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王夫人被这一句话顶得噎住,脸色在那一瞬间都难看起来了。缓了几息,才僵硬笑笑,“觅儿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借机说阮觅心胸狭隘,随意向长辈发泄怒气。
阮母本来就觉得阮觅不懂礼数,这会儿见阮觅一回来便顶撞长辈,更是头疼了。她有些不悦道:“怎么同你叔母说话的?”
阮觅细眉微挑,刚想说什么。
又见阮母对王夫人说:“罢了,这孩子性子直,再加上最近几日心里不舒服,说话难免带上些火气。弟妹你就包容些,莫要同她计较了。”
话里是说阮觅性格不好,但实际上,这样破罐子破摔的话让王夫人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她有些憋屈地看了阮母几眼,心里嘀咕着这人是真蠢还是假蠢。
还是说,难道看出来她想做什么了?
不,不可能,要是她真看出来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心里想不明白,而且再在这里呆下去也只能受气,于是王夫人很快便告辞离开。
阮觅倒是没兴趣把人留下来继续打嘴仗,见人走了便收回视线。
而被阮母说性子不好,她也不介意。毕竟她性子不好,以后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能怪她啊,谁让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呢?
阮觅暗暗记下了这句话,觉得日后一定能派上用场。
不过想到王夫人说的那几句话,阮觅还是有些在意。她目光落在阮母身上,缓缓问道:“方才叔母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阮母并不想这么早就把这件事告诉阮觅,便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
“你最近总往外面跑做什么?”
阮觅仔细观察她一会儿,也没猜出来到底想干什么,便也随口说道:“前几日母亲不是说让我多去云锦阁看看吗?今日就是去那儿置办衣裳首饰去了。”
“见着喜欢的了?”
“那倒没有。”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很快阮母就心虚地聊不下去,找借口说自己还有事要忙走了。
阮觅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才往自己的小院那里去。
————
要送给殷如意的贺礼,阮觅想了整整一天都没想到送什么。
虽然只是个院试,但这也算是殷如意的一件喜事了。
作为他现在认定的……好兄弟,阮觅怎么说也得花心思好好准备。
其实对于好兄弟这个身份,一开始阮觅是抗拒的。但细想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好兄弟就好兄弟吧……
只要能苟富贵勿相忘就行了。
好兄弟还是好知己什么的,并不重要。
左想右想想不出来,阮觅脑中灵光一闪,索性跑去了顺郡王府。
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去顺郡王府。在门口递上帖子等了一会儿后,段意英竟然亲自跑出来接她,还上下打量她一通。
“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冒充你了呢,没想到是真人啊。”
嘴上这样阴阳怪气呛着阮觅,动作上却不含糊,直接拽着阮觅的手就把人带了进去,可见心口不对,傲娇至极。
门口的那几个婆子见状,纷纷对视几眼,算是明白了这位阮家小姐在自家县主心里的地位了。并且心中暗暗庆幸方才没有做出什么刁难人的事情。
算起来,段意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阮觅了。
阮觅不怎么喜欢上门找她,三个人聚在一块儿都是去外边儿玩。故而听到下人进来传话,说门口有个阮家的小姐等着,段意英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阮家别的什么人。
阮觅跟在段意英身后去了她那儿,然后才发现曹雪冉也在这儿,不由得弯着眼笑,喊了她一声:“曹姑娘。”
曹雪冉本在品茶,见到阮觅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放下杯子了。只是听到阮觅的称呼后,动作一顿,温婉的脸上闪过一点深思之色。
她也没让另外两人看出来自己在想什么,表情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你来了。”
这会儿段意英态度还有些别扭,估计是觉得阮觅这么久都不来找她,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为了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段意英坐下后就双手环抱,一直看着旁边的白瓷青花瓶,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曹雪冉瞟了她一眼,又与阮觅对视一下。
两人仅仅是通过这一眼,便无声地交流了许多信息。
阮觅清了清嗓子,哀怨道:“原来是我不该来这里,讨人嫌了。我这就走。”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段意英被她这样倒打一把,气得愤愤转过头怒瞪阮觅,一双长眉紧皱,看起来凶极了。
阮觅却半点儿也没受影响,还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你看,你就是同曹姑娘关系更亲近些。不然怎么只邀请她过来,而不邀请我过来呢?要不是我心里想着你,巴巴儿地跑过来,我还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竟然是这么低的。”
段意英傻眼了。
可细细一琢磨,心里还真的突然产生了一点愧疚。
那生气的样子她再也装不下去了,反而讪讪瞅了阮觅一眼,迟疑着,干巴巴道:“……其实,我心里也……”
也想着你的。
后半句话对于段意英来说实在是太过肉麻了,她忍了忍,还是说不出口。可迟迟说不出口的后果就是阮觅神色更哀怨了,眼眶泛红,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被那将现未现的眼泪吓得心里一慌,顿时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
段意英飞快喊出声:“我心里也是想着你的!”
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差将阮觅捧起来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的心意了。
曹雪冉默默转过头,不忍心看。
阮觅则是绷紧脸皮,做出感动的样子,“呜呜呜呜英姐姐你对我真好。”
演戏演多了有一个后遗症就是有时候分不清场合。
同旁人姐姐妹妹演多了,于是在段意英面前一顺口就把有点羞耻的“英姐姐”三个字喊了出来。
阮觅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了,脸上的笑僵住。
啊这……
随着她的尴尬,曹雪冉刚才默默转过去的头又转回来。脸上看着还是温婉,但瞧着段意英与阮觅的眼神却不对劲了。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某一日同段意英走在路上。段意英的注意力全在如何往前赶路上,丝毫不关心周边的景色。曹雪冉却与她不同,有着一双能发现美欣赏美的眼睛。她在一棵树上看到了一朵很美的花,心里正琢磨着要怎么把这朵花完好无损地摘下来。
因着身边只有一个段意英,而且段意英又属于那种对花不感兴趣的人,所以曹雪冉便不慌不忙沉思起来摘花的办法,没有半分紧迫感。
可是还没等她想出办法,一抬头的功夫,就发现那朵花竟然被风吹得落下来,还正巧落在了段意英怀里。
总之,曹雪冉现在心情很微妙。
尤其是听到段意英后知后觉问一声:“你刚才喊我什么?”
那瞬间,曹雪冉像是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花儿落在段意英怀中后,她还茫然地拿着花左顾右盼,“这是从哪儿来的?还挺好看的。”
这种不是炫耀却胜过炫耀的行为,让曹雪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温婉了。
她眼睛弯着几乎眯成一条缝,像极了佛殿里慈眉善目的佛像,牙却咬得紧紧的。
但段意英这会儿可感受不到这道“和善”的目光,她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猛地浑身一震,像是被赋予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目光灼灼盯着阮觅。
“你刚刚喊我姐姐了!”
这一声姐姐,直接被她喊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也直接让阮觅脚趾头抠地,头都缩了起来。
好姐姐?你怎么不好哥哥?
约莫少年时期总是喜欢在某些方面进行较量,被别人喊一声姐姐,便仿佛是得到了极大的胜利。
以前曹雪冉与段意英就是为这一声姐姐斗得不可开交。
曹雪冉看着斯文温婉,实则骨子里又傲又黑。段意英更不要说了,简直是恨不得每天都扬着头眼睛看天上,不可能心甘情愿做旁人的妹妹。
于是两人私底下多番较量,谁也不肯服输。
曹雪冉说自己月份比段意英大,理应喊段意英一声妹妹。段意英则直接站起来凑到曹雪冉身边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身高,眉眼嚣张得意,让人恨得磨牙。
这么多年来,段意英一直没有得偿心愿。
但是就在今天,她被人喊姐姐了!
段意英心潮澎湃,热血激昂,脑海里尖叫。
这就是她想要的甜甜的妹妹!!!
再也不稀罕曹雪冉的那一声姐姐了!!!
眯着眼注视她的曹雪冉显然看懂了段意英在想什么,看了一会儿后,她温婉地看向阮觅,不说话,就那样笑着。
眼里含着鼓励。
阮觅:……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你别看我了。
阮觅跟缩头乌龟似的缩了一阵子,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段意英竟然捧着心口满脸呆滞,显然还处于激动之中。
而曹雪冉则静静坐在那儿,静静看着她,并且静静地微笑。
阮觅的小心脏不争气地抖了抖。
……谁、谁能来救救她……
显然,人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最后阮觅还是羞耻地再喊了声冉姐姐,曹雪冉才轻轻点了头,不再用那充满可怕力量的眼神看着阮觅。
她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玉佩,动作细致地系在阮觅腰间,“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戴了许多年了,算是一分心意。”
鼻尖是墨香混合着馨兰的雅致香气。
曹雪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淡,可细听便能察觉其中的笑意。
“日后若是来找我,无需在府外等着,将这玉佩拿给他们看便是了。”
这就相当于给了阮觅一道自由进入中书令府中的通行证了。
阮觅第一时间觉得这块玉佩太贵重了不能要,这也越过了她与人相处时刻意划开来的距离。对于她来说,过于亲近了。
但她刚把手落在玉佩上,动作就停下来。
曹雪冉看着她,没有阻止她想要把玉佩摘下来的行为,好像将决定权尽数给了阮觅。
在那样包容而温和的目光下,阮觅抿着嘴角,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罢了……
现在还回去好像也不怎么好,等以后再找个机会还回去吧。
她心里这样欺骗自己。
此时段意英终于回过神来了,对于自己新的身份跃跃欲试,非常豪气地大手一挥,“有什么想要的?姐姐我今日就送你一份大礼!”
阮觅狐疑地看她。
倒不是怀疑段意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而是心想她是不是过于激动了。
不过说到送礼,阮觅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今天的目的。
“你们觉得,给一个读书人送贺礼,应该送什么东西?”
一说起这种人请往来的东西,段意英就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出声了。曹雪冉宛如一个母亲一般看了眼不成器的人,然后扛起了生活的重担,替阮觅分析道。
“那个读书人是什么性子?平日里可有表现出来喜欢什么?”
想到殷如意,阮觅忍不住回忆起了《砍雕英雄传三部曲》,接着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殷如意拿着棍子当剑,口念中二台词的样子。
她顿时说不出话了。
曹雪冉见状,也不催她,而是继续道:“贺礼这种东西,有些时候只要足够贵重便行了。但若是与你相交甚好的友人,便无需注重价值几何,需要看的是你的心意。按照对方的喜好送的东西,总是最能让收到贺礼的人开心的。”
殷如意喜欢什么?
阮觅手作握拳状抵着下巴思考,然后忍不住眼神四处转悠。
突然,她看到悬挂在室内的一把宝剑,一下子两眼发光。
段意英立马警觉站起来用身体挡住自己的爱剑,“怎、怎么了?”
刚才万分豪气说着阮觅想要什么就送什么的人,这会儿防贼一样盯着阮觅。同时又有点心虚,不敢看阮觅的眼睛。
弱弱补充一句。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阮觅无辜地眨眨眼,虚伪摆手,“哎呀,你真是误会了误会了。”
“真的?”段意英护着她的爱剑,一脸狐疑之色,很明显不怎么相信。
阮觅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是真的没有动什么坏心思。
最多就是,欣赏一下,参考一下。
于是,当阮觅趁着段意英不备溜过去摸了一把剑之后,段意英悲愤又委屈,平日里嚣张的气焰全被压回去了。只能焦急地在一旁踱步,时不时瞅两眼,看阮觅有没有摸够了。
等阮觅打量完了这把剑后,段意英才委委屈屈地凑过去,将自己的爱剑一把抱在怀里,好像一松懈就又会被阮觅给骗过去。
她福安县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以至于看着阮觅的眼神都带上谴责。
阮觅摸了摸鼻子,她刚才比划了一下剑的长度和剑宽,还感受了一下重量,这样才好照着这个标准去买一把剑送与殷如意。
毕竟她对剑也不太懂。
虽然买不起和段意英这把剑差不多的,但照着那个标准往下降低几个度,总能找到一把好剑的。
就是刚才段意英的反应,让阮觅总忍不住骨子里的邪恶,想逗逗她,没想到把人弄得这般紧张兮兮的。
好像有些过了。
阮觅有些别扭凑过去,在段意英警惕盯着她的时候,附到她耳边喊了一声。
“英姐姐。”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只要抛去所谓的羞耻心,就能很快适应。
阮觅的声音故意捏着,那是与面无表情截然相反的甜腻。
细细小小的,带着些气音。关键是,声线很软,就像是个扯着姐姐袖子撒娇的孩子,仰起头眼巴巴地希望她不要再生气了。
段意英顿时就遭不住了。
“咳,这把剑煞气很重的,所以才不让你碰。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打铁铺子里挑一把就是了。”
段意英说的打铁铺子自然不是普通的打铁铺子。
阮觅跟在她身后穿过火炉,走进了暗室,里面墙上挂着整整齐齐一排的宝剑。每一把剑,从头到尾都无声透露着——“我很贵”“我很厉害”。
阮觅这样不懂剑的人都看得走不动路了。
不光美,还很厉害的样子。
美且强的事物对人类的吸引力就是这么的足。
最后在段意英的帮助下,阮觅才艰难地从数十把剑里挑出来一把最合适的。付账的时候段意英豪气地说记在她账上,阮觅没答应。
“这是要送人的东西,自然是我自己来付钱,等下回我看中什么了,你再来给我付钱便是了。”
段意英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没有强求。
同段意英曹雪冉道别后,阮觅很迅速地抱着装有长剑的匣子就去了三喜胡同。
————
殷如意最近这阵子过得还算安稳,除了少数几个人听说他得了案首后一直过来套近乎的人,别的倒是和从前一样。只是他每日都会不经意一般看着门口,没看到人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有时候郑小七过来这边闲逛,瞅见殷如意瞥向门口的眼神,便大大咧咧地问:“十一哥,你看啥啊?”
每当这时,殷如意淡淡扫他一眼,郑小七顿时就捂住嘴不敢说话了,但是下回还敢。
九月悄无声息到来。
巷子门口随意摆着的几盆菊花,在秋日里,从墨绿的大叶片里绽开一片片黄的白的颜色。
于是路过的人便能闻道菊花独有的泛着苦味的冷香。
下午日头渐渐西斜,人站在树荫下或是屋内也不觉得热了,反而有寒意从后背窜起,让你忍不住抖上三抖。
殷如意拿着书,指尖在越发凉的空气里颤了颤。心没有放在书上,反而像是与那片土地融为一体,当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第一个听见,并抬头看过去。
身着素黄衣裙的少女抱着长匣子出现在院门口,她生着一双瞳仁黑亮的眼,眼尾上扬,典雅而古韵。
她不像时下女子那般婷婷袅袅,走路时步子迈得很快,干脆利落得很。
人还没进到屋里,便面无表情喊道:“殷如意。”
这一声喊,直接把殷如意喊醒了。他从慌乱回过神来,脸上犹带着一抹难以置信,好像是在问自己怎么会看人看得入神了?
“快来猜猜这是什么?”阮觅托起匣子,颇有些得意,“你绝对猜不到是什么。”
她鲜少有这样鲜活的模样,殷如意知道她手里拿着的是给自己的贺礼。
明明前些日子一直在想为何这人迟迟不来,但现在人来了,还带着专门给他的贺礼,殷如意就开始别扭了。
人一别扭,就容易说错话。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就是不去看阮觅手上的匣子,声音因为不好意思压得很低,“有什么好猜的……”
兴冲冲跑过来的阮觅:???
得了,我走,是我不配。
她抱着长匣子转身就走,还好郑小七立马捧场,“欸!阮姐姐等等,等等。让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吧!我可好奇了。”
阮觅只侧过半个身体,瞥了眼殷如意,然后当着他的面冷笑一声,很大方地把匣子往郑小七手里一放,“看吧。”
匣子刚入手,那重量沉得郑小七差点没抱稳。他震惊地看着阮觅,而后又想起来当初她站在墙头举着石头恐吓他们的事情,顿时觉得合理了。
这么一点重量,还不够他阮姐姐活动筋骨的呢!
这边郑小七很快乐地打开匣子,殷如意却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惹阮觅生气了。他想看那匣子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一边又想着要怎么给阮觅道歉。
即使他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匣子打开。
郑小七:“哇!!!”
光是听那声音就能听得出来郑小七的惊叹,殷如意终于忍不住了,臭着脸走过去,看见匣中长剑,愣住了。
匣子漆黑,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寒光四溢的剑。
像极了幼时看的《砍雕英雄传》上主角仗剑四方的那把剑。
殷如意眼睛顿时就亮了,他没有伸手去拿剑,而是转过头立马干脆利落道歉。
“抱歉。”
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阮觅:……
她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殷如意那双常年冷漠还带着不良少年桀骜气息的眼,此时亮亮地注视着阮觅,好像阮觅不说话他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也不敢做出别的动作,规矩得很。
于是阮觅试探着点点头,“……没事。”
殷如意立马得了赦令一般,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窜到匣子面前,然后又放慢动作小心翼翼起来。他将长剑拿出来,指尖搭在剑锋上抚摸,那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分别十多年的好友,炽热,珍惜。
阮觅瞧着他那样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觉得有些好笑。
她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说要走。郑小七有些可惜,“阮姐姐你才刚来啊。”
“回去还有些事儿,过几日再来看你。”阮觅笑着摆摆手,走了。
殷如意刚才还心神全放在剑上,这会儿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捧着剑放也不是,继续看又没那个心思。
于是干脆拿着剑送阮觅出去。
看阮觅上车后,他还干巴巴说了句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体贴话。
“路上小心。”
阮觅摆摆手算是应了,马车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回去时,郑小七已经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本神异小说看得津津有味。见殷如意回来,还乐呵呵地同他开玩笑。
“十一哥你怎么又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笑一笑十年少,听说现在姑娘家已经不喜欢你这种臭脸的人了,现在都喜欢那种小意温柔能疼人的。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每次都不会说话,惹了阮姐姐不高兴,所以她才走得这么……”
郑小七的声音在头顶搭了一只大手后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看着殷如意,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室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鬼哭狼嚎。
被揍了一顿后,郑小七颤颤巍巍捡起自己的神异小说,为了不碍殷如意的眼还躲到角落里看去了。但很快,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看到书上的干将莫邪剑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连跑跑去找殷如意。
“十一哥十一哥,你看!这书上说,干将莫邪是对剑,一把雌剑一把雄剑,拿着这两把剑的人最后都会在一起。所以当一个人心悦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送他对剑中的一把。你说,有没有可能阮姐姐送给你的这把剑,其实就是对剑中的一把啊?”
殷如意擦拭剑匣的动作一顿。
眼睛慢慢睁大。
他把阮觅当作好兄弟,没想到阮觅竟然……
想着想着,殷如意耳朵就红了。
他刚刚还搭在剑匣上的手突然就像是被烫伤了一样,骤然收回,还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若是、若是她心意真的是那般,那他该怎么办?
要是那人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的话,他肯定是要拒绝的。可是阮觅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
对了,她是自己的好兄弟,同旁人就是不一样的。
殷如意慌乱地说服自己。
但很快他又回到原先的问题了。
若是真的……那般……
他是应该当作不知道,还是委婉些拒绝?拒绝她,她会哭的吧?那该怎么办?
殷如意越想越慌,高冷的表情都裂得稀碎。
只有郑小七还抱着他的小说嘀嘀咕咕,并且忧心忡忡。
“啊,原来我看错了。送剑也不一定就是送对剑。现在许多人送剑就是想和对方割袍断义的意思。十一哥,你说会不会因为你经常惹阮姐姐生气,所以她今日特地送了把剑来警告你啊?”
想和对方割袍断义……
割袍断义……
断义……
殷如意在云间飘飘浮浮的心刹那间落在地上,摔得稀烂。
什么对剑,什么割袍断义,他通通咽下这口血,掀起眼皮子,声音难得温和,嘴角带笑。
“郑小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十一哥我错了!!!”
————
阮觅急着回去,自然是今早出门的时候,阮母特地交代她今日早些回来,明日要早起去明华寺烧香。
虽然阮觅并不懂为什么寻常日子也要去明华寺烧香,可鳞京就是这样,世族贵夫人们一开心,就要去明华寺上香。心里不舒服,也要去明华寺上香。
频繁得好像吃饭喝水一样,或者说去明华寺上香已经变成她们的一种习惯了。
所以阮觅也没问为什么。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阮觅就跟着阮母上了马车。
她穿着身不算出彩的青色衣裳,头上发髻里多簪了几支金钗,看起来有些俗气。
阮母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昨儿晚上翠莺有些不舒服,阮觅便强行让她看了大夫,喝了药就睡过去了。
今儿早上的时候,人还睡着。阮觅便悄摸摸在酥春的帮助下梳了头,然后自己挑了几支最喜欢的金灿灿的钗子往头上簪。她照镜子的时候自我感觉还挺好的。所以就算阮母用那样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她,阮觅也不觉得有什么。
等到了明华山山脚下,阮觅才发现小林巷的那位叔母王夫人也来了。
她一看到阮母就拉着她的手有说有笑的,两人站在远一些的地方说悄悄话,还时不时看阮觅一眼,直把阮觅看得眉头皱起,觉得她们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上山的时候坐的轿子,摇摇晃晃,阮觅在颠簸中舒服地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就到了明华寺。
王夫人同阮母站在她面前,有些尴尬地挡住她睡着的模样,好像怕别人看了笑话。
见阮觅终于醒了,阮母因为害怕别嘲笑而紧绷起来的心终于放轻松了一点。她低声催促阮觅:“快些起来,你看哪个姑娘家的会像你这般不顾形象在半路上睡着的?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估计是真的觉得羞耻极了,她催促完阮觅之后还略用袖子挡着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阮觅:……
好吧,行吧。
她从没有顶棚的轿子里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扶了扶自己头上几根金灿灿的钗子。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也能称赞一声姿态娴雅。
但阮母看见她头上的金钗就觉得眼睛疼,连忙撇开眼不再看。
“走吧,先去正殿烧香。”她此时连声音都透着虚弱。
王夫人也瞧了阮觅好几眼,见阮母出声了,便走过去与她并肩往前,低声道:“嫂嫂,我前日已经给陈举人送信了,现在人已经在明华寺香客住房那儿等着,你看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让觅儿去看看?”
现在事情已经做了,阮母却开始隐隐觉着有些不妥。听到王夫人的话,她咬了咬牙,还是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转移话题。
“都走到这里来了,先烧香再说罢。”
正殿里香客如云,阮母拿着香,眼睛已经被殿中充盈着的香火熏得有些睁不开了。她忽然有些不安,看着面前的佛像,跪在蒲团里心中默默道。
“愿佛祖保佑我儿姻缘美满,一生顺意。”
将这正殿里的佛像都拜了个遍之后,阮母的眼睛已经通红了。丫鬟连忙拿沾了水的帕子给她擦眼睛。
王夫人则再次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带阮觅去见陈举人。
相较于之前的温声软语,王夫人现在可以说是步步紧逼了,她连眉梢都含着胁迫。
“嫂嫂这是想做什么,花了这么些功夫,难道还打算放弃?莫不是欺负我们小林巷人单力薄,想使唤就使唤,不想了就直接打发了?”
阮母性子软,被王夫人这一说,也有些不自在。
“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瞧不瞧得起的?”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在王夫人尽是不耐与不满的目光里,最后还是嘴唇动了几下,妥协了。
“罢了,就去看看罢……”
于是王夫人又笑起来,“嫂嫂这么想就对了,觅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陈举人可是难得的佳婿,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阮觅也烧完香回来,阮母看到她,便说有些乏了,想去后面的香客厢房里歇会儿。
一行人一起过去,阮觅自然没想到会有什么幺蛾子,也就应了。
她们随意找了间厢房,在里面待了会儿。但很快王夫人便说不喜欢那厢房的味道,又领着她们往别的厢房去。
终于找好地方坐下来,那些丫鬟婆子都出去候着,房中只剩下王夫人、阮母同阮觅三人。
阮母先是支着头眯了会儿眼,王夫人坐不住似的先出去走走,还突发奇想带着外边儿的那群丫鬟婆子去后山,说要采些明华寺种的秋菊。
过了会儿,阮母突然醒过来,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发现不知掉在哪儿了。
她有些不安地看向阮觅,神色有些复杂,含着一些愧疚与期待,“玉佩好像掉在方才那间厢房里了,觅儿可否帮我去找找?”
外面的丫鬟婆子都走了,阮觅本不想动,但对上阮母的眼神,见她有些小心翼翼的,便又改了口叹气道:“真的记得在方才那间厢房里?”
“是在那儿,方才瞧着绳有些松了就先解下来,后来走时也忘了拿。”
“行吧,我去给您找去。”
出了门,阮觅按照来的记忆找到了那间厢房,但是在房中找了一圈后什么也没有找到。她正准备出去,却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
那长衫洗的极干净,颜色却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呈现出一种明净天空的白色。
那青年生得极高,看到阮觅后也是一愣,然后反应很快地要退出去。
只是门先他一步从外面阖上了,随之响起的,还有透着慌乱的落锁声。
青年脸色本是平静有礼的,在听到这落锁声后猛地沉下来,有些风雨欲来的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3 23:45:31~2021-09-14 22:4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小言16瓶;不温不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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