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连着下了一周的雨。

    周六，天气终于放晴。

    离进场还有一段时间，体育中心已经堵满了前来看演唱会的粉丝。

    放眼望去，路边各处都是演唱会的应援横幅。

    舒意的车夹在车流中，缓慢行进。

    从车窗望出去，被雨水洗刷过的枝叶油绿发亮，顺着风摇曳在玫瑰色晚霞里，清新可爱。

    她来听沈晏川的演唱会。

    得知节目里的搭档是沈晏川，陶莹牵头，双方团队简单地见了个面。

    回来之后，陶莹就给了她一张演唱会门票。

    “节目组也会去现场，算是录一个花絮，”陶莹解释，“后期剪辑要用的。”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当过追星少女的舒意，被迫来沈晏川的出道首场演唱会加油助威。

    几个拿着应援牌的少女结伴从车旁走过，脸上的神情混杂着喜悦，兴奋，期待。

    舒意回过神来。

    这些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的少女，怀着最热烈的憧憬，在这样一个温柔的夜晚，去赴一个她们和星星的约会。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样一个大家眼里的星星，居然要和她假装情侣，在节目里以恋人的身份营业。

    突然觉得有点愧疚。

    这一份愧疚，一直延续到舒意进入内场坐定。

    苏旭给她安排的位置显然是精心挑选的，不仅近，更正对着主舞台。

    在这个位置，台上人的一举一动，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天色将晚，最后一缕带着绯红的云彩被暗夜吞没。

    体育场上空被舞台灯光照得透亮，四下是鼎沸喧嚣的人声。

    陈娜跟着苏旭派来的小助理拎着食物去后台，留下她在原地等候。

    舒意掏出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确定捂得严严实实，才安心坐在座位上。

    “小姐姐？”

    肩膀被人轻轻戳了戳，舒意扭过头去看。

    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妹子，扎着双马尾，眼角贴了亮闪闪的晶片，右脸脸颊上还贴着画了Q版沈晏川的贴纸。

    小姑娘对上她捂着口罩的脸，愣了片刻，甜甜笑起来：“小姐姐，你没带应援棒吗？”

    她说着，指了指后面，“那边有后援会在发哦，没带的话可以去领一个。”

    舒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堆人挤在那里，“谢谢，不用了。”

    小姑娘有点讪讪，摸了摸鼻子，转了回去。

    手机在震，舒意掏出手机，点进陈娜发来的微信，余光中看见小姑娘站了起来。

    陈娜在微信里汇报说所有东西全都分发完毕，又交代她坐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节目组已经分出几个摄影师扛着机器来前面拍摄。

    舒意专心刷着手机，冷不防一个东西忽然伸到眼前。

    “给你。”

    先前坐她身边的小姑娘轻巧坐下，见她没动，又将手里握着的东西往她这边送了一送，“快拿着呀，我去拿的时候只有这个了。”

    是一个发箍。

    上面有用花体字写的“沈晏川”，周围装饰了一圈彩虹星星和乐符。

    小姑娘不知按了什么，发箍一闪一闪亮起来。

    她满意地看了看发箍，劝舒意：“快戴上吧，很好看的。等会儿演唱会就开始了，要是哥哥看见坐这么近的粉丝都不给他应援，心里怎么想？”

    舒意轻哂。

    然而看着小姑娘满心期待的虔诚眼神，她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根发箍。

    小姑娘热心替她戴好，又将闪光打开，“你为什么要戴口罩？你长得应该挺漂亮的吧？”

    她也不等舒意回答，自顾自往下说：“这次的票真的好难抢，我一直蹲守在电脑前，一秒刷新一百次，差一点点就没票了。”

    舒意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她无奈抬头，看见陈娜在一边冲她挥手机，身边站了两个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

    【小娜娜】：已经在拍了。你继续和人家聊，这样挺自然的。

    舒意将手机放回包里，找话题，“你是沈晏川粉丝？”

    “当然啦。”小姑娘声音扬起来，“我从他参加《星传奇》第一期就喜欢他了，之后还找了好多有他的视频来看。他能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

    她歪头看舒意，笑着问：“小姐姐，你不是沈晏川粉丝吧？”

    舒意点头。

    小姑娘眼一弯，笑了：“我猜也是，不然你怎么会什么都不带。那你怎么会买这里的票？你是工作人员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舒意摇头。

    小姑娘不以为意地点头，又凑过来，“那小姐姐，你要不要从今天开始当沈晏川的粉丝？可盐可甜可撩人，狼系犬系随心配，现在入股，血赚不亏。”

    舒意被她认真卖安利的样子逗笑。

    音响里传来一阵密集的鼓点，体育场的灯光倏地熄灭。

    “开始了开始了。”

    身边的小姑娘兴奋低叫一声，端坐回去。

    尖叫声连成一片，回荡在体育场上空。

    舞台两侧开始喷放焰火，金色的火焰倏地炸开。

    踏着鼓点和尖叫，从升降台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修长匀称的人影。

    沈晏川几乎是一出场，就看见了那个坐在显眼位置上的熟悉身影。

    罩着一件oversized棒球夹克，衬得整个人小小一团，规规矩矩窝在座位上，一副大口罩将脸捂得严实，只留下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她头上似乎戴了什么东西，亮闪闪的。

    沈晏川顺着鼓点往前几步，终于看清，忍不住笑出来。

    舒意在现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感受到了沈晏川的人气。

    整个体育场内回荡着粉丝们情真意切的呐喊，身边的小姑娘跟着他的动作挥舞着手里的应援棒，眼睛晶晶亮。

    她抬头，仔细打量舞台上的那个身影。

    和大半年前相比，眼前的沈晏川画着浓重的舞台妆，神色愈显张扬，挺直的鼻翼在灯光下打出一片阴影，下颌流畅凌厉，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疏朗的气息。

    还是一样年轻，却更好看更摄人。

    像是终于经过淬炼切割的珠宝，毫无遮掩地释放璀璨光泽。

    震慑人心的鼓点中，沈晏川忽而朝着她的方向恣意一笑，做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下，全身充满了力与性感的美。

    舒意不自觉捂住胸口——

    刚刚沈晏川，是对着她笑吗？

    不得不承认，沈晏川是天生属于舞台的人。

    站在舞台上的他，一点也看不出紧张，好像他天生就应该在众人的仰望中闪闪发亮。

    演唱会刚开始，舒意心里尚且还有几分疏离感。

    到后来，她已经在身边小姑娘的影响下跟着不停挥手尖叫。

    演唱会过半，沈晏川设计了和粉丝的互动环节。

    被选中的粉丝哽咽着诉说了一大段对沈晏川的支持，最后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吗？”

    会场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起哄，裹挟着粉丝的尖叫。

    沈晏川偏头，似乎是笑了一下，“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也会是个很可爱的女朋友。”

    他在足以掀翻体育场的尖叫声中，郑重道：“你可以告诉你未来的男朋友，如果他不好好对你，你还有我。”

    话音刚落，整个会场彻底被声浪包围，一声又一声的“沈晏川”震破天际。

    夜晚仍有凉意，体育场里却一派热闹景象。

    唱跳了将近两个小时，饶是经常锻炼，沈晏川也有点吃不消。

    他站在舞台中央，下面是成千为他而亮的灯海。

    在那一堆堆璀璨的光点之中，有一点令他格外在意。

    他望向那个方向。

    他的名字在彩虹星星拱卫中一闪一闪，比之更耀眼的，是那双好像住进了星星的眼睛。

    音乐间隙，沈晏川忽然开口：“今天这场演唱会，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我想了很久，有一件事，我想亲口告诉你们。”

    舒意认真地看着舞台中央散发光芒的沈晏川。

    他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衣在灯光照耀下泛着清冷的光，衬得整个人犹如闪烁耀眼的晨星，细碎的头发耷下来，又慵懒又柔和。

    舒意身边的小姑娘大力挥舞着手里的灯牌，应和着此起彼伏的声浪。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沈晏川似有似无地朝她这个方向瞥了无数眼。

    “我想，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们。”

    所有人都在猜测沈晏川要说什么，原本就喧闹的体育场更是沸反盈天。

    舒意眼尖地瞟见舞台一侧立着一个人，正疯狂向台上打手势。

    是苏旭。

    可惜舞台上的人视若无睹，“因为有你们，才有现在的我，才有这个舞台。”

    舒意心里提一口气，目不转睛盯着聚光灯下的人。

    沈晏川握住话筒，轻飘飘扔出一个炸-弹：“……也请你们，能够喜欢和支持我的女朋友。”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原本尖叫喧闹不止的体育场在一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舒意能听清身边小姑娘急促的喘息。

    不知哪片看台传来一声尖叫，像一滴水掉进沸腾的油锅，炸出一连串惊呼，寂静被撕破一个口子，所有声音呼啦啦潮水般涌上来。

    台上，沈晏川轻轻笑了一声，仿佛很满意他引起的轰动，不高不低的声音回荡在上空，“今天她也在现场，如果你们想认识她……麻烦帮我切一下大屏幕好吗？”

    舒意下意识抬头，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什么都没有，只有沈晏川孤零零的身影。

    画面里，沈晏川摘了麦，单手按着耳返，侧着头，嘴里说着什么。

    “啊！”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大屏幕上的画面被掐断，陷入一片黑暗。

    会场上嘈嘈切切。

    不过一两分钟，屏幕再次亮起。

    漆黑的屏幕上，清晰浮动出一片薄荷绿的灯海。

    先是遥远的灯光，在夜里汇聚成河，镜头逐渐拉近，灯海散开，露出一张张鲜活生动的笑脸。

    镜头似乎并没有要在人海中捕捉出某个特定的人，只是一片片区域扫过。

    “看见了吗？”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声音。

    有啜泣的声音从人群里飘出来，更多的是疯狂的尖叫。

    一片混乱中，沈晏川的声音轻而坚定：

    “是每一个特殊的你给了我勇气，让我站在这里。我希望你们也能够有勇气面对未知的生活，热爱它，无论未来怎样，你们都值得爱与被爱。

    “我会努力陪伴你们的青春，但也一定有一部分，是我做不到的。

    “希望你们都能找到能够填补那部分空白的人。

    “我会一直支持你们，也希望你们一直支持我，一起找到完整的人生。”

    沈晏川演唱会上突如其来的“告白”，当之无愧地承包了微博热搜。

    #沈晏川 女朋友#和#沈晏川深情告白#、#沈晏川 演唱会#霸占了榜单前几名。

    【小苏要抱抱】：呜呜呜他怎么这么好，感觉可以再粉沈晏川100年，会一直爱你哒，永远跟你在一起！

    【头号迷妹】：在演唱会现场的表示，能听到沈晏川亲口告白，此生无憾了！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人，吾日三省吾身：见到沈晏川了吗，追到沈晏川了吗，睡到沈晏川了吗？？？

    当然不全是表白——

    【哪里来的糊逼，为了讨好粉丝脸都不要了，这种骚操作也是第一次见】

    【与其花心思花时间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吧】

    一片腥风血雨之中，一则营销号的爆料格外吸人眼球：

    【娱乐圈福尔摩斯】：昨晚在演唱会上高调表白的S姓男星是在为综艺铺路吗？据我所知，他刚刚签约了一档知名大导的恋爱向综艺，很快就会官宣，昨天这一出应该是在为节目造势，顺便给粉丝打强心针，安抚一下粉丝情绪。

    这条微博下回复最多，沈晏川的粉丝都在问是什么综艺，还有人在猜到底是谁和沈晏川组CP，娱乐圈有点名气的女明星都被溜出来数了一遍。

    声浪最大的还是抵制，评论里一水儿的粉丝换上了“拒绝捆绑”的头像，说的话也都差不多，大抵就是拒绝公司为沈晏川胡乱接综艺，拒绝沈晏川和女方参加恋爱类节目之类，连刷几屏都是这样，看着……还挺壮观？

    舒意默默放下手机。

    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