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情深意浓 (2)
迅速恢复常态,一个佯装咀嚼看电视,一个佯装夹腊肉,方扬合上手机后并没有再坐下,“漫漫,妈,你们先吃,我有点事必须马上回成都!”说着就去拿挂着的外套和鞋柜上的车钥匙,我还没回过神,我妈就问我:“漫漫,他刚才叫我啥?”
我朝我妈摆手,也快速地抬起屁股,“妈,我也一起去,走了啊!”
我妈呆若木鸡地看着我们,我想我必须跟着去,方扬肯定有事,可是拿了包走到门口,方扬却拦着我,“漫漫没事,你陪妈过年,我明天给你电话!”没等我反应,方扬就出去了,我对着那轻轻合上的门发了一阵呆,我问身后看着我的老妈,“你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妈呸了一声,“说什么呢,大新年的!”
方扬第二天没有给我电话,我慌乱地打过去,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我用最快的速度打了车往成都赶,路上接到肖淼电话,她说在机场,马上赶回来。挂上后我觉得不对,这不大年初一吗,她回来干吗?于是我又打了过去,肖淼却问我:“你帮我问问方扬他急着叫刘畅回来干吗?”
肖淼也是一头雾水!“还正准备问你呢,我现在连方扬人都联系不上了!”肖淼说:“什么也别说了,回去再说。”
刘畅也急着赶回来,照这情况看,很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正在发生。
我心急火燎地赶回住的地方,发现并没有方扬回来过的痕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我一下子懵了,一阵强烈的惧怕担忧,我发现原来我对方扬一无所知,他在成都的具体住处?他具体的生意方向和内容?他的家庭?我甚至连他生日是哪一天也不知道,只是和他在一起时从他的电话里断断续续知道个大概,现在回头一想,其实脑袋里乱七八糟。方扬在我心里一下子模糊起来,认识他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居然从来没想过去关心一下方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不爱他吗?如果不爱,此刻的害怕和担忧又是为了什么?
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抽烟,手机搁在面前,不发出一点声响,我只剩下等待,等刘畅和肖淼回来,也在等电话响起,希望屏幕上跳出方扬的名字,哪怕一个陌生号码也行!
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偶尔从窗户外灌进来的丝丝冷风。
肖淼两口子赶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几个小时的等待,让我变得六神无主,我拉着肖淼一个劲问:“他到哪儿去了?他不会出事了吧?”肖淼被我问得一脸茫然,她也转向刘畅,拉着他问:“方扬不会有事吧?”刘畅严厉地白了我们一眼,“你们女人遇到事情就知道慌!能有什么事?方扬不白混了?”
男人通常比较冷静,刘畅那天的冷静很有效地安抚了我,我们驱车开往方扬的住所。
一路上我问了刘畅无数问题,关于方扬的,早该关心的信息,我却在这么久以后才问,而且还是通过别人去了解。
刘畅告诉我他和方扬早在他刚进公安部门的时候就认识,那时候方扬还是李心姚父亲的属下。而这几年方扬自己做生意,涉及很广,不过大多是实业,混得风生水起。一边的肖淼问:“他那时候不是在黑道上混吗?你是公安啊!你怎么和他成了朋友?”刘畅口气揶揄地说:“老婆大人,难道你的朋友就只有扎吊针推尸体的吗?还有,你听谁说方扬是道上的?你见着他杀人放火了吗?”
我在后座打住他们的对话,“行了,你说方扬现在会在哪里?他家还有其他人吗?”
刘畅惊疑地从后视镜里看我,“陆漫漫,你不知道方扬他家啊?”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车子开上三环的时候我了解了方扬的大致情况,刘畅告诉我,方扬从小长在海南,二十岁到成都,祖籍是陕西的,好像是单亲家庭,他妈三年前不在了!现在就他一个人。我说哦,想起方扬眼里偶尔浮现的忧伤,还有他沉默内向的性格,我心里有些自责,我想方扬其实是很孤单的,他的成长路程肯定铺满荆棘,一直是他在疼惜我,我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方扬的家离市区不远,坐落在通往温江的方向上,是一栋很大的别墅,上下三层,我们到达的时候却见大门紧闭,硕大的链条在门上绕了好几圈。我和肖淼呆呆地望着刘畅,我急切地等着他发话,刘畅却低头点了根烟,深抽一口后对肖淼说:“你先带漫漫回去。”
刘畅让我们回去等消息,肖淼不同意,吵着要一起,我也表示反对,可是刘畅很坚决,他对我说:“放心吧,方扬不会有事,回来前他打电话给我说正往甘肃方向赶,估计还在那条线上。”
刘畅嫌带女人一起麻烦!果断扔下我和肖淼驱车而去。
肖淼对着刘畅启动的车屁股大声地说:“没找到他你也别回来了!”
我白了肖淼一眼,严厉批评她:“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嘴别那么狠!”
天不知在何时黑下来了,温度下降得厉害,最冷的,不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而是我忐忑不安的心!
初二和初三,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我没办法安稳合眼,我妈也打了数通电话询问,更让我焦躁不安。肖淼在前二十四小时还能装出冷静的样子不停安抚我,到初二晚上的时候,刘畅手机也死活打不通了,肖淼很快也陷入和我一样的状态,再后来她比我还急!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得我满身都是,让我深深怀疑以前那意气风发坚强如女侠般的刘大嫂压根不是眼前这泪人。
熬到初三晚上,一场争吵终于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肖淼坚决要报警,我坚决不同意,虽然我也相当担忧,但我比肖淼冷静,我说:“首先,他们两个是男人,而且还是一把年纪熟透了的男人!再次,你男人本身就是警察。综上,他们有良好的自我保护能力和应变能力,可能他们在偏僻的什么地方,刚好手机没电!如果真是那样,你报案了,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却平安回来了,那你男人很难再在警界扬名了,再等等。”肖淼听我冷静的分析后,放弃了报警的方案,乖乖地和我一同守着电话不吭声,其实我也是强装镇定,内里早已急火攻心。
初四的清晨,我的手机响了,那时候外面飘着漫天的雪,洋洋洒洒的,我坐在客厅抽烟,肖淼躺在床上,电话的声音让我们立刻振奋起来,肖淼火箭一样冲出来,鞋都没穿,我看到陌生的座机号码,赶紧接听,就听到方扬在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但是急促,“漫漫,快点通知肖淼过来,在市医院,刘畅他……”我大脑轰的一声,“刘畅他怎么了?”肖淼一听马上夺了电话,结结巴巴问:“刘畅怎么了怎么了?在哪里?”我看肖淼又哭又颤,激动得完全说不清话,又把电话夺了过来,“方扬,我们马上过来,刘畅到底怎么了?”
我和肖淼一路狂奔,她衣服都没穿周正披头散发就跑了出去,那速度堪比琼斯,我拿着外套追了二里地也没赶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告诉肖淼,你不晓得打车啊?
我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火速追赶前面的女人。刘畅在医院抢救,肖淼听到这个消息就已经疯了,晴天霹雳,六月飞雪,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冲!
车快接近肖淼的时候她已经反应过来,也钻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飞奔向医院,肖淼的那辆车跑得异常飞快,一溜烟就没了影,我严重怀疑她对司机进行了威逼利诱,一般的司机,发挥不出这水平。
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方扬胡子拉碴地坐在外面抽闷烟,肖淼眼泪汪汪急躁地探头探脑,看见有穿白衣服的出来就拉住不放,我走过去,问清情况后也只能坐下,肖淼折腾了会儿也平静下来。
我们只能等待!
那一整天方扬极少说话,他只告诉我们是意外!他也没有看我,一个人神色凝重地抽烟,直到医生推门出来,他才和我们一起冲过去,问怎么样了。
医生说还没度过危险期!肖淼一屁股跌到地上,半晌没说出话,好一阵才开始哭,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决堤了般流出来。我和方扬去拉肖淼,她不起来,我只好蹲下搂住她,肖淼倒在我怀里肩头耸动。我抬头看向站着的方扬,他也看着我,那时候我不知所措,刘畅是因为寻找方扬才成了这个样子。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流动得缓慢,和肖淼认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她那样沉默过,我害怕看她的眼睛,那呆滞的瞳孔,一片死寂,绝望横生,这不是我所认识的肖淼。我想,如果刘畅,刘畅真的有意外,肖淼往后的人生,会不会就此毁掉?她和刘畅结婚后点点滴滴的甜蜜,我是看得最清楚的,肖淼爱刘畅,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敢打扰肖淼,只能默默地待在她身边。
而方扬,他还是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一直沉默的肖淼叫我,声音喑哑而冷静,“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他。”我看了一眼方扬,然后对肖淼摇头,方扬说:“一起等!”
那是多漫长的两天啊,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延长,而外面的天空,也一直飘着纷乱的雪花,将成都铺上了薄薄一层白色。寂静,从来没有过的寂静,在那两天充斥着我们的世界。
中途方扬接了几次电话,每一次,肖淼都冷漠地看着他,看他起身,踱到外面,又看他走回来。我害怕,如果肖淼的幸福没了,我该拿什么来赔她?
终于在第三天,正月初七的时候,刘畅挺过来了,医生向我们宣布危险期已经过了的时候,肖淼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激动,一头就栽倒了,“咚”的一声把地也砸疼了,然后我们又手忙脚乱把她抱上病床。
险象环生的新年,就这样过去了。
我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慢慢放松,有疲惫和虚弱席卷而来,我大脑一片茫然地靠到方扬怀里,从大年三十到现在,我在担忧害怕和等待中,在肖淼的几欲绝望中,快要崩溃了。
方扬的手也冰凉,他捂在我的脸上,“漫漫,你会怪我吗?”
我抬起头,看着方扬的眼睛,“你爱我就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急着叫刘畅回来?我怕肖淼怪你。”
方扬起身,拿屁股对着我,“只是意外,我叫他回来是有其他事情。”
“到底什么事情?非要正月初一回来?”
方扬却不回答,目光深沉。
身后的肖淼蠕动几下醒来,睁开眼就要挣扎着起来,她说:“刘畅,我要去看看刘畅!”我和方扬赶紧按住她。医生刚刚告诉我们肖淼怀孕了,我告诉她这个消息,肖淼只是“哦”了一声,平淡得似乎与她无关,她说她只想看看刘畅,就算隔着玻璃隔着墙,也要看一眼。
扶着肖淼过去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泪刷刷地流,心里觉得难受,眼睛也变潮湿了,“肖淼,都过去了,别哭了啊,你看你让我们都升级了,你老哭以后孩子生出来肯定愁眉苦脸。”
肖淼吸着鼻子,“漫漫,这是不是老天的惩罚啊,我以前骄横跋扈的,对谁都不好,特别是对刘畅!可是该惩罚的是我啊!”
我截了肖淼的话,让她别说了,这不是惩罚,是意外!
肖淼是善良的人,她比我善良。
那天看着还未清醒的刘畅,肖淼哭得肝肠寸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护士只好把我们赶到外面。从小到大,我很少见到肖淼的眼泪,我认为她情感匮乏,缺心眼。可是那天,在市医院,在无数来往的陌生眼睛里,肖淼哭得像个孩子,泪腺前所未有的发达。
我知道,如果刘畅没过危险期,她不会哭出声来。
4.款式各异的绿帽
新年就这样一塌糊涂地过完了,肖淼请了假照顾刘畅,我疲惫不堪地又开始上班了,报社里每个人都呈现出酒足饭饱后的憨相,似乎还未缓过神来。大家忙里偷闲地拿新年里的事情吹牛皮,当中最活跃的属林佳,她吹完自己的又开始关心别人的,整个报社就听到她的声音在飘来荡去。
快下班的时候林佳约我,要一起吃饭,我说改天。因为我想去看看肖淼和刘畅。
林佳坚持:“就今天,知道你们出了点儿事,有些事,早想跟你说说。”我突然愣住,对啊,林佳好像很早就知道方扬了,她交际那么广,或许真的能告诉我些什么,于是我说好。
我是个捺不住性子的人,还没下班我就猴急地向林佳问三问四,林佳却不动声色:“等会儿说,这人这么多不方便!”
在报社楼下的快餐店,林佳叼着烟一直看我,“陆漫漫,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史良还有关系吗?”我立刻蹿出一腔火,“林佳你找我来就问这事?没有!!”
林佳若有所思,“那怪了,你知道杨小霞一直在打听你的情况吗?她连朱主任的嘴巴都扳开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牛劲!”
我看她半天扯不到正题,赶紧打住她的话,“你直接说,你知道方扬他们出事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林佳横我一眼,“你急个啥子,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前几天接到黄记者的电话,你知道黄记者吗?以前是我们报社的,跳到??报社了,当初就是他采访的方扬,他给我拜年,说了几句就问我认识杨小霞不,我说认识啊,我同学。然后我就好奇,按理杨小霞不会对小记者产生热情,我听黄记者的口气他们好像还挺熟的!”
面前的海带汤凉了,我完全没心思吃喝,就盯着林佳,希望她尽快说到主题,可是林佳饥相十足地又啃又喝说得断断续续,我一急就夺了她手里的鸡腿,“先说,说完再吃!”
林佳皱了下眉头,又把鸡腿抢过去,“陆漫漫,我就一张嘴,除了跟你说话我还得靠它填肚子!”
林佳啃了一口又继续道,“杨小霞对你家方扬可上心了,也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他在川藏两地运输毒品!和警方勾结,还准备在大年三十那天趁着戒备不严再次运输。当然,她肯定也只是道听途说,要不早直接报警了,所以她给黄记者提供了这线索,黄记者也将信将疑的,想着如果是真的,他可就出名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佳,我问:“是真的还是假的?方扬他真的运输毒品?”
林佳抖开纸巾擦嘴,在我的注视里清了下嗓门,“有毒品倒是真的,但不是运输,只是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掏出了一小包!和你家方扬没关系。”我舒了口长气,突然又想起刘畅,“那怎么会有流血事件呢?”
“流血事件?”林佳表情怪异地看我,“嗨,得了,黄记者气得喷血了。大过年的跑去守着,抓了那么一小包,那边领导还打电话最终给放行了!黄记者见状也没敢小题大做,怨死了杨小霞,还怀疑她和方扬有过节。因为他们是通过朱主任认识的,所以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也只能跟我发泄发泄,只有我知道是杨小霞跟你结了无比刚硬的梁子,想搅和搅和你平静的生活。”
林佳最后丢给我一句善意的提醒,“你就别和史良纠缠了,你知道杨小霞心胸那么狭窄,悠着点儿吧!”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的迷雾越来越浓,刘畅怎么会被人捅了一刀呢?杨小霞从哪儿知道方扬运输毒品?方扬到底运输毒品了吗?
方扬最近异常沉默,他对我的提问不作任何正面的回答。
拿着电话,我翻出史良的名字,一路犹豫着,到了家门口毅然按了下去,刚接通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史良说的要换号码打,又赶紧挂掉,再打过去,晕!居然关机,只好作罢。
回到房间手机响了,史良的,我赶紧接起来,却听到那端一片沉默,我心里一惊,反应过来可能是杨小霞打过来的,我接下来做了个最错误的动作,居然挂掉了!
糟!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天地良心,我和史良屁事没有!我想我怕杨小霞做什么呢?我突然就反思我为什么怕杨小霞?想了会儿觉得不应该啊,于是又做了个更错误的动作,又拨了过去。
这次杨小霞吭声了,她冷冷地叫我,“陆漫漫!”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刘畅,想起了肖淼,还有方扬,最后是史良,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杨小霞的声音会让我想起这么多人,我一时忘记拨电话过去的意图,我也木木地给了个礼尚往来的应答,我说:“小霞。”
杨小霞在电话那边问:“你不会告诉我你打我老公电话是要找我叙旧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霞,我们能聊聊吗?我想我们有些误会。”
“误会?你打我老公电话告诉我我们有误会?”
我突然厉声说,“杨小霞,你不要无理取闹,我不是向你解释,我只是想通过你老公了解一些事情。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不会找你老公。”
杨小霞对着电话冷笑,“陆漫漫,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但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让我好过,我会让你更不好过!”
杨小霞啪地挂了电话,我对着一阵忙音呆了好半天。我不让她好过?我一直躲着她我不让她好过?
我气急败坏地给史良的新号码发短信,让他开机后联系我。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史良才拨了过来,我拿起电话就一顿狂吼,吼了两句发现所有同事都把眼光投了过来,赶紧压低声音走向洗手间。
史良在那头等着,我搜查了所有角落,确定没人后才又说话,“史良,你能不能跟你们家那头母老虎说清楚,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算我求你了!”
史良没有说话。他一直信奉沉默是金!可是这时候的沉默却只能换来我两句臭不可闻的脏话!
从来没有对史良骂过脏话,我决定这会儿要问候他妈两句,正组织语言,史良就开口了,“漫漫,我爱你!”
我张着嘴就失语了,史良说爱我,多可笑,多可悲,也多可怕!如果在最初,他真的爱我,那么,今天,又会是怎样的局面?我大脑里的脑汁好像被换成了糨糊,一片混沌,我不知道该怎样发声了,只能对着电话默默地,默默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和我自己的呼吸。
史良说:“如果可以,我们见面吧。”我想起杨小霞砸的那一瓶子,闭上眼睛,头似乎还在疼,“不了,史良,有话就现在说吧,因为你也保证不了你老婆会不会从天而降,再给我一闷瓶子,我的头可不是钢铸的!”
史良跟我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无足轻重,让我觉得沉重的,是史良后面的话。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差别就是,男人总忘不了过去,史良在我身边想杨小霞,又在杨小霞身边想我,他说和我分开后,自己的感觉告诉他,他爱的是我!我不知道他这感觉从哪里来,床上?厨房里?电影院?不管这感觉从何而来,但最终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杨小霞,就像当初他传达给我一样。我不知道史良有没有也在夜阑的寂静里呼唤我的名字,他这习惯着实不好,让他的想法无处遁形。而杨小霞,当然无法忍受,她的许多秘密行径变得公开化,用史良的话说叫刺激和报复,如果说史良因为责任愿意就此过下去隐瞒下去,那么杨小霞的行为,最终让史良萌发了离婚的念头,吵得天翻地覆,吵得泪水涟涟。杨小霞时而激愤招摇报复,时而委屈挽留,最终怒发冲冠,丢给史良一句:“离婚可以,下辈子!我要让你戴足一辈子的绿帽!”这绿帽是挺足的,款式各异,尺寸齐全,几乎都在史良眼皮子底下。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史良头顶那亮闪闪的绿光。
“对不起,漫漫,我知道不该告诉你,也不该打扰你,我也知道我们回不去了,都是我自己的错!”
我突然明白了杨小霞的歇斯底里从何而来,顿时就觉得头大了。“史良,你是男人就自己处理好家务事,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确实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杨小霞现在铆足了劲和我杠上?你知不知道她费尽心思想找我茬?她还去污蔑举报方扬!我说你知不知道,她,她……”
史良一个劲说对不起,他知道他知道,我否定了他的话,“你不知道!肖淼的老公现在还躺在医院!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与你老婆有关,我希望是无关的!”
我把电话挂了,因为我发现这通电话简直莫名其妙,毫无作用!还徒生烦恼!
下班的时候我又给史良发过去一条短信,让他务必跟杨小霞说清楚,我跟他早就纯洁得跟过滤了好几十遍的矿泉水一样!清清白白,毫无杂质!
史良却并不应我。
我打了车往市医院去,也约了方扬在那里碰头。刘畅恢复得挺好,肖淼久违的笑容终于也回来了。只是在那笑容里,再也找不到曾经纯粹的快乐,那笑容似乎已经被雕刻,不再有自然的生动。
看到他们的时候,刚才没发泄完的火一下子灭了,我走到刘畅的病床前,扬了扬手里的进口提子,“哥们,下血本买的,一块吞了哈!”
肖淼在旁边一把接过,微笑着说我去洗洗,那神态很疲惫和倦怠。我不知道肖淼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经过这次事件,她沉默了很多,也可能是因为怀孕,让她散发母性变温柔了,我希望是后者。
方扬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到他旁边,躺在床上的刘畅抬脚一扬,“你们俩别刺激我了,回家卿卿我我去,要知道现在我正困难,动不了!”
我说:“行!不刺激你。”我抬起屁股朝外面走,回头说:“我去看看肖淼。”
方扬也笑了,这是出事以来他第一次笑。
出去没几步就看到往回走的肖淼,我叫住她,问她刘畅告诉她什么没有,肖淼摇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他这两天接了几个电话,可能跟这事有关,好像你们家方扬公司出了点事,跑了个人!”
“什么人?”
“这个就不清楚了,你没问方扬?”
“他咬紧了四颗牙不说!”
我看肖淼也一脸茫然,估计刘畅也没跟她提,我叫肖淼,“你改天问问你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肖淼一张口,却转了个身蹲下,让我帮着拿提子,喉咙里发出“呃”的声音,我赶紧蹲下帮她拍背,肖淼说:“不知道怀孕的时候不想吐,一知道怀孕了就吐得昏天黑地!”又转过头说,“刘畅醒过来我就问了,他就告诉我没事,男人的事情女人少掺和!要不你问问他!”
“得了,这两男人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不过我大概了解了点信息,方扬司机在兰州一个关卡被截住了,有人诬陷他贩毒!”
肖淼站起身,咽了下口水,“不会是真的吧?”
“杨小霞找了记者去曝光,应该是真的!”
“杨小霞?她怎么知道方扬的行踪?”肖淼皱紧了眉,“等等,李心姚父亲叫李耀祖吧?”
我摇头,“不知道!”肖淼告诉我这几天刘畅有接到这个叫李耀祖的电话,她几次递电话都看到这个名字,然而刘畅每次都把肖淼支开,肖淼隐约感觉打电话的人与这事有关,刚刚说杨小霞,让她想起杨小霞和李心姚父亲的关系。
肖淼让我想办法确认一下。如果杨小霞知道方扬的确切行踪,那很可能是从她老情人那里捞的信息。
5.杨小霞栽了
电话突然响了,史良的,肖淼看到那闪亮的名字,诧异地看我,“你们?”我白了她一眼,“我们没事!”接了电话。
史良打来是求救的。
我打电话吼了史良以后,他气急败坏回家发动战争,杨小霞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正一口一口惬意地喷烟,她说是我干的又怎么样?她对史良直言不讳地道出事情的过程,“这很简单,陆漫漫男人是我裙下之臣的下属,我在枕头边随便偷听点,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动向,我没打算和她男人有过节,可是他主动送上门了,举手之劳!”杨小霞喷了一大口烟在史良脸上,露出嘲弄的讥笑,“谁让他是陆漫漫的人!”“你该担心的是陆漫漫那婊子,再过不久她就该倒血霉下地狱了,她会不得超生!”
我脑海中无端出现杨小霞咬牙切齿的样子,打了个冷战。
但是倒霉的是杨小霞,刚刚去了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把杨小霞带走了。史良说杨小霞看到那几个人的时候就蔫了,其中有人递给她电话让她接听,听完她就乖乖跟着走了,史良想拉住问问,结果一伸手就被人放倒。杨小霞是自愿跟着去的,他没办法报警,但是看那些人气势汹汹,不过问的话,就很可能坐以待毙,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晚了!
史良怀疑是方扬带走的人,我刚想说不可能,方扬在医院,就看到从病房里冲出来的方扬,他匆匆地要离开,连招呼都没和我们打,我挂了电话连忙追上去,“方扬,我跟你一起去!”
方扬站住,“漫漫,我有急事!你待在医院里,听话!”
我一把拉住方扬,盯着他的眼睛不放,“方扬,你告诉我,杨小霞是你找人带走的?”
方扬没有回答我,他说:“回来再跟你说。”我跟着一屁股坐上了他的车,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我一定要跟着去!
方扬无可奈何地启动车,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绕上马路,急速地开动。
方扬问我:“杨小霞是谁?”
看来并不是他带走的人。我简单跟他说明了这几天得知的信息,以及我和杨小霞的矛盾,说到和史良的关系,我口气虔诚地赌咒发誓说确实是纯洁的!我又问:“方扬,你的司机为什么会有毒品在身上?”
方扬叹了口气,“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告诉你,免得你有误会。带毒品的不是我司机,是李心姚父亲——李耀祖的下属!我是李耀祖一手带出来的,与他也有很多生意上的来往,年前我的司机到藏区办事,回来的时候李耀祖就让我顺带捎个人回来。他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生意,全国很多地方都有点,这次他们的货在那边出了点问题,与当地发生很大的争执,李耀祖怀疑是被人调换了,就让那边收集了样品,带回成都。刚好我有车赶回成都,他就让我帮个忙,没想到被人泄露了行踪。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如果是有人想把李耀祖端掉,这个做法是伤及不了皮毛的,手法太幼稚,量太少!抓住了顶多按吸毒人员处理,也牵不出线索,没想到是女人搞的事,我没有告诉你刘畅负伤的原因,也是怕你多心。不管你信不信,我三年前就没有碰这东西了!”
方扬最后的一句话让我觉得冷,我爱的这个男人,曾经与李心姚父亲一样,是个毒枭?
我一路无语。
半路方扬再次要求把我放下,我摇头说:“我必须去!我一定要去!”方扬想了想,又开动车,“去也可以,正好有些事要跟你说。”
在九眼桥的某酒吧包间,我站在方扬身后,陷进一屋子呛人的烟雾里,几个男人像门神一样站着,李心姚父亲坐在沙发中间,我认得他,那天在餐厅里见过,见我们来,招呼方扬过去。
我也坐了过去,落座后看到在墙角的杨小霞,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脸,从缝隙透出的眼睛散发惊惧和不知所措,身体不安地抖动着。
李耀祖说:“方扬,给你带来的麻烦我很抱歉,希望你别怪大哥,捅刘队的人也抓回来了,一切看你的意思办!”说着招手示意马仔带人进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被揪着扔到了我们面前,刚落地,方扬抬脚就踹了过去,他的动作让我感到强烈的陌生,这是我未曾见过的方扬的另一面。
男人回过神就爬着过来,口齿不清地抓着方扬裤脚,连连叫大哥,“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看方扬没吭声,又爬到旁边的李耀祖跟前,重复刚才那句,“大哥,我错了!以后不敢了!”又换来一脚,李耀祖中气十足地大吼:“你他妈还有以后?”又是一脚,这一脚让男人仰躺了好一会儿,再起身的时候眼泪鼻涕连成一片,他突然转身指向角落的杨小霞,带着哭腔又是骂又是指责,急切地想推卸责任,“都是这个贱货,她勾引我的,大哥是她勾引我的!”男人又爬了过来,拉着方扬的裤脚孩童般巴巴地望着方扬,“这女人告诉我回来和我睡一觉,她就一直给我发短信,问我到哪里了到哪里了。我被按翻的时候才知道可能是这贱货搞的鬼。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他妈混蛋!”男人说着往自己脸上狠扇了一掌过去,又巴巴地爬过来,“大哥,我不该捅刘队,我是失手的,出关卡后刘队就问我到底带了多少毒品,说那边很明显是有准备的,还要再次搜身,结果那女人又给我短信,见我没回她又打电话过来,我一直没接,刘队就要翻查我的手机,这他妈的是什么烂事啊!我能让他知道我和这女人演了场闹剧吗?其实我也想过回来后跟你坦白,但是当时他一直逼我,后来就起了矛盾。大哥,我真没想过跑!这多大个事啊我值得跑吗?”男人说着就开始哑着声痛哭,嘴张得大大的,李耀祖不动声色地操起瓶子,眨眼的工夫就砸了过去。男人痛苦倒地,手捂在头上开始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呻吟声。
角落的杨小霞已经呆了,我也呆了,直到有人也把她拎过来扔在跟前,我才回过神。李耀祖似乎对施虐产生了热情,他扬手一巴掌,跟熊掌一般,杨小霞的脸在昏暗的灯光里也明显地猛然肿胀开来,惊魂未定,就见李耀祖溅出了口水沫子,他骂:“杨小霞,养不熟的婊子!给了你那么多,喂不饱你,你他妈连我都出卖!”
杨小霞摇晃着头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泪流满面有气无力有些惨不忍睹。
又是一巴掌,李耀祖力大如牛,抽回手又说:“偷人都偷上瘾了!还不认账!你到底偷听了多少?你知道多少?给哪些人说过?”
杨小霞跪爬过去抓住李耀祖肥胖的手,声音战栗,“耀祖,耀祖你相信我,我不是出卖你,我没听到多少,我也没告诉别人,我只偷偷告诉了一个记者,我没告诉他是你。耀祖你要相信我,我们都那么多年了,我会害你吗?我只知道你托方扬捎人回来,那人带了样品,我不知道样品是多少,真的只听到大概,所以我才问他到哪里了。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背叛你,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针对你,真的真的,我只是想害方扬。”
李耀祖又是一掌,这次杨小霞无力起身了,在地上蠕动半天,李耀祖起身一脚踩上去,跟踩蟑螂一样,“你想害方扬!你没说?公安那边你没说?要不是以为你信口雌黄连部队都出动了!”
杨小霞在地上痛苦而绝望地挣扎,嘴里发出并不清晰的话语:“对不起,以后不敢了,放过我吧。”哭得凄惨异常。
李耀祖啐了一口唾沫,收脚问方扬:“都听你的,看怎么办?”
方扬皱着眉,沉默一会儿叫身边的人,“先把嫂子带出去!”有人过来要带我出去,我呆呆地回不过神来,地上的杨小霞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她纵身扑到我腿边,号啕地叫我,“漫漫,漫漫你求求方扬,你求求他,我把史良还给你!我不要了,我求你了!”然后又转身扑向方扬,“方扬,你大人有大量,我求你了,我和漫漫是同学啊!方扬,你饶了我吧,我求你,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个晚上,我看到了人性的污秽,杨小霞的,方扬的。在出门前,我回头叫方扬,他并不理我,眼神迷茫的不知在看什么,那个样子很陌生,陌生得让我觉得害怕。
其实杨小霞犯的事情并不算严重,严重的是她的刻意举报导致的严重后果,或许还有她对李耀祖所谓的背叛。他们要杀一儆百。
我没想到杨小霞会做这么幼稚不计后果的事情,看来,她是真的恨我恨到快要丧失理智,以至于一点风吹草动就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最终却落了这么个得不偿失的下场。
夜色深浓的时候方扬带我回家,一路上我的电话响个不停,史良忧心忡忡地拨了一遍又一遍,我就任它响着,全身乏力而委靡。方扬没有说话,他把车开得飞快,整个路程我只问了他一句,“你把杨小霞怎么样了?”他也只答了这一句,“我不动她,李耀祖也不会放过她!这是规矩!”
我似乎闻到方扬身上的血腥味,虽然他一身素白干净,可是密闭的车里却有异样的味道,他说出的话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方扬为什么不隐瞒下去,他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曾经是做什么的。
窗外的风景一路变幻,桥、人流、红灯、霓虹闪烁的大厦,最后到了我家楼下。看到开启横栏的保安,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到家了,可是我感觉连下车的力气也没有,脸上有不知何时染上的泪水,将干未干。方扬见我不动,独自下车开了车门,沉默地把我抱下。有风拂过,彻底风干我的脸,也让那里更加冰凉。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看到同楼里些许陌生、些许熟悉的情侣,女人用奇异的目光看我们,然后用娇嗲的口气对男人撒娇,具体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我虚弱地陷入一片茫然,方扬抱着我和他们一起进了电梯。
上升,停止,情侣走出电梯。
又上升,停止,我们到家了。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眠,辗转反侧,方扬默默地给我倒水,默默地坐在床头抽烟,他还把我的手机关上,后半夜,他开始和我说话。
他叫我的名字,“漫漫,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侧身背对他,依然无法说话。
方扬说:“你的眼睛,你知道吗,在机场,我看了就想把你搂到怀里,你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她跟你一样,常常不停地抽烟,一根接一根地。她这辈子过得很草率,草率地跟着我已婚的父亲到海南,草率地生下我,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死了,她草率地结果了那个男人的生命。她开始抽烟,目光呆滞,直到我们到成都,她老了,生活的寄望变得微薄而单纯,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亲人,她把自己的爱都给了我,可是我最终带给她的,还是绝望。她死了,自杀。”
方扬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似乎又点了一支烟,我听到黑暗里窸窣的声音,打火的声音。
良久的沉默。
他终于把烟抽完了。
方扬在我身边躺下,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腰上,他继续告诉我,他走了和父亲一样的路,为李耀祖卖命,贩卖毒品。他的父亲摧毁了母亲的生活,带给她波折和痛苦,而他,摧毁了母亲唯一的希望。她恳求他,痛骂他,威胁他,最终未果。母亲的死带给他震撼和内疚,他金盆洗手了,他回头了,母亲用死亡挽救了他,他希望得到泉下母亲的原谅。
可是已经晚了。
我不知道方扬有没有哭,我只知道我的泪水蔓延了,浸染到枕头,潮湿一片,“漫漫,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理解你的选择,你迟早会知道我的生活,因为你已经介入。我很快就会从这个圈子抽身了,彻底抽身,我不想对你隐瞒!我爱你!”
方扬落了一个吻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有一滴滚烫的液体顺势滴到上面,带给我一阵战栗。
我在方扬的话语中昏昏沉沉进入梦乡,我最后记得的,是方扬说爱我,所以他要保护我,因为李耀祖已经在逼迫他重蹈覆辙。
他让刘畅回来,也是商量应对这件事情。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方扬的身影。他留了张纸条在床头,让我记得喝牛奶,他已经热好。
我放眼看向窗外,一片灰蒙蒙,清晨的成都还在寂静中。我脑袋像被重物压着,有些抬不起来,鼻子堵塞得严重,往嘴巴里塞面包的时候清水一样的鼻涕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我才反应过来,我可能是感冒了。这个念头很不好,因为它刚一出现,我就觉得更晕,晕得有些站不稳。
我只好坐到沙发上,开了手机拨到报社,向主任请假。
然后有短信进来,都是史良的,短信的时间从昨天晚上九点过后持续到凌晨两点,一路探询情况,最后一条告诉我杨小霞被送回来了,被人截了三根手指,神志不清,胡话不断,史良已经把她送进医院了。
我拨给史良,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情,跟他说对不起。
“漫漫,这不是你的错!需要报警吗?”
我冷冷地回答:“你可以征求杨小霞的意见!”我把电话挂掉。
史良最终没有报警,杨小霞没有同意。那三根指头,是方扬截下的。我想象不出当时的场景,因为每次想到方扬当时冷血的样子,我就打寒战,不愿再往下想,在酒吧包间的那一幕,我无法从脑海里消除。
方扬的沉默,杨小霞卑微的哀求,五大三粗的壮汉,凶残的惩罚,粗俗的语言。有人像蝼蚁,有人却像主宰世界的恶灵。
很突兀,也很丑陋。
那次感冒持续了长长的一周,方扬每天都来陪我,我和他的话却越来越少。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如方扬说的,不能接受。我只知道,原来我爱的男人,其实是很陌生的。
这种陌生让我感到害怕,也不安,可是我没有对方扬表达出这样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呵护我、照顾我。
方扬不再对我隐瞒事情,他把一切都公开化,包括自己的生意方向和进度,他的行踪。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发短信给我,方扬说希望我能接受他的现状,至少,现在的他是一个正经商人。
如果还能爱,我想我需要时间;如果不能爱,我想我需要的,也是时间。
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刘畅出院了,肖淼上班了,生活忙碌了,一切的一切,在时间的流淌里又恢复勃勃生机,进入了正轨。
一切都回来了,我想唯一无法回归正常的,是史良和杨小霞,因为史良最近给我的电话多了起来,常常都是在不正常的状态打来。
他喝醉的时候。
他和杨小霞争吵的时候。
他看到我照片想我的时候。我不知道他还留着我的照片。
恢复正常他也打来,打来说对不起,他并不想打扰我。
他找了一切借口给我打电话,我从麻木不仁接到心烦意乱,再到后来看到手机显示他名字就直接按掉。
史良要和杨小霞离婚了,而杨小霞,处于癫狂的状态。
我与方扬,没有过渡地冷却起来。我是不知所措,而方扬,是因为繁忙的事业无暇顾及我。虽然是有原因的冷却,我却感到恐慌。是的,如果真的失去方扬,我的境遇会比当初被史良抛弃更为惨重,一旦再受创,我可能真的爱无能,有些伤痕,会变得无法愈合。
这一点,连外人也觉察到了。刘畅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意外,自从他结婚后,我们都回避可能引起别人误会的接触,连偶尔聚在一起,说话时我们也把眼睛放到别处。
刘畅告诉我,“你下班后,我过来接你!”我拒绝,并且对他说对不起。
“你多心了,漫漫,”刘畅告诉我,“我只是不想看你和方扬变成现在这样,我会到你报社楼下,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上车,我不勉强。”
“那你准时来!”
见面后刘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方扬很爱你!”那时候我们坐在一家茶楼的僻静角落,刘畅喷着烟看我,他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这样的变化,是因为有了肖淼吧,刘畅的一切都已经走上轨道,爱情、事业,他的家庭成员也将扩大起来,他快要做爸爸了。
我笑着对刘畅道谢,“谢谢你告诉我方扬爱我,其实,我知道。”
“你不知道!”刘畅有些激动地说,“至少这么多年,我只看到他爱你,而你,好像还是那么玩世不恭!”
我真想苦笑,我问:“刘畅,是你认为还是方扬认为?”
“难道不是吗?”刘畅反问我。我决绝地摇头,“不是的,刘畅,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爱一个人他是能感觉到的,就如不爱一个人你也能感觉到一样。”
我直视刘畅的眼睛,好像故意与他较劲,当初我不爱他,他是清楚地感觉到了,而方扬,我不相信他感觉不到我爱他。
刘畅一直很激动,他让我理解方扬,“你只要知道他是爱你的,就给他时间!”
“男人也是经不起伤害的!”刘畅说完这句话后语气开始缓和,他的眼睛里浮现出忧伤,“陆漫漫,你真的舍得那么爱你的男人?”
刘畅击中了我的心,多日来的担忧和恐慌让我在这句话后变得更加焦躁。我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有些失态,我恳求刘畅,“如果可以,你替我跟方扬解释好吗?或者转达,刘畅,你要知道,我确实是爱方扬的!”
刘畅沉重地叹气,“陆漫漫,你该学会自己表达!爱,或者不爱,你得明确告诉别人!还有,我没办法替你转达!你没看出来方扬一直在怀疑我们的关系吗?”
我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刘畅提醒了我,一直以来,方扬对我的过往是有芥蒂的,真实存在的,以及让他误解的,我从来没去向他解释。
他会为了这些伤心吗?他会因为伤心而离开我吗?
精神开始颓唐,我无助地看着刘畅,希望他给我建议,哪怕他吼我一句也成,让我生出一些勇气。
我连去调和与方扬感情的勇气也没有!
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刘畅叫住我,“漫漫!”他说,“今天态度不好,请谅解!”
我摇头,其实我该感激刘畅。他的话都是出自肺腑,曾经我是那么苛刻地对待他,现在,我们却已经是朋友,好朋友,心里感触起来,我叫刘畅:“能给个拥抱吗?”
刘畅笑得惬意,从车里走出来,可是拥抱的时候我感觉到他颤了一下,或许,我们都已经习惯了避讳。
刘畅却告诉我,“漫漫,你有没有觉得一直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捶了他一拳,“你是职业病犯了还是已经怕惯了?咱俩又没有通奸!”
刘畅的提醒也没能让我化解与方扬的僵局。
爱情和时间没关系,和什么都没关系。爱就是爱,不爱,也就是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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