧得黢黑的脑袋浇湿。
等钱老五被烧得奄奄一息,真一才放过他。
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脸,真一气得狠狠踹了钱老五两下,此时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真一一瞧,急了。
赶紧呼唤最强后盾老柳树。
“爷爷,怎么办啊,我打死人了……”
那头老柳树只咳了一声,还没说话,她忙不迭地替自己开脱:“我也不是故意害人性命。是他先烧我的头,他还拐卖妇女,作为一个嫉恶如仇,有良心有道德未来肯定是地府中流砥柱的鬼,我气不过这才下手重了点。”
真一对了对手指,期期艾艾问道:“爷爷,我这样也算脏了吗?”
“但是,你不是说只要我手里沾了血就会重新被引入轮回境吗?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不会是你和阎君吓唬我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老柳树还没替她背书,她自言自语就抹平了那点子心虚。
不仅不心虚,还得寸进尺的叨叨没完:“阎君吓唬我就罢了,爷爷你怎么也吓唬我,亏我怕你孤单天天陪你说话呢……”
老柳树:!!!
真是谢了,他一点也不孤单。
简直怕了她。
一听真一开口,老柳树就知道如果不尽快打断她的话,又要被烦上大半天。
赶紧说:“你当地府是不讲理的地方吗?他的恶念太大,存了杀你的心思,你才能不受惩罚;同样,如果你存了害人的念头,你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呆在阳间。”
真一噘嘴:“……哦。”
她这么善良可爱,怎么会主动害人?
——祁珍除外。
老柳树:“不是头被烧了吗?没别的事了吧?那就不要跟老头子唠叨了,快去疗伤吧。”
谁能治治这丫头那张嘴就好了,实在是太能说了,关键说半天都说不到重点,听得人着急。
真一听出老柳树话里的嫌弃,嘴巴噘得更高了:“我当然还有事,正事。”
老柳树叹气:“说吧。”
真一:“我救了她,为什么没有获得功德呢?是我努力错方向了吗?”
为了验证功德这事,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头被烧成这样,还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养出个人样,如果这样都不算善事,她真不知道做什么才算积德行善,才能有功德。
老柳树叹气声更重了,这丫头叽叽喳喳又粗心。
还好木珠和木偶身体都由它的枝丫制成,他能感应到其中的变化,否则真要被她问住了。
“你静下心感受。”
真一乖乖照做,半晌后,她惊喜道:“真的不一样了。”
功德是很玄妙的存在,明明无形,但真一却能真切感受到它凝聚在自己的魂魄中。
当她催动它进入身体,便化为细碎的星光迅速被身体吸纳。
许是分量太少,真一没察觉出自己有没有发生改变,但她相信,只要多攒攒说不定弄死祁珍前她就变回人了。
想到这儿,真一立马动力满满。
“爷爷,还是您最疼我。”
“您在下面等着我,等我死回来就天天陪您聊天,我保证不故意气您。哎呀呀,我怎么就那么幸运呢,遇到这么这么厉害,还这么疼我的爷爷,我命也忒好了。”
“打住打住,小唠叨鬼你少拍马屁。不过,如果遇到麻烦也不要一个人扛,我解决不了的咱还可以找阎君。”
真一原地蹦了一下,欢快地应了:“嗯。”
老柳树满脸无奈地笑笑,这丫头真是赖上他了。
不过,这声爷爷他也不是当不起。小唠叨鬼若是用现在的身体修炼成人,也算跟他同出一源了。
得了准信的真一心情大好。
她蹦蹦跳跳捡起被烧回原形的脑袋,一截雕了人脸的黑黢黢的木头。
李春如醒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一个没有头的人手里捧着一块木头,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兴奋声,旁边躺着痛苦□□的钱老五。
映着门外的月亮,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了。
李春如眼睛瞪大如铜铃,想尖叫,声音憋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一醒,真一就晓得了,转身看她,不怎么在意地说道:“你醒了啊,那你自己到派出所报案。对了,他刚才叫得太大声,恐怕马上就有人来敲门了,你自己想好怎么说吧。”
反正钱老五都快没命了,亦不可能再伤人,真一交代完就抱起自己的头往外走。
她得赶紧回火葬场疗伤。
李春如害怕地缩成一团,意识到面前的“人”帮了自己,她努力克制着恐惧,哆哆嗦嗦问道:“……是你帮了我吗?你,你叫什么?”
真一好奇地侧过身:“你问这干嘛?”
李春如嘴唇颤动:“你帮了我,我,我想祭拜你,给你烧,烧纸钱。”
“哦,不用。”
真一挥了挥手,义正言辞道:“他们太坏了,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她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他还有个同伙叫张三,当心他找你麻烦喲~~~~”
这个“喲”字荡漾出波浪线了。
李春如咬着下唇,迟疑着问道:“……你能帮忙找到他吗?”
“我很愿意帮你找。”
真一语气活泼真诚,拒绝之意却很坚定:“因为帮你打这个畜生,我头被他烧坏了,我想帮也没办法,我这样出去多吓人啊,一会儿等有人敲门问情况,你让他们帮你报案吧。”
李春如还想说话,院子外已经传来脚步声,议论声。
真一不再理她,小跑到院子右侧,直接翻墙跑了。
她一路躲着人跑回火葬场,休息室里,大旺睡得跟猪一样,真一径自路过休息室,进入后面那栋平房。
那里是停尸间和焚化室。
她熟门熟路打开停尸间的门,找了个月光能透进来的位置盘腿而坐,再仔细地将烧得面目全非的头重新装在脖子上。
次日天麻麻亮,真一摸了摸木纹凸出略微僵硬的脸颊,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自己这会儿有多吓人。
脸色肯定不对,五官僵硬如同纸人,秀丽漂亮的大黑辫子烧成了渣,看来还得在家躲上两天。
真一嘴角抽搐。
赚这么点功德可真不容易啊。
还好她感受不到疼痛,手脚断了也能养回来,否则下次再遇着这样凶残的人她肯定不敢冲上去。
她给熊炳云留了请假条,路过休息室时还透过窗户瞥了大旺一眼。
惊讶于他的睡眠质量竟如此之好,睡了一晚连个姿势都没换。
实在是,人比鬼强啊。
走出火葬场,真一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去红顶寨是为了找爹问祁珍的事,盛景玚大晚上跑红顶寨干嘛呢?
*****
盛景玚到红顶寨干嘛?
当然是因为秦霍给他递了消息,祁珍盯上秦家塔楼了。
秦瞎子还算出祁珍的运势变差了。
盛景玚回余家坝时尚且不知道真一回来的事,便想趁祁珍运势变差,让秦瞎子在她身上做点手脚,查查祈真一的魂是不在了,还是被压制在身体的某个角落。
现在自然用不着查了。
祈真一的魂魄出现,那他得问问秦瞎子有没有办法将祁珍赶走,让祈真一回到自己的身体。
至于回来后如何处理跟凌天奇的婚姻,如何处理那两个孩子,既然祈真一说了不会接手被祁珍扰乱的人生,那盛景玚选择相信她。
如果她反悔,觉得凌家的日子不错……
呵!
也得问他许不许。
“什么情况下,魂魄能出现在人前,还能有正经工作?”
秦瞎子一听,手抖了两下,杯子里的茶水洒了出来,他先是诧异地啊了一声,而后皱眉沉思。
过了一会儿,半信半疑道:“你撞见鬼了?是谁?”
盛景玚:“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秦瞎子:“按理来说不该存在这种情况。有些事呢,不该说给你们这些外行人听。你只要知道,鬼在咱们阳间也是稀罕物就得了。我跟你说,这人一死啊,那魂就被勾走了,能滞留在阳间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盛景玚沉默片刻:“那些为数不多的鬼魂是因为什么能留下?”
秦瞎子:“一是执念太深;二是下头特批。”
“如果你确定自己看见的是魂魄,那么,要在阳间行走必定需要一具壳子,还得有咱们阳间承认的身份。打个比方,知青要领大队的粮,要在红顶寨过日子,户口本就得迁到咱们队来,嘿,这样才有栖身之处。”
盛景玚:“……多谢。”
然然,整个东川县这么大,他要到哪儿找祈真一呢?
“秦老先生,你能再帮我问一次真一的魂现在在何处吗?”
秦瞎子不解:“前几年不是找过吗,卦象显示她不在了。小子,人没了就是没了,你每年都来山上又是何苦,与其问魂,不若抓了那祁珍刑讯逼问,总能问个答案。”
盛景玚哂笑:“再问一次吧。”
他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条老旧磨损的红绳,上面串着几粒植物种子,这在当地叫来尿珠,又叫翡翠珠、一串珠、绿之铃、佛珠草。
花为白色花穗,果实为白色或蓝紫色,姑娘们爱用它们做门帘、手链。
盛景玚手里的这条,是两人看电影那次祈真一送给他的。她亲手采的珠子,亲自编的红绳,上面沾着两人的气息。
秦瞎子接过手链,叹气。
往常他一提这话,盛景玚立刻变得阴沉,说话夹木仓带棒的。
今天倒好,他心情格外放松,话语间还带着几分笑意,莫不是终于认清了事实,决定将祈真一放下了?
放下好啊。
秦瞎子以为这次卜算依然会是同样的结果,没想到竟发生了变化。
“这,这……”他惊讶地结巴起来,随即便是兴奋得语无伦次:“祈家那丫头的魂魄居然有反应了,妙啊,竟知道在阴煞地养魂。”
想当年,那丫头出生时,他隐约算出她命里有一劫,便给她取名为真一,意指唯一,保持本性方得始终。
他还特意叮嘱了陈红梅,让孩子不要改名。
为了不显得突兀,甚至破例给祈家老六取了名,说改名这茬时自然也带了那男娃。
知道小姑娘改名为祁珍后他便又算了一卦,果然命格变了。
秦瞎子还叹了许久的气,命中一劫躲不过,躲不过啊。
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他激动得脸色胀红:“嘿,这卦象有趣。你见到的那魂魄就是小丫头的吧?不用急着否认,出了这门我不会跟人提小真一的事。不管怎么样,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
盛景玚眼尾上扬,难得笑了笑:“阴煞地,是指墓园吗?”
“有可能。”秦瞎子想了会儿,又说:“火葬场也有可能。”
盛景玚点点头,整个东川县的墓园和火葬场都只有一处,找起来并不困难。
得到确切的答案后,盛景玚连夜下山,走之前特意提醒了秦霍,让他们父子二人防着祁珍,还隐晦地透露了祁珍手里藏着可以操控他人意志的东西。
祁珍还不知道秦瞎子一直知道她身上的古怪。在她提出买塔楼后,就连曾经对她有过好感的秦霍也对她产生了怀疑。
这会儿她正做噩梦呢。
她梦到上辈子将她扒光衣服,按在地上扇嘴巴子的黄脸婆了。
黄脸婆带着一群老女人围着她。
一个骂她下贱,一个用力拽着她两条胳膊好方便黄脸婆打她,而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却只敢站在远处,任由她被欺负:“老婆,是她勾引的我。”
她愤恨,挣扎,嘲笑黄脸婆管不住自己的男人,讽刺她让男人硬不起来。
迎接她的是更重的拳打脚踢。
她被逼到绝境终于奋起反抗,抬手就朝黄脸婆那张大饼脸揍了一拳。
“哐”的一声闷响,响彻房间。
下一刻叶春妮从床上弹坐起来,捂着鼻梁,痛得眼泪直流,看着祁珍十分不爽道:“小妹,你为什么要打我?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祁珍昏头昏脑:“……”
自知理亏,只是听到叶春妮生气质问的语气,到了嘴边的道歉又咽了回去。
她冷淡道:“我做噩梦了,大嫂你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叶春妮原本只有一点点生气,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想冲祁珍发火,又怕把她得罪狠了。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憋屈,就因为小姑子在家里地位高,攥着一大家子的生计,她脊梁就挺不直,哪怕受了气也只能忍着。
后半夜,叶春妮辗转难眠,忽然有些怀念心思单纯的祈真一。
次日,祁珍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大儿子跟同学打架磕破了脑袋,哭着喊妈妈。
婆婆对她丢下孩子们,请假回娘家这么久的行为非常不满。
甚至撂下话来,如果她不回去,就让天奇跟她离婚。
祁珍心情奇差无比。
不过是孩子打架而已,能出什么大事?既然伤着了那就去医院啊,给她打电话有什么用呢,她又不是医生。
她知道,系统长时间休眠的后遗症出来了。
那些通过手段得来的好感在系统罢工后会渐渐消失,简而言之,她的人生离开系统将变得一团糟。
想到秦家塔楼的事也进展不顺利,祁珍情绪已经到了暴躁的边缘。
而秦瞎子越是不答应卖,她心里就越有一种塔楼里藏着对系统有用的道具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偏偏凌家人的好感与信任都是她夺取气运的基石,不能完全丢开不管。
左思右想,祁珍中午在秦家再次吃了闭门羹后火速下山回家当她的贤妻良母了。
****
真一白日在家躲着,夜深人静后回火葬场修炼。
如此三五天,脸总算恢复正常了。
也不知熊炳云跟杜嘎子几人怎么说的,反正她再次出现在火葬场时大家都挺平静,问都没问这几天怎么没见她的人影,搞得真一怪失落的。
自己也太没存在感了吧?
“小祁,一会儿跟着嘎子到红河二队给钱虎家里人做做思想工作,他烧成那样,这天温度也不低,尸体表面肯定滋生了许多细菌,也别讲究啥土葬了,赶紧拉回来烧了吧。”
熊炳云泰然自若地安排好今天的活儿。
“知道啦,熊叔,保证完成任务。”
真一背打直,机灵的眨了眨眼。
她即便是关系户,也要做一个认真仔细、勤勤恳恳的关系户,不然对不起这么高的工资。
而且干得好的话就当结下善缘,以后变回人后还能继续干。
熊炳云挥挥手,让她赶紧去忙,他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真一露齿笑了笑,雄赳赳气昂昂找嘎子去了。
因着钱家那边不同意火化,两人还得再劝一劝,杜嘎子便没拉板车。
到了红河大队钱家一瞧,嘿,这不是熟人吗?
原来要拉的尸体就是钱老五啊。
没想到他真没熬过去,也不晓得李春如怎么跟派出所交代的,张三有没有被抓住。
真一和杜嘎子进了钱家,刚开了个头,钱家人自己就吵起来了。
还差点打起来。
“死就死了,还死得不干净,落了个拐子名声!让我们咋做人啊?”
“他要是葬在村里,信不信今天埋下去,明天就被翠丫、二花他们家刨出来喂狗吃。”
“老五是你们的弟弟!!!”
“就是啊,三弟,你咋能那样说呢?”
“你一泼出去的水没资格说话,反正被歧视的不是你呗。”
“还有娘,你别老糊涂了,整个大队谁不知道咱们老钱家出了个挨千刀的畜生,居然拐了十几个女同志卖到外省山沟沟,其中两个还是队里的姑娘,老五咋下得了手?他拐卖妇女时咋不想想咱们一家还在队里生活?他事做得太绝,我也是没办法。”
“我今天就放下话了,他不许葬在村里,就拖到火葬场烧了一了百了,骨灰随便埋哪都成。他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就别想着让几个孩子逢年过节祭拜他。”
“老大,这是你做哥哥该说的话吗?”
“……”
随后又是一轮大争吵。
真一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就在她快不耐烦时钱家人终于争论完了。
根本不需要她和杜嘎子宣传火葬的种种好处,钱老五的八旬老娘抹着泪让他们去搬钱老五的尸体。
钱老大为了早点跟这个恶贯满盈的弟弟划清界限,简直是一刻都不想让他在家里呆着碍眼,赶紧跑大队长那儿借了一辆牛车。
直到回了火葬场,真一还觉得这事魔幻得很呢。
他们一句话没说,就在那儿听了半天嘴仗。
……就这样,完成任务啦???
熊炳云见二人回来,赞赏地看着真一,表扬道:“小祁啊,你果然是干这一行的人才,加油,好好干。”
他了解阿旺,只会闷头干活,嘴巴笨得很。
能这么快搞定钱家人,明显是小祁的功劳啊。
没想到鬼干活的效率还挺高的。
真一被夸得飘飘然,要是她有尾巴的话,此时尾巴肯定是一翘一翘的。
“熊叔,我会的。”她眉眼弯弯的,露出八颗牙齿,然后打蛇上棍:“熊叔,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说。”
熊炳云想也没想:“有什么事直接说。”
真一:“就是上班的事,我可以只上晚班吗?我白天有别的事,特别特别重要。”
她想好了,晚上到停尸间修炼;白天去给祁珍周围的人上眼药,破坏她的完美生活。
再不济也能顺便攒攒功德。
熊炳云怔了一下,答应得很爽快:“行,反正大伙儿都不愿意值夜,你愿意的话正好。”
真一展颜笑道:“嗯嗯!”
临近傍晚,盛景玚骑着单车站在火葬场大门口。
这是他连续第四天过来了。
“诶,盛同志,又来找小祁啊?”
大旺两手在身上擦了几下,正想跟盛景玚握手,而后立马想起自己刚搬了尸体,没来得及洗手又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尴尬地笑了两声:“小祁在休息室。”
说着,还指了休息室的方向。
盛景玚做出感谢的表情:“谢谢,我还真怕她今天又不在呢。”
大旺一听,便知眼前的男同志似乎在追求小祁,看起来颇有决心的样子,他眼底闪过羡慕:“大家都觉得在这儿工作不吉利,别看他们嘴上不说,其实见了我们就躲得老远了,你当真不嫌小祁在这种地方上班啊?”
他相了好几个姑娘,都嫌他身上沾了死人味儿。
盛景玚摇头:“工作不分高低贵贱,都是为人民做贡献。”
这话说得大旺心情复杂,他咋就遇不到不介意他在火葬场工作的对象呢?
难不成,就因为自己是男的?
这么一想,大旺心里酸溜溜的,没滋味得很。
“小啾恃洸祁挺好一姑娘,做事认真能吃苦,一点都不抱怨,你可别欺负她啊。”
好歹是他们场子里唯一的女同志,四舍五入,大家都是她娘家人。
咋说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
盛景玚点头,神情认真:“不会欺负她。”
他照着大旺指的方向走,休息室里,只有祈真一一人。
她像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懒洋洋的,腰扭成了S形,面前的桌上摊着一本书,时不时翻上一页。
盛景玚站在窗外看着她侧脸好一会儿,才曲起食指在窗户上敲了两下。
真一回头,一张俊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她一眼就对上盛景玚深邃的眼睛。
他脸上没太大的表情,但眼睛里的戏谑和得意压根儿没打算藏。
仿佛在说:看,你不告诉我你在哪儿上班,我还是找到了。
“开门。”
盛景玚对上真一白净清丽的脸,不得不说,这具身体远比她本来的要美丽。
原本的祈真一娇小玲珑,五官清秀,皮肤比一般的乡下姑娘白但远远不到现在这样白得发光,而这具身体的肌肤除了缺乏血色,再也没有别的瑕疵。
五官跟从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又好像长开了的感觉。
两人对视着,气氛不自觉地变得旖旎暧昧。
“看傻了?”
盛景玚再次开口,将这种奇怪的氛围打破。
真一恍然回神,耳尖悄悄红了,她拉开门,没看盛景玚便转身回到桌子前坐下。
盛景玚迈着长腿走进来,在真一对面的椅子坐下,而后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说说,那天跑什么?你就这么不想承认咱们的关系?”
这话问得真一哑口无言。
心里怪别扭的。
啥叫不想承认他们的关系啊?
怎么有种自己成了负心人的感觉?
真一眼神闪烁,看桌子、看书上的字、看地上,就是不看盛景玚的眼睛。
“你干嘛这种口气,我不都是为了你好吗?咱们的事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我没赖你你该开心才是嘛。”
真一凶巴巴地说着,其实心里虚得很。
她也知道自个儿不占理,什么“为你好”之类的话,都是放屁。
她就是觉得两人这情况吧,没啥前途,藕断丝连挺浪费彼此的时间,更不想花精力去维护这样一段犹如空中楼阁的关系。
找对象呢,特别影响她办正事。
尤其是跟盛景玚谈对象。
真一承认自己怂,也知道自己没啥自控能力,盛景玚稍微靠她近一点,她就满脑子只想跟人家腻歪说情话,一点儿也不想干正事。
这样一来,她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变回人啊。
盛景玚就是毒药,得离得远远的才行。
盛景玚表情倏地变严肃:“祈真一,是不是你主动追我的?”
真一:……
“是。”
她摸着鼻尖,声如蚊蝇。
盛景玚又问:“咱俩是不是没说过分手?”
真一:“是,不过——”
那是没来得及分啊!!
盛景玚直接打断她的解释之词:“谈对象是你主动的,咱们也没说分手,你说,我俩不是一对是什么?难道你说喜欢我,咬我嘴巴不是想跟我处对象,而是只想跟我做朋友?”
真一脸腾地一下红了。
好在这是具假身体,只是浮上了淡淡的粉色,若是换成真的,此时恐怕已经被臊成关公,浑身冒烟了。
他怎么能提她吃他嘴巴的事呢?
好尴尬。
尴尬到脚趾都蜷缩在一块了。
真一恼羞成怒地瞪了盛景玚一眼,闭着眼睛狡辩:“七年前我还小还不懂事呢,我,我就是好奇……反正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不能忘了吗?”
盛景玚似笑非笑:“是吗?可惜不能,如果你不承认我是你对象,那你当初就是耍流氓。”
“女流氓。”
真一:“……”
说不过,她干脆闭口不言,采取消极抵抗政策,不回答不配合。
逼对方知难而退。
盛景玚眼底闪过无奈,看着她倔着小脸打定主意耍赖,知道逼也无用,便故意露出手腕上的红绳。
“还记得这幸运绳吗?”
真一噎住,她当然记得。
就是因为记得,她才不好做得太过分。
真一表情讪讪的,讷讷道:“你还留着啊?”
盛景玚:“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要不是留到今天,你岂不是更有底气否认??”
语气幽怨得咧。
一点不像他。
真一还记得当时的盛景玚是什么样。
特别冷淡,她说什么他都面无表情,偶尔附和一句,还动不动嫌她笨。
别人谈对象多热情啊,有些人到了小树林搂着就啃,含蓄点的也得牵牵小手。
他呢?
她想牵个手,他还故意逗她好几回才给她牵。
她主动亲他,他都像块死猪肉一动不动,换了别人肯定激动得啃回来了。
真一一度怀疑自己冷脸贴了盛景玚热屁股。
但毕竟有英雄救美的初印象在,盛景玚又恰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她贴得……其实挺开心的。
现在风水轮流转咯。
虽然被他怼得无话可说,真一不仅不恼,还有点暗爽。
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嘴巴上火吃不着爱吃的菜,但知道东西不会飞还乖乖等着自己吃的感觉!
心情好得能上天。
盛景玚眉梢扬起:“心虚了?”
真一厚着脸皮,假装没听到他的抱怨:“嘿嘿……”
盛景玚:!!!
作者有话要说:
盛景玚:……装傻充愣还赖皮,七年前咋没发现你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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