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件事情看似就这样完了。
阮觅同魏驿蔺出书局的时候,方争几人都在后边目送他们,战战兢兢,想上前又害怕得紧,脚迈出去过一会儿又拼命缩回来。
纠结得令人想笑。
阮觅自然察觉身后动静,她装作不知道,偷偷凑过去看魏驿蔺的书。
“你买了本什么?”
方才在书局里随便翻本书,里面的香艳情节就让阮觅大为震惊,同时心里痒痒的,不禁对魏驿蔺买的书也有些好奇了。
她第一眼没瞄到,于是又踮起脚打算偷偷瞅一眼,但还没看到就被魏驿蔺发现。
瞧着阮觅努力凑过来的样子,魏驿蔺犹豫一下,伸出手轻轻抵在阮觅的头顶,把人推了回去。然后红着耳垂把书捂得紧紧的。
“阮姑娘接下来想去什么地方逛逛?”他生疏转移话题。
这倒是提醒了阮觅,身后传来几道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她当即扯着魏驿蔺往旁边黑漆漆的巷子一躲。
方争几人好不容易克服心中恐惧跟过来,争取同那位先生套套近乎。但街上人流量大,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他们慌张左右看看,寻找几遍后无果。没办法,只能摇摇头就此分别。
“咱们等会儿跟上去,你就跟在我身后,不需要你做什么,别出声就行。”见方争转身了,阮觅低声对魏驿蔺嘱咐。
湿热的气息打在脖颈间,魏驿蔺缓缓眨了眨眼,然后点头。
“好了,跟上去。”
这两人,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不久前还端着诲人不倦的好好先生样子,现在都跟个不良混混一般尾随在方争身后。
穿过街道,又穿过小巷。
好几回方争觉得奇怪转头看的时候,阮觅都提前拉着魏驿蔺往角落一窝。等方争继续往前走才出来。
几次下来,阮觅也忘了松开魏驿蔺的手,一心注意着前边的动静。
自然也没发现魏驿蔺目光飘忽,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再往前走过一段路,方争终于停下来。
此处是一间浆洗房,七八个面容或苍老或年轻的妇人挽起袖子在那儿干活。
阮觅打了个手势给自己身后的魏驿蔺,让他停下。
只见方争走到一个发丝染上白霜的妇人面前,蓦地跪下来,在尘土飞扬的地面磕了个响头。
“娘,以往都是儿子不对。您生我养我,于儿子而言,您就是天底下最值得敬佩的人!从今往后,若是我还说那些混账话,您尽管抽我!”
妇人愣了好一会儿。
她面容苍老,倦色颇浓。身上破旧的衣服同方争崭新的书生袍表明了她对自己的苛刻,对儿子的溺爱。
像是终于听清楚那句话似的,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抚摸方争头顶,混浊眼睛里闪着水光,没过了一会儿竟无声痛哭起来。
周围一些认识他们的人都停住脚步,纷纷低声议论。
“没想到她家那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愧是读了书的人。”
“你是不知道他以前什么样的哟,仗着自己读了点书,哪儿把人放在眼里,非常瞧不起咱们女人哟。”
“还好现在改过自新,大娘操劳了这么些年,也该享享福了。”
……
那些声音断断续续传入阮觅耳中,她看了会儿,不算很满意,却也勉勉强强点头。
“……还成,有得救。”
一转头,却看见魏驿蔺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个脏兮兮的麻袋,紧紧攥着,见她回过头来便低声问:“阮姑娘,什么时候动手?”
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
阮觅:……
对不起,是她的错,不该带她看中的男主做这种事情。
要是在激励魏驿蔺用功读书的转机出现之前,他就被自己带歪了的话,那可就真是罪过。
于是阮觅板起脸,严肃教育道:“你怎么能想着套别人麻袋?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要学会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直揪着别人的错误看不到别人的进步,这样的你怎么能看到新的东西?”
说的义正辞严,好似决定进行尾随的人不是她阮觅,而是魏驿蔺一般。
还好魏驿蔺非常上道,乖巧把麻袋扔得远远的。
他垂下眼帘认错:“都是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阮姑娘的话真是叫我恍然开朗。”
阮觅不管魏驿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听得倒是挺满意的,也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孺子可教也。”
“还是阮姑娘教的好。”
“不错不错。”
两人一唱一和,再次在长街上慢慢逛了起来。
魏驿蔺落后半步,看着前面矮了足足一个头的女子,垂下眼笑了笑。
————
差不多晌午时分回到阮家。
穿过小花园,见到阮珍珍也正巧从这儿过。阮觅眼尾一挑,故意大声喊道:“这不是姐姐吗?”
不可谓不阴阳怪气。
那马车刚停下,阮珍珍就知道里面的人是阮觅。原先一遇见阮觅,阮珍珍就苍蝇见着肉似的,凑上去企图用阮觅来彰显自己的优秀。
这会儿却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要不是阮觅喊住她,可能头都不会回。
“姐姐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阮觅慢悠悠晃过去,苦恼皱起眉,“说起来,我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情啊,是什么事情呢?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真是恼人。”
阮珍珍心跳都慢了几分,勉强笑道:“约莫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阮觅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冷不丁笑了起来。
“一见到姐姐,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月的一百两,姐姐是不是还没凑齐?”
阮珍珍脸都白了。
这几日同那些贵女相处,占着“阮均衣疼爱的妹妹”这个身份,她享受了以前从来没享受过的东西。
人得到过便越是不敢失去。
但随着同那些贵女们的相处,阮珍珍也逐渐明白福安县主段意英是个多么恐怖的人。若是谁惹上了她,下场都会非常凄惨。
自上回阮珍珍翻箱倒柜,还把阮母送她的一些金器拿去卖后,倒是攒够了一百两。
但是之后几天阮珍珍参加各种宴会,阮母那边因为受到打击太大压根分不出心神帮她置办。阮珍珍为了在宴会中光鲜亮丽,只能自己出银子,置办了一套又一套的首饰。
几次下来,当初攒好的一百两又不够了。
见阮觅一直没有催,阮珍珍心中还抱着幻想希望阮觅就此忘记这件事。为了不让阮觅想起,她还每日都避着阮觅走,憋屈得不行,没想到今天还是躲不过。
看她这样子,阮觅也猜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故意压低眉,沉声道:“给你五日的期限,好生准备着。不然……”
阴恻恻笑一声,后面没说出口的威胁昭然若揭。
这恶人模样阮觅演得非常像,丢下那句话后也不等阮珍珍说什么,径直抬脚就走。
让阮觅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恐吓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从那一日开始,阮珍珍就开始了她另类的安静如鸡的生活。
宴会?不去,要花银子。
搬弄是非?不搞,没时间,要想办法攒银子。
挑拨阮觅同阮母之间的关系?……想做,但是目前不行。
雅馨院里最近也过得颇为拮据,连往日能吃上的应季水果都吃不上了。下人们都偷偷在传,她们二小姐最近好像缺钱缺得厉害,把自个儿吃的东西都托人拿出去贩卖了。
不仅如此,阮觅还听闻一件极好笑的事情。
似乎是那日阮珵难得从书院回来,本想先去探望阮奉先,却不想在半路上遇见了阮珍珍。
阮珍珍悄悄支开旁人向年仅八岁的阮珵借银子,阮珵一向同她亲近,没问原因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给了出去。
拿到银子之后,阮珍珍没说要还的事情,直接走了。
阮珵年纪虽小,却因着是唯一的嫡子十分要强。这些年被几个庶兄压着,更是憋着口气一心想要得到阮奉先的认可。
他为人做事都颇为老成,平日里与同窗来往,遇上一些生辰或是宴会,都会让人送上礼。
可不巧的是他前脚把银子给了阮珍珍,探望完阮奉先回到书院后,就有个同窗说今日是自己生辰。在那群十二三岁的少年里,阮珵年纪小,为了合群,这样的聚会他一向不会推辞。
几人去了家酒楼,同时还差遣各自的小厮出去买了些东西当作生辰礼。
阮珵摸了下自己的钱袋,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半个铜板都没有。一旁的小厮也脸色为难。这会儿阮珵才记起来,阮珍珍拿走了他所有的银两,连放在小厮那儿的备用银两都拿走了。
不过阮珵也不慌,私下同那位过生辰的同窗说明日再给他补齐生辰礼。
事情若是这样,便没什么。
那过生辰的同窗当面一个劲推辞,说不要紧,来了就是给他面子。
其实他心下早就不喜阮珵,往日里拉着他去这去那儿不过是贪图他出手大方。这回听到阮珵说改日再送,便觉得这是阮珵找的借口,故意不送。
宴席上他装得体贴,等吃过饭后,阮珵一走,他便大肆宣扬阮珵小气,来他的生辰宴连礼都不愿意送。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阮家几个庶出兄弟听说了,一合计,便赶忙把这消息弄到阮奉先耳边。
上了好一通眼药。
反正阮奉先听到这个消息后又发了一阵脾气,他这人极为看重面子。就算打肿脸装胖子,也不会给别人说他寒酸的机会。
当即就把阮珵喊回家痛骂一顿。
骂过之后,为了挽回他阮家的声誉,阮奉先便让人去账上又支了银子给阮珵。让他去请几个同窗好好吃一顿,千万不要让旁人觉得他阮家小气。
至于阮珵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这种流言蜚语里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完全没有在意过。
阮奉先给银子的事情,一下子就传到了阮珍珍耳朵里。
于是她又去找阮珵要银子了。
阮珵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自己留了点,把剩余的大部分给了阮珍珍。只是这回阮珍珍钱还没拿到手,就被出来散步的阮奉先看见了。
最后不光银子没拿到,还好一顿痛骂,被斥“视钱如命”。
阮觅真没想到阮珍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听过后也是笑了一会儿。她对阮珵等人都没什么感情,看起笑话来自然轻松。
阮珵算是阮母的命根子,当初盼星星盼月亮给盼来的。阮珍珍贪银钱贪到阮珵身上,还害得他被阮奉先骂,这也让阮母心中不满。
家里头最富有的人不满,阮珍珍自然更没有办法能从她手里拿到什么东西。
就在阮觅给出的期限第五天,阮母说过几天要带他们去参加一场喜宴。
这成婚的姑娘,也是阮氏族人,血缘关系其实已经很远很远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走动。只是这回听闻嫁得很好,便大张旗鼓宴请了许多不怎么来往的亲戚。
出门那日,翠莺找了衣裳给阮觅换上,突然严谨看了看裙边,“你是不是长高了?”
这身鸢尾紫罗裙是春末的时候做的,剪裁的是夏季样式。如今七月中旬,暑气还未消散,白天热的时候穿这么一身恰好。
听到翠莺的话,阮觅转了个圈,又提起裙摆放下裙摆来回比划,才确定了。
她真的长高了!
翠莺看着她那雀跃的样子,凶煞的眉眼都柔和下来。
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正在慢慢的,健康的长大。
或许是幼时的经历,加上来到阮家这四年一直被人忽略,即使翠莺想尽办法,阮觅长的还是比旁人瘦弱一些。
就连阮珍珍,都比阮觅高。
蓦地想到阮珍珍,翠莺感觉自己脑子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忙将这个人从脑海中剔除。她最是看阮珍珍不惯,这会儿都觉得自己脑子里不干净了。
不过看向阮觅的时候,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你把这身脱下来,省得被旁人看扁了去。”
“好。”阮觅应得很快,显然还沉浸在长高的兴奋当中。
她前世年纪不大,虽说穿书后经历了许多,人也变得成熟起来,但长个子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高高兴兴换了合身的衣裳后,便出了门。
阮觅这边出门倒是简单,翠莺给她挑什么衣裳她便穿什么,一点儿也不挑。阮珍珍那边就不同了,面上做的是温婉与世无争的模样,可每回出门都想尽办法拔尖儿。
她觉着以自己的身份,同样的衣服就不该穿出去第二回 。可看来看去,没有一样是让阮珍珍满意的。
最近凑那一百两还没凑齐,也没闲钱去置办新的衣裳首饰。阮母那边有点恼她,自然也没有主动送那些东西过来。
于是阮珍珍在闺房里磨蹭许久,最后还是穿上以前穿过的衣裙。
寮烟看着她那鹅黄色的裙摆,遂从妆奁里拿了几支水光色湖花小簪出来。这几支小簪是成套的,颜色清丽,正好和鹅黄相配。
阮珍珍对着镜子看了几眼,兀自皱眉,眉眼间闪过的不满让寮烟僵在那儿。
不过她一贯喜欢装得体贴下人,说话总是细声细语。
“就算去的是族人喜宴,也是要撑起我阮家的脸面,莫让旁人看轻我们。”她说完这些话后就看着寮烟。
寮烟登时反应过来,将那几支小簪拿下来,做出愧疚的模样道:“小姐总是为着老爷夫人的面子着想,是奴婢太愚钝了。”
嘴上是这般说,心里怎么想的就无人知了。她垂着眼重新从妆奁里选首饰,专拿那些宝石大颗又亮眼的。
簪上后,阮珍珍果然没再说什么。
对比去喜宴上送上祝福,阮珍珍显然更想去喜宴上大出风头。
今日举办喜宴的阮氏族人一家也居住在鳞京,不过官位低,对于阮奉先来说同他们接触得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尽管同出一族共居鳞京,阮奉先也从来没有去走动过。
若是寻常时候,对方家中女儿成亲,阮奉先都可能不会去赴宴。不过这回对方嫁的是平谦侯的嫡子,阮奉先还没拿到喜帖的时候就听闻了这个消息,转身便让小厮送了礼去那边。
今日赴宴,还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把全家人都带上了。
显然是日后想同对方走动。
这家阮氏族人居住在小林巷,这巷子也算得上是清贵,往里居住着许多当世名家。
按照这位阮氏族人如今的官位,其实很难住得起这边的宅子。不过先前说过,阮氏曾也是鳞京顶尖的那一批士族,传承深厚。如今还生活在鳞京的阮氏族人,往前数几代,都是些鼎鼎有名的人物。留下来的宅子自然是极好的。
小林巷这五进的宅子便是如此。
阮觅跟在阮母身后,看戏似的看那几个庶出的兄长争先恐后去搀扶阮奉先,后又被阮奉先薄怒挥开手。
这么多人的场合,以阮奉先死要面子的性格,怎么可能显示出自己的虚弱?
那几人小心思是有,就是脑瓜子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带路的仆人引着他们往前去,一路上阮奉先见到一个人便要寒暄几句,好似自己人缘还不错。阮觅等得直犯困。
若是可以,她一秒都不想在阮奉先身边多待。
掩着唇一边打哈欠一边悄悄打量四周,发现她确实也不认识几个人。不过挺多人看着脸熟,好像就是上回去赏莲会时见过。
看来这边喜宴宴请的人确实多,不然怎么会连她都能看到眼熟的人?
阮觅思忖,想起来阮母好像嘀咕过,说小林巷这边女儿高嫁,显摆的很。
她想着事情,忽地听到一声咳嗽,抬眼一看,原来是阮珵一脸老成站在她身边。
“人多杂乱莫要出神,跟紧我们。”
不过八岁,就双手背在身后,那张脸面无表情得同阮觅有得一拼。
阮觅垂下头看他。
然后,“哦。”
从阮珵身边经过时,没忍住薅了一把他的头。薅得阮珵没站稳,连连往后仰,倒退几步才站住。
阮觅回阮家的时候,阮珵四岁,差不多记事了。在他印象里,这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姐姐”。说姐姐,其实跟个担着这名头的陌生人差不多,两人的交流寥寥无几。
直到今年,阮珍珍从南泱回来,阮觅才突然恢复生机似的开始从那个小院子里走出来。于是他同阮觅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想起阮觅做过的那些胡搅蛮缠的事情,阮珵脸色更严肃了。
他并不喜欢阮觅,毕竟自小,阮珵的姐姐就只有阮珍珍一人。而阮觅一进阮家,阮珍珍就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南泱。这些在阮珵看来,都是阮觅逼走了阮珍珍。
只是他终究年纪还小,喜爱憎恶都较为浅淡。
阮觅只是薅了把他的头,就让他不好意思,睫毛扑闪个不停。
故意伪装出来的稳重瞬间露出破绽。
阮觅刚才的行为并没有特殊的目的,想做就做了。但往前走时,她脸上并没有得手后的笑意,而是漠然,漠然地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然后又继续往前。
阮母往身旁一看,发现阮珵没有跟上来,便唤了声他的名字,这才让阮珵回过神快步跟过去。
待客的牡丹堂里闹哄哄的,阮觅同阮母去了女眷那边,阮珍珍坐在她们身边,时不时扶一把头上的金玉簪子。
她们这桌旁边,好几个小姑娘谈论着要怎么溜进去才能见着新娘。
从那几句话里,阮觅听出来这几个小姑娘都是新娘舅家的女孩儿,年纪小,活泼好奇得紧。
“咱们偷偷溜去雯表姐那儿看看吧!”
“可是姑母说了,今日很忙,咱们还是不要过去添乱比较好。”
“你不去我可自己过去了!听说表姐今日打扮得可好看了!穿着红彤彤的衣裳,就跟那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那、那我也要去看看。”
这几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说话时,阮宝珠双手揪着自己的小衣服站在一旁,好不容易等她们说完了话,腼腆问道:“我可以和你们过去吗?”
她生得矮,站在旁边好一会儿才被人发觉。
连阮觅都是她出声说话后才注意到她。
清水巷的人呢?怎么放她一个人乱走。
阮觅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在更往里间一点的地方看到谢氏。
这种宴席上位置也是有区别的,越往里越能表示主人家对你的看重。阮大学士名声大官位高,自然在里面,阮奉先可比不得。
谢氏一直遥遥望着这边,注意到阮觅瞧见阮宝珠后瞬间就看过来的动作。她先是怔愣片刻,然后缓缓笑了,朝阮觅点点头。
似乎也有些拜托她照看一下的意思。
阮觅眨眨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带孩子可是门累活,更别说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但是当阮宝珠满脸期待跟着那几个小孩开始往外走的时候,阮觅还是慢悠悠跟上去了。
阮母问她去干什么,阮觅很随意地说了句“出恭”,直让阮母无语了好一会儿。
阮珍珍倒是难得安静,什么都没说,不过那双眼睛看起来正在盘算着什么。
这些阮觅也不在乎,她悠闲地跟在阮宝珠身后,完全没有想过掩饰自己的行踪。这大摇大摆的样子,引得阮宝珠走两步就回头看她一眼。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就要穿过门进到后院去了。
最开始提议去看新娘子的小孩儿停下来,转过身气势汹汹拦在阮觅面前。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阮觅不得不停下,好整以暇看着她,然后一瞬间又做出茫然单纯的样子。
“难道不能跟过来吗?”
自上回在阮觅那边伤透了心之后,阮宝珠喊出了再也不来找她的大话,但喊出去就后悔了。今天好不容易再见到阮觅,阮宝珠得到了母亲的同意,在还没开席的时候历尽艰难从人堆里挤到了阮觅身边。
可是她离阮觅之间还隔了些人,挤不过去个子又矮,总被人挡住,就算踮起脚都没办法。
听到那几个人说要去看新娘子,阮宝珠灵机一动,终于利用自己的声音吸引了阮觅的注意力。
之后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这个人跟过来了!
阮宝珠骄傲得头抬的老高,非常享受阮觅悄悄跟在她身后的感觉。
一听到说不让阮觅继续跟她就开始急眼了。
“为什么不让她去!”紧张兮兮的,一双手把小肚子上的衣服揪得皱成一团。
那群女孩儿里有几个是专门从外地赶过来参加喜宴的,不认得阮宝珠,被她话里的质问惹得生气了。
合起伙来教训她。
“就是不让她去!你要是想去,就要听我们的话!”
“就是就是。”
“不去就不去!”阮宝珠一吵架就容易红脸,声音是小孩儿特有的尖锐,高昂得令人头疼。
说完,她就迈着小短腿气势汹汹地要往阮觅那边走。
“哎你等等。”年纪最大的那个红衣小姑娘叫住她,模样有些纠结,“你真不去?”
阮宝珠肉嘟嘟的脸板着,闻言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红衣小姑娘在那儿抠手指,一心想要劝说阮宝珠同她们过去,却一直想不出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难题。
阮宝珠是必须要带进去的人,但附带的阮觅让她十分为难。
她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抓住阮宝珠的袖子不放手,却也不晓得什么。
阮觅眼睛微微眯起,含了些思量。而后面上的笑又是一变,十分好商量似的道:“我就同你们进去,等会儿也不干什么,你找个地方让我坐着,只要能让我时时刻刻看到宝珠就行了。”
阮宝珠听了,又是小脸一扬哼一声。看她那不停在点地的小脚尖,显然十分受用。
她就知道,阮觅肯定是为了她跟过来的!
阮宝珠心里美滋滋。
最后红衣小姑娘还是妥协了,“那好吧……”
于是几人继续前往后院新娘住的地方。
那小姑娘看阮宝珠继续跟过来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落入阮觅眼中。
她略看几眼,才收回目光。
什么事都不知晓一样缀在这队伍最后头。
出嫁的是正房嫡出的大小姐,院里人来人往忙碌的很。
一路上碰到的人,见到这个提议来看新娘的小姑娘都会笑着问好。就连阮觅这样年长几岁却还是缀在后头的,她们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就没有再问旁的了。
再往里,是今天出嫁的新娘子的闺房。闺房旁边有一个相连的小花厅,绑着红绸,看起来极为喜庆。红衣小姑娘在门前徘徊,最后还是带着她们先去了小花厅。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不能再跟进去了。”她神色紧张商量道,像是在防着什么。
阮觅也没硬要跟上去,而是说:“那也行,你们进去,我同宝珠就在这儿等你们。”
“不行!”那小姑娘立马打断她的话,还紧紧盯着阮宝珠,生怕她跑掉的模样。
“小九,她们不去就算了嘛,我都等不及要去看新娘子了。”
“是啊,咱们走嘛。”
其他女孩子围在叫做小九的小姑娘身边,拉着她就要走。岂料被小九挥开了手。
“不行!她一定要过去!”
小九上前去抓阮宝珠的手,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那怎么办呢?”阮觅掩着唇,无人瞧见她嘴角那点无甚意味的笑。她看着小九,状似比她还考虑得多。
“你不让我去,那宝珠也去不了。如果你想让宝珠去,那就只有让我也一齐去了。你要怎么选呢?”
一句话里好几个宝珠,叫的亲昵得很。
阮宝珠听在耳朵里,悄悄昂起了头。
她就知道,这个人肯定很喜欢她!
世界上没有人能不喜欢宝珠!!!
心里高兴得开了花的小朋友看在对方这么喜欢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和自己待在一起的份上,决定帮她说说话。
小下巴骄矜点了点,“就是这样,她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这话一出,小九更加焦躁了。她一会儿瞅瞅阮觅,一会儿看看阮宝珠,整张脸皱成一团,纠结无比。
最后,她再次妥协:“那、那行,你们一起过来,不过你不能乱走动。”
最后那句话是对着阮觅说得的,小姑娘满脸警惕。阮觅与她对视一会儿后,嘴角挂着笑敷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番“较量”几经波折,阮觅才得以走进新娘的闺房。
穿过一层层轻纱,窗棂上贴满双喜字,案上红烛点燃,烛芯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声音。
新娘独自坐在床边,妆容齐整,凤冠霞帔,听到声响转头朝门边看来。
一张脸艳若桃李,与那几个小姑娘所说的仙女倒是差不离。
只是有些奇怪,这房里竟然连一个婢女也没有……
阮觅看了一圈后很快收回视线,迎着对方有些复杂的目光淡定走进去。
这是个稳得住的,见到意料之外的人也没慌,笑盈盈道:“小九怎的过来了?”
“雯表姐,我、我们来看你啦。”
相比于新娘柔和自然的语气,小九说话生硬不少,还忍不住结巴了一下,显然没她表姐那样浑然天成的演技。
“这两位是?”阮灵雯笑着看向阮宝珠同阮觅,好似完全不知道阮宝珠的身份。
小九更结巴了。
“这个、这个是、是宝珠,阮宝珠,旁边的是她姐姐。”
不知道心里想到什么,阮灵雯脸上神情十分可亲,“宝珠妹妹。”
她转而又看向阮觅,“不知道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儿?”
同出一族,阮灵雯年纪比两人大,叫一声妹妹确实没有问题。
阮觅嘴角一挑,笑得无害,“单名一个觅字,雯姐姐喊我一声阿觅就行。”
“原来是觅妹妹。”她没有接下阮觅的话。
两人单这两句话就过了一轮交锋。
阮觅面色不变,只是瞧着这位雯姐姐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是个有城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从前没见过宝珠,却也知晓她只有个妹妹,没有嫡亲的姐姐。而如今鳞京,除去我小林巷同清水巷,也仅有林华巷还有阮氏族人。想必,觅妹妹便是那位在林华巷借住的远房族人罢?”
阮觅这个“借住族人”的身份,还是阮珍珍先前在赏莲会的时候传出去的。那时候这位雯姐姐估计在备嫁,没想到对鳞京的消息还是很了解,仅靠一点消息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于是阮觅看着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但往往沉默就代表着承认。
确定了阮觅的身份,并明白这对自己没有威胁后,阮灵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招呼众人过去喝茶。
几人坐的位置也很有讲究,阮灵雯左边坐着阮宝珠,而阮宝珠旁边坐着小九。阮觅暂时还没弄清楚她想干什么,动作却很快,几步上前就霸占了阮灵雯右边的位置。
没有半点生疏。
她坐下去那一瞬间,阮灵雯都僵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她一身鲜红嫁衣,头饰繁重,动作优雅地提起小壶给几人倒茶。
第一个倒的是阮宝珠面前的杯子,热茶一入杯,氤氲水汽便升腾而起。
七月天还热着,泡茶用上滚烫热水却也是正常。
阮觅起初还没想到什么,只觉得寻常而已。但就在阮宝珠伸手去捧杯子的一瞬间,脑子里灵光一闪。
脱口而出,“别碰杯子。”
为什么那个小九在看到阮宝珠后,就开始卖力夸赞新娘子,并拉拢一伙人去看?
为什么就算搭上她,也非要阮宝珠过来不可?
为什么这样重要的场合,房间内一个丫鬟也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坐在了阮宝珠身边?还要小九坐在阮宝珠另一边。
一重重的迷雾,终于朝阮觅展露一点清晰视野。
但终究是太迟了。
阮宝珠端起了面前的杯子。
作者有话说:
O‘v’O感谢在2021-09-01 11:50:50~2021-09-02 11:1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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