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之后很久,白颂都没有作妖。他乖乖跟在阮觅身后,好似这世上就没有比他更听话的人了。
对于这番改变,阮觅不多作评价。
倒是江连年看着他们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便开始活跃气氛。
“这手摇鼓,看白兄也很喜欢。难道白兄小时候也没有玩过吗?”他问这话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找个话题罢了。
白颂顺势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摇鼓,挑挑眉,慢悠悠转了两下。
被拿捏住线珠的手摇鼓无法发出声音,转了个寂寞。
对于江连年问的事情,白颂在玩够了手摇鼓后才懒声回答:“自然是玩过。”
停顿了一下后,他很快又道。
“家在鳞京,父母俱在,幸福美满。怎么,还有别的要问?”
声音因为拖得绵长,而显出一点恶劣。
江连年只是张了张口,白颂再次道:“家中仅我一个,父亲母亲疼我入骨,五岁的时候都还没有下地走过路,十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至如今,生活顺遂,从无难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顺溜得好似说过千万遍,敷衍又随意。
等阮觅转身看他,白颂便乖巧地笑笑,娟秀眉眼间一派无辜。好似在说,我这不是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吗?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没错。
江连年经过短暂的错愕后,很快笑起来。
“伯父伯母肯定是极好的人,若是有机会,下回也想拜访拜访。”他并没有从白颂那一大段听起来就很不走心的话里听出敷衍的味道,而是笑得毫无芥蒂。
也有可能听出来了,不过并没有在意。
三人继续往前走,只是相比于之前,气氛更沉默一些。
沽源村虽说没有像金吾卫这样的兵将维护秩序,可是在集市里所见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好像所有人都无声遵守着某些规矩一般。
蓦地,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从泛黄的麻布帘子后跑出来。
她一出现在集市中,阮觅便发现有许多人停住了手中动作。他们或是皱眉,或是冷漠地看着那个孩子。
那种眼神……
无端地让阮觅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悄然皱起眉。
还没等她走过去,就又有一个女子跑出来,神色慌张地追着小女孩,口中不停地喊道:“兰兰,快回来!兰兰!”
她一边往前跑,一边焦急地用披在头顶的布料捂住自己半张脸。
但在这女子完全捂好脸之前,阮觅便看清楚了她的模样。与先前跑出来的女孩子有八成像,显然是母女。
这名女子很快追上了自己女儿,她一把搂住女儿,随后牵着女儿的手快速走了。好像这块地方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身后追着她咬似的。
在这片人人都笑得快乐又幸福的地方,这个女子的惶恐显然极为突兀。
这其中定然有线索,只是阮觅追上去,却发现完全找不到对方的行踪了。
忽地,她想起来一件事。
这个女子,好像和他们来沽源村时借住的那户人家有五六成像。
那个屋主人说过,他有个孪生妹妹。若是做一个打扮,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很久之前,他妹妹跑出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他妹妹是个恋家的人,不可能自己不回来。屋主人猜测一定是受到了旁人的威胁,无法回家。
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离奇失踪,几十年没有回家。很大的可能就是已经不幸去世了。但是屋主人一直相信自己妹妹还活着,并向任何一个可以求助的人求助,绝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阮觅当时心中感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概率见到他的妹妹。
可就是这么巧,人还真的被她遇着了。
从刚才那个女子的年龄看,应该是屋主人的妹妹,也就是马蕊的女儿。而那个小女孩儿,则是马蕊的外孙女。
阮觅正准备再往前去找找看,说不定运气好能再次碰见,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转头一看,原来是柳十令等人。
想了想,阮觅还是收回脚步,转身去和他们汇合了。
说起来,柳十令等人方才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片散着花瓣的地方。
嫣红的花瓣铺在地上,有许多已经被践踏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与脚下尘土融为一体了。
只是有些人还在议论前不久发生的事。
“刚才那个小伙子真是俊呐,长得也高。耍戏法似的从花篮里拿出了那么大一捧花送给前面的女子。哎呦,要是我儿子有那小伙子那么俊就好了。”
“你还说呢,难不成你没瞧见那小伙子面前的女子?那叫一个面无表情。别看矮矮小小的一个,后来可是直接一拳头就给过去了。难搞哦。”
“一看就是外乡来的……”
后面的话,因为声音渐渐变低,他们也没有听清楚在讲什么。
不过前面那些话已经足够众人从中提取出关键信息了。
俊俏的男子。
面无表情,矮矮小小的女子。
外乡人。
好了,他们知道是谁了。
殷如意啧了一声,第一个加快脚步,魏驿蔺紧跟其后。
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纷纷迈开步子往前面走去。
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阮觅。
魏驿蔺放慢脚步,恢复了一身温文尔雅,笑着喊她:“阮姑娘。”
十人再次聚在一块儿,先前去找“最高的”线索的七人均看着白颂,目光或是冷然或是好奇。
白颂倒是悠哉游哉,嘴边噙着笑,双手交叉搭在脑后,还伸了个懒腰。
一边挑眉,主动问道:“有事?”
这副姿态顿时让人火气上来了。
殷如意站在那儿,浓黑俊秀的眉压得低,声音有些冷。
“净是些花里胡哨。”
他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些青涩,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痕迹,说话时神色极是冷冽。
花里胡哨指的是什么,除了江连年,谁都能听出来。
只见白颂虚假地笑起来,歪了歪头,娟秀的眼里闪过阴鸷。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仅这一句话,便让殷如意慢慢眯起了眼。
两人才说了不到三句话,便有了火`药味。
局势之紧张,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战争。
江连年急得团团转,都打算去打桶水过来,把两人身上的火气给浇灭去。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阮觅阻止了他,她神色淡然地看着那两人,经验很足地摇摇头,“等着吧,打不起来。”
于是江连年半信半疑,跟着阮觅站在那儿,紧张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殷如意扯起嘴角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这样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屑于与你计较的嘲讽。比说上千万句讥讽的话更有讥讽意味。
白颂脸上的笑也慢慢收起来,眼神微冷。
不过果然同阮觅说的一样,两人很快便分开,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
江连年瞪大眼,转头看向阮觅。
“阮姑娘真是神机妙算!”
他个子高,满脸直爽笑意看着阮觅的时候有些憨憨的,让人能够切实地感受到他心中的信服。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从江连年口中说出来,却是让人莫名让人觉得心中熨帖。好似在三伏天里喝下冰镇过的水,身心顺畅。
阮觅虚伪地摆了摆手,口中说着哪里哪里,嘴角疯狂上翘的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还好她还记得正事。
“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柳十令静静看着她,眸子微敛,回道:“所谓最高的,有九成的可能是指沽源村外的一座山丘。”
“山丘?”阮觅沉思片刻,“那山丘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这回是陈章京回答,他摇摇头,清正的瑞凤眼里带了些探究。
“进山丘的路有人守着,只能等晚上的时候混进去。”
什么样的山丘,才会专门派人把守,甚至不让外乡人进入?
这实在值得人思考。
阮觅略微皱了眉,总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忽略了什么。眼神落在曹雪冉身上,蓦地,阮觅再次想到刚才的那对母女。
是了……
从他们进沽源村开始,那对母女竟然是她看到过的唯二两个女性。
恍然间,阮觅的记忆飞速倒退。
一张张男性的脸,或瘦或胖,或白或黑。场景从集市倒退到沽源村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竟然没有一个女子。
寒气从背后窜了起来,不冷,只是让人觉得无端阴寒。
“阮姑娘?”江连年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阮觅这才回神。
看着众人关切的眼神,她勉强笑笑。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经她这样一说,众人才发现,偌大一个沽源村,竟然没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们是被藏了起来,还是说,在躲避着什么?
“趁着苍国的人如今还未到,不如我们先往前找找看?”
怀揣着疑问,阮觅等人又顺着那对母女方才消失的地方找了找,依旧没有找到人影。
没有线索,阮觅便极是自然地开始同一边的摊主搭话。
“这位大哥可娶了亲?”
她一上来就问这种话,商贩自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哈哈大笑起来。
“自然有哩,我孩子都有两个了。”
言语间还很是自豪,仿佛这是很了不得的成就。
阮觅也注意到,这个商贩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旁边摊子上那个年纪更大些的摊主眼中露出点羡慕。
羡慕什么?羡慕对方成了亲,有儿女?
对于渴望成家立业的人来说,这确实值得羡慕。
违和萦绕在心间,阮觅笑着继续问道:“大哥想必与自己的妻子非常恩爱吧?”
说完,她还调侃一句,“嫂子不来给大哥你送些饭菜?”
商贩随口道:“那可不行……”
话还没说话,他似乎就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马闭上嘴。之后不管阮觅说什么都不再搭话,甚至一改脸上的爽朗笑意,露出凶狠之色,企图来抓阮觅。
只是被殷如意挡住了。
即使年纪比对方小上许多,但身高完全可以碾压对方。
他只是站在那儿,眼神冰冷。那商贩便不敢再有动作了,悻悻往后退,直到缩回自己的摊子后。
殷如意犹觉不满,上前去想提着人过来给阮觅道歉。
他都没在她面前逞过几次威风,这个人算什么。
少年护短得很,眉骨清俊,略往下压便极是吓人。只不过往前走了几步,那商贩便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连自己的摊子都顾不上。生怕殷如意抓着他痛打一顿。
坏心眼地看着商贩跑走,阮觅也没有劝阻。
她倒是很想把这个人抓起来“好好”问问,可是这里是集市,身边全是与那商贩相熟的人。
要是阮觅真把这人抓走逼问,大概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还不等她问出来什么,可能就会被那些与他有关系的人拿着刀枪打上门来。
只能之后再打算了。
众人趁着天还没黑,又将沽源村逛了一遍。
经过沽源村口时,发现几个眼熟的人正脱力地躺在地上,横七竖八。
失去束缚的马快乐地四处溜达。
阮觅好奇地走过去一瞧,哟,原来是苍国参加比试的人。
她状似惊讶地捂着嘴,“怎么来的怎么晚?我们还以为你们遇着什么事了呢?”
魏驿蔺等人也纷纷围了过来,松松散散的,正好将这些苍国人围住。
一方瘫在地上,一方好端端站着,自然有了高低的对比。
阮觅终于能俯视别人了,脸上的笑也真诚了不少。
“累了吗?晚上好好歇歇吧。”
这几句话在格桑听来,与挑衅没有差别了。
他张了张口,却因为虚弱完全出不了声,只能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指着阮觅表达自己的愤怒。
可是手刚举到一半,下一秒又失去力气,啪唧一下摔在地上。
有人明目张胆地笑了出来。
接着又是几声闷笑,似乎还给他们留了点脸面,没有直剌剌地笑出声来。
可苍国人可怜的自尊心还是被伤到了。
他们木然地睁着眼,看着聚在一块儿围观自己惨状的大雍人。
心中大骂。
狡猾的大雍人!!!
他们运气实在不好,好不容易出了鳞京便拼命往前赶路。
为了追上大雍的人,他们快马加鞭。就算天色黑了下来,也不打算停下来寻找村落借住,而是想着趁夜晚的时间,一鼓作气追上去。
可是半路上他们居然遇见了狼群!
狼群数量繁多,战斗力强大。
不说苍国十个人的队伍里有好几个都是连刀都不会拿的,就算这十个人都武艺高强,都不一定能打赢狼群。
于是苍国人大惊之下,狼狈逃窜。
好几次都差点被狼群咬住,险象环生,还没松口气,马的前蹄竟然往下一陷。
登时人仰马翻。
这竟然是猎人布下的陷阱!
好不容易把人给救下,那匹马却是拉不出来了。商量之后,几人决定舍弃这匹马。
这样折腾一番后,实在没有力气再往前去了。于是十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选择就地找棵树爬上去凑合一晚上。
附近没有村落,再往前走的话说不定又会遇上什么危机,便只能这样了。
但这个晚上谁都没有睡着。
“你们带了水吗?”
“我有些饿了。”
……
一夜睁眼到天亮。
回想起这些,苍国人就面色扭曲,显然十分痛苦。
阮觅便是不用问也知道这一路上他们过得并不好,于是眼神含着怜悯。
敌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
柳十令蹲着看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尾下垂的眸子安静且专注。
像极了蹲在墙头的黑猫,看着墙下的恶狗发呆。
乖巧又有恃无恐。
阮觅看的好笑,便也扬起张笑盈盈的脸,喊了柳十令的名字。在他仰头看过来的时候,故作体贴道。
“好了,走罢。人家刚到这个地方,约莫是想接触大地,感受一下沽源村的气息。我们就不要打搅他们了。”
围观的人一个个被阮觅带走,离开得毫不留恋,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没有给苍国人半点做心里准备的时间。
原先那个苍国使者,如今也是参加比试的一员了。
他咬着牙喊道:“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很多事情,差点身陷狼群之口,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探查沽源村的线索。你们先到了半日的功夫,想必已经将关键线索握在手里了,胜利属于你们,我们也不会去同你们争抢。不过若是输得太过难看,我们回去也不好交差。可否念在大家都是为人臣子的份上,将一些线索告诉我们?”
脚步声渐渐停下,那苍国使者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下一秒却听到对面队伍里那个矮个子说:“什么?你刚才在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楚啊!”
她连头都没转过来,虚伪地喊了几声后,迅速离开。
似乎身后跟着一大堆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似的,嫌弃的不得了。
刚刚还极为激动的苍国使者,瞬间从天上掉了下来似的,小心脏摔了个稀巴烂。他嘴角抽搐,无能狂怒。
狡猾的大雍人!!!
……
天越来越黑,等阮觅走回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
那个先前给他们线索的老者竟然等在他们门前,还是笑呵呵的。
要说之前,阮觅可能会觉得他慈祥。可是大半天逛下来,她只觉得这个全部都是男子在活动的村落中的每一个人都诡异非常。
但这些想法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她很尊敬对方似的走上前去,“先生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等着,是有什么事告诉我们?”
老者点头,脸上笑不变。
“现在天也黑了,你们睡下之后,可千万别出门啊。就算听到了什么声音,当作不知道就行了。”
明面上,他是在警告阮觅等人。
可细细一琢磨,便会发现,他似乎用这句话告诉他们。
沽源村的夜晚,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难道是额外提供的线索?
仅是眨眼间,阮觅便想了许多。动作上丝毫不慢,向着老者行了一礼,“多谢先生告知。”
老者满意地看着她,口中重复几句,“好好睡,好好睡。”
随后便离开了。
房间是一人一间,可众人进了自己房中后,没待一会儿,都不约而同地打开房门出来,敲响了另一间房的门。
那间房间,自然是阮觅的。
她刚迎了一个人进去,关上门,还没坐回去,便再次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于是她只得再次转身开门。
当最后一个人也来进来了,十个人便将这间小小的房间挤得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除了少数一两个不在状态的人之外,其余人都抿着嘴不说话,显然是对于别的人竟然也出现在这里感到不满。
时下女子闺阁从不让男子进入,虽说这间房间阮觅才刚住进来。
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女子房间了。外男进来实在不合适。
于是那几人坐在房间里,眼神都略待谴责看着身边的人,好似非常不赞成对方来这里的行为。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大部分都是心性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少年人,蓦地来到女子房间有些紧张也是自然的。
魏驿蔺神色温和,可从他研究烛灯不眨眼的动作上,不难看出他此时的不自在。
柳十令更是如此,眼尾再次晕开一片旖旎的红。
倒是殷如意,嘴角下压,满脸的不高兴。好似进入这个房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看他完全僵直的背,便能发现这人此时真正的心情。
陈章京与崔颜都是垂眸不语,白颂同江连年则是眼神好奇左看右看。
与江连年单纯好奇这间房与自己那间房的差异不同,白颂打量这间房是肆无忌惮的。
在发现这间房完全没有沾染上阮觅的气息后,便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懒懒盯着阮觅。
似乎这间房间里,能够让他感兴趣的,也就只有阮觅了。
“东西都带好了?”阮觅无视白颂,也没问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跑过到自己房间来了,只问他们准备好没有。
九人齐齐点头。
阮觅才道:“那走吧。”
她给自己床上塞了两个枕头,将灯吹灭后。小心出了门,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夜晚的沽源村寂静,冷清,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顺着记忆中的路,他们很快来到山丘附近。
茂盛的荆棘将山丘围了起来,再往里面一点是枝叶叠合的绿樟,形成一堵坚实的墙,阻挡了所有想要进入里面的人。
而唯一的入口处,此时正亮着灯。
四五盏油灯高高悬挂起来,将入口的每一个地方都照的清清楚楚。
还好守在那儿的只有一个人。
阮觅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瓶,小心晃了晃,随后往手帕上倒去。
乳白色的液体瞬间没入手帕,消失不见。
她将手帕交给陈章京,陈章京脚步很轻地走近那个守夜人,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很快就把手帕捂在了对方的口鼻上。
那人还没开始挣扎,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一秒就闭上眼软下身体睡着了。
陈章京将他放好,做出个正在睡懒觉的姿势才离开。
低声道:“走。”
几人迅速走过来,越过睡过去的守夜人,上了山丘。
那药是曹雪冉在旁人买干粮的时候,去了一家熟悉的铺子买的。有轻微的致幻效果,一吸入,就会陷入昏睡,甚至产生是自己太困了才会睡着的错觉。
别人一喊,也会立马醒过来。
完全看不出来中药的痕迹。
上了山丘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就点燃火折子,而是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阮觅小心地抬起腿,却不想面前有个高至小腿的东西,突然将她绊倒。
瞬息间,她立马双手护住头,尽量避免伤到重要的地方。同时还闭紧嘴,以免发出声响引来山下人的注意。
黑暗中很难有人能注意到这里,阮觅也没想过真的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只是在她已经感受到了泥土腥湿的气息后,突然有个人揽住了她。
抱着她就地一滚,整个人给她当了垫背。
这点声响不算大,但身边的人自然是听得见的。
此地离着入口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加上有荆棘群和绿樟的保护,就算点起火折子也不会被发现。
他们本是打算再往前一些距离再点燃,可这会儿显然已经需要火折子了。众人便没有再磨蹭,立马拿出了火折子。
一团团的小小火光亮起。
阮觅借着光看清楚自己身下的人,是崔颜。
他手还放在阮觅的后颈处,冰冷的指腹落在温热肌肤上,存在感很强。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着阮觅,像是在仔细看她有没有受伤。
阮觅摇摇头,打算从他身上起来。
但是刚抬起眸子,便呼吸屏住。
坟墓。
目光所及之处,净是坟墓。
仅仅是火光照耀的这小片地方,便有六七座。
崭新的,或是拦腰折断的,无一不说明着这是个什么地方。
沽源村里,被当作线索的所谓最高的山丘,竟然是一座坟墓山。
阮觅怔了片刻,神色才慢慢恢复正常。
小心从崔颜身上起来,也打开了自己的火折子。
如果说这座山丘上全是坟墓的话,就只能从这些墓碑上找线索了。
她很冷静地看向众人,想了想,问道:“害怕吗?”
不管男女,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不能强逼着对方去适应。
还好,在场的人都算是胆子比较大的。听到阮觅的问话后都摇了摇头。
“那好,都打开自己的火折子,看看墓碑上的名字,或者生平。注意不要和旁人离得太远。”
如今只能这样做了,于是十个人很快散开,正好是一转头就能看到另一个人的距离。
阮觅一只手捂着火折子聚拢光源,凑近墓碑。
上面的名字很奇怪。
不是像张三李四这样的姓加名,也不是古时女子墓碑上的张氏李氏。
而是先写了个年份,后面加了个明显是男子的名字,最后末尾处,缀了个钱数。
像阮觅现在看的这个,便是“大成八十七年,屠松,九两八。”
下面一个,依旧是这样的格式。
“大成九十一年,钱立业,三十二两。”
“大成八十八年,杨荣,六两七。”
“大成……”
阮觅越看越快,后面的格式依旧是一模一样。
像是记载着某些年代,埋葬在这里的人价值几何。
她嘴角紧紧抿着,不再像先前那样疯狂地察看着墓碑上的字。或许也是知道,就算再看下去,也是差不离的内容。
只是,这些墓碑上的名字,为何都是男子?
就像今日在沽源村中看到的那样,除了马蕊之女与她女儿,再也没有见过旁的女子的身影。
这个村子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阮觅站在墓碑前不动,手中的火折子在风中闪烁。她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心神已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看着便好像是心情有些低落。
魏驿蔺看了她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阮姑娘?”他低声喊她。
在阮觅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笑着问:“可是火折子不够亮?”
也没有问刚才在想什么,而是提了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瞬间让阮觅从刚才有些抑郁的想法中抽身出来。
她看了看魏驿蔺的火折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还没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问号,殷如意便走过来了。
他最近就像是只护崽的母鸡,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的崽子——阮觅。一旦有人靠近,他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立马赶过去,张牙舞爪地将靠近的人逼退。
此时也一样,魏驿蔺刚隐晦地表示想把自己的火折子给阮觅,他就赶过来,不容置疑地将自己的火折子塞在了阮觅手中。
然后一脸高冷地直视魏驿蔺。
仿佛在说,有多远就滚多远。
相处数日,魏驿蔺对殷如意这张臭脸已经有了免疫力了,他幽幽叹了口气。
“原来我是这般的讨人嫌,我走就是了。你不要这么生气,免得吓到阮姑娘。”
殷如意额角青筋暴起。但那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很快,殷如意就恢复平静。
他甚至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并不接话。让魏驿蔺的那些茶言茶语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从中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听到魏驿蔺说话就浑身不得劲,火冒三丈的人了。
迅速成长,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吴下阿蒙!
而魏驿蔺见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也不气馁,他弯着眸子。
反而故意将火折子也塞进阮觅手中,低声道:“火折子多了些,也就更亮一些。这样阮姑娘应该……看得更清楚。”
他本来想说别的,最后还是改了口。
神色在深夜里温和极了。
他们三个人显然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都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
正巧柳十令离得近,有几块想要看的墓碑正好在前面,他便走过去。顺带着将殷如意与魏驿蔺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
他刚开始有点茫然,可很快就听懂了。于是抿着嘴角,脚下一错,便朝他们走去。
现在阮觅一看到人举着火折子朝自己走来就觉得头痛,干脆将火折子粗暴地还了回去,同时空出手挡在柳十令面前。
“别了,你们自己拿着。给了我,你们还怎么看脚下的路?”
她面无表情将三个人哄了回去,只觉得心力交瘁。
山丘上不能待太久,否则容易露馅。
只是现在除了查看墓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前面依旧是同样格式的墓碑,不过这回,阮觅凑得更近了。
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细细摸过墓碑冰冷的表面。
“大成一百零一年,蒋贵顺。”
名字后面居然没有记下钱数。
这是阮觅看过的几十块墓碑中唯一的例外。
阮觅神色一肃,很快跪坐下来,从墓碑的底部开始寻找。
指尖一点点触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但是前面后面与侧面都看了个遍,都没有找出第二处值得注意的地方。
火舌子越来越短,或许知道自己在人世间的时间不多了,闪烁得更加厉害。
这块与众不同的墓碑,静静立在这儿。上面有风吹雨淋的痕迹,甚至触手滑腻,像是从来没有人擦拭,长了一层的青苔。
从底部长起来的不知名藤草攀着墓碑爬起来,或许过不了多久,这块墓碑都将被这些藤草覆盖。
阮觅看着被藤草遮挡住的那一小块地方,眼睛微微眯起。随后两三下扯掉藤草,俯下身去。
只见原先被遮住的那个角落,竟然被人用小刀刻了两个字。
歪歪扭扭,横撇分离。
阮觅看了许久,认出前面是个“马”。
后面的怎么看也看不出来。
于是她举起火折子摇晃几下,众人看到信号,都聚拢过来。
不一会儿,十个人都趴了下来,对着墓碑的一角琢磨,这到底是个什么字。
脸和手上,衣服上全沾了泥,却没有一人起身离开。
最后还是段意英迟疑着出声:“这好像是个蕊字。”
“……我以前打瞌睡的时候,手上没力,写出来的蕊字就是这个样子。”
马蕊?
阮觅怔住。
心中升起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情绪。
“也不一定是她的墓。”曹雪冉看她一眼,轻声分析,“我们十个人看的墓碑,上面写着的都是男子名姓。这上面的,说不定是她自己加上去的。这个蒋贵顺,或许是她丈夫。”
静了一会儿。
没人愿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途中遇到的那个知天命之年的屋主人,嘱托他们帮忙寻找妹妹。即使没有谁觉得他妹妹还活着,可亲眼看见,终究是不一样的。
寂静中,只有阮觅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在漆黑的夜中尤为冷静。
“若是这山上埋葬的,全部都是女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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