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五三 入魔后的东朔太难伺候。
吞魔是个成熟的, 有头脑的,有思想的仙器, 它再也不会被骗了。
再也不会了!
可见到宁琅刚把命捡回来就立刻问了句东朔在哪,它的想法在疯狂动摇。
吞魔:“真、真真真去找他?!”
宁琅点点头。
吞魔顿时一喜,不知道第几次地觉得心爱的女主人是真的醒悟了,马上就开始勤勤恳恳地搜索大魔头的所在地。
若论对敌,对修士或妖,吞魔未必能占据绝对优势,但在除魔一事上,它绝对算得上是大杀器。
它天生为除魔而生,克制天下所有的魔。
除了隐门驼峰峰主重明天的那把宽剑屠魔, 没有其它神兵利器再能排得到它前头去。
便是凭着吞魔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魔的开挂能力, 宁琅走了一路, 抓了一路的低级魔, 严刑拷打,硬是生生把东朔的去向问了出来。
她找到他的时候, 他依然是在杀人,面无表情地杀人。
远望还以为是英英玉立的君子, 近看只才知是修罗降世, 人间勍敌。
第四界是活在过往的位面。
万事已成定局, 救了人也改不了现世结局,尽管如此,当望见东朔抬手之间又将是一片腥风血雨,宁琅还是冲了上去, 拦住了他。
只能说不愧是东朔。
不愧是他。
哪怕宁琅是来自现世的“过路人”,是比阿飘还飘的存在,堪堪进了东朔三丈范围之内, 他便机敏地察觉到了不对,视线还没扫过来,已接连甩出若干咒符,满满杀机,不看来者是谁,仿佛不管是何人,都只配拥有一个“死”字。
宁琅踩着轻灵身法完美避开,换了个方位,直接凑到了东朔跟前,闯进了他的视野里。
笑问他:“记得我吗?”
东朔的眼神一瞬恍惚。
随之浮现出陌生感,又携了丝丝困惑。
见他这神情,宁琅知道天道对东朔的认知干扰还在生效。
在他眼里,她依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恐怕连上回见过一面,打过一架也给忘了。
可又许是能记得一点点,东朔没有继续对她下杀手,而是先停了下来,问了句:“你是谁?”
宁琅又笑了笑。
她一边暗念心法口诀,运起灵力,重拳出手,半点没有留情的意思,真的就欺负东朔认不出她,但偏生嘴上还要调侃他,说了一句:“我是你心上人。”
也不管后者错愕,逼着东朔就开始对打了。
……
天道曾经有多烦,东朔现在就有多烦。
烦到直接记住了她。
他记得这个女修是第六十八次来无影去无踪地出现在他眼前了,拼尽全力地阻碍他杀人灭世,跟那些垂死挣扎的修士一样,却也不一样,因为她半点没有对他的痛恨憎恶,还时不时冲他一笑。
一举一动言行之间像是认识他,跟他很熟稔。
但东朔非常确定,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次都没有。
等那烦人的女修第六十九次地撞进他的视界中,第三十七次救下了放走了两个本该要死的外门弟子,东朔忍无可忍,放着还没有肃清干净的宗门不管,跑掉的外门弟子也不管了——搞死这个总是来碍他事的女修,成了他首要任务。
大概是一路以来烦躁郁闷的心情无处宣泄,积水成渊,如今一瞬爆发得轰轰烈烈,收也收不住。
东朔不是不知道自己魔性大发,失去了理智,却放任自流。
他不需要克制,疯了更好,不用再记着那些事,杀光所有人,指不定再一睁眼,再回过神,她已经回来了,一切都变好了。
东朔一瞬疯魔倒是有些出乎宁琅的意料,她本以为他压根不在意像是个跳蚤一样上跳下窜的自己,没想到眼下竟是被她直接逼疯了,非杀了她不可。
宁琅急退。
东朔不肯放过她,穷追不舍。
似非得手刃了她才能解恨,东朔舍了阵图,弃了千军万马不用,选择近战搏斗,右手持剑,左手捏符,仿佛要砍死她,再劈成一块块的,最后焚尸解恨。
忙于逃命的宁琅抽空往后瞄了一眼。
只见他白玉似的皮肤暴起狰狞魔纹,象征着暴虐的纹路与他清瘦身量糅合在一起,巨大反差营造出诡异美感,像是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谪仙堕入修罗海,化身为真恶,比别个疯魔来得更疯,更癫狂。
看到东朔那双看上去总一片荒芜的眼睛,因烦闷的躁意而多出寥寥生气,宁琅只觉心痛。
即使收回了视线,东朔的眼神也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便一个急停,出人意料地回过了身,迎上了不连皮带肉咬她一口不肯放过她的疯魔。
打便打吧。
多发泄一下,他兴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宁琅舍命陪君子,不再逃了,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跟实力远超于她的大魔头交手。
东朔确实担得上天才之名。
真的就没有他不会的。
单手画咒掐诀如行云流水,右手握着的凝魔息而成的魔剑更是大杀四方,比起那些神兵利器毫不逊色,哪怕只被剑风扫到,周遭生灵便马上被夺走生息,化作虚无,死得不能再死了。
宁琅根本讨不到好。
要不是仗着了解东朔,还有重生前的战斗底子坐垫,凭她这半吊子的修为,只怕早就成为他的剑下亡魂,幽灵一抹了。
但也没有相差多远了。
东朔使剑的时间少,威力却只增不减,正好打了宁琅一个措手不及的大亏,她没抗太久,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于下风。
这一落就是直接跌倒了谷底。
那把魔剑朝着她面门刺来,想避,四面八方俱是卷着火红烈焰的滚滚魔息,别说碰上了,只要挨近,宁琅觉得自己就能被当场焚化。
不待她拼出个生天,东朔的魔剑已是更近,像是再一眨眼,就能给她来个一剑穿喉,送上前往地府的单程车票。
完蛋了!
宁琅被惊出一身冷汗,迫不得已要立刻使出保命绝技,要和东朔现场认亲,不想,剑尖却在她喉前三寸之地急急停下。
魔剑不像是随持剑者的心意而停。
时间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东朔裹足不前,瞳仁震颤,生出一种游离感。
他刚用力,想把剑送前三寸,剑身却只是抖了一抖,分毫不动。
犹如他的身体里有两个人,在角力,在搏斗,对杀或不杀眼前的女修,产生出巨大分歧。
宁琅第一个反应是想:东朔这是……认出她了?
想法是冒出来了,不过宁琅不愿拿自己宝贵的性命去赌,趁他踯躅,马上踩着提速的脚法,一掠影闪到了安全的地方,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突然发生的怪事让东朔冷静下来,从疯魔的状态挣脱,铺天盖地的魔息随之湮灭,沉压压的乌云散去,将白日青天交还人间。
举手抬足间能让天地变色的始作俑者,正看着宁琅,神情写满复杂,兼困惑到了极点。
他问:“你到底是谁?”
宁琅:“不是答了你好多次了?”
“我是你心上人。”
按宁琅的预想,跟以往的好多次一样,东朔该是先愣上一愣,随后细细打量她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不再废话,继续和她打下去,打到她不得不落荒而逃,闭上这张嘴巴为止。
今天倒是有点不一样。
他愣了是愣了,打量也打量了,可最后没有动刀动剑,反而是张嘴说了句话。
东朔:“你对我笑一笑。”
宁琅的脑壳顶冒出一个肉眼可见的问号。
宁琅没笑,一副理解不能拖拖拉拉的样子让入魔之后就没什么耐心了的东朔暴躁起来,像是一不满了他的意他就要使出通天手段达成目的。
他冷冷放出威胁:“快点笑。”
于是宁琅被迫营业,配合地咧出一个假笑。
可东朔像在看傻子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
默了半晌,还反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对我笑?”
“……”
宁琅就觉得入魔后的东朔太难伺候了。
逼她笑的人不是他吗?现在怎么反倒问起她理由来了?
不迎合他,他气得要杀人。迎合他了,最后搞得好像是自己不对了似的。
可毕竟是自己爱的人,被自己搞疯的前任道侣,哪怕是哭着,也得把人给整回正常的。
宁琅采用了刺激疗法。
她才不是报仇。
她眨了眨眼,莞尔道:“想讨你喜欢,所以对你笑了。”
魔是经不起刺激的。
大魔头更是如此。
半句话没说对,两人又开始打起来了。
被认不出自己的心上人按在地上磋磨,宁琅倒不见半点后悔。
想让东朔认出她,她多的是法子。
如今随了天道的意思,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她想尽量找机会和他对打。毕竟现世的东朔是绝不可能对她动真枪实弹的,她的机会,只在第四界。
她定要在这里找到阻止他的办法。但假若能踩着前任道侣成为现世最强,那就更好了。
打了会,因来了讨伐东朔的修界众人,两人停下。
宁琅以为他要转身杀人,事实却是他手一挥,她不知怎的就被他拐到了别处。
说是别处,也不尽然。
只不过是大世界里的小世界罢了。
环顾周遭一圈,宁琅落下结论。
——他似乎把她囚在了他的“域”里。
宁琅挑眉,半点不慌,很有老虎屁股上拔毛的势头,不知死字是如何写地笑问东朔:“你怕不是真的爱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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