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二合一) (1)
窗外夜凉星稀, 顾远筝起?身,将衣服穿好,回身看了一眼昏睡的邵云朗。
邵云朗一个习武之人, 自然不会因一场情-事便气?力不支, 事实上, 刚做完那会儿五殿下?还活蹦乱跳着,嚷着要喝合卺酒。
顾远筝遂了他的意, 只不过不动声?色的将酒杯调换了一下?。
若没有调换, 此时躺在这人事不省的, 就该是他了。
他穿戴整齐, 转身扶起?邵云朗给他穿衣, 指尖在他腰间刺青上流连片刻,忍不住低笑出声?。
豁出命去也值了。
睡梦中的人若有所觉,低声?说了句什么, 凑近细听是一句缠-绵在唇齿间的“阿远”。
顾远筝又抚过那微微有些肿了的唇,自语道:“小五, 算计人心,你从来都不如我。”
衣服穿好, 又披上斗篷,顾远筝将人横抱起?来, 一脚踢开了门。
门外,几个农户打扮的人正急的团团转, 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焦急道:“大公子,我们?走吧!”
秋水关内已成死局,顾蘅想办法送来的粮食还没到宁州, 便被扣下?了,只能弄来几个精通蛮语的人,装成挖岁金的走-私贩子,混进城将儿子接出来。
邵云霆是铁了心要逼出个五皇子,在此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对?秋水关施援。
顾远筝颔首道:“你们?走吧,带他出城。”
那几人面面相觑,却还是下?意识的先听从命令,将邵云朗背了起?来。
顾远筝又自怀里摸出一封信,淡淡道:“顾远棋亲自来了?将这封信一并交给他。”
“大公子!”有人急道:“这次混进来不容易,怕是已经引起?了蛮子的警觉,没有下?一次了,您跟我们?一起?走吧!”
顾远筝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邵云霆要一个五皇子,可罗布不是好糊弄的。”他看着天边一线残月,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我爹娘将我生?的极好,充个皇子应当?能以假乱真了。”
……
秋水关外的小树林里,五六个人在其中戒备的观望放风,其中提着刀的一个青年走了两步,焦声?问?道:“怎么还没回来,老子就说亲自去接他!”
一旁的人只得小声?安抚,毕竟这位二公子虽生?了一副和大公子一样的皮囊,性情却歪了十万八千里。
“布咕~布咕~~”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顾远棋眸色一亮,低声?笑道:“成了!”
等?那几人背着个人匆匆跑进树林,顾远棋先迎了几步,又故作淡然的慢了下?来,咳了一声?冷淡道:“还让人背着,出来当?了好几年兵,还这么娇贵呢?让我看看是不是饿的没气?了……”
下?属来不及阻止,那青年便风风火火的冲上去掀开了斗篷帽子。
下?一刻,他大叫道:“卧槽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哥呢?!嗯?等?等?……”
他绕着邵云朗走了一圈,越走眼睛瞪的越大,最后又不确定的抽了抽鼻子,满目震惊。
“他俩是不是睡了?”虽是问?句,他自己又很快给了答案,“这他娘的就是睡了啊!这一身由?内而外的檀香味!娘的!这种事怎么又是顾远筝先我一步?”
众人:“……”
您现在还想为了这事儿分出个高低不成?
有人赶紧拿出一封信笺,双手呈给顾远棋道:“二公子,大公子这里有封信要交到你手上。”
顾远棋接过来,展信后匆匆扫了一遍,半晌,他手背上青筋凸起?,咒骂了一句:“操!”
又看了一眼伏在下?属背上的邵云朗,他挥手道:“先走!”
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小树林。
……
邵云朗是被摇晃醒的。
他意识尚未清醒时便惊觉大事不妙,勉强撑开眼皮后只见摇晃的马车顶,他就被人像个麻布袋一样随意塞在了角落里,一侧头?便看见坐在座位上那人的靴子。
是双军中之人惯穿的靴子。
“醒了?”那人冷冷的问?。
声?音虽说陌生?,可当?邵云朗爬起?来看清那张脸时,一时惊的睁大了眼睛。
那青年长眉入鬓,眸若星子,连薄唇轻抿着的弧度都和顾远筝如出一辙。
但邵云朗就是清清楚楚的知晓,这人不是顾远筝。
他只怔愣片刻,不可思议的问?了一句:“顾远……棋?”
那青年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顾远筝提到过几次他这个孪生?弟弟,幼年时顾相拖家带口的离京,顾夫人于?路上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顾家小妹。
一家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从小就坐不住凳子的顾家老二就这么被人用一只会跳圈的小猴儿给拐走了。
顾远筝说到这儿的时候,眉宇间便会浮现出一抹愁思,他说他有一段时间会梦到他弟弟被耍猴的当?猴耍,为此忧心不已。
但真把顾远棋找回来,却是在山贼窝里。
那小少?年俨然做了山贼窝里的狗头?军师,和当?时在军中跟随秦靖蓉剿匪的顾远筝撞见时,两人都懵了。
顾远棋走失时已经五岁,对?家里人是有印象的,一见顾远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如今哥哥是军他是匪,莫名滋味让他转身拔腿就跑,然后被顾远筝给按住了。
顾二就这么找了回来。
他在外吃了不少?苦,家里是有意娇宠他一些的,就连顾家老三?都让着这二哥,顾远棋在家过了两年横着走的日子,才被看不下?去的顾蘅给扔去了北疆。
如今真的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小土匪”,邵云朗一时没把这张脸和顾远筝故事里的人物?对?起?来。
片刻后,药劲儿完全?褪去,邵云朗混沌的头?脑终于?惊慌失措的发现了问?题,他手软脚软的爬起?来,瞬间便明白了,昨夜涂在杯底的药,分明一点也没糟践的灌进了自己嘴里!
他一把揪住顾远棋的襟口,颤声?问?:“我们?这是在哪?顾远筝呢?!”
“你还有脸问?我?”顾远棋这辈子还没被他老子、他哥以外的人拎过领子,顿时恼怒的骂出了声?:“他就是个傻子!脑子里进了马粪!爷不远千里来救他!他倒好!他替你去蛮子那了!”
顾远棋骂了这一句,总算是痛快了,却见眼前这青年一张俊美的脸顷刻褪尽了血色,抓着他领口的手抖如筛糠。
顾远棋吓了一跳,慢吞吞的问?:“你没事吧?这不是犯了羊癫疯了吧?”
却见邵云朗转身便往马车外扑。
“停车!停车!”他急声?吼道:“让我回去!”
“操!你干什么?”顾远棋伸手去拉他。
他本就性情暴烈,此时也忍到了极限,伸手便扣住了邵云朗的肩膀,这一下?用了力气?,可谓十分不客气?了。
一个泽兑而已。
顾远棋毫不在意的想。
下?一刻,他便被急疯了的邵云朗回手一拳打的往后倒仰,重重的撞上了车壁。
顾远棋:???
下?颌处火辣辣的疼,让他一瞬间想问?:他是谁?他在哪?谁打了他?
回过神,他暴怒的骂了一声?:“草!”
然后扑了上去,和仍试图让马夫停车的邵云朗打成一团。
多年以后,史书谈及这对?儿君臣,对?他们?之间剑拔弩张却又维持了微妙平衡的关系有诸多分析。
一种说法是镇西侯顾远棋功高震主,为人跋扈,遭上忌惮;另一种则说,晟启帝自己用非常手段登上帝位,便也疑心手下?武将。
但任那些史学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俩人的梁子,早就在年轻时的这辆马车上便结下?了。
众随从看着那剧烈摇晃的马车,一时不敢说话?。
他们?不敢拉二公子,也不敢得罪大公子的心上人,一时只得眼观鼻鼻观口的装瞎,幸而马车又摇晃了一阵,便安静了。
邵云朗昨夜毕竟干了些体力活,又好久没吃饱饭了,竟在这场搏斗中落了下?风,但顾远棋也没捞到好,唇角破口让他一张嘴就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挨了一顿打,他倒是从这倒霉皇子身上看出几分待自家大哥的真心,因此呲牙咧嘴道:“你回去也赶不及了,只能添乱,我爹已经亲赴秋水关了,他去和可罗布那野猪谈谈,把顾远筝带回来。”
邵云朗爬起?来,倚着车壁,耷拉着眼皮,没理他。
“嘁……”顾远棋心想,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又说道:“顾远筝昨夜给我的信里说了,要是你落到蛮子手里,皇帝才不会答应蛮子的任何条件,你就死定了,反倒是他去了,还能尚存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他困惑道:“皇帝傻的吗?他有钱不换亲儿子,却情愿换我爹的儿子?”
“因为他不缺我这个便宜儿子。”邵云朗哑声?道:“我若死在蛮族,他便是为守疆土牺牲亲子的贤君,以后逢年过节想起?这件事,给我做场法事哭一哭,又是一桩美名。”
顾远棋哑然。
他只是不善权谋,而不是没有脑子,难怪顾远筝说换成他自己去才有一线生?机,毕竟和庆安帝不一样,顾蘅不惧身后骂名,为了儿子能回来,他甚至能带着文臣罢朝给皇帝施压。
“那就没事了吧……”顾远棋嗤笑一声?,“你干什么还摆出个鳏夫脸?”
邵云朗只是沉默着。
顾远棋觉着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好看的,他那个大哥有点眼光,不过这种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就在他以为邵云朗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邵云朗又开口了。
他声?音粗粝的像两张粗砂纸在刮擦,缓慢又艰涩的说:“可罗布以为他和邵云霆是在联手,实际上他只是被邵云霆利用,我推测,只要顾远筝到了蛮族那里,邵云霆的人便会立刻毁约顺便告诉可罗布,五皇子是戴罪之身,如今不过是个庶人。可罗布在秋水关外耗了这么久,赔了粮草折了兵,却发现到手的筹码一文不值……”
他抬眸,问?顾远棋:“你说他是野猪,倒是一点没错,那愤怒的野猪会做什么呢?”
顾远棋脸色终于?变了。
“送我回去。”邵云朗道:“我早一点回去,他便能……少?吃一点苦头?。”
……
邵云朗终究没能回秋水关。
顾远棋急匆匆的命人折返,路上却碰到了一路快马的顾蘅。
那中年男人一勒马缰,扫了一眼邵云朗,眼神中并未有亲儿子遭人连累后的愤恨,仍是很平静的。
对?上那双和顾远筝很肖似的眼睛,邵云朗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殿下?先同我家老二去宁州绥安郡暂避一阵。”顾蘅道:“你此时便是去了,也不过是给可罗布徒增筹码罢了。”
邵云朗嘴唇抖了抖,轻声?道:“若他不愿放人……”
“他不敢。”顾蘅陈述事实般说了这等?狂妄之言,又道:“赶路要紧,便不与?殿下?多言了,日后再叙吧。”
他说罢,一扬马鞭,便带着几位侍从又上了官路,向西南而去。
邵云朗便和顾远棋一同去了绥安郡。
这是他曾和顾远筝提到过的小城,并不繁华,挂满黄土的城墙甚至有几分落魄,但这里生?产一种特殊的谷物?,酿酒极为香醇,每到秋后,家家户户酒香盈室,百姓淳朴良善。
曾有一胡姬带着一双儿女就在这里生?活过。
顾远棋把他安置在一处小院,留了两名老仆伺候,人便火急火燎的跑了,一连几日不见踪影,只道他爹回来会差人给他递信。
这一等?便是五日。
人是要靠一口精气?神撑着的,先前哪怕挨饿,邵云朗也没像这几日一般,人瞧着竟带着些病容。
伺候他的老厨娘家里也有个这般大的孙子,便慈心发作,换着样的给邵云朗做好吃的。
邵云朗也吃东西,吃的还不少?,他自知不该受情绪干扰,只有他好好活着,身体康健的活着,有朝一日才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明明吃的不少?,人却仍是消瘦,灰暗的茶色眼瞳有时会让人觉得,眼前这青年是个布偶,戳上一刀不会流血,而是飞出破败的棉絮。
直到厨娘撞见他在吐,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吐法,秽物?里甚至带了血水,这才知道那些东西他虽吃了,却根本没刻化几分。
“这孩子是遭了多大的罪啊。”老厨娘和那洒扫院子的老仆念叨:“怎么上了这么大的火呢……”
她在给邵云朗做梅子汤,忽闻有人敲门,那给他添柴的老仆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个年轻人,身形悍利,瞧着有几分功夫在身上,他见门开了,便问?:“姚伯,那位云公子呢?我家老爷让我来知会他一声?,大公子接回来了。”
“啪嚓——”
打碎杯盏的声?响传出,那云公子自屋里快步出来,厨娘还是第一次见他眼睛这么亮。
……
邵云朗跟年轻人一路到了处稍大的宅院外,愈是要见到顾远筝,他便愈是紧张不安,在门口脚步倒慢了下?来。
领路的人疑惑回头?道:“公子?”
他未等?到邵云朗回答,又见一人骑马回府,便躬身道:“二公子。”
顾二端坐马上,一身玄色,乌黑长发用银冠束做马尾,他生?得俊俏,一路行来不知有多少?年轻的小坤儿对?他秋波暗送,但邵云朗却只是盯着他手上那杆岁金锻造的长-枪。
他们?兄弟,有同样的武器么?
似是看出他眼中疑惑,顾远棋冷笑一声?道:“你没看错,这是顾远筝那杆枪。”
邵云朗抬眸,“他的枪怎么在你这儿?”
踏雪神骏原地踱步,顾远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那张和顾远筝一般无二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
“因为他腿废了,反正也用不了这枪了,我去融了锻副新甲好了,只可惜这绥安郡里连个像样的工匠都没有……”
他后面说什么,邵云朗一概听不见,他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漫天风雪之中,四肢血液都快凝结了,只有心跳声?愈发剧烈,渐如擂鼓。
又像被人兜头?破了一锅滚油,不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
顾远棋话?没说完,便被邵云朗从马上揪了下?来,他哪里能想到这看着也受过刑一般的泽兑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按在地上时甚至没反应过来。
那枪“呛啷”一声?落在地上,邵云朗神色堪称狰狞,他俯身,死死盯着顾远棋,一字一顿道:“他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我-操-你祖宗!”顾远棋积压的怒气?也迸发出来,反手揪住邵云朗的领口,咆哮道:“他好好一个人!是为了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你还好好的?我大哥他却躺在哪?!”
“他再也不能骑马射箭了!再也不能提着枪上阵杀敌了!这都是因为你!!”
邵云朗看到他眼底的水光,也看到他眼里的自己。
这是顾远筝的弟弟,他没有立场和顾远棋动手。
顾远棋一个翻身,挣脱开邵云朗,就要扑过去打人,被一道沉稳男声?镇在原地。
“顾远棋,别在这丢人。”顾蘅道:“这是你哥要护着的人,谁伤的他,你找谁去。”
顾远棋咬唇,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邵云朗,拎起?长-枪转身就走。
邵云朗木然起?身。
顾蘅看了他一眼,半晌叹了口气?,深觉儿女生?来都是债。
他到秋水关时,顾远筝已经去了蛮族又一日了,他纵然心焦,却也只能沉住气?和可罗布交涉,如此,过了两天才两人接回来。
见到顾远筝时,他不是没有过怨恨,最终却只能化作无可奈何的叹息。
多年前他那参破红尘的老友就说过,顾家出情种。
顾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殿下?随我来吧。”
……
掀开层层遮风的床帐时,邵云朗悄然屏住了呼吸。
顾远筝躺在柔软的被褥间,清瘦的身形让被子只凸起?了薄薄一片,那张精致如画的脸,此时褪尽了血色,便衬得眉目愈发的黑。
邵云朗蹲在床边看他,好久好久,才小心翼翼的握住他在被子外的手,那纤长的指尖也缠着些绷带,邵云朗甚至没勇气?去细看。
这双手,就在半月前,还能为他烘烤冬衣,与?他交握着看冷月孤星,还能抚过他身后的刺青……
这世间,有人可以恣意张扬,不惧输赢,可邵云朗在这一刻清晰的认识到,他再也输不起?了。
他就这么看着顾远筝,直到腿麻的失去了知觉,他才扶着床沿,踉跄着站起?身。
邵云朗记起?两年前,他舅舅被冤杀,他被流放至常州,那个雪夜,邵云霆派来的人要杀他灭口。
凶险万分的时候他没有哭,却在顾远筝赶来时眼泪汹涌而下?。
现如今,他眼里干涩酸胀,却没有一滴眼泪滚落,那个他能肆无忌惮露出软肋的人,其实也只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罢了。
他俯身,将顾远筝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很轻很轻的一个吻,落在那干裂的唇上。
开门的风吹动烛火,邵云朗踏过门槛,寒凉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瞧着又冷清又孤单。
邵云朗盯着自己的影子,像盯着另一个挣扎的自己。
他曾局限在规则里,认为只有获取功名,让那高位上的人再次看见他,才能赢到最后。
如今才如一场大梦初醒,他早就不该对?所谓的“规则”抱有期待,因为规则的定制者从来都不是他。
他想要的,如果庆安帝不肯给,那他便握紧手里的长刀,趟过业火和血海,自己亲自夺过来。
他要写着他名字的旌旗招摇在雍京城下?,谁若是拦在在条路前,便用谁的血来祭旗。
天街踏尽公卿骨,青锋斩尽不忠臣。
“喂……你看完我哥了?站他门前发什么呆呢?”顾远棋面色颇为古怪的走过来,到了近前才说:“我来给你赔罪,之前是我太?冲动了。”
邵云朗沉默片刻,摇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顾家了……秋水关那边如何了?”
“蛮人撤军了。”顾远棋问?:“你要回去?不再陪陪顾远筝了?”
邵云朗摇头?,又躬身一礼道:“顾家深恩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驱策,在下?定不推辞。”
顾远棋侧身避过这一礼,邵云朗这么客气?他都有点不习惯了,嘴上却不饶人,“我可受不起?,你该拜我爹。”
“我没脸去见顾相。”邵云朗低声?道:“今夜便启程回秋水关了,你哥……”
他垂眸,思虑再三?的话?在此时却说不出口了。
他要走的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再不能牵累顾远筝。
再开口,他神色淡淡:“顾远筝醒了之后,便安心留在相府吧,别让他再去西南找我。”
“这话?就算你不说我们?肯定也不让他去,他也去不了啊。”顾远棋瞪眼,“但这话?怎么你说我就觉得怪怪的?一股过河拆桥的味道呢?!”
邵云朗却不答,径直绕过他。
他途径影壁,一脚踏入阴影,从后面远远看去竟给人一种将被黑夜吞噬的感觉。
顾远棋喃喃道:“总觉得他好像哪儿不一样了呢?是我看错了?”
……
顾远筝是在一个下?雨的早晨醒来的。
他已经回了雍京,在自己那间已经明显陌生?了的卧房里醒来,侧头?便能从小窗看到檐下?雨帘。
没人知道他在蛮族那几日经历了什么,他不说,顾蘅也不会问?。
天气?好些时,顾蘅下?朝回来,一身朝服还没换,便先来了大儿子这里,见顾远筝斜倚在软枕上喝药,他就自顾自的坐下?。
顾蘅:“太?子监国之权被收回了,圣上责令他闭门思过半年,不得过问?政事,这结果你还算满意?”
顾远筝只是垂着眼睫喝药,那药汤子清苦,喝得人直泛恶心,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若此生?注定和这药渣子作伴,还是早些习惯更好。
见他不说话?,顾蘅皱眉正要说什么,门外有人低声?求见。
顾远筝道了声?进来。
这人是顾远筝的人,这两年几个小辈折腾来折腾去,还真折腾出一些名头?,在民间与?江湖上也养出一些能人异士来,平日里自有自己的人脉与?消息来源,与?顾蘅并不相通。
这人便不认识顾蘅,进门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躬身一礼。
他礼数虽周全?,眼神却转向自己坐在床上的主子,无声?询问?要不要照常通禀。
顾远筝摆手,示意他说。
“是……”那人这才拱手道:“主子,前几日咱们?的人将姬如玉擅自与?可罗布勾连的消息透给了太?子,这几日太?子府里倒是一直风平浪静,太?子只是冷落了姬如玉却并未责罚……”
他说着说着,语调不自觉的高了起?来,“直至今日,埋在太?子府里的暗桩递回消息,太?子下?朝后暴怒,直奔后院对?侍妾姬如玉动了手,姬如玉不知自己有孕,推搡中滑了胎,据说……伤了根本,日后怕是不能再有孕。”
顾蘅自然知道太?子为何暴跳如雷,皆是因为他那一纸弹劾,却不知这件事里还有后宅中的女子掺合进来,一时大皱眉头?,更觉得邵云霆是个蠢的。
骨瓷小碗被顾远筝放在桌上,与?玉匙碰出一声?脆响。
顾远筝用丝帕擦了嘴,这才回了顾蘅的话?。
“现下?还算满意几分。”
顾蘅无言,半晌等?那人退下?,才又说:“皇帝为了安抚秋水关众将士,拨了粮食和军费,那边近两年应当?能宽裕些了,你如今一身伤痛,换得这些可值得?”
顾远筝只回了他两个字。
“值得。”
他爱的人在边疆,仍能骑射杀敌,两年粮草充裕,邵云朗便无后顾之忧,只消寻个机会再度与?蛮族开战,便能在军中竖立威信,收拢人心。
而他……
顾远筝轻笑一声?,眼底却一片冰封。
太?子半年不理政事,他便大有文章可做,待到邵云霆再回朝堂,看不见的人心可未必能坚若磐石啊。
他这两条腿,值这个价。
窗外落花飞入,落在骨瓷药碗里,□□相称,煞是好看,顾远筝抬头?看了一会儿窗外,见风卷流云,自西南缓缓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和小五望着同一朵云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真的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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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庆安三十二年?夏, 蛮族南下?劫掠大昭的渔鼓郡与青阳郡,城门大开之时,等待他们的却不是?金银绫罗和美貌地坤, 而是?列队整齐的十五万铁甲。
为首的将军提着长刀, 眉目深邃俊美, 挺拔修长的身躯包裹在岁金轻甲之内,茶色的眼瞳让蛮族首领大惊失色, 根本就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 竟下?令掉头?就跑。
狼将军云五之名?, 在草原上可止小儿夜啼。
自三年?前秦靖蓉与崔宁联名?举荐了这名?年?轻将领统御秋水关, 蛮族烧杀劫掠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岁月, 终于?一去不回了。
自渔鼓郡劫掠不成反被人向西追了三天三夜,蛮族人才猛然回过味儿来?,他们以为大昭人只是?反击, 然而那狼将军分明是?悍然发动了进攻。
蛰伏许久的狼,终于?向着猎物展露了獠牙。
大昭的军队突袭了天云河地域的楼罗王部与麻阳王部, 又沿着峰山南麓一路向西打过去,直逼蛮族高克寨, 吓得高克王连夜搬家往草原深处跑,生怕身后的饿狼追上来?咬住他的咽喉。
却不料云五率部折向南方, 沿着苍江南下?,夺回了失陷已久的沁州盆地, 打穿整个西南后,又施施然的回了大昭的阖西郡。
此战将楼罗王部与麻阳王部尽数驱赶出天云河地域, 俘斩万余人,缴获几十万牲畜,夺取了整个苍江地域, 直接解除了蛮人南下?便可直逼雍京的危局。
战报加急送入雍京,庆安帝常年?吊着药袋的心脏险些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喜讯,缓了整整一天,才大笑着写了诏书,将战果公布于?天下?。
朝野无人不欢欣鼓舞,礼部尚书更是?上了折子,请封这云将军为异姓王。
有?人暗中推动,封王的呼声很?高。
大昭自开-国之后,便再无异姓王,这是?因为只有?开疆拓土这等重大功绩才够得上封王,否则顶多是?个国公。
而能出一个异姓王,庆安帝面上也?有?光,加上小部分朝臣一通马屁,他也?没多做犹豫,命大太监贺端亲自带着圣旨和工部加急赶出来?的王爵印信直奔秋水关。
然而有?人真欢喜,有?人却暗自惊慌忐忑起来?。
邵云霆愈发意识到,朝中有?人与他唱反调。
按理说郢王受封离京后,他便是?唯一能登上帝位的那个人,就算有?那么两棵墙头?草,又能往哪里倒?
可这两年?,他办事愈发不顺,先?是?操持的颍川火-药所炸上了天,后有?贩卖地坤的丑事被人扒掉了底,他父皇又得了个美人,很?少去他母后宫里,枕头?风也?没得吹。
他在朝臣和民间的声誉是?一落千丈,幸而他爹已经老了,便是?有?个美人,也?没法?再给他生个弟弟出来?。
想到这,邵云霆便侥幸的安心了一些。
姬如玉小意侍奉着,但在邵云霆看不见的角度,她眼里却满是?痛苦和不甘。
这两年?,也?不知道邵云霆在哪学了些折磨人的手段,侍寝一夜她便被打的魂身青紫,愈发的惧怕邵云霆。府上太子妃与两位侧妃出身高贵,皆是?权臣之女,自然不可能陪他做这些折辱人的把戏。
姬如玉也?不愿意,但她不愿意便有?的是?人愿意,过不了几天,邵云霆就会?忘了她。
她已经不再年?轻,又不能再有?孩子,没了邵云霆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
她只能忍。
这一夜兵部也?是?灯火通明,各项交接都要?他们整理后再递交给庆安帝查阅,年?轻的兵部侍郎坐在书案后,还在阅览一份信笺。
但那并不是?战报或军需细则,而是?一份名?单,仔细一看不难发??,正是?这几日大力呼吁封云五为异姓王的朝臣。
这算是?这几人的投名?状了,顾远筝满意的想。
有?同僚自门外进来?,见他还在此处,便诧异的问:“顾大人怎么还不回府,您身子不好,这些琐碎的活计,交由旁人去做就好了。”
烛火忽明忽暗,那俊雅至极的男人摇头?笑了笑,嗓音温润,“新人总有?不周到之处,还是?自己亲手来?更放心些。”
饶是?日日能见到这位侍郎,同僚还是?被他这一笑晃了眼,只觉得这当真是?个冰雪堆砌的神仙人物,只可惜……
顾远筝转动轮椅从桌后绕出来?,腿上盖着一条靛蓝色的毛毯,与他身上靛蓝色的官袍几乎融为一体?。
这么热的天,他却还搭着毛毯,且面色仍是?苍白的……
同僚叹息,暗道天妒英才,又随口问道:“您这便回府了吗?用不用在下?帮您……”
“多谢。”顾远筝客气回拒,“家仆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明日再会?了,刘大人。”
兵部处处有?为他方便而休整的坡道,顾远筝一人缓缓的转着木质轮椅,侧耳听轮椅碾过青石路时辘辘的声响。
听久了,也?能静心,就像习惯了的疼痛,能让人清醒。
……
贺端年?岁大了,好不容易车马劳顿到了秋水关,一下?车就吐了个天昏地暗,他这般宣旨,可是?对皇帝的大不敬,幸而那云五将军也?十分明事理,让他好好休息,还派来?了军医为他忙前忙后。
这样大的尊荣就在眼前,那云将军能不急不躁,贺端顿时觉得这年?轻人当真不错。
下?午时贺端便觉着自己好些了,挣扎着想起来?去宣旨,军医却面色古怪的传了将军的话。
“那个,贺公公,不着急的,我家将军说,请您务必修养好身体?,否则明天您可能……还会?病倒。”
贺端不解:“将军此话何意?”
军医也?茫然:“俺也?不知。”
贺端又趴回床上,心里对这年?轻将军的体?贴感到格外欣慰,并决定日后定然在庆安帝面前为这云五多多美言。
直到他第二日真的见到那云五将军……
贺端纵然身份“贵重”,也?不过是?个贵重的奴才罢了,他看人已经习惯了自下?而上,所以先?看到的是?一双云纹靴。
不是?战时,那将军未着甲胄,而是?一身玄色锦袍,他身形颀长,肩宽腿长,腰间坠着一枚素色的美玉,单是?这身形便是?气度不凡。
贺端暗暗称赞,心想这人果然是?天生的王爷……
直到看到那双茶色眼瞳,那俊美深邃的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贺端瞳孔震颤,一个不可置信的称谓脱口而出。
“五殿下?!!”
本就尖细的嗓音这下?彻底劈了个叉,贺端怔愣片刻,又惊觉这人应当只是?和五殿下?长相相近?
毕竟那一身杀伐决断的气度,不是?当年?那在织金河上一掷千金的浪荡少年?能有?的。
贺端侥幸的忽略了时间,忐忑的给自己找了个听得过去的借口,便勉强扯出笑意躬身道:“哈哈哈……将军的长相让杂家想起了故人,故而有?些失态,将军见笑了……”
却不料那男人勾唇轻笑,上前一步扶住贺端小臂,这看似没用什么力气的动作,却让一百六十多斤的贺端一点都动不了了。
他被迫维持着不上不下?的动作,脸上的褶子都僵了,“将军?”
“公公太客气了,您也?没看错。”
年?轻的声音自贺端头?顶落下?,说的话明明带着笑意,却让贺端背后汗毛根根竖起。
“确实是?故人啊。”男人心情很?好的低笑着,“一别?数年?,公公风采依旧,云朗在此还要?谢过公公对景华宫的诸多‘照顾’。”
贺端:“……”
老太监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云五就是?五皇子邵云朗,五皇子邵云朗还活着,活成了震古烁今的狼将军。
这消息飞进雍京,就像一碗凉水泼进了滚油锅,四溅的油花没放过任何一位站在雍京这口大锅旁的人,一时间都被炸了个体?无完肤。
更别?提端着锅的庆安帝。
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他想收回成命,闻风而动的御史台却立马递上了一篇辞藻华美到足以流芳后世的文章,全方位多角度的辩论了世逢明君而出贤臣,家有?严父而诞孝子。
庆安帝喜好舞文弄墨,拿着这篇绝世马屁之□□不释手,看了又看,恍然间自己都有?几分信了这文章里的话。
仿佛他就是?为了历练亲儿,深谋远虑的明君慈父。
“加封皇五子邵云朗为煜亲王,命其亲自押送蛮族俘虏归京以示天威,择吉日,归宗、授印、昭告天下?。”
这道圣旨发出去,庆安帝发热的头?脑终于?稍稍冷却了一些。
他坐在龙椅上,俯瞰高呼“圣上英明”的群臣,突然打了个寒噤。
他意识到,有?人把他架了起来?,让他上下?不得,像只架在篝火上的羊。
而此时京中一处雅致的小院里,坐在轮椅上的病美人正一张张的将宣旨丢进炭盆里,时不时以拳抵唇,轻咳两声。
纸张燃起橘色火苗,跳跃着吞噬了几十张废稿。
最?后一张,赫然是?后世褒贬不一,却始终寻不到原作者的《庆安赋》。
顾远筝垂眸,平静的看着那花费数波心血才得成的文章就这么化为飞灰,突然自嘲的轻笑一声。
这东西写来?,说容易倒也?容易,黑白尽数颠倒便成了,可有?些人竟然真的愿意信。
天真纯稚。
倒也?省了他找人抄写刊印,传遍雍京的后手了。
……
朔方原上,浩浩荡荡的军队动了。
口衔星辰的狼旗下?,行进的军队森严整齐,铁蹄踏过之处大地震动,那些铁甲上的杀气直入霄汉,逼得鹞鹰战栗惊鸣。
数十位蛮族贵族关押在囚车里,目光或畏惧或憎恨的盯着最?前面那道的挺拔背影。
亲卫本该落后煜王半个马身,但这小孩是?新调上来?的,没有?经验,一时失了分寸,竟和煜王并驾齐驱了。
他一时慌乱非常,扯了扯马缰想退回去,结果那马儿又往前两步。
亲卫:“……”
他战战兢兢的回头?,都快哭出来?了。
邵云朗见状十分好笑,策马与他平齐,笑着安抚道:“也?不是?冲锋陷阵,你倒也?不必如此心急。”
那少年?低下?头?:“是?……属下?知错……”
“知什么错?本王又没骂你。”邵云朗看他好玩,便笑着问道:“怎么?着急去看雍京织金河上的花娘吗?”
亲卫被他调侃的红了耳根,又见这本该意气风发的王爷眼里似乎蕴含着些许怅然,便大着胆子问:“殿下?似乎不是?那么想回雍京?”
“啧,眼睛倒是?尖的很?。”邵云朗斜他一眼,手上松松的牵着马缰,半晌才说道:“也?不是?不愿意回去,只是?本王在雍京有?债主。”
亲卫愕然:“殿下?欠的什么债?”
“情债。”
作者有话要说: 四次了,无语,我想锤爆sh狗头
(小五的行军路线和战绩参考了汉朝的卫青大将军,卫青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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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邵云朗回京那日, 太子代皇帝亲自来相迎,文官武将也?来了?二十余人,恭立在邵云霆马后, 武将自是扬眉吐气, 文臣却也?眉眼平和欣慰。
乱世人不及太平犬, 谁也?不想每天活在蛮人刀下,有些归顺于太子的大人嘴上不敢说, 心里却也?有几分感激这位煜王。
紫梁大街热闹非凡, 沿路红绸招展, 花团锦簇。
京兆尹派遣了?衙役在道?路两侧立了?栅栏, 百姓们就拥在栅栏后, 等着看一看这位战无不胜的煜王,而有些钱财权势的人,都坐在了?路两侧的酒楼上, 最方便观景的包厢早就被提前订空了?。
邵云霆端坐在马上,耳边却时?不时?能听到那些贱民嗡嗡如蝇的议论声, 大多都是对邵云朗的溢美?之词,听得他脸色一沉再沉。
他万万没想到, 邵云朗竟有这样的本事。
不仅回来了?,还是如此风风光光、尊荣加身的回来了?, 七年?,那个?曾被他打落尘埃的少年?, 摇身一变竟成了?和他能一较高低的亲王。
但邵云霆对这五弟的印象仍留在当?年?,就算传说中?这煜王的诸多手段再高明, 他也?没亲眼见过,想起?邵云朗,脑子里浮现的仍是那个?在大殿上跪着的倔强少年?。
他轻蔑的想, 一个?远在边城的丘八,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授印后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的滚回那苦寒之地……
“轰——”
巨响惊的邵云霆一个?趔趄,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群臣和百姓却无暇看他,都被这整肃的马蹄声震撼的抻长了?脖子。
重甲开?路,擎狼旗,整齐推进的铁甲像沉默无声的汹涌暗流,卷着扑面而来的凶戾杀气,那是真?正身经百战才磨砺出血腥味,震的从未上过战场的邵云霆心惊胆战。
这一队人不过百余,但以冲锋的姿态踏上紫梁大街时?,众人无不瞬间失声,仿若看到了?朔方原上的十万铁骑,而正等在路中?间的邵云霆更是一瞬间汗流浃背,拼尽全力才没掉头就跑。
他盯着最前面那飞扬蔽日的星辰狼旗,某个?瞬间甚至以为邵云朗要在这里杀了?他。
然而那队骑士在十五丈处猛然勒马,马匹嘶鸣着向两侧分开?,一人自阵列中?策马而出。
邵云霆喘息着抬眼去看。
马上的男人他不认识。
这不是那个?明艳的少年?,纵然他眉眼依旧,邵云霆却仍觉得这不是他那五弟。
这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两人视线相对,邵云霆张了?张嘴,之前想好的各色说辞突然就都忘没了?。
邵云朗缓缓勾唇,露出一个?堪称和煦的笑意?,仿佛那些森然杀气都是邵云霆的幻觉。
“恕本王甲胄在身,不便下马行礼。”他遥遥拱手道?:“太子殿下,一别多年?,风采依旧,本王颇感欣慰啊。”
群臣这才回过劲儿,一个?个?都擦了?擦额上冷汗。
虽说亲兵护卫进城,是皇帝给的殊荣,但这阵仗还是让他们这群平日里只见风花雪月的大人们两腿打颤。
见太子迟迟没有动作,一旁的礼部尚书小声提醒:“殿下?”
邵云霆如梦初醒,背后衣衫浸了?汗,黏在后背上,风一吹让他一个?哆嗦。
他咳了?一声,拱手还礼道?:“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执着于那些虚礼,快些进城吧,父皇盼你许久了?。”
个?中?虚言两人心知肚明,邵云朗笑容不变,道?了?句“有劳兄长”,修长的小腿一夹马腹,便纵马上前与邵云霆一并?向皇宫方向走去。
邵云朗是挺想在这儿一刀砍死邵云霆的,他知道?邵云霆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如今时?机未到……
他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鬼使神差的抬头往楼上看。
那是京城久负盛名的墨月楼,邵云朗曾是那里的常客,他总去的那间厢房里,正有一人坐在窗边。
那人未束发,只用一根褪了?色红色发带松松散散的拢住头发,末端石榴红的珠子被风一带,落在他颊侧,盈盈绯光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如画。
仿若时?光回溯,太学那间小屋里,那特意?系了?他发带的少年?。
那么温柔缱绻的一眼,不轻不重的落在邵云朗身上,看的他心都疼了?起?来。
两双颜色不同?的眸子对视一瞬,邵云朗不动声色的先行移开?了?目光,他隐晦的吞咽了?一下,像渴了?很久的人终于遇到了?一泓清泉。
太想念这个?人了?,再看一眼他都想翻身下马,去楼上抱一抱亲一亲他的阿远。
邵云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抬头也?看了?一眼,那扇窗却已经关上了?。
……
煜王府并?非新建,而是查收的一位贪官的府邸,这宅子极大,也?十分气派,但毕竟是旧居,修葺整理?也?要一段时?间。
邵云朗便暂居在景华宫。
这是他幼年?见惯了?的景色,原以为宫墙极高,将苍穹分割的那样小,但如今看来,却恍然发觉,与西南广袤无垠的天地相比,此处如此逼仄压抑。
景华宫明显也?是赶着收拾出来的,正殿里的东西几乎全都是新的,西域送来的般若香也?盖不住隐隐的霉味儿。
一别七年?,再见到端妃时?,他的娘亲竟然已经华发满头,邵云朗撩起?衣摆,端端正正的给娘亲叩首。
他站在端妃面前时?,端妃伸手去摸他的头顶都需要踮起?脚了?。
邵云朗低头,让她摸。
带着茧子的手抚过他蜷曲的长发和眉眼轮廓,端妃没有光的眼睛只盯着一处,笑着流泪。
“真?好,我儿长得真?好,像他舅舅……”
邵云朗喉头哽住,握住端妃粗糙了?的手,轻声问旁边跛了?脚的阿陶,“母妃的眼睛?”
阿陶躬身擦眼泪,“回殿下的话,您不在这两年?,内务府处处克扣景华宫的份利,娘娘是为了?我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不饿死,日日夜夜做活累伤了?眼。”
端妃笑道?:“怎就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本宫自己不饿死,再说也?没瞎的彻底,还能看见些影子。”
母子两人携手坐上矮榻,端妃手指抚袖,姿容仍是雅致端方的。
她自嘲道?:“许久不穿这绫罗绸缎,都有些不适应了?,看来本宫得多穿几身,下午穿那身桃粉的,鲜亮。”
邵云朗知道?她在刻意?安慰自己,可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少年?了?,他神色冰冷的扭头问阿陶:“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阿陶恭敬道?:“回殿下的话,奴才的腿是为了?给娘娘讨要治疗伤寒的药材,被太医院打杂的太监敲断的。”
他脸上并?无邀功请赏的意?思,即便邵云朗觉得这等忠仆理?应重赏。
茶盏内升腾起?袅袅水汽,遮掩住邵云朗眼中?森寒的锐意?,他轻嗅茶香,问阿陶:“欺辱景华宫的人,你可都记得?”
阿陶一愣,眼睛亮了?。
“奴才记得!”
“能打的便打回去,掌嘴,掌多少你自己做主,若有人阻拦,便说是本王的意?思,不能打的拟分名单交给本王。”
邵云朗放下青花瓷的茶盏,淡淡道?:“本王在沙场上九死一生,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一连几日,宫人都说景华宫的太监阿陶疯了?,见人就上去甩巴掌,有些人牙都被打掉了?。
偏偏打的还都是些小杂役,煜王风头正劲,哪有人敢在这档口触景华宫的眉头,各宫主事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那些捧高踩低的小罗喽也?终于知晓了?阿陶当?时?求救无门的心情。
三日后,煜王府修葺完毕,邵云朗搬入府邸。
册封事宜也?已经准备完毕,钦天监选的良辰吉日,就在半月后,在这之前,煜王府应当?宴请群臣给新府邸增一些“人气”。
去多少人,去的是什么人,便能看出这位突然杀出的煜王手里有多少筹码了?。
邵云朗觉得愁。
府上那掌事的底细未查清,贼眉鼠眼的看着就像邵云霆的眼线,让这人操持宴席,还不得当?场送走几位。
那可真?就是当?场“开?席”。
可他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合心意?的人,想来想去,正要给崔宁写信,让他把府里掌事的借给他。
信纸刚展开?,门便被叩响了?。
邵云朗捏着眉心让人进来。
来人竟是他那贼眉鼠眼的掌事,笑眯眯的躬身道?:“王爷,老奴有封信要给您看上一看,看完当?下烦恼便可解除了?。”
邵云朗:“……”
这大爷的形象在邵云朗眼里顿时?由?细作降格成了?桥头算命的。
他满面狐疑的展开?信纸。
纸上一竖行字迹,笔锋如竹如兰,自有君子风骨,只书了?六个?字。
“此人可堪重用。”
捏着纸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气,随后又慌乱松开?,指尖匆忙抚平其上的褶皱,再看那大爷,那简直就是忠厚稳妥、慈眉善目。
察觉到王爷目光变化的掌事:“……”
掌事大爷来不及感慨这看脸的世道?,便听邵云朗问话。
“咳……你家?公子,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掌事大人暗道?这两人也?真?是心有灵犀,躬身道?:“回殿下的话,公子说了?,若王爷肯承情留用老奴,还请明日辰时?四刻拨冗去墨月楼一叙。”
邵云朗这几日确实没得空,他要妥善安置景华宫,不把端妃身边的人清查干净,他不能安心出宫。
然而只要夜里闲下来休息,他就开?始辗转反侧。
他在西南时?想念顾远筝尚且还能克制几分,毕竟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州的疆土,此时?同?处一片月色下,那些悲欢离合便像藤蔓般见缝插针的攀上心头。
想他,想去爬他家?墙头。
要不是今天来了?这封信,王爷已经想好如何偷香窃玉了?,他就趁着顾远筝睡着了?,偷偷亲一下。
最多两下!
如今拿着信,王爷更睡不着了?,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次日天一亮,府里的公鸡都还没打鸣,他就换了?衣服直奔墨月楼。
紫梁大街上晨雾未散,各色吃食的味道?涌入鼻腔,邵云朗呆呆的看着关门的墨月楼,突然想起?这酒楼一般不会开?张这么早。
旁边卖云吞面的大娘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忍不住招呼道?:“公子,你出来的太早了?,酒楼还没开?张呐,来吃碗云吞吧?”
邵云朗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暗道?顾远筝约的是辰时?,他来的这么早,能等到人才奇了?。
他索性坐在小摊子上,让大娘给下了?一碗云吞,隔着蒸腾而起?的热气去看众生百相。
拉着食材的牛车进了?酒楼后巷,有数人围上来挑选问价;
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沉声吆喝着招揽生意?;
小奶娃踮着脚站在糖画摊子前,拿着个?大东珠流口水……
等等?
邵云朗无语的把视线又转回那小奶娃身上。
那是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生得玉雪可爱,着一身紫棠色小锦袍,脖子上挂着把金镶玉的长命锁,正迈着短腿,肉肉小手挥舞着价值千金的东珠,口齿不清的喊:“糖糖~”
这憨样……邵云朗总觉得他在哪见过?
来不及细想,看那摊贩眼睛滴溜溜一转,伸手就要去夺那小奶娃手里东珠,邵云朗猛地站起?身。
然而一双手却比他更快。
天青色流云纹的广袖自一旁伸过来,将那小孩轻松抱起?放在腿上,坐着木质轮椅的俊美?男子自钱袋里摸出一个?铜板,扔到糖画摊上。
男子低头,声音温和好听,如金玉相击,“你想要哪个??”
小奶娃懵懂的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美?人哥哥,又看了?看糖画摊子,小手去够一只捏好的糖猴。
他够不到,另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起?糖猴递到他的小手里。
顾远筝的目光顺着那修长的胳膊看上去,道?谢的话就这么僵在口中?。
许久,他才微微笑道?:“殿下也?来的这样早?在下以为,又要等上好久。”
邵云朗第一次见他坐在轮椅上,又听了?他这句意?味深长的“等好久”,胸口顿时?被酸涩涨的满满的。
他正要蹲下身和顾远筝平视着说话,刚撩起?衣摆,便见那咬着糖猴的小娃扭头“叭”的一口亲在顾远筝脸上,然后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爹爹!”
邵云朗:“……”
顾远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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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两?人?面面相觑。
顾远筝坐着轮椅, 正好能让那小肉团子坐在腿上,他也第一次抱小孩,一手松松圈着孩子的?小胸口, 一面颇有些无奈的?抬头?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邵云朗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 顾远筝要是娶妻, 他在西南一早就能知道,也会让自己早早收了心思。
“这谁家的?孩子?”邵云朗俯身戳了戳小孩肉嘟嘟的?脸, 戳出一丝口水, 又忙掏出手帕给他擦。
他见小孩坐在顾远筝腿上, 还悠闲的?晃着小短腿, 便有些忧虑道:“别?压着你腿了, 我来抱他吧。”
他伸手把那小孩抱起来,入手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像没骨头?, 邵云朗颇有些手忙脚乱,最后让小团子坐在他手臂上, 一手扶着小东西的?背。
这小孩一点也不怕生,被邵云朗抱起来, 黑葡萄大眼睛一转,见换了个俊俏哥哥, 又是甜甜一笑:“爹爹!”
“……”邵云朗好笑道:“感情长得体面几分的?,都是你爹。”
他低头?, 正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
邵云朗今日着一身玄色,袖口收着, 倒是方?便抱小孩,只是他明显便是个新手,托着孩子僵成?了一根长身玉立的?木雕, 听见顾远筝笑,才僵硬的?动了动脖子。
“在这儿等?一等??”邵云朗提议道:“这孩子一瞧便是富贵人?家的?祖宗,家里人?指定在找呢,一会儿便该寻来了。”
顾远筝自无异议。
邵云朗一手抱孩子,一手去?推顾远筝的?轮椅,一时竟生出一种?拖家带口的?错觉。
等?两?人?返回云吞摊,大娘又多了份生意。
小孩很乖,吧嗒吧嗒的?吃糖猴,就是时不时要擦一擦口水,邵云朗干脆把手帕一角塞进他领口里,成?了条口水巾。
“你倒是喜欢孩子。”顾远筝轻飘飘的?说?:“以后你要想几个?”
“咳咳咳……”邵云朗一口气倒岔,咳了个惊天动地?,怀里小崽崽都住口了,好奇的?看着他。
顾远筝眸光狡黠,“我说?笑的?。”
他拎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邵云朗倒了杯茶水,又说?道:“这孩子我想起来是谁家的?了,他该叫你一声舅舅。”
“叫我舅舅?”邵云朗愣住,想来想去?他也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地?坤弟弟,但邵云霜还尚未婚配……
蓦地?,他惊异的?瞪大眼睛,又看了眼怀里的?小团子,便慢慢想起这贪吃的?憨相像谁了……
“庄鹤轩!你个小王八蛋!”
这叫骂脆生生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小摊子前,正要指着那笑嘻嘻的?小奶包再骂,却对上邵云朗茶色的?眸子,他一时便哑了火,片刻后才喃喃叫道:“五哥……”
正是庄小郡王。
云吞摊的?大娘又来了笔生意。
……
庄竟思吃了碗云吞,露出个满足的?笑意,他托着下?巴看着邵云朗道:“我前几日也去?了紫梁大街,五哥,你变得好不一样啊,好像更是英俊了几分。”
邵云朗瞪他,冷笑道:“少拍马屁,你出门怎么仆从都不带一个?孩子的?奶娘呢?沈锐呢?”
“嘘……”庄竟思赶紧左顾右盼,小心翼翼道:“我偷跑出来的?,沈锐那猪不让我吃咕咚锅,简直他娘的?残忍至极!狗天干,成?亲前和成?亲后简直判若两?人?!”
顾远筝:“咳咳……”
时隔七年,很多人?变了,很多人?却也没变,例如?这对兄弟,仍热衷于当着他的?面无差别?攻击所有天干。
街上人?已经多了起来,时不时便有人?向这小摊子投来好奇的?目光。
没办法,这其貌不扬的?云吞摊子上,品阶最低的?都是个正三品的?侍郎,想不惹眼都不行。
邵云朗知道庄竟思和沈锐成?亲了,但收到消息是一码事,真看到人?家娃都满地?跑了又是一码事,他始终觉得庄竟思还没长大。
小郡王确实没长大,以前为了偷吃能藏锅,现在为了偷吃能带着儿子偷溜出门,简直就是孩子带孩子。
不过怀里这团软绵绵的?小东西突然便与自己有了亲缘关系,邵云朗便更加喜爱几分,轻轻颠了颠庄鹤轩,诱哄道:“轩儿,叫舅舅。”
庄鹤轩:“叫啾啾~”
邵云朗:“叫舅舅!”
庄鹤轩吐了个口水泡泡:“叫啾啾~”
煜王仍不放弃:“舅舅!”
奶包子:“唉~”
邵云朗:???
顾远筝低头?喝茶,掩住笑意。
这场偶然的?小聚以庄鹤轩终于忍不住尿了裤子而告终,顺便尿湿了他舅舅的?外袍。
小东西还知道害羞,捂着脸被他爹拎走,还不忘从短短的?指头?缝里露出一只大眼睛,另只小手摆了摆,“啾啾~挥挥~”
这样子,天大的?火气也一口奶给你浇灭了。
邵云朗无奈的?看了看胸口,转而看向顾远筝,“虽说?童子尿避邪,但我觉得还是该换件衣服再上墨月楼,这附近有成?衣店吗?”
顾远筝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不过我新添置的?小院就在这附近,去?换身我的?衣服?”
一旁刚要给邵云朗指路的?大娘默默的?放下?了手。
……
小院确实很近,也难怪顾远筝能一人?出门,就算如?此?,邵云朗推着他回去?时,仍忍不住提醒道:“阿远,你出门还是该带个仆从,我知道你自己可以,但带个人?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平日里会带着。”顾远筝给他指了方?向,又接着说?道:“今日要见你,不想多带人?打扰。”
顺风飘来一股子醋味,邵云朗笑道:“庄竟思这没眼力见儿的?,便是被你眼刀子戳一百下?也不知道疼,放心,要有下?次我一早把他打发走。”
风声飒飒,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一时安静无言,心里却无比踏实满足,仿佛只要是那个人?在身边,连蝉鸣鸟啼都变得温柔。
片刻后,顾远筝轻声问:“殿下?在西南可还受过伤?疼不疼?”
“哪能不受伤呢?”邵云朗摇头?,他垂眸盯着顾远筝散落在肩头?的?墨色长发,“不过哪一次也没有看见你受伤时疼,想起来我就疼的?喘不上气。”
“殿下?……”顾远筝轻叹一声,“君心似我心啊,殿下?要好好保重自己。”
邵云朗应声:“嗯。”
顾远筝的?小院是在闹中?取静,占地?并不大,但足够清幽,院里还挖出个小荷池,此?时雪白?莲花正开的?好,顺着窗子送来阵阵清香。
顾远筝为他取来了一套素色的?衣服,邵云朗随手扯开腰带,见他也没有出去?的?意思,便似笑非笑的?问:“顾大人?不回避一下?吗?”
顾远筝神色不变,抬眼道:“我看看你身上新添的?伤。”
“都成?疤了,有什么好看的??”邵云朗手上不停,将外袍脱下?来搭到屏风上,干脆笑道:“还是顾大人?想看些别?的?东西?”
顾远筝道:“只看伤。”
态度过于坚定了,邵云朗叹了口气,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我都不觉得疼了,真的?。”
中?衣敞开,露出颈侧一点雪白?纱布,邵云朗转身背对着顾远筝,一手脱掉那层单薄的?衣料。
确实不是新伤,却也看得出受伤时有多凶险,纱布自他肩上斜着绕到腰间,当时那敌人?想必是全力将刀劈落下?来的?,目的?明显是要取他首级。
身后轮椅辘辘响了两?声,应是顾远筝靠近了,邵云朗怕他忧心,只道:“这伤看着有些长,其实很浅,你……”
他话音戛然而止,后-腰处被顾远筝冰凉的?指尖抚过,随后那指尖离开,换做轻如?落雪似的?一个吻。
吻在那刺青上。
邵云朗喉结滑动一下?,僵着背脊没动,片刻后才转身,蹲在顾远筝面前。
“骗你的?,其实挺疼的?。”他笑着说?:“可我每次活下?来,就觉得离咱们?的?太平日子又近了一步,这么一想,伤口就不怎么疼了。”
顾远筝低头?看他,眸色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殿下?,其实我很生气。”
邵云朗眨眼,安静的?听着。
“你当年不该不告而别?。”顾远筝道:“你心里在顾虑什么,我都明白?,也知晓其中?凶险,可世道本就无常,人?能把握的?,唯有‘当下?’二字。”
这件事是邵云朗做的?不对,他乖顺的?伏在顾远筝膝上听训,愈想便愈发愧疚,有几分蔫蔫的?说?:“是我不好……”
“所以殿下?知道当下?该做什么吗?”顾远筝问。
邵云朗想了想,低声道:“我与你透个底,我在西南有一批私兵,是西南狼骑中?的?精锐,必要时这只万余人?的?军队,能取道陇州剑指雍京,嘶……你手摸哪呢顾大人??”
顾远筝俯身道:“你说?的?不对。”
邵云朗:???
顾远筝低声道:“小五,你当下?该哄哄我。”
那略微低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痒的?邵云朗微微有些战栗,他怔愣了一下?,与顾远筝笑着对视,“我以为你在说?正事,顾大人?。”
两?人?鼻息浅浅的?纠缠在一处,顾远筝吻了吻他的?鼻尖,唇缓缓的?向下?。
“这便是正事啊,殿下?。”
……
次日煜王府宴客,便有人?眼尖的?发觉,煜王的?下?唇破了个小口,那痕迹可不是磕碰出来的?,风月场上有些经验的?老手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再看这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宴席和略带边塞风情的?歌舞,众人?不动声色的?对了个眼色。
这煜王府,可不像没女主人?的?样子,各家想把女儿送进府的?,可要重新掂量一二了。
邵云朗能怎么办,他怀疑顾远筝是故意的?,虽说?他无意迎娶谁家的?公子小姐,但顾公子这小心思还是让他颇为哭笑不得,看到顾远筝入席,两?人?视线一对,他忍不住悄然做了个口型:属狗的?。
正暗送秋波,门口通报的?掌事气沉丹田的?通报声传了进来:
“贵客——丞相顾蘅顾大人?到——”
邵云朗:“……”
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拱白?菜被抓个正着的?错觉了,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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