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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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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柳十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这是明目张胆想要折辱他。

    常说大夫救死扶伤,医馆乃仁慈善心所在之地,但这终究是世俗地界,难免会上演这样充满恶意恃强凌弱的戏码。

    医馆里的人,不管是正在抓药的大夫,还是上一秒疼得龇牙咧嘴的病人,此时都偷偷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

    柳十令倒是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愤而离去,他掀开挡着柳玉儿脸的衣服,摸了摸脸颊温度,愈发烫手了。于是垂了眼,平静问道:“当真?”

    张兴笑得张狂,“只要你给我下跪,我就让人治你妹妹。再耽误下去,可就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了。”

    医馆外的雨渐渐的又下大了,雨里混合着风,风里参杂着雨,连绵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雨雾包裹着这间医馆。看不清方向,仅听得到风过雨落的声音。还有行人踩在青石板上,溅起哗啦水声。

    雨雾,将外界与医馆,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柳十令垂下眸子,单腿微屈。

    张兴居高临下瞧着,眼中兴奋之色越来越浓,一张尚且称得上端正的脸也染上狞色。

    膝盖离地面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忽地,一道清缓的女声穿过雨雾,“等等。”

    像是一双干净而有力的手,将包裹着这间医馆的帷帐通通撕开。

    远处的嘈杂声一下子灌注进来,打破医馆内的沉寂。透过雨雾,依稀能瞧见外边儿青的瓦白的墙,路上扯着衣服盖在头顶慌忙躲雨的行人。

    原来这医馆,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点,并无什么特别的。

    柳十令怔愣一下,缓缓起身,尚未着地的膝盖重新直起来。他转头看去。

    马车高顶云蓬,侧边印着族徽,淡青色的帘幕从窗牖飞出来,被雨水淋湿。

    小丫鬟拉着马车的帘子,一手打着伞。

    少女慢慢从里面出来,身上的芙蓉百褶福裙像是从白蒙蒙雨雾里开出来的花,一进入人的视线便让人恍然觉得闻到了清甜的花香。

    她避开地上沉积的水渍,站好后抬头看过来,白净的脸盘在雨雾里更显得瓷白柔和,还带了些笑意朝柳十令打招呼。

    “柳公子。”

    医馆内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少女通身的气派,显然出身不凡。

    而她竟然一眼就看到了柳十令,还同他打招呼,难道说,两人关系很好?

    热衷吃瓜的人视线在那几人之间移来移去。

    扮猪吃老虎或来个大反转,向来是人们最喜欢看的戏码。

    酥春尽职尽责地给阮觅打伞,把她送进医馆后便收了伞低眉垂眼站在一旁不动,规矩极了。

    于是默默瞧着的人,心里对阮觅的猜测就更上了一层。

    家中规矩这般严,肯定了不得啊!

    阮觅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走到柳十令面前看了看小孩儿的情况,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热的?”

    “今日。”

    柳十令只能说出这个大概的时间,他每日不是在书院就是在房中抄书,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同弟弟妹妹相处。只能从自己母亲的话里猜测。

    “你先坐马车去附近的医馆,那家大夫医术很好,于小儿发热这一症状颇有心得。”

    闻言,柳十令抿了抿嘴角,“你呢?”

    “我等会儿就过来。”阮觅双手背在身后,朝他歪了歪头,“这间医馆还挺有意思的。”

    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配合着那话里的内容,实在让人觉得有一点恐怖。

    柳十令沉默片刻,理了理妹妹身上的衣服,“多谢。”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好了好了,快些过去,别耽误时间了。”阮觅摆摆手,催着人快走。

    等马车消失在雨雾中后,阮觅扯起嘴角,悄悄揉了揉拳头,声音倒是很正常,还有些姑娘家独有的娇俏。

    “不知上面站着的是?”

    明明刚才还和柳十令那般相熟,现在却搔首弄姿地勾搭自己。

    张兴经过短暂思考后,不屑地笑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轻慢。

    他摇着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走下楼梯,挑剔地上下打量阮觅。不曾开口,显然是想占据主动权。

    阮觅也不恼,毕竟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有时候想要活得舒心,还真得无视这些蠢货的无语行为,不然总有被蠢到哭的一天。

    “敢问这位公子大名?”阮觅低垂着头,模样装得很是羞怯。

    张兴拿出在书院里那套,收起扇子微微勾起嘴角,倒是有几分人模狗样。

    “在下姓张名兴字长德,乃秀才之身。家中略有薄产,在鳞京开了几家医馆罢了。”

    长德。

    阮觅心想,缺德差不多。

    心里腹诽着,然后又捧场道:“张公子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是秀才了。家中这般殷实,竟还能下苦功夫去读书,可见志向远大,不是寻常人。”

    张兴听了更加自得,他本来就因为自己是个秀才瞧不上旁人,觉得自己文曲星下凡,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而且阮觅方才出场时那不凡的架势,谁都觉得她是个自小见多识广的高门贵女。但现在这人竟然对着他大献殷勤,定然是见他仪表堂堂,芳心暗许。

    张兴心中充满了自得与喜意。

    要是往常,他肯定是没有机会接触面前女子这样的人的,现在却开始挑剔起来。一会儿觉得对方勉勉强强,一会儿又想着要是性子不够温顺,当个摆设留在身边也不是不行。起码能借着她家中势力在官场中有一番作为,再纳几房美妾,也算是对他有些用处。

    阮觅真没想到几句话就能让这蠢货想这么多,她见张兴现在的表情,觉得差不多了,便暗示道:“可否移步楼上,有些话想单独与张公子讲。”

    声音很低,让这整句话都带上隐秘的气息。

    张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可以。”

    说完,他便走在前面带路,引着阮觅去了楼上。

    二楼向来是医馆迎接贵客的地方,现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张兴看了看阮觅身后跟着的小丫鬟,神色暧昧,“不是说有话想单独同我讲?”

    阮觅心下冷笑,正好让酥春去楼梯口守着,以免别人闯进来。

    于是这会儿,二楼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张兴看阮觅的眼神愈发轻浮,他自认为学问样貌都是极好的,有高门贵女看中也是正常的事,所以不觉得阮觅这样突然地亲近有什么不对劲的。

    “说起来,还不知道姑娘你的名姓呢?”他嘴唇生得很厚,模仿着那些贵公子翘起一边的嘴角笑时,便显得很是可笑,东施效颦不外如是。

    阮觅轻巧往后退去,然后随手抄起一旁的抹布往张兴那张大嘴里塞。

    “我是谁?”

    她一边说一边往张兴小腹上给了一肘子,趁人还难以置信没有反应过来时,飞快往他膝盖上一踢,再反身过去将他双手反拧到身后。

    “我是你爹。”

    她气势凛然站着,一只脚踩在张兴背上,两只手则将张兴的手束缚住,让他不得不背对着跪在地上,整个上半身还因为阮觅用力的拉扯往后仰着。

    这会儿,张兴终于反应过来了,开始剧烈挣扎。还好阮觅眼急手快从一旁找到一截绳子,很是熟练地把张兴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

    做完这些事,阮觅拍了拍手站起来,满意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怎么?刚不是问我是谁吗?怎么不叫声爹来听听?”

    张兴动弹不得,只能像只虫一样在地面蠕动,口中发出无法连贯的呜呜声。

    阮觅故意弯下腰,“啊?你说什么?哎,不用客气,乖儿子。”

    好像真的听懂了张兴那些断断续续的骂骂咧咧声音,颠倒是非,将张兴气得差点翻白眼。

    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阮觅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其实呢,对付张兴这种人有很多办法。

    什么也不用说,直接打一顿,人也会老实许多。

    或者警告几番,他也能知晓什么叫做害怕。

    但这终究是和柳十令有关的事情,阮觅不能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她既然管了,就得顾及着柳十令。

    把张兴揍一顿,确实能老实许久。但是等他回过味来,很大的可能就是再次把帐算在柳十令身上,然后下次再去找柳十令的麻烦。

    警告的效果估计也差不多。

    想到这里,阮觅兴致颇浓地挑了挑眉,左右张望一下又找出了笔和纸。

    “来,等会儿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她像是完全没有警戒心一样,慢条斯理地把纸笔放在张兴面前,然后还把张兴的手解开了。

    就在手被解开的那一瞬间,张兴突然发难,双手猛地朝阮觅脖子掐去。

    这个女人,竟然敢这般对他,他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阮觅漫不经心地,拿着一本书,轻飘飘地往张兴脸上一抽。

    快准狠。

    直接将张兴的头抽得歪向一边,那张脸上的红肿一下子就胀起来了。

    “磨蹭什么呢?还不写?”阮觅嫌弃地把书扔掉,指着纸笔指使张兴,“还是说,你还想被我再抽一次?”

    刚才那一下,直接将张兴的世界崩塌了。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有被女子掴掌的那一天。

    脑中震撼且难以置信,身体却记住了这种恐惧。当阮觅威胁的时候,他抖了抖竟然真的拿起了笔。

    “我张兴。”阮觅清了清嗓子念道,张兴便抖着写下这三个字。

    “口蜜腹剑,作恶多端。”

    到这里,张兴拿笔的手停住了,阮觅睨了一眼过去,张兴立马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老老实实落笔。

    “在书院内栽赃陷害同窗柳十令,于医馆与仁慈善心之理念相背而行,以人命威胁柳十令向我下跪,实乃不仁不义,下贱恶行。若今后再作恶,便脱下长袍,终身不参与科举,且甘愿受世人唾弃。”

    看着张兴写完最后一个字,阮觅又从衣袖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鲜红口脂,压着张兴两只手都涂满,往纸上盖了手印。

    一张纸上,写的字仅有短短几行。两道手印倒是占据了大部分位置。

    阮觅迎着光看了下,往纸上弹了弹,才小心收好。

    “我这回呢,算是替天行道。刚才那张纸等我回去就交予书坊,私刻个几百份,要是你哪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我知晓了,我就让这些纸人手一份。我想想,你们书院院长同先生们肯定是要送去,还有你那些同窗,还有……嗯,算了,就在泗水街上逢人便发,也省下我找人的功夫。”

    她脸上罕见的有了笑意,然而在张兴看来宛如地狱恶鬼。

    不过这还没完,阮觅一拍脑袋,好像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又从衣袖里拿出把小小的剪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两指动了动,剪子便发出“嘎擦嘎擦”的声音。

    “你这头发,我看着不顺眼,要不帮你剪了去?”

    屋外飘着雨,天色暗沉,偶尔一点光从窗子透进来。

    阮觅背对着窗,逆着光,五官融在暗色里看不分明,简直像是有恃无恐的当世妖鬼。

    一步步从朝张兴逼近。

    她往前走一步,张兴眼睛就瞪大一分。

    暗色与人影模糊不清,好似化身成了夜中恶鬼。

    张兴先前被阮觅一掌拍晕,这会儿连逃的想法都产生不了,嗓子眼紧紧绷着,断断续续发出点近似哀求的呜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削发便是不敬父母,更不要说剃光这一头的头发。

    不说平日里顶着光头出门会遭到多少议论,就连进书院的资格恐怕都没了,更不要说后面的乡试会试殿试,一个曾经像和尚一般剃光头发的人,怎么有资格入考场?

    就算后面头发长回来了,他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张兴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峰,竟然开始呜呜地哭出声。

    要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敢动那些歪心思招惹柳十令,祸害别人了。

    阮觅弯下腰,手里的剪子嘎擦嘎擦作响,突然停了下来。

    她挠了挠下巴,“对了,差点忘记,柳十令说让我不要动你的头发,说什么人生不易,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不过,我看你好像不需要这个机会吧?”

    阮觅说完,再一次变得兴致勃□□来,还拿帕子擦了擦剪子,蹭光发亮的。

    张兴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醒过神来连忙拿下了堵在嘴里的抹布,忙不迭发誓道:“日后柳兄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要是不信我,日后就让柳兄看着我,要是我再做了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我甘愿受罚!”

    “哦?真的?”阮觅一脸狐疑。

    张兴举起手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我张兴便不得好死!”

    为了保住自己这一头头发,张兴真的是用尽了全力。

    阮觅哼笑一声,弯下腰,拿着那把剪子在张兴眼前极缓慢地做了个剪东西的动作。

    嘎擦——

    张兴浑身一抖。

    “这次我便看在柳十令的份上,信你一回,自己好自为之罢。”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愉快走下楼梯,张兴不敢回头,听到脚步声逐渐消失才浑身一软瘫在地上,冷汗疯狂流出来。

    半点再动手脚的心思都没有了。

    楼下,酥春跟在阮觅身后,替她撑着油纸伞走出医馆。走出去一段距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担忧地问道:“小姐,要是以后这个张兴再使坏怎么办啊?”

    阮觅逗她,故意做出担心的样子,“哎呀,是啊,要是张兴以后再做坏事,我要怎么办呢?”

    见自家小姐这样作怪的样儿,酥春瞬间就不担心了,还有点无语。一双眼睛不笑时还挺严肃,就那样静静看着阮觅。

    阮觅故意做出来的样子也绷不住了,咳了声恢复正常。

    心里嘀咕着,是不是院子里的两小丫鬟都和翠莺学了什么东西,不然怎么她们板起脸来的样子都这么恐怖呢?

    明明、明明酥春以前还是个非常崇拜她的小妹妹啊!

    阮觅心里流着泪,默默抱紧自己。

    酥春看她不再说话,想了想翠莺姐姐告诉她的一些方法,便很机灵地开始给阮觅找台阶下。

    “所以小姐您就告诉我嘛!”

    带着点撒娇的软妹口吻,阮觅瞬间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张兴这个人啊,大的恶事不敢做,只敢在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旦将他做的事公之于众,我不用再做什么,他自己就会先自乱阵脚。这样的人,一般非常看重自己的形象,也很在乎外界对自己的看法。”

    酥春觉得自己懂了,疯狂捧场。

    “小姐您说得真好!所以说,咱们现在就是拿捏住了张兴的弱点对吧?”

    “是的,”阮觅趁机摸了下她的头,“但光靠这些是不够的。所以来的时候,我特地选了辆看起来非常贵的马车,还让你也装一装,这样他自己就会脑补,觉得咱们身份贵重,惹不得。”

    酥春忍了头上那只手,继续问道:“张兴欺软怕硬,然后又被咱们捏着把柄,再加上您后面提到了柳公子,所以他以后就会因为害怕咱们,拼命去讨好柳公子吗?”

    阮觅点头。

    雨越来越大,啪嗒啪嗒打在油纸伞上。

    渐在地面的水珠碎裂开来,迅速地沾染在翩飞的裙角上,不一会儿便晕开一大块的湿痕。

    阮觅低头扯了扯裙角,将上面的水珠挥开。

    眼帘垂着,神情柔和,脸上突然有了点酥春看不懂的东西,她突然讲了个故事。

    “以前有个人啊,很是喜欢帮助旁人,并为自己的热心肠感到骄傲。有一日他得了一个梨,即使心中不舍,也很大方的送给了他朋友。他朋友推拒,这人还以为朋友是不好意思,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朋友收下梨子。朋友不得已收下了,那人又让朋友现在把梨吃完。朋友不想吃,但不管怎么解释,那人都像是听不见一样,觉得自己是好意,硬是让朋友吃梨。后来朋友咬了一口,你猜人怎么样了?”

    “嗯……觉得梨很好吃?”酥春试探回道。

    阮觅摇了摇手指,神秘地压低声音,让酥春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凑过去只为了听得更清楚。

    “他咬了一口,然后人就没了。”

    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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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酥春你要记得,日后若是你想帮助一个人,不要用你自认为能出气的方式。因为很多时候,你出了气,并自以为帮助了对方,但往往那个人会因为你这样没有章法的帮助,陷入更大的困境。真正的帮助,是要从你想要帮助的那个人的立场出发,只顾着自己的话,那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这话看起来是给酥春一些人生道理,其实也是阮觅自己的一些领悟。

    一些所谓的帮助,不过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罢了。踩着被帮助的人的尸骨,成就一个“仁善”的名声。

    讽刺得很。

    她扯了扯嘴角,继续抖着裙摆上的水珠。

    酥春细细品味刚才那句话,并且觉得阮觅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虽然有时候会做一些不着调的事情,但心地善良又有能力,实在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想着想着,酥春看阮觅的眼神不免带上崇拜。

    忽然,听到小小一声嘀咕。

    “啧,真的不愧是我,竟然随口就能说得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下回也说给翠莺听。”

    瞬间,还没完全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裂开来了。

    酥春:……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

    阮觅到那家医馆的时候,柳十令正站在门口。他一身单薄的衣裳在这种雨夜里,衬着水滴打在地面的声音,更显得凄清。

    她们看到了柳十令,柳十令显然也看到她们了。

    他朝着阮觅点点头,沉默一会儿,才转身走进去。

    阮觅愣了下,这是专门站在门口等她?

    看着有点古板,没想到心思其实很细腻。

    这样想着,收了伞走进医馆。大夫已经诊完脉了,这会儿正在煎药。手脚勤快的伙计拿着药方,正提着小称抓药方便等会儿病人带回去。

    一般是抓了药自己回去煎的,但柳玉儿年纪小,这回发热来得凶猛,只能先在医馆内试试药,看看效果。

    柳十令进来后便往后面煎药的地方去了,显然刚才是不放心,专门抽出空在外面等她们的。

    阮觅觉得他这性子还挺有意思。

    “冬叔,这孩子怎么样了?”柳玉儿现在还没醒,阮觅便问了守在一旁的车夫,也就是酥春她爹。

    “大夫说先喝一副药看看,退了热就没什么事了。这几日突然变冷,大夫也说这医馆里每天都来好几个发热的小孩儿,喝了药之后都好了起来,没什么大问题的。”

    大夫经验足,遇事也不慌,治柳玉儿这样的症状简直信手拈来。

    阮觅也稍稍放松了。

    她走到小孩儿面前,见人睡得很安静。小脸白嫩,婴儿肥还没有消失,肉嘟嘟的。伸出手想要碰碰,却又想到自己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雨水湿气,便往后退了几步,拉开点距离。

    那副药也煎了有一会儿了,阮觅等了一刻钟左右,柳十令就端着药从帘后走进来,率先与阮觅对上视线,然后很快敛下眸子。

    他眼尾有些长,在末端自然地下垂,半阖着眼看人的时候自带清冷孤傲的感觉。但是当那双眼完全睁大的时候,又显得纯稚茫然,很想以前阮觅曾听说的狗狗眼,无辜得紧。

    这会儿,柳十令端着药在柳玉儿面前蹲下身。或许是从来没有过喂人喝药的经历,刚开始时有些生疏,但很快就适应了。

    “玉儿,起来喝药了。”

    柳玉儿刚来医馆的时候醒了一回,不过后面实在困乏,便浅浅睡了过去。这时听到熟悉的声音便艰难地睁开眼,小小声道:“哥哥?”

    “嗯,是我。”柳十令把药放在一旁,先把人扶起来半躺着,才一勺一勺开始喂药。

    喝完药,大夫再来查看了情况,便说可以先带回去了。要是有别的情况,再来医馆喊他。

    柳十令抱着昏昏欲睡的柳玉儿,又一次朝阮觅道谢。

    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开口便是那两个字,接着就是沉默。

    阮觅也不在意,喊住他,“上来吧,送你们回去。”

    柳十令脚步顿了顿。

    阮觅哪里会不懂他在想什么?肯定又是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古板道理,而且这人以前还看到过她和魏驿蔺在一块儿,说不定现在还在想着要怎么样和她保持距离,不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也尽量不让魏驿蔺误会。

    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要是这样走回去,等会儿小孩儿又受了凉,今天就算是白折腾了。

    “天色已经完了,寒气渐重。你能走回去,你妹妹却是受不住的,当真要自己走回去?”

    她站在马车旁等了一会儿,柳十令才僵着身体走过来,很是规矩地朝她道谢,然后不太自然地上了马车。

    马车里坐四个人正好坐满,略有些拥挤。

    柳十令抱着妹妹,阮觅便坐在他旁边。因为空间小,不得不手臂贴着手臂。阮觅的衣服早在走过来的时候就打湿了不少,这会儿贴着柳十令也湿透的手臂,肉贴肉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柳十令显然也察觉到,于是那只手尽可能的缩起来,努力不碰到阮觅。

    但空间只有这么点大,柳十令做了许久无用功后只能浑身僵硬,紧紧贴着车窗,一双眼微微瞪大,下垂的眼尾显得有几分可怜。

    阮觅余光瞄到一眼,忍不住想笑,最后还是很有善心地往酥春那里挤了挤,好歹空出指甲缝那么大点儿的距离。然后就见柳十令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了。

    ————

    马车经过魏驿蔺的住处时,阮觅悄悄拉开点帘子,见院门关着,便放下帘子不再看。

    再往前一段距离到了柳十令家。

    雨小了,酥春便把油纸伞收了起来。

    一行人还没进去,就听到女子幽怨的哭声。

    柳十令在门口停下来,有些迟疑。

    但没等他再想,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柳十敦机警地探出个头,待看到柳十令后开心地喊了声“哥哥”便跑出来。

    柳十令任他一把抱住自己的腰,低声道:“不是让你不要乱开门吗?”

    “但是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柳十敦有点委屈,也没说是因为母亲一直在哭,哭得他心里害怕,才会一直注意门外的动静,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后第一时间跑了出来。

    柳十令静静看他一会儿,才回头邀请阮觅等人。

    “阮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去屋内喝杯热茶。”

    阮觅自然说好。

    柳十敦这才注意到阮觅,笑起来,“是阮姐姐。”

    “记性真不错,还记着我呢。”阮觅也蹲下身同他打招呼,本想着这样会让小孩儿说话更方便些,但是没想到蹲下身后说话不方便的人反而是她了。

    阮觅:……

    她身高本来就不高,而柳十敦可以说是完美超过一般八岁孩子的身高了。于是现在阮觅一蹲下来,她反而要仰起头同柳十敦说话。

    这该死的自信。

    阮觅抑郁了。

    好在柳十令不是个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扫了一眼两人很快收回视线,“进去吧。”

    阮觅这才站起身,附和道:“走,别在这儿站着了,进去进去。”

    温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柳十令将柳玉儿放进被褥里,在返回到客厅里时,她才发现柳十令回来了。

    “玉儿她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她焦急得不得了,好像要是柳玉儿有什么事她恨不得以身代之。

    柳十令身上的衣服从出书院那一刻起便没有干过,湿漉漉的狼狈得不行,温氏却好像瞧不见一样直扯着他的衣服哭得肝肠寸断。

    柳十令看了她身上的衣服,这会儿已经将那一身新衣服换下来了,穿的是以前的旧衣。

    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话,但还是努力安抚道:“大夫说今晚出了汗,明日再煎了药喝,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温氏听到这话,还是没有松开柳十令的袖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她激动地拽着柳十令的衣服,开始哭诉自己等在家里的这些时候有多难过多煎熬。还说自己在心里为玉儿祈祷,这份诚心打动了老天爷,玉儿这才转危为安。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将柳十令当成了能够让她尽情表露母爱的工具。

    她还想再说什么,柳十令径直打断了她,侧过身顺带挣脱了温氏抓着他衣服的手。

    “母亲,这几位是今日救了玉儿的人,这位,是……”

    介绍阮觅的时候,柳十令停顿一下,才接着道,“这位是阮姑娘。”

    刚才温氏还说是自己的诚意打动了上苍,但这会儿柳十令却直接说柳玉儿能获救,靠得都是别人。温氏擦眼泪的动作一顿,神情错愕地朝前面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家里多了几个人。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阮觅。

    无他,今日阮觅穿的这身芙蓉百褶福裙实在太耀眼了,让人想瞧不见都不行。

    温氏目光停在阮觅头顶的碧珠盘玉簪与颈间璎珞项圈上,细细的眉慢慢皱起,很快又放下。

    “令儿,这是……”

    这会儿她不哭了,而是像没听到柳十令刚才说的那句救命恩人一样,又问了一遍阮觅的身份。

    柳十令没有不耐烦,平静再重复一便。

    “这位是阮姑娘,救了玉儿。”

    温氏打量阮觅的时候,阮觅也在打量温氏。

    自上回觉着柳十令状态不太对劲后,阮觅就一直关注着他那边的动静,自然知晓不久前从汴州而来的温氏。

    她礼貌打了个招呼,“见过伯母。”

    温氏却笑得很勉强,“在汴州的时候旁人都称我柳夫人,阮姑娘要是不介意,便也这般称呼我吧。”

    阮觅眨眨眼,听出来了这话里抵触的意思。觉得她叫的那声伯母太套近乎了?

    于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温氏这人,说她没有自知之明,但某些时候却很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一贯没有主见,许多事情都喜欢依靠别人。但与她这份软弱相反的是,她自己又有着极强的控制欲,不喜欢身边的人比自己强。

    这个身边人,指的自然是她未来的儿媳。

    见阮觅年纪正好,生得模样也不俗,身上穿戴更是说明不是出自小门小户,于是心里很快升起危机。

    此时她哪里还记得自己躺在床上生着病的女儿?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怎么让阮觅知难而退。

    她神经质地抠了抠指甲,走到柳十令身边,声音不算大,却正好能让阮觅听见。

    “令儿,有件事母亲想告诉你。”

    柳十令停下动作,静静看着她。

    温氏突然有些发怵,可想到自己是他母亲,生他养他,那他的亲事由自己做主不是理所当然的?这么一想,温氏神情坚定起来。

    “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给你定下一门亲事。那姑娘你小时候也见过,模样娇俏,性子也温顺。我看过了,颇为喜欢。你看什么时候,咱们回汴州去把这事定下来?”

    她向来随心所欲,什么事情都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以前也有人宠着她,自然没吃过什么苦头。

    柳十令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她,神色一点一点染上疲倦,最后连声音都浅淡得几乎飘散在空气里。

    “母亲,父亲才刚过世。”

    父丧,子女守孝。三年内不可做官,不可婚娶,不可应考。

    这是大雍朝连稚儿都知晓的道理。

    书院院长让他待完今年,过完年后在回汴州守孝。柳十令明白现在不是回汴州的时候,于是应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很多,柳十令都支撑下来。

    但就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肩上扛着一座大山,前面没有路,四处黑暗,无地可去。

    所望皆是茫然。

    努力忽视的疲倦死灰复燃,山崩海啸般朝他扑过来。

    柳十令垂眸看着温氏再一次攥住他袖子的手,实在无力再说什么了。

    但阮觅还在,他只能强打起精神送客。

    将人送到门口时,他没有再避开阮觅的视线,轻声道:“抱歉,方才母亲说的那些话冒犯阮姑娘了。”

    阮觅思考一下,才开口,“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同她计较了。”

    柳十令眸子颤了颤,似是没想到阮觅回会这样说。恪守礼数的性子让他微皱起眉,想提醒阮觅这话过于亲密,但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太过敏感,最后眼中闪过茫然,只能吐出两个字。

    “多谢。”

    见人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阮觅便没有再逗他,很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里行驶。

    阮觅想到温氏,觉得自己大概明白症结之所在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得循序渐进。

    从柳十令家出来,再一次要途径魏驿蔺门前。方才阮觅已经看过门是紧紧闭着的,所以这回经过的时候也不担心。

    但就是她觉得高枕无忧的时候,马车却慢慢停了下来。

    阮觅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她想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看的时候。

    冬叔低声她传递了一个她并不想听到的信息,“小姐,魏公子站在外头等你呢。”

    ……

    一阵沉默之后,阮觅还是悄悄掀起了窗牖的帘子,往外瞄了一眼。

    只见魏驿蔺站在马车旁,一身绛紫色衣袍,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此时正笑着朝她看过来,眉眼是与以前一样的温软。

    仅这一眼,阮觅觉得自己的牙又开始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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