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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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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要进殿,手中端着一碗甜粥。

    她连忙拉住他,小声道:“北叔,让我进去看看他吧。”

    北舟暗含审视地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记起她那日在舟上那句气壮山河的“干他”,面色略微缓和:“跟着我。”

    夏侯澹整个人都缩进了被窝里,团成一个球。北舟喊了两声,掀开被子将他的脑袋露出来:“晚音来了。”

    庾晚音被吓到了。

    夏侯澹长发凌乱,面白如纸。他吃力地扫了庾晚音一眼,哑声说:“谢谢叔,粥先放着吧。”

    北舟识趣地走了。

    庾晚音坐到床沿上,小心翼翼道:“我喂你?”

    夏侯澹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紧接着就咬牙定住了,额上青筋突起,仿佛这点幅度的移动都带来了剧痛。

    庾晚音手足无措地扶住他,又不敢用力。过了好一会儿,夏侯澹自己下定决心支起了身。庾晚音连忙拉过两只软枕垫在他身后。

    她又伸手想去端那碗粥,被夏侯澹拦住了。

    夏侯澹做了个悠长的深呼吸,语气低柔:“我们谈谈。”

    “不急这一时,先好好休息……”

    “你猜得没错。”他打断道,“我确实不是什么总裁。”

    夏侯澹:“穿来之前,我是个不入流的演员,跑了很多年龙套都没混出头。”

    庾晚音错愕地看着他。

    这倒是可以解释他扮演暴君时的以假乱真。

    “但只是这样的话,你何必特意骗我?”

    “不是故意骗你。当时你自己猜我是总裁,我就顺势认下来了。”

    “为什么?”

    夏侯澹笑了笑,双唇毫无血色:“我这个人,运气一向不佳,所以一穿进来,第一反应就是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然后你就出现了,像天降救星一样,手握剧本,志在必得,一来就热火朝天地计划着绝地翻盘……看着你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还有希望。”

    他闭了闭眼,喉结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害怕失去你。一旦发现我是这样无能的失败者,你就会离我而去吧。你一走,我就完了。”

    庾晚音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一会儿:“……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嗯?”

    “我还以为,你会背负着什么深沉的秘密。”

    夏侯澹没有让自己停顿半秒,轻柔地笑了:“看来这破演技终究还是有点用。”

    他叹了口气,坦然看着她:“但你现在知道了,我没什么胜算。那端王就算是纸片人,手腕也胜过我百倍。所以那句承诺依然有效:如果你选择离开,我完全理解,不会阻拦。”

    他歪在枕上,眼神像一只无害的大狗。

    这是在以退为进吧,庾晚音想,是为了让我感受良心的谴责吧。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点也不抵触,甚至连呼吸都轻松起来。

    “就算你不装可怜,我也不会走的。”她拍了拍夏侯澹的手,“快点好起来,我们下一步计划还需要你的演技呢。”

    夏侯澹默默看着她。她坐在那里,眼珠子已经开始缓慢打转,像一只酝酿着狩猎的小动物。

    庾晚音想得出神,突然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夏侯澹摸了一下她的袖口:“全淋湿了?”

    “不打紧……”

    夏侯澹抓起手边的摇铃唤来宫人:“带贵妃去洗澡。”

    庾晚音泡了个热水澡,心中阴霾尽散,只觉得好长时间没有如此惬意平静了。

    她烤干头发,想去跟夏侯澹打声招呼就走,夏侯澹却自然而然道:“下着雨呢,别折腾了,睡吧。”

    庾晚音犹豫了一下,欣然躺到了他身边。被窝里暖洋洋的,窗外的雷雨声令人昏昏欲睡。

    “还疼得厉害么?给你揉揉?”

    “嗯。”

    夏侯澹闭目躺着,感觉到她贴近过来。小动物毫无防备,只想互相取暖。

    夏侯澹称病辍了两天朝,第三天面色如常地坐到了龙椅上,懒洋洋道:“太后想建陵寝好多年了,如今她生辰将近,朕想聊表孝心。户部,税收够么?”

    户部尚书懵了:“臣立刻去核验。”

    夏侯澹先前当庭杀了个户部尚书,现在任上这位是那家伙的弟弟。堂堂尚书换了个人,没有引起任何波澜,连手下政务都一切照旧,仿佛无事发生。

    这就是大夏的朝堂。

    十几年来,朝中两党相争,权力倾轧,拱起了无数不做实事的冗官。官来得快,去得更快,早上拟旨,下午上任,晚上兴许就入棺了。

    在这种环境里,所有人脑子里都是苟且偷生,或者趁着在任多捞些油水。无数政策令而不行,干实事的早就被搞死了。

    户部尚书焦虑了。

    别的圣旨,他或许还能阳奉阴违糊弄过去,但太后陵寝却是万万不能糊弄的。他是太后提上来的人,新官上任,这正是立功的大好机会。

    但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国库是真的没钱了。

    陵寝这么大的工程,让他从哪里变钱?

    户部尚书想到了唯一解:继续去搜刮民脂民膏。

    翌日早朝,夏侯澹又懒洋洋道:“户部提出今年继续增税,众爱卿怎么看啊?”

    众臣哪敢说什么。皇帝脑子一抽要彰显仁孝,哪怕每个人都知道百姓已经被榨得连渣都不剩了,再增税怕是要造反了,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夏侯澹挥挥手:“那就这么办吧。”

    增税的消息不知为何不胫而走,几日内就传遍了都城。百姓怨声载道,但横竖传不进皇帝耳中。

    这天夏侯澹出宫去探望一个抱病的老臣,出发之前,叫来驱车的侍卫耳提面命了一番。

    回宫路上,马车忽然急停。

    夏侯澹稳稳坐在车中,听见外头侍卫怒道:“何人敢拦圣驾!”

    这一声喊得声若洪钟,半条街外的百姓都张望了过来。

    夏侯澹知道演员已就位,慢悠悠地撩开车帘走了下去,问道:“何事?”

    远处跪了个衣衫褴褛的群演,一见他下车,立即杀猪般地开嗓嚎道:“圣人啊!苍天啊!求您开开眼啊!草民的乡亲父老,每家每户,无一不是一年到头起早贪黑地耕织,存留的粮米却只够果腹。草民一对弟妹,出生不久赶上歉年,被父母含泪活活饿死……”

    混在人群中的李云锡:“?”

    这段慷慨陈词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那群演直接把李云锡当日在舟中的整段台词复读了一遍,末了哭嚎道:“草民一家是活不下去了,若是再增税,唯有割去脑袋,以这一碗热血供养圣人了!”

    哐哐哐磕头。

    李云锡:“……”

    周围的百姓个个听得热泪盈眶,加入了哭喊的队伍,远处还不断有人赶来,将夏侯澹回宫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夏侯澹满脸狼狈不堪,一双拳头攥得咔咔作响,忽然扇了侍卫一巴掌,嘶声道:“废物!快把户部尚书捉过来!”

    户部尚书在全城百姓的围观下跪到了夏侯澹面前。

    夏侯澹:“为何要增税?”

    户部尚书:“……”

    那不是你自己批的奏折吗?

    户部尚书哆哆嗦嗦地将奏折内容复述了一遍,幸而有些脑子,没敢提皇帝尽孝的事,只说是自己的意思。

    夏侯澹理直气壮道:“所以增税是为了造陵寝?那国库里原本用来修皇陵的税收呢?”

    户部尚书噤若寒蝉。

    夏侯澹:“带朕去看,今日必须给……给百姓一个交代!”

    片刻之后,户部尚书冷汗淋漓,哆嗦着手打开了一间钱库的大门。

    夏侯澹直直立在门口,僵硬良久,突然间仰天大笑,癫狂道:“钱呢?朕的钱呢?!”

    周围宫人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夏侯澹目露凶光,左右一看,又劈手夺过侍卫的剑,朝着户部尚书大步走去。

    户部尚书当场尿了一滩:“陛下!!!”

    “陛下——”安贤迈着小碎步跑来,“右军章将军急奏,说是……”

    他凑到夏侯澹耳边,夏侯澹却不耐烦道:“大声讲。”

    安贤:“说是军饷发霉了。”

    夏侯澹扔了剑,接过他手中的奏折,展开扫了两眼,将它一把摔在户部尚书脸上:“他们威胁朕,说是今年的军饷再不加量,恐怕军马将无余力护卫边疆。”

    所有人都知道,那几个将军基本上都是端王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皇帝施压,自然是因为听说了户部要加税,要求分一杯羹。

    夏侯澹踉跄了一步:“好,好啊。所有人都来找朕要钱,国库却是空的。这江山差不多也该改姓了!”

    户部尚书终于尿完了,整个人很平静:“臣该死。”

    夏侯澹却没再去捡剑,喘息片刻,疲惫道:“此事朕要找母后商议。”

    另一边,太后也听说了今日的闹剧。

    她多少有些心惊:“国库这样空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没带过兵的人,终究还是怕那些兵痞子的。一边忌惮着他们,一边却又依赖着他们的保护。

    “那些武人想法简单,为今之计,还得先喂饱他们。”太后扶了扶镶金嵌玉的簪子,笑道,“让户部想想法子,拨些补给过去吧。”

    心腹道:“那陵寝的事……”

    太后望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难得皇帝有孝心,陵寝自然也是要建的。”

    御花园里,张三那个所谓“双龙戏珠”形状的花阵已经种好了,不日便会开花。

    挥退宫人之后,他又自己提起铲子,往那“珠”的下方泥土里埋了一只盒子。

    他在盒子里藏了张字条:“如果你是同类,留言给我,我想与你见面。”——用的是简体字,从左往右书写的。只要是穿越者,看一眼就会明白。

    花期未至,张三已经开始每天找由头去附近徘徊。

    当然,泥土始终没有被翻弄的痕迹。

    夏侯澹回头对庾晚音复述了那场大戏,庾晚音笑得前仰后合:“你也太会演了吧!”

    夏侯澹:“毕竟只剩这个优点了。”

    庾晚音:“挺好的,特别管用。这样一来,尔岚他们也该出场了,户部推行开中法是迟早的事。”

    “但种子问题还是没解决……”

    “是时候研究一下燕国的事情了。”庾晚音深思熟虑道,“我先去藏书阁做点功课。”

    藏书阁已经重建完毕,还收集了一批新书替换被烧毁的藏品。

    庾晚音在里面泡了一天,找出了几本与燕国有关的通志,与宫人说了几句好话,想将书抱回去慢慢看。

    在二楼经过自己原本的工位时,她不经意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突然之间定在了原地。

    御花园里面新开了一批花。

    站在二楼俯瞰,花丛之中,一个巨大的“SOS”形状赫然在目。

    庾晚音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转头问宫人:“那些花是什么时候栽种的?”

    宫人:“奴婢不知。”

    庾晚音再也顾不上借书,下楼跑到了那片花丛前。

    SOS的形状是由一株株铁线莲拼成的,花色粉紫,与周围其他花草截然不同。

    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这真的是穿越者种下的吗?

    《重生之恶魔宠妃》里绝对没有这情节。

    难道又是一个意外穿来的新同伴?如果这SOS是一句留言,周围应该还会有别的线索才对。

    庾晚音四下打量了一圈,先把附近的树洞挨个儿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她还不死心,又弯下身去查看花丛下的泥土。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庾晚音有所预感般一回头,那个沉闷的小太子正静静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了几秒钟,小太子见礼道:“贵妃娘娘。”

    “……太子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太子望着她,眼中似是戒备,又似是茫然:“只是无意间路过。”

    庾晚音朝他靠近了两步,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她抿了抿嘴唇,试探道:“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你知道是什么树吗?”

    小太子毫无反应地望着她。

    庾晚音又走近一步:“其中一棵是枣树,另一棵是什么?”

    小太子缓缓蹙起眉:“贵妃娘娘?”

    远处,一个小太监匆匆奔来,朝庾晚音一礼,又对小太子道:“殿下,太后在等你呢。”

    庾晚音失望地看着他们离去。

    “殿下,请速速随奴婢来。”小太监惊慌失措地压着嗓子,“太后不太好了。”

    张三梦游似的被推进了太后寝殿。

    有那么片刻,他没有认出床上那个半脸歪斜、双目暴突的女人。

    她中风了,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耷拉下去的嘴角口涎横流,对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

    张三握住了太后的手。

    她的五指像鹰爪般紧紧扣着他,像是要抓住一缕执念一般,眼神中的不甘几乎要化为凶煞将他吞噬。

    殿外传来唱名声:“皇上驾到——”

    张三顿了顿,回过头去。

    一抹高大的身影走到床前,跪地叫了一声“母后”。不等太后回应,他又抬起头来,对着张三冷淡地笑了笑:“澹儿。”

    张三没有回应。

    床上的太后死死瞪着皇帝。皇帝却显得游刃有余,贴心地为她抹去口水,微笑道:“母后好生养病,不日便能康复的。”

    张三默默地立在原地,嗅闻着空气中冰冷的、带着铁锈味儿的、权力交替的气息,脑中突然间传来一阵锐痛。他没有声张,默默地忍耐着。

    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头痛发作。

    太后的病情恶化得很快,一个月后就薨了。

    而皇帝也如愿以偿地封了新的皇后。

    继后年轻美艳,通身珠光宝气,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掐了掐张三的脸:“澹儿,以后本宫就是你的母亲。”

    张三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避开了她的手,温驯道:“母后。”

    他已经在这宫中待了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弄清许多事情。

    比如,眼前这位继后在上位之前,已经被太后下了毒,终生无法受孕。

    比如,太后的中风与死亡,这位继后大抵脱不开干系。

    又比如,继后当然恨他。另一方面,她又需要驯服他。等到熬死了皇帝,她就是吕武。

    他不是真正的幼童。但作为一个普通的初中生,他的心术或许还比不上宫里长大的幼童。

    以前是太后掌控他,现在是继后掌控他。他斗不过任何一个。

    可是那个妃子,那个理应是全文主角的恶魔宠妃,他唯一的同类,究竟在哪儿呢?

    张三试过把继后带去那一片SOS花丛附近,观察她的反应。但继后的目光毫无波澜地穿过了花丛。

    她正忙着扶植自己的外戚,要将牢牢把持前朝与后宫。

    张三知道,自己作为未来皇帝的势力正被一步步地蚕食。但他无能为力——他在书中的生母早已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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