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场大戏 (6)
的,现在吏部公文已下,贾兰就是不想去都不行了。
“只能来硬的了。”板儿看着贾茁苦笑。
“要怎么来硬的,他可不是个文弱书生。”贾茁有些伤脑筋。
“我来想办法。”板儿拍拍贾茁的肩膀。
“别想甩开我。”贾茁小脸一蹙,冲他呲牙。
板儿忍不住伸手在她唇上轻轻一点,贾茁快速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
“好,不甩开你。”板儿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软又滑,黑的象锻子一样,手感好的让人忍不住再多揉两下。越看越觉得小茁象一只小猫,不管是亮爪子还是亮牙齿,都可爱的不得了。
贾兰回了万念县城一次,他在万念县城前后住了近一年,认识了许多人。虽然时间紧迫,他也要回来应酬一二,特别是感谢一下西府的照顾。
西府大摆筵席,贾兰请了相熟的朋友过来,板儿自然有一份请帖。就是贾茁也得了贴子,西府的女主人吴妍负责待客。
“你可真是,都说今年办喜事,怎么又延了日子。”吴妍看到贾茁,不由嗔道。等人都安置了,才与她说私房话,“怎么,是不是人家现在是秀才,所以心大了。”
“是咱们的八字和今年的好日子相冲,你知道的,老人家特别相信这些。左右只有一个儿子,也难免想的多,定了明年的日子,正好留了时间给我绣嫁妆。”
“哟哟哟,没见过谁跟你一样把绣嫁妆挂在嘴边的,谁不知道你未来的公婆疼你,针线活直接从喜铺里买的成品,当我不知道呢。”
“你连这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赵家的三奶奶神经兮兮的事儿。”贾茁忽然顿了一下,问她道。
“你也知道了,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吴妍摇摇头,听到外头的声音,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贾茁摸摸下巴,果然,不管什么时代,妇人圈子里的消息都是最灵通的,特别是有关别人家的私事。
男人在外头吃酒,吴妍坐陪里头的女客,扬声招呼丫鬟们倒酒,“新酝的果子酒,酸甜口的,吃不醉人,大家伙尝尝。”
贾茁略抿了一口,心神不宁的去听外头的动静,吴妍笑的在她背上拍了一把,“他们男人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有老太爷在,闹不起来,尽管放心。”
可终究是有心事,听得前头散了场,板儿叫了李家的小丫鬟叫她出去。贾茁到二门的时候,就看到板儿的背影,他的背总是挺的笔直,肩膀宽宽的让人一看就特别有安全感。
贾茁不自然的浮出笑意,快步走上前,不等她开口,板儿忽的一回身,眼睛里带着笑意正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是我。”贾茁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服气。
“你的脚步声,就是你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啊,板儿傻笑。
板儿说话间喷出酒气,贾茁才发现他喝了不少。
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微微有些烫,只是因为小麦色的肤色所以脸红也看不太出来。
“喝了多少呀,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贾兄的大事,怎么能不多喝两杯。”板儿去捉她的手,微凉的小手让他蹙了眉,“怎么这么凉,应该加件衣裳的。”
“赶紧回去,青儿肯定备好了醒酒汤,喝完了睡一觉,别叫姥姥闻到了你满身酒味,会担心的。”
板儿脚步虚浮,贾茁干脆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一个嗔怪一个解释,就这么搀扶着出了大门。
贾茁走出来才恍然问道:“刚才你和谁在说话。”似乎,旁边,也许,有个人吧。
“有人吗?”板儿大约是喝的多了,人都有些迷糊了。
二门处,有丫鬟经过,看到自家少爷呆呆站在二门外,赶紧福礼道:“少爷,少奶奶在送客,您现在是要进去吗?”
“不,不,我也要去送客。”李容有些踉跄的往大门去了。
起身的丫鬟有些奇怪的想到,不是说少爷招呼客人,没喝多少酒吗?现在一看,定是喝了不少,这些小厮,连少奶奶都敢瞒了,看她怎么告他们一状。
板儿回家喝了解酒汤,和衣睡下,等官兵进门来问的时候,直接闯进他的房间,听到响动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一屋子人,彻底醒了,蹙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狗儿赔笑道:“官爷,您看,我儿子这会儿才醒呢,再说他一个秀才,能干什么事值得您过来拿人。”
听到是秀才,衙役脸色一松,抱拳道:“那对不住了,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我们需要知道王秀才从李家出来后,去过什么地方,又做过些什么?”
板儿坐起来,温和道:“官爷前来,必有要事,还请前厅坐,容我洗把脸,换身衣裳可好。”
官差看了一眼,终于点了头。
等收拾停当,板儿到堂屋见到官差,拱手道:“官爷久候,是出了什么事吗?”
“案子的事请恕无可奉告,你只要告诉我们,你离开李家后的行踪即可。”
“啊,这样啊,今天李家请客,……”板儿的行程很简单,归为一句话就是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有行程。
“中途没有出去过?”官差看向他。
“我今儿喝的多了一点,实在是想醒都醒不过来。”板儿苦笑,一脸若有所思,似乎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
饶是这样,官差仍在王家前后院子里勘察一番,这才走了。只到走的时候,可能是觉得王天作没什么嫌疑,脸色才算好了一些。
等官差一走,一家人都簇拥了过来,刘氏吓的直拍胸口,“这是怎么说,出了什么大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板儿。”
“别胡说,怎么可能影响得到板儿,本来也不关我们板儿的事。”王狗儿喝斥住刘氏,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我去外头转转。”
“我也去李家问问。”板儿反正已经换了衣裳,和父亲一块走了出去。
王狗儿先回来了,打听到的消息是每个中午去过李家吃酒的人家,都有官差上门盘问。甚至有几个说不清去向的,直接被请到了衙门里问话。
没过一会儿,板儿也回来了,他直接去了李家西府,李家大门紧闭,任何人来了都不见。
“不如我去问问小彩。”青儿挠头道。
“不行,她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你去问她,她说了就是对主家不忠,不说又不好面对你这个朋友,何必让她为难。”贾茁摇头。
青儿这才想到,小彩是奴婢之身,的确不该让她为难,吐了吐舌头,将话收了回来。
“任何人都不见,那贾大人呢?”刘氏在一旁忽然福至心灵道。
“是啊,贾大人若在,不见别人也该见见我哥才对。”王家人自然是知道贾兰和贾茁的兄妹关系,青儿砸砸嘴又道:“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板儿和贾茁对看一眼,均是苦笑,贾茁擤紧了拳头,“既然这么多官差在办案,想来不管发生了什么,必然有解决的办法,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王狗儿诧异的看了看儿子和贾茁,点头道:“对,该干嘛干嘛去吧。”
当家人都这么说了,一家人各自散去,虽然还有满腹疑问,但是官差上门的阴影让他们闭口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第二天,终于有陆续的消息传出来。
贾兰吃过酒后,送最后一批客人出门,就在门口接到一张字条,便不顾醉酒,也没有带人,独自骑马出去。到了下午,人没见回来,却见他的马回了,马身上还带着血迹,吓得李家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县衙。
秦大人也是当日去吃酒的人之一,由老太爷和贾兰亲自作陪的,没想到多大点功夫竟然在他的治下出现了这种事,谋杀打劫绑票朝廷命官,这几个字样一下子全塞到秦大人的脑袋里,吓的他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把人手都调派出去,分成两拔,一拔找人,一拔去吃过酒的人家里调查。冷汗出完了,他想到的便是阴谋,这绝对是一场阴谋,针对他的还是针对贾兰的,又或是想要一箭双雕,他还不敢确定。
县衙的后院里,传出了两人的争吵,秦夫人蹙眉瞪住他,“让我说什么好,忠顺亲王想动手,也会在他当上监察使之前,现在算什么,天子脚下击杀朝廷命官,你当他傻吗?会不会,就是一个意外。”
“贾兰是什么人,从小习武擅骑射,不然这回的监察使也不会点到他的头上。”秦大人踱着步子,脑子飞速的转动,短短时间已经考虑了千百种可能。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若朝廷命官在他的治下遇袭,他就是再廉政爱民,也一样要落个差差评的下场。
秦夫人也想通此节,捂住嘴道:“不会吧。”
秦大人恨恨道:“跟这些人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甩袖子,恨声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贾兰才被附近的村民看到,见他穿的都是好料子,急急驮了去县城,刚送到医馆,官差便闻讯而来。
昏迷不醒的人,正是贾兰无疑。
接骨的郎中,当着秦大人的面替贾兰接骨,手都在抖了,还是官差一看不对,回禀了秦大人,请他回避,郎中这才安心下手。
“贾大人的腿怕是没这么快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是结结实实摔断了。”郎中老实回了秦大人的话。
“是摔断的吗?你能不能肯定。”秦大人听到这句话,简直是浑身舒畅,如果是他自己摔断了腿,就是天王老子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这,小老儿也不敢肯定,所幸贾大人脑部没有受伤,等他醒后一问,岂不是更加便宜。”郎中一听,肚子里立刻起了小九九,赶紧撇清。
秦大人暗恨,都是一群老狐狸,可好歹人是救回来了,也没有性命之忧,总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李家来人,小心翼翼将人抬回西府,一家上下都是愁云惨雾。李家老太爷更是捶胸顿足,“当日吃了酒,就不该让他出去,该拉住他,该拉住他的呀。”
“该怪儿子才是,当时看着他骑马走了,竟然没想着派个人跟过去看看。要是有个人在边上,也不至于这样。”李容耷拉着脑袋,脸色灰败无光。
吴妍连连指派自己身边得力的婆子和丫鬟过去,“务必照顾周全了,到了家再出一丁点事,仔细你们的皮。”
少有的严厉口气,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却也知道事情有多棘手。
送信的人到了金陵,李纨差点晕死过去,不仅她赶过来,李纨的大哥也一起赶了过来。
贾兰清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红肿的犹如桃核般的眼睛。
“娘,怎么了?”刚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腿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脸色一变,就想要坐起来。
贾兰的舅舅,也就是李家大老爷,上前按住他,“别动,腿刚接上,这个时候移位,怕是再难好了。”
“对对对,你可千万别动,要什么,娘给你拿。”李纨端了水,送到贾兰的唇边。
贾兰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出什么事了?”
眼睛闭了闭,昏迷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自己收到一个字条,说有关于贾茁身份的事,要跟他面谈。他一急,骑了马就往字条约定的地方去了。
结果……
看到儿子的脸色发白,李纨急道:“兰哥,事情已然这样了,你千万不要自苦,这个官咱们不做了,只要你平安,娘什么都可以不要。”
“兰哥,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是意外,还是被人所伤。”李家大老爷问道。
“被人所伤,这是什么意思,谁会跟我们兰哥有仇。”李纨一直听到的说法都是意外,冷不盯听到被人所伤,顿时慌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仿佛回到贾府刚出事的那几日,人人自危,前途未卜。她抱紧儿子,心就象浸在凉水里一样。
她以为,她已经远离了噩梦般的日子,可是仅仅因为这一句话,所有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将她淹没其中,几乎不能呼吸。
“是意外,没人伤我。”贾兰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意外,那字条是怎么回事。”李家大老爷显然不太相信。他带了一个郎中过来,借着他的手,趁贾兰昏迷之际,将他全身都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字条。
“那有什么字条,是我当日吃多了酒,有些烧心,想到贾府人丁零落又觉得难受,便出去跑跑马吹吹风。没想到,不胜酒力从马上坠了下来。”贾兰看着李家大老爷,眼神一点一点恢复平静。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翡翠,把猪骨汤端上来。”李纨埋怨的看了一眼大哥,她的儿子刚醒,就逼着他说这么多的话。任她再迟钝也听得出来,这分明不是关心,只是想知道内情。
内情有他儿子的伤重要吗?在李纨眼里,自然是一切靠边站,只有自己的儿子最重要。
“兰哥好生养着,我会回去告诉老爷子,帮你在吏部走动,不要落下个不堪得用的评语才好。”
李家大老爷很快就回了金陵,而贾兰母子事隔几个月之后,又住进了他们以为再也不会住进去的东府。
板儿和贾茁过来探病的时候,李纨好心的叫走了所有下人,省得让他们兄妹说话被人听去,从而生疑。
“贾茁,我不欠你的,虽然我是贾家的男人,但贾府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绝不是我的过错。看在你年纪小,也是受害者的份上,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陌路人,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贾兰看着这个妹妹,满心愤恨。他从小习文练武为的是什么,眼看青云大道就在眼前,却被她活生生斩断。若不是这么多年所受的教养让他无法口出恶言,说出来的话,恐怕还会恶劣百倍。
贾茁抽抽嘴角,“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茶杯砸到我脸上呢,到底是君子,被我砸断了腿还能不吭声。”
“你……”贾兰越发愤怒,不敢相信她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不觉得羞愧。
板儿微咳一下,不好意思道:“我们是好意。”
“好意,你居然敢,你们觉得我是傻子吗?”贾兰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按常理,你摔断了腿,至少三个月不能动弹,想要骑马打仗少说也要养个半年,吏部会怎么做?”贾茁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的,对于这件事,她只能是问心无愧,恐怕很难让贾兰理解。
“当然是收回任命,另派他人。”贾兰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敢打赌,吏部一定会让你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一样可以去潮平府……送死。”贾茁慢慢说出最后两个字,安静的看着贾兰。
“这就是你们的理由?可笑,你们简直可笑……”贾兰的愤怒并没有减轻一星半点,就算忠顺亲王想对他不利,他难道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吗?他们就这么小瞧他,觉得他一定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板儿轻扯贾茁的袖子,轻轻摇头,不让贾茁再刺激他。
“贾兄好好养病,我们先回去了。”板儿一拱手,牵着贾茁的手出来。
“他会想明白的。”
“我才不在乎。”贾茁指着前头叫卖的糖葫芦串,“给青儿带一支回去。”
“听说金陵开了一家多罗店,对我们会有影响吗?”板儿付了钱,取了了两支糖葫芦,塞了一只到贾茁的手上,看她心情不好,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嗯,以前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准备对老客户做些优惠,暂时影响还不大。”贾茁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还能垄断所有的市场不成。只要这生意还能做,她就不亏。
“小东山那边,我准备明天过去,找人加固围墙,再修几间屋子。”板儿慢慢讲着自己的计划。
“我们地势好,如果实在不行,就把通往刘家村的路挖断。另一面的人如果没有起意翻山,都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家。”贾茁咬着糖葫芦,又酸又甜,她不喜欢吃。
板儿接过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上头的糖皮都被她咬掉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山楂果儿。
“酸。”贾茁看他咬下去,就觉得牙帮子都酸掉了。
“甜的。”板儿几口就吃掉山楂果儿,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怎么可能。”贾茁拿眼去嗔他。
“你吃过的,当然甜。”板儿一本正经的说着让人肉麻心跳的话,贾茁作贼心虚的四处看看,幸好没被人听到,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大街上了。
想动手,可在大街上,实在不方便。哼一声,走在前头不理他。
贾兰躺了数十日,吏部那边的消息终于下来了。监察使暂由他人代任,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即刻出发。
李家西府众人自然是惊喜交加,这个结果比他们想像中的,要好上太多了。
从最初压抑的愤怒到自暴自弃,到现在的狂喜,狂喜过后渐渐冷静,心里涌出来的竟然是贾茁跟他打的一个没有说完的赌约。
一个完全不涉朝政的小姑娘,为什么能猜出最后的结果。
要知道,李家人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李容还在自己床榻边滔滔不绝,“兰哥你知道吗?这样的事可是绝无仅有呢,是大皇子爱才,亲自替你开的口。等你的伤好了,第一件事可要去感谢大皇子。”
“是大皇子亲自开的口?”贾兰机械的重复道。
71.快死了
“对啊,你可别听大兄他们的话,他们哪里能左右得了吏部的决定。大姐也真是的,一听大兄这么说,就往外掏银子。你赴任之后,多的是往外掏银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呀,我爹在外头,年年都要家里贴银子的。”
见贾兰没有说话,李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行了行了,知道你不乐意听,我不说了。”
“不,不是,我刚才走神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母子,我的事连累到你了,还连累到你们阖府不安,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贾兰已经可以坐起来,到底是年轻人,恢复的快,从脸色上看,已经不复之前的虚弱。
“我们之间,需要说这些吗?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掂记着贾府。”李容摸摸鼻尖,“当初你家有个宝二叔,可是出名的很。”
“他是个痴人,也是个真人,和这个尘世格格不入,佛门也许真是他最好的容身之所吧。”贾兰不欲多谈,当时拿贾府的事出来,不过是个晃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和贾府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深的感情。
他自打记事,生活中便只有母亲,贾府里头的长辈是对他们母子不错,但小小的人儿,最能分辨别人的真情假意。这份不错仅是出于对他父亲早逝的怜惜,和对宝二叔那种发出内心的宠爱,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这些,他从那些人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更愿意听母亲的话,学好文武艺,出人头地不依附于贾府生活。
谁能想得到,大厦说倒就倒,“哐当”一声,多少脂粉花容,多少壮志未酬,都一把葬送。
收回自己的思绪,贾兰冲着李容笑道:“小叔不嫌我这里憋闷的话,陪我一起用餐吧,天天喝汤喝的我都长了一身肥膘了,你赶紧帮我多喝一点。”
“行啊,我来尝尝大姐姐的手艺。”李容就是怕他因为意外的事心中郁闷,这才经常过来陪他说话开导他,见他精神果然好了些,顿时高高兴兴坐下。
刚喝上一口,就听到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容身边的小厮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什么事慌成这样,没规矩。”容哥不满的看向自己的小厮。
“少爷,许少爷逃回来了,怕是,怕是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他不是和他叔一块出去跑商了吗?”李容“嚯”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打翻手里的汤碗。
“你赶紧去看看,我这里好着呢,有什么事回来说一声,咱们再想办法。”贾兰赶紧让他先去。
李容告了一声罪,匆匆离去。
小厮跟着李容身后回道:“许少爷身边的人就在外头候着,求您去看他们家少爷最后一面。”
“什么最后一面,哪里就这么严重了,郎中呢,叫县城最好的郎中去,绑也把他绑了去。我先去许家,你赶紧去库房拿参,跟祖母说,是我要的,救人用的。”
李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门口,见了许瘦子的小厮,看他衣衫破烂,就像是当初不让进城的灾民一般模样,已经暗暗觉得事情不妙,一面骂他一面吩咐自己的小厮回去取了人参再晚一步追去。
他跟着许瘦子的小厮到了许家,果然是一片哭声,药味和人参味混在一处,浓烈的让整个空气都变了颜色。
含上了参片的许瘦子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看到李容来了,露出一个笑容,当着许家所有人和李容的面说道:“狐狸,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忠顺亲王勾结海寇造反,你们赶紧,赶紧,上报朝廷。”
头一歪,昏了过去,许家又是一场兵荒马乱。但这一回,许瘦子的昏迷所引起的慌乱,远远比不上他带回来的讯息所引起的慌乱大。
听到勾结、造反这几个字样,许家人下意识的就想命令大家噤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一看到直愣愣忤在原地的李容,顿时变了颜色。
许瘦子是算准了家里人的反应,身为商人胆小势微,恐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换了谁当皇帝,大家不是一样过日子吗?
但是多了一个李容就不一样了,李家是官宦人家,绝对不会坐视皇权之危,而许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克下李容。更别提,许瘦子的小厮哭着去李家把李容请来的事,半个县城的人都看到了。
许瘦子的父亲面如死灰,总嫌自己的儿子不长进,等真的长进了,第一件事就是用来对付他这个老子。心中滋味,怎么不叫一个百味杂阵。
郎中被请进来给许瘦子扎了几针,又让丫鬟给他灌下一大碗现熬的安神汤道:“令郎虽然伤的严重,但其实并无性命之忧,多是心神消耗巨大,一路惊慌过度,加上衣食无着这才造成如今这样的伤情。”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一餐没吃上一晚没睡安稳,便觉得这是天大的事了。说白了,还是没吃过苦头。
人的生命固然很脆弱,但有时候又坚韧的可怕。昏迷多半是自己吓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而已。
“没有性命之忧,太,太好了。”李容当着郎中的面,一步一步退了出去,刚到门口许家的人追上来,就看到李家的小厮气喘吁吁的也赶了过来。
“少爷,参,参来了。”真以为许少爷等着人参救命呢。
李容顺手将人参匣子往追过来的许父手里一塞,“聊表心意,还请许老爷不要客气,就不要再送了。”
许老爷张大了嘴,谁是来送他的啊,他只是,只是……
这个时候,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苦笑。
小厮只当是许少爷真的命不久矣,看,许老爷都快哭了。
李容越走越快,越走越心惊。回到家,停在东西两府的交岔口,他犹豫了。
李容犹豫了,不知自己是应该先回西府跟自家祖父报信,还是先去东府告诉贾兰。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脚尖冲着东府的方向,苦笑一声,罢了罢了,这是天意。抬腿朝东府走去,贾兰正倚在床榻上等着他进来。
“怎么样,可能救回来。”一见李容,贾兰便问道。
李容看了看屋里的丫鬟,贾兰挥退他们,李容一咬牙。
“没有性命之忧,可是……”
将许瘦子昏迷之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贾兰一下子从倚靠的大迎枕上坐起身子,因为牵动伤口,发出“唉哟”一声。李容赶紧上前扶住他,“是我孟浪了,你身上有伤,怎么还能操这份心,我告诉祖父去。我跟祖父现在就去找秦大人,让他上报朝廷。”
“兰哥……”转身欲走的李容发现自己刚迈出一步就走不动了,一回头,贾兰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
“这件事,不能告诉秦大人。”
“为什么?”李容惊叫道。
“查家投靠了大皇子。”这件事,瞒得过皇上,却瞒不过下头的人,他交际了这么长一段日子,也不可能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查家日渐衰落,迫切的想要重返祖上荣光。于是打破了查家不结党不站队的老规矩,选择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大皇子。
大皇子有查家效忠,又有忠顺亲王可依仗,的确如鱼得水,目前看来,除了宠妃的七皇子,他是最得圣宠之人。而七皇子尚小,还不到争位的时候,他的胜算的确很大。
谁能想得到,忠顺亲王临老临老,忽然做出这种事呢。
李容转了一个念头,“秦夫人……”秦夫人是查家女,这么一想,秦大人的确不值得托付了。
“我……”贾兰一捶床铺,他的腿如果没有受伤就好了,立刻就可以快马赶到金陵,他是吏部任命的监察使,怎么也能将消息传播出去。
可是再一想,如果他的腿没有受伤,此时早出发去了潮平府,哪里还能等到现在,知道这些事。
等等……
贾茁……
贾兰“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把旁边的李容看的傻了,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骑马赶去金陵,将此间的消息告诉叔父。”这里的叔父指的就是李容的叔父,贾兰的外祖父李守中。
“好。”李容掉头就走,听到备马,小厮都摸不着头脑,这又是要去哪儿。
“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少爷出城的时候,被官差带走了。”李家的西府,下人风一样卷进来,踩出一连串凌乱的脚印。
李家又乱了套,而县衙里头更乱。
秦大人一把抓秦夫人的衣襟,将她拖到眼前,“你说,是不是你干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反正人我已经抓了,人人都知道是官差出的面,你现在撇清,也没有用了。”
相对于秦夫人的冷静,秦大人的面目显得格外狰狞,“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会把查家,秦家,都拖向深渊,万劫不复。”
“父亲来信,忠顺亲王正在整合兵力,准备清君侧,只要大皇子登基,咱们就是从龙之功。”秦夫人的眼里放出炙热的光芒。
“我呸,什么清君侧,都是乱臣贼子在胡说八道。我看是忠顺亲王自己想造反,大皇子都未必知道这件事。”秦大人气急败坏,手指收的更紧了。
“皇上独宠妖妃,已经准备立她为后,一旦妖妃入主东宫,前皇后无子,她的儿子便是正统。皇上昏庸,咱们当臣子的便要替他分辨忠奸。”
“你说妖妃就是妖妃,皇上春秋鼎盛,他要立谁为太子,也是以后的事,岂容他人指手划脚。”秦大人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这些执拗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是妖妃姓贾。”秦夫人冷笑,“你不会不知道,大皇子和忠顺亲王联手瓜分了贾府吧。”
秦大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大皇子和忠顺亲王对这个宠妃如此忌惮,原来,竟然是贾府出来的。可是又是怎么进了宫,竟然还受宠于皇上呢?
“贱婢被罚为宫奴,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勾引到了皇上,跳出泥坑,一步步爬到贵妃之位。如果要封她为后,皇后怎么可以有个戴罪的娘家,势必会替贾府平反。贾兰已然中举,剩下的贾家男儿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叫大皇子和忠顺亲王如何自处。”
秦夫人越说越顺,她能感觉到,她夫君的手越来越松,她轻轻一推,脱离他的掌控,整整衣襟,抿了抿头发,看着他道:“你真以为我们疯了吗?我们只是先发制人,而且胜券在握。”
“你们凭什么说胜券在握,皇上还有御林军,还有护卫金陵的守卫大军。光凭他的五千亲卫,就算加上两府的府兵,也不一定就有胜算。”
听出自家夫君声音里的疲惫,秦夫人自信的一笑,“因为两府府兵亏空一事,引得皇上震怒,你以为别处的府兵都没问题吗?他们不害怕皇上依着葫芦画瓢,将他们依律处置了吗?”
“忠顺亲王借两府府兵一事,与他们私下串连,这是你们计划好的?”秦大人这才明白,所有的事,都是忠顺亲王计划好的。
可他还是不懂,为了一个贾姓的宠妃和她所生的皇子,担心几十年后的清算,是否值得冒这么大的险。这可是造反,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大皇子答应忠顺亲王,登基后,忠顺亲王这一支永不降等袭爵,并将潮平府永远划给忠顺亲王府做为封地。”秦夫人耸耸肩,“北边还有个安都府呢,你别忘了,皇上最精锐的军队可是常年驻守夏江府,防的就是他们,皇城里的守卫,根本不堪一击。”
秦夫人还有未竟之言,大皇子在金陵和忠顺亲王世子联手,也不是吃素的,总是有所作为的。
贾茁和板儿几乎是同时接到吴妍和贾兰派人传过来的信,等赶到李府,贾茁正准备上前,却被板儿一把拉住。
“他们的门子全部都换了。” 板儿拉着贾茁头也不回的走了,等他们上了酒楼找了正对李家大门的包间,坐了半个时辰才发现,李家真的出事了。
这么长的时间,不停的有人进去,可是,却一个出来的人都没有。
门口的门子没有一个是他们认识的人,东西两府皆是如此。
“板儿,会是什么事?”贾茁伸出手握紧板儿的手,心中不由惶恐不安。
“我们去许家看看。”板儿结了帐,带着贾茁下楼。
没有先去许家,而是去找了高个儿,问他知不知道许瘦子回来了。高个儿当初就是个跟班,并不怎么敢惹板儿,如今板儿是秀才,他就更不敢惹了。
“我知道他回了,请了李容过去说是要见最后一面,结果摆了一个乌龙阵,只是饿了几日,虚得慌罢了。”高个儿得到消息就去了,不过没见着人,只听许家的人这么说,他便回来了。
板儿再如法炮制,发现许家也一样,只许进不许出,半天都没看到人出来。
“许瘦子刚回来的时候,还是正常的,找了李容过去说话,然后李容回了一趟家,出门就往城门去了,在城门口被官差拦下来,说是有件案子涉及到他,要他去衙门说清楚。可是到现在,李容没被放出来,许、李两家的人也被软禁了。”
板儿和贾茁并不难分析出这其中的脉络,贾茁摸摸下巴,剩下的就只能靠猜了,“一定是许瘦子说了什么吧,李容这是赶出去给谁报信?”
“出城,这个时候出城能够去什么地方?”
“金陵?”两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许瘦子从潮平府回来,回城时许多人都看到了,据说是遇到劫道的,货物丢了,人也散了,他和小厮两个人好容易挣了一条命出来。”板儿将收集到的信息摆出来。
“潮平府出事了?”再次的异口同声。
“一定是大事。”板儿蹙眉,苦苦思索着。
“秦大人就算是父母官,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吧,这两家人当中,许家就算了,李家他也敢动?”贾茁有些弄不懂了。
“只需说是许瘦子带了瘟疫回来,需要观察几天就不会有人再怀疑。”
像是印证板儿的话一样,第二天县衙就出了告示,说许寿昌回城后高烧不退,还传染了屋里的丫鬟倒下一片,据郎中判定,极有可能在路上感染了疫情。于是要将许家暂时隔离,而李容因为见过许寿昌,后又回府,不得不将李家也进行隔离。
只要一个月后,没有相关症状,隔离便可解除,请城中百姓勿要惊慌失措。
这个告示一出,有疑问的人家都打消了疑虑,再听到许寿昌回来时的邋遢样子,心想小心无大错,隔离些日子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相熟的人家还要担心一二,不相干的人家,压根就丢到脑后,不再理会。
贾茁去了趟溯云坊,掌柜的见到她只叹气,“您就是不来,我也要去找您的,这可怎么是好啊。”
“无妨,该如何就如何,和以前一个样就好,李家不过是受了鱼池之殃,过些日子证明无事,自然也就好了。如果是需要银子进货,就暂时先缓缓,如果是发工钱这样的事,从我这里先支了银子也是一样。”
贾茁赶紧安掌柜的心,掌柜的终于展露了笑容,“是小老儿瞎操心了,一时之间竟然乱了方寸。对了,有样东西,是我们东家说要送您的,东西还没送进去,结果出了这种事,您随我来。”
掌柜的带着贾茁去了二楼,拿出一个木匣道:“也不知道东家什么时候能出来,这是她给您挑的生辰礼。”
“她真是,想的太周到了,不过一个散生,也值得她记挂。”
掌柜的笑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东家说,少爷回来,先去的东府。”
贾茁一怔,掌柜的已经直起身,仍然笑笑的,客气道:“东家待您如知己,当然是不一样。”
“是,是知己。”贾茁深一脚浅一脚的抱着木匣回去,一路都在思索,先去了东府能代表什么呢?
“一定是许瘦子所说之事与贾兰有关,李容才会舍了自家,而先去东府见贾兰。也许,去金陵报信就是贾兰的主意。”板儿猜测。
“和贾兰有关?”贾茁抬头看板儿。
“府兵。”
“忠顺亲王。”
虽然不算异口同声,但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特别是李家。”板儿很快的分析出现状。
许家应该比李容更早知道消息,但他们却按兵不动,李容出城会被拦下,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许家告了密。
贾茁瞬间被冷汗浸透,她以为打断贾兰的腿,就能救他一命,可是结果,还是一样吗?
是不是注定了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虽然有了他们,贾兰却仍逃不过一死。
“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板儿握着贾茁的手,发现她的手在夏日里却凉的怕人。
王家真的准备阖家去小东山消夏,刚给赵家带了信,白惜就迫不及待的说,她的行李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赵家姑娘却婉拒了,赵家大奶奶不放心她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三奶奶,也劝她不要去。
白惜却把脖子一梗,“人家请的是我,我凭什么不能去。”
“人家一大家子,你夹在中间,不合礼数。”最后还是赵家婆婆拦了,这才让白惜无法成行。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贾茁也不奇怪,带着家人都去了,又进城买了几车吃穿用的东西,添置进小东山。
板儿去了李家东府一趟,门子一指公告,皮笑肉不笑道:“这位秀才,应该是识字的吧。”
“我自然是识字的,这是贾大人同年的一封信,托我带给他,烦请差大哥带进去,再帮我把贾大人的回话带出来。”
“你倒是挺会使唤人,你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门子唬着脸便想驱赶板儿。
板儿蹙眉道:“贾大人不是因为疫情之事被隔离吗?怎么被这位差大哥一说,好像是在坐牢似的。朝廷命官在差大哥眼里,是软禁的囚犯吗?”
另一个门子立刻将先前之人拉住,对板儿拱手道:“对不住这位秀才,我这兄弟刚过来当差,不懂规矩。什么信,我帮你送进去吧。”
贾兰看到被拆了封口的信,一脸苦笑的接过。
什么同年,明明是板儿的笔迹,他看完后便对门子道:“我如今还能说什么,你爱怎么回便怎么回吧。”
“哪能呢,贾大人还是回一个吧,小的给您传信。”门子笑的一脸猥琐。
“告诉他,我的腿伤不算什么,他的事我知道了。”贾兰听起来象是心灰意冷一般,仰头看着帐子上方的刺绣图案,并不去看门子的脸。
门口的板儿听到回音,点点头,掏出一个荷包递上去,“麻烦了,请您吃茶的。”
贾茁此时却是去了赵家,给赵家姑娘带了新鲜的瓜果,也给白惜带了一盆花。
“知道您不能去,怕是觉得遗憾呢,山间的野花,给你添个野趣。”
“唉,真是头痛,怎么就是不许我去呢。”白惜气的病了一场,婆婆还让她不要胡闹,真是气死她了。
“出嫁便是这样了,除非有夫君陪着,就哪里都能去了。对了,你不是也有小庄子吗?为什么不叫三少爷陪着你去呢。”贾茁明知故问。
“他又跑出去了,天天就是生意生意,哪里会管我。”白惜不满的叹气。
“咦,那怎么不叫你娘家的阿爹去住些日子呢。白家老爷在万念县城开了铺子,这段时间都在县城,您正好让娘家阿爹去庄子上消暑,您要去看,老太太总不能不同意吧。”贾茁帮她出着主意。
“我爹过些日子便要出门,恐怕就要年前才能回呢。”白惜很是轻松的说道。
贾茁暗想,好,还当你冷血无情,连亲爹都不管了。原来是上辈子正好躲开了,便以为这辈子也能躲开吗?
“唉呀,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王叔说,你一个堂哥去了铺子里,专门负责采买的事,你爹说他年纪大了,就呆在铺子里头享清福。”
“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白惜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爹居然有可能不出去,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呀。
贾茁一笑,“这还不好吗?还不让你阿爹享享清福啊。”
说着告了辞,又去赵家姑娘那儿略坐了一会儿,叹气道:“还说想办法替她驱赶一下,我看她这样子怕是越来越严重了。”
“可不是吗?偏我娘不肯信我的。”赵家姑娘想到三婶婶就头皮发麻,外头已经隐隐有不好的传闻了,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倒是有一个法子,你们在家也能试试。”贾茁俯到赵家姑娘的耳边,轻声说道。
“她不会跟我急吧。”
“急就对了,一急把梦里的事说出口,这事也就解了。她自己说出口,神灵也怨不到别人身上去。”
“好,我听你的。”赵家姑娘坚定的点点头。
三个人几乎同时到家,板儿从李府回来,贾茁从赵家回来,青儿则是从小彩那儿回来。
“我给小彩送了玉米面儿,还有自家腌的酱菜。”青儿甩着手上的帕子,不自在道:“我看她脸上的笑影儿都少了,一直催着我快走。”
“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只是让你去送东西,没让你打听事儿。”贾茁笑着弹了一下青儿的额头。
“可是……”青儿看看贾茁再看看板儿,“你们有什么事,可不许瞒我。”
“能什么事啊,放心好了。”
“没什么事你们干嘛把爹娘还有姥姥都送到小东山去,回来又到各家去走动。”青儿怀疑的看着他们,并不相信什么事都没有的鬼话。
好吧,贾茁捂脸,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啊。
“马上就要七巧节了,听说城里有富户要放烟花,你想不想看。”贾茁转移话题。
“真的吗?那咱们留在城里,看完了烟花再走好不好。”
“好。”板儿应完,转头去看贾茁,笑的一脸温柔。
七巧节当天,果然有个带着女儿住在客栈的外地富商,因为七巧节之前没能赶回家,心疼女儿,于是在万念县城的河边放烟花。
提前几天就有消息传出来,许多人家带着孩子去河边看烟花。县衙里头不得不调派大量的人手去维持治安,特别是在水边桥边,就怕出现拥堵。
烟花刚开始放,就听得有人喊走水,吓了众人一大跳。就听得好多人喊起来,里头竟然夹杂着,忠顺亲王造反,肃庆王打过来了的声音。
一时之间场面失控,有人往家跑,有人往空旷的地方跑,有人往县衙跑,小小一个县城,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最惊骇的莫过于赵家,只不过是三姑娘跑到三奶奶屋里玩,一不小心找到她挖好的地窖,吃惊之下把手里的烟花掉了进去。火烧起来,小姑娘才吓的大叫,幸好没有人伤亡,只烧了一间屋子罢了。
只是一地窖的香味飘出来,竟然是将地窖里藏着的粮食都烧熟了。
三奶奶白惜受惊过度,一直嚷着要出城,要到城外去。三姑娘还以为是她责怪自己,哭着上前道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奶奶忽然发起疯来,一把推开三姑娘。
张着手挥舞,“马上要围城了,忠顺亲王要打过来了,肃庆王带着兵马来了,快躲起来,快快,我要出城,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救火的下人,本就慌张的很,一时不察,还当是真的,竟然跟着喊了出来。以讹传讹之下,半条街的人都喊了起来,真以为有军队打到了万念县城。
而远处燃放的烟火,传来的响声,让不知内情的人,越发信以为真。
“我们真的成功了。”板儿仍觉得不可思议,声音还带着不确定。
“快去接人。”贾茁一拍板儿的肩膀,用力过猛之下,倒拍的自己掌心生痛。
“我给你吹吹。”板儿去捉她的手,被贾茁反手打开。
“去去去,别忘了正事。”
“忘不了。”
板儿熟练的驾着车,县城里已经乱成一团,不少小乞丐都跟着人群疯跑,不时喊上几嗓子,“打过来了,要打过来了。大军围城,大军围城。”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喊的人是谁,只听得耳边都是这样的声音,免不得让胆小的人也跟着叫喊起来。
贾茁中途下车,去桥边放烟火的地方找到青儿,和她呆在原地,等板儿来接。板儿则是直接驾着车,一路朝李家的方向去了。仗着对县城的熟悉,一路小街小巷,尽量不招人注目。
李家东西两府的主子已经一并住到了东府,这是贾兰强烈要求的,因为表面上他们只是因为疫情隔绝,虽然各自心里有数,却并没有最后撕破脸。门子上报之后,也不得不应了。
吴妍带着两位老人都搬到东府,几个当家人一碰头,让丫鬟守在门外,凑到一处说话。
门子从不干涉这些,他们只守住前后门,不许人出去便可。他们是查家派来给秦夫人的心腹,只遵守秦夫人的命令,如果有人硬闯出府,格杀勿论。
“我接到的信就是这样,第一行的第一个字,第二行的第二个字,依此类推,连在一起看就是让我们聚在一处,七巧节当晚在青衣巷等我们。”
贾兰摊开信,供大家传阅。
“那容哥怎么办,我们又不是逃犯,我不走,我绝对不走。”赵家老夫人眼一花,身子跟一歪,被吴妍眼疾手快的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兰哥,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纨的手指一直在抖,整个人也跟着抖了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李家老太爷叹了口气,“兰哥,告诉他们吧。”
为了怕家里的女人担心,贾兰只将这件事告诉了李老太爷,对李老夫人,还有李纨,包括吴妍,都只说是疫情严重,李容在别处隔离,并不敢说其他。
可现在,是瞒不下去了。
听兰哥说完,李纨反倒镇定下来,一把抓信儿子的手,李老夫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只有吴妍镇定道:“咱们如何到青衣巷,兰哥腿伤未愈,又如何走动得了。”考虑的是最现实的问题。
“你不管容哥了吗?”老夫人怒目而视,恨不得动手撕了她。
“就是要管,所以我们才必须出去。如果留在这里,秦大人只须一个吩咐,我们和容哥就只能到阴曹里去相会了。我们要出去,去告御状,去救容哥,他正等着我们去救他啊,祖母。”
“孙媳妇说的对,如果我们不走,容哥更没办法得救。”老太爷终于首肯。
“那我们怎么出去。”李纨已经咬了牙,暗暗下了决心,就是背,也要把儿子背出去。
“府里的事,只能由我们自己想办法了,他能猜出我们的困境,还施以援手已经难能可贵。府中的事,是没法依赖别人的。”贾兰再一次恨自己的腿伤,可这又是一个悖论,不得不叹气,真是造化弄人。
“前后门都有他们的人把守,去青衣巷要从后门走。在他们的饭食里加点料,把他们弄晕?”李纨蹙眉出着主意。
“恐怕不行,如果换班的人正好过来,被发现了,我们自己走不了就算了,还要连累到别人。”走到一半被逮住,板儿也完了,贾兰摇头。
“青衣巷有间屋子和我们的围墙紧挨着,外头就是安嬷嬷的家。”最后竟然是老夫人说了话。
青衣巷本来就是李家世仆居住的地方,后来因为人丁凋敝,才慢慢变成现在世仆与外头人混居。
而李府有一处围墙就是李家最忠心的世仆安嬷嬷家里的一面墙壁,青衣巷地形复杂,没人知道安嬷嬷家里卧室的一面墙后头就是李府。
就是老夫人,也早就忘了这件事,经过了半天的刺激,这才想了起来。
“把墙砸开。”吴妍站了起来,“我去弄衣裳,咱们全部改妆,换了仆人的衣裳。大姐姐和祖父架着兰哥,我照顾祖母,你们放心,我小时候吃过苦,还逃过难,力气总有一把。”
“就这么办。”贾兰拍了板。
李家老太爷不住嘴的喃喃自语,“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我放心了,放心了。”
看着兰哥和孙媳妇,老太爷捏住拳头,实在不行,他来断后,也要让几个小的闯出去。
“在后院闹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
到了七巧节当天,听到外头的动静,李纨和李老太爷一把架起贾兰,他们行动了。
家里的仆人都被派去前后门打听消息,而后院里,在外头震天的响声掩护下,砖石相连之处的泥灰早被切断,虚虚垒在一起,迅速扒下墙砖。几个人鱼贯而入,安嬷嬷和她的儿子则是在后头,将墙砖糊上一层泥灰重新垒起来。
青衣巷子外头,一辆不起眼的骡车停在路口。
接到人,骡车不停,一口气奔驰到了离码头最近的一个城门。
万念县城入夜之后便会关闭城门,除非有紧急军令,否则绝不会开门。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跟住在这家客栈的一家杂耍班子讲好了,你们明天一早就跟着他们离开,李容就要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板儿一指客栈边等着的人,是他提早跟人讲好,说是为了躲债要逃出去的一家人。
至于贾兰的腿,被追债的人打断了,倒是正符合躲债的身份。
“替我转告巧……嗯,小茁,当日的赌约,是我输了,她随时可以来找我要赌注。”
板儿微微点头,驾着车去桥边放烟花的地方,接上青儿和贾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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