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山谷的花开了
魔界所有魔人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他们那孤傲冰冷的魔尊收了一个徒弟。
最震惊的当属是魔君们,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殷无渊的脾气。
他是一个让人恐惧的魔尊,甚至比他的父亲更恐怖。曾经的幽冥大帝虽然也是个可怕的人, 可也仍然有他的偏好和喜爱。
殷华清喜欢血, 喜欢杀戮,喜欢受千万人敬仰的感觉。
魔族从不怕魔尊肆意妄为滥杀无辜, 只要有偏好,就有投其所好的方向, 能让魔君魔族们掌握讨好和规避风险的办法。
可殷无渊不是这样的魔尊。
没有人能够摸清他的性格, 挖掘不出他的喜好, 年轻的魔尊端坐在黑暗之中, 不喜不怒,却也喜怒无常。
他杀了追随自己父亲的那些魔君, 哪怕所有上一代魔君都俯首称臣,可殷无渊还是杀了他们。
提拔上来的新任魔君们对他的恐惧敬畏大过于忠心和感激。因为他们更清楚地知道,殷无渊有多么薄情。
他们都知道, 在他眼里,不论是魔君魔人还是猫猫狗狗, 都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虫蚁而已。
他目空一切, 并不是出自于高傲。
人看不起另一个人, 是高傲。可人讨厌虫子, 甚至看不见虫子的身影, 能算高傲自大吗?
殷无渊在位的几百年, 大部分时间在闭关, 只去了一次妖界,就斩杀了兴风作浪的妖皇。
剩余时间,他都一个人待在魔殿里, 并且禁止任何魔君魔族靠近。
没人知道独自坐在王位上的魔尊在想什么,也没人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能坐得住,一呆便是几十年。
没有臣服跪拜的臣子,一个空荡荡的宫殿,和一个几乎从不离开魔殿的魔尊,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明明是这片土地最高贵的人,却硬生生将自己困在毫无生息的宫殿之中。
结果,这样令人畏惧的魔尊,竟然时隔几十年让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孩进了魔殿,他亲手治好了她,时隔不久就收她为徒。
魔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大受震撼。
没人知道殷无渊与虞月凝签署了魂契,可纵使知道,恐怕仍然有无数魔人会嫉妒虞月凝。
然而,能产生嫉妒心情的人,自然也不是魔尊想要魂契的对象了。
殷无渊知道女孩会同意他的要求的。
她那时奄奄一息,如果拒绝,只有死路一条。
可如她那样耀眼的、像是红宝石一样燃烧着火焰的姑娘,是绝对不会甘心让自己就这样死了的。
纵使魂契是将一方完全卖给另一方,并且永远不能反抗的不平等奴隶条约,可在最开始的几年,二人其实相处得很好。
殷无渊早就对虞月凝感兴趣,他看着她从十六岁长大到十六岁,她的魂魄又那么让他满意,并且今生都无法背叛他。
他没有任何理由对她不好。
原本只有殷无渊一人住的庞大魔殿分出了其中一间宫殿给女孩,作为掌握着魔界七成法宝财富的魔尊,无数珍贵的、会让成千上万人争抢得头破血流的法宝、丹药、衣物……都塞向虞月凝的住处。
九死一生的女孩有很长时间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在被毒害之前,她还躺在拥挤恶臭而满是魔虫爬来爬去的大通房里,和十几个男男女女的魔修挤在一起,而他们之中很多都会成为彼此的敌人,这让整个破旧的房里充满着阴谋与阳谋,没有人敢真的放松休息。
可这样的环境,其实已经很好了,这已经是虞月凝用三年的时间拼出来的地位,在更之前,她和其他被抓来的小孩甚至不像是人,更像是畜生家禽一样挤在笼子里,等待每个白天到来的厮杀。
魔修的训练选拔,本身也是贵族魔人们的消遣之一。
每个在闷热恶臭环境下入睡的夜晚,虞月凝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围观魔族们的欢呼声与叫好声,以及他们眼里的轻视与玩意。
她那时便发誓,她要从这深渊里爬出来,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活下去,她要踩在所有人的头顶,她要这些傲慢的魔族都俯首称臣。
可是,鬼门关走过一趟之后,她却莫名其妙成为了魔尊唯一的弟子,躺在魔殿里宽大柔软的床上,手边随便一探,便是曾经比她十条命加起来还要值钱的珍贵法宝。
她以为自己穷极一生或许都无法达到的目标,竟然就这样成为了现实。
女孩抱着柔软的枕头,最开始的每个夜晚她都在失眠,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她那时太年轻,不懂得这些包装精美、好似从天而降的奖赏,其实都要她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
每一天,虞月凝都要去主殿面见魔尊。
她本该是随处可见的小人物,如今却能得魔尊手把手的教导。
女孩总是显得紧张和局促。
殷无渊曾经是厌恶其他人随便进入他的宫殿的。外人在他眼里更像是虫蚁,会弄脏他的地板。
可面对这个年轻的姑娘,他似乎从没出现过厌烦的情绪。
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可从小到大的营养不良,外加为了便于厮杀而几乎这三年未长高的个头,让虞月凝的身影看起来仍然才十五六岁。
每一次她走进来时,都小心翼翼没有声音,像是只还未熟悉陌生环境的小动物。
她换上了量身定做的衣裙,可看起来身形还是太单薄了。只不过,这种瘦弱是一种假象,并不代表弱小。
当她握起匕首的时候,就会看到身上紧绷起来的线条,优美漂亮,像猫咪,但也很像瘦却危险有力的小猎豹。
她的心性太纯净了,没有任何成人的肮脏,哪怕是她的野心都那样闪闪发亮,让人很难不喜欢。
殷无渊终于在虞月凝的身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没有情绪,没有痛觉,整个世界于他而言是灰色的。可魂契了虞月凝,便不再是如此了。
殷无渊透过她,看她所看,感她所想,这个在他眼里无聊透顶的世界居然也有了另一种形态。
在教导虞月凝的时候,他十分严厉——虽然他没有像是父亲那样嘲讽打击人的性格,可一个冰冷着脸的魔尊,哪怕他并没有动怒,大部分魔人也早就跪下来瑟瑟发抖,又如何能稳定心神听他的教导、并且得到他的满意呢?
虞月凝却做到了。
殷无渊并没有故意对她好,也没有什么保持耐心之类的品德,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更没有被好好对待过,所以他的思维里根本没有对人好的概念。
然而,虞月凝还是做到了。在殷无渊没有放水的情况下,她每一次的学习修炼都让殷无渊这个生来就因为拥有血脉而天才的魔尊满意。
她是殷无渊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徒弟。
她又努力又有悟性,学习的时候全心全意,哪怕在磨砺中被殷无渊打成重伤,在被他治好后的第二天,她还是十分有活力地来上课,似乎从不知道退缩与害怕怎么写。
殷无渊对她起初没有任何多余的照顾之情,也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少言又冷酷,他甚至算不上特别好的老师,因为魔尊血脉带来的优秀,他根本无法了解正常人修炼的模式,教虞月凝时竟然跳着教,教学方式晦涩难懂。
可及时这样,虞月凝还是心怀感激。
殷无渊总是坐在王位上岿然不动,每次修炼结束时,若是虞月凝受伤了,她会伏在王座旁,乖巧地等殷无渊治好她。
只要触碰额头,虞月凝做了什么、情绪如何,他都能看到。
他感受到她的感激之情,她对他的敬仰与崇拜,那甚至都不用去读她的记忆。
每次治疗的时候,女孩趴伏在王座扶手边,她枕着下巴,抬着眼眸,眼睛亮着光看着他,像是只崇拜的小狗。
从没有人离他这么近过,更从没人敢扒过他的王位。可殷无渊竟然对此接受良好,不知不觉中,他习惯了自己的魔殿里多出一个人。
在最初的半年之后,虞月凝很快就没有了最开始的害怕与小心。
女孩花了半年的时间一点点试探殷无渊的性格与底线,结果外人眼里阴沉不定、难以讨好的恐怖魔尊,在她眼里却只是冷漠少言的师父。
每天早上,她会像是小鸟一样来找他,阳光随着她的步伐落入黑暗的大殿里,随着她的脚步,女孩总是会笑着唤一句‘师尊’。
不知不觉,殷无渊习惯了那声随阳光而到的呼唤。
在魔尊的教导和极品丹药的加持之下,虞月凝进步飞涨,三年便突破到二境修为。
与此同时,被力量滋润的女孩终于开始长大,她的个头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笑起来总是眼睛微弯,像是个小狐狸。
殷无渊便开始派她出任务,去做一些击杀魔兽或者通缉犯人之类的活动,以此历练她的修为。
偶尔她连续历练几天没回来,殷无渊竟然会开始感到不适。
没有女孩儿说话时的魔殿,黑暗静静地蛰伏着,似乎能吞噬所有的生命。
这一日,虞月凝已经去北部处理魔兽整整四天了。
以往殷无渊会让她挑选三天之内就能完成的任务,毕竟她虽然优秀,但才二境,很容易遇到危险。
这次的事情她应该昨天便做完回来了,可竟然又拖了一个晚上。
殷无渊的心中第一次升起烦躁的情绪。
他本不该这样的,他杀了父亲时也从没有这样的情绪,虞月凝与他而言该是新奇的玩物,他教导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好,更不是为了魔界,只是因为似乎有趣而已。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殷无渊那时不懂焦虑和关心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开心。
即使他和虞月凝的手中都有联络法宝——这还是她主动给他的。可不知为何,除了虞月凝主动联络之外,他不想联系她,似乎若是这样做了,便会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
等了一夜之后,殷无渊的‘不开心’变成了生气。
虞月凝过去一直是让他满意的,可这一次,她不该迟回,更不该整个晚上杳无音信。
第二天清晨,他总算感到虞月凝的气息了。
他的神识笼罩整个魔殿与主城,自然能感受得到归来的虞月凝。
和曾经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可怜不同,如今她已经成了魔殿的红人,所有住在主城的贵族魔人与其他魔将都想巴结她。
他们的热情让虞月凝举步难行,这让殷无渊的表情便冷了些。
虞月凝似乎也不喜欢他们的阿谀奉承,她抬出魔尊在等待复命,其他人才畏惧地离开了。
她回到魔殿,穿过魔殿庞大而华贵的一条又一条连接走廊,终于来到主殿。
虞月凝推开门,阳光顺着她的影子一齐洒落已经凝结了三个夜晚的殿内。
“师尊。”她笑道。
殷无渊坐在王座中,看着她从门口跑来,身上带着清晨的露气与伤口的血腥,心头原本凝聚的不满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和过往一样,虞月凝虔诚地单膝跪在王座边,她的手臂枕着扶手,殷无渊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脊背,治好她的伤。
“为何迟回一天?”他说。
虞月凝抬起头,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变魔术一样张开手,她的掌心中是一朵被透明泡泡包裹的红花。
“师尊,你看。”她笑道,“好看吗?”
殷红妖冶的红花悬浮在虞月凝白皙的手掌中,她垂着眸子看着花,嘴角还带着笑意,魔殿顶端的那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知不觉的,殷无渊出神了。
这朵红花多像她,那样耀眼、生命力顽强,如火焰般跳动着,还带着年轻的朝气与青涩,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注视着女孩的侧颜,不受控制地说,“好看。”
“昨天晚上赶路的时候,我听城主说玲冰城的北侧山谷开花了。”虞月凝献宝一样地说,“我看这朵花最好看,特地送给师尊呢。”
她抬起手,悬浮在半空中的花儿便也跟着向上送了送。
殷无渊轻轻地拿起花,看着她闪动着光芒的眼眸,鬼使神差地,他将这朵花别在了虞月凝的耳朵上。
虞月凝一怔,似乎没想到殷无渊会这样做。
这是他第一次在修炼授课之外,主动与她交互。
反应过来之后,她更开心了。在殷无渊眼里,她像是个第一次被肯定、便疯狂摇尾巴的小狗狗。
有一瞬间,殷无渊又恍然看到了自己。最开始的他,曾经也希望父亲能认可他一次吧。
殷无渊只是稍稍愣神,便察觉到女孩的气息俯了过来,他抬眼,就看到虞月凝握着那朵花,附身别在了他的耳边。
魔生从没遇到过这样胆大妄为之徒的魔尊彻底呆住了。
“师尊,送给你的花,你戴起来最好看。”女孩轻轻地笑着。
她也是一时脑热不由自主地做了这件事情,待到对上殷无渊狭长的眸子,她一顿,又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畏缩了。
可眸子不由自主地向右移,就能看的魔尊如丝绸般的银色长发间过于鲜艳的小红花。
虞月凝一僵。
完了,她太得意忘形了。
在殷无渊的目光下,虞月凝收回手,她开始缓缓向着王座下缩去。
殷无渊垂眸注视着她,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惩罚’她,就像是曾经父亲因为他没有喊陛下而惩罚他那样。
可看着女孩柔顺的长发,他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生母。
他想起那个有些奇怪的女人会抱着他,揉他的头发,他曾经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可看着虞月凝不断向下躲去、即将消失在他视野里的头顶,有什么驱动使得他伸出手。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顶。
他仍然不懂这个动作的意义,可女孩的反应过于激烈,她蹭地抬起头,重新回到他的视野里,然后眼眸里的光芒不停转动。
殷无渊就又摸了一次,顺便探查了下她的心理动态。
似乎她很吃惊、但也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动作,因为他的抚摸,虞月凝的心中多了更多的正面情绪,她的讶异、不敢置信、欣喜、感动充斥着心间,与此同时,她满眼满心都是他。
“师尊……”她轻轻唤道。
殷无渊从没想过仅仅两个字,竟然能转那么多的音。因为高兴和受宠若惊,她在撒娇。
他被她的各种情绪砸得有些晕,只是看她离开时第一次还恋恋不舍地回了头,就能感受到她多么高兴。
殷无渊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奇怪又让人难以自拔的情绪。
他曾经只是想观察她以此来获得乐趣,可是不知不觉中,殷无渊的心态发生了变质。
他忍不住想让女孩露出笑容,让她开心,让她看着他的时候满眼都是光芒。她平日太冷静自持,也只有她感动的时候,才会褪去一些锋芒,像是个小姑娘一样可爱,连说话的语气都会软一些。
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心醉,让他无法自拔。
女孩的开心又太简单纯粹了,她喜欢被他摸头,殷无渊就不由自主经常去摸她的头。
他甚至去了自己从未踏足的宝库,选了几个极适合虞月凝的护具与法器。
为了她能多展露出几次开心,多将那憧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殷无渊甚至因此将他一次就选好的法宝分开给她。
不知为何,其他人受到奖赏时欣喜若狂的样子让殷无渊感到恶心,可他却又偏偏喜欢看虞月凝开心的样子。
二人甚至都忘记了最开始魂契带来的是多么不平等的地位,师徒二人的前十年一直相处融洽。
在拜师的第九年,虞月凝突破进了三境修为,这个修为已经可以当值魔将之任。
魔君们开始意识到虞月凝未来可能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可他们只能看着她不忿,却没有其他办法。
那位厌恶外人踏入殿中,每次都用冰冷高傲的目光丈量他们,让他们瑟瑟发抖的魔尊陛下,却允许自己唯一的弟子随意进出魔殿,让她参与所有重大决策,甚至让她站在他的身后,二人却都对此理所当然。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魔尊对虞月凝的不同,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给她使绊子。
在第十年的时候,殷无渊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余生的决定。
他的密探发现了生活在人界、疑似天帝私生子的霍盛凌。
魔尊一脉因为血缘诅咒,只能呆在魔界里。唯有用仙族一脉、尤其是天帝一脉的仙君血引做成的丹药,才能暂时解除诅咒。
这件事事关重大,殷无渊决定派出他最信任的徒弟。
虞月凝这些年来完美的完成了殷无渊派发的大大小小的任务,没有一次失败。殷无渊理所当然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然后,殷无渊又做了第二个他最后悔的事情。
他本来可以让虞月凝直接杀了霍盛凌,或者直接带他回来,可听说心头血药效最好,殷无渊便要求虞月凝作善作美,直接将天帝私生子的心头血与人一齐带回。
心头血只能在大喜大悲的跌宕中取得,没有情感的殷无渊不会理解这个任务要求的本质是什么。
虞月凝做了计划,很快回来禀告——若是要取得心头血,她需要伪装自己,获得霍盛凌的信任,才能再他最高兴的时候伤他最深。
殷无渊听到她说要离开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不由得蹙起眉毛。
可天帝私生子事关重大,如果他能在天界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得到天帝的血脉,就能得到一个源源不断的血引来源,皆时他就可以攻出魔界,覆没天界。
毕竟,光辉魔界也是魔尊该做的事情之一。
若是这九界改姓殷,再杀遍所有仙君,他就不信解不开自己身上的诅咒。
最终,殷无渊同意了虞月凝的计划。
他亲自放她离开。
他不知道,在这一刻起,他永远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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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虞月凝是一心一意想完成师尊的任务的。
她暗中观察了霍盛凌整整一个月,然后发现这就是个心境干净的傻小子。
霍盛凌其实智商与情商都很高,他的‘傻’来自于他的善良。
他因为用自己的血肉救富家公子而暴露,却又拒绝了对方留下的奖赏,转而去其他地方打工生存。
虞月凝活了二十六岁,她前十六年在人间挣扎长大,冷眼旁观了人界的炼狱,看着穷人卖儿卖血、饿到尽头的人吃人,又看过达官显贵的夜夜笙歌。
后来她去了魔界,像是畜生一样被魔族锁着、为了生存而厮杀,又好似另一种深渊。
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恶人都见过了,却没见过霍盛凌这样干净善良的人。
起初她以为是他在装样,后来发现他是真的单纯干净。
他不会隐瞒自己的妖族瞳孔,在混血被人鄙夷的人界,就只能做最底层最苦的工作,拿比其他人更少的工钱,还要每日被嘲讽辱骂。
所有人看在眼里,但没人给他出头——毕竟就算闹到官府去,最后可能被关押的还是霍盛凌这个外乡来的混血。
霍盛凌对此一直保持安静,他似乎从没想过反抗,但又不是害怕他们。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标准,外人再多的欺压都无法动摇他,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性。
他确实长着一张俊美的脸,可这似乎不能给他谋得福利,反而让底层的男人更痛恨嫉妒他,而去欺负他。
虞月凝看了一个月,都不觉得这家伙能和天帝扯上什么关系。
她收起了自己的所有力量,伪装成一个因为战争柔弱迷路的女子,顺便又自己给自己来了几道不轻不重的伤,倒在霍盛凌平日经过的路边。
果然,这热情善良的傻小子便中招了,他救了她,用自己的血喂给她,治好了她的伤。
虞月凝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方,完全让自己想借口在他这里暂住几个月的计划失败了。
她立刻开始备用计划,将自己伪装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有任何生活技能的家道中落的柔弱千金。
霍盛凌本来委婉地提过他自己住在村外半山腰的猎人小屋里,附近山中经常有野兽出没,又男女授受不亲,虞月凝待在他这里不方便。
虞月凝便双眸含泪地点头离去。
霍盛凌不放心,他跟着跟着,就看到她一个人在村口迷茫无措,很快被无所事事的村中混混盯上,差点‘被’轻薄。
没办法,霍盛凌又将她捞了回来。
他一时也没了主意,就只能让虞月凝先住在小屋里,他为了避嫌,自己去住了他院中搭建的羊舍。
再后来,二人日久生情,虞月凝就像是被霍盛凌从阴暗海底捞出的石头,她的身上本来是冰冷的,可时间久了,还是被霍盛凌的温暖打动。
他就像是一束光。
他让她知晓了世界上还有这样温暖正直的人,让她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滋味。
她已经死去的心,被霍盛凌捂热了。
霍盛凌外表的温柔宽厚下也是一个寂寞孤独的灵魂,他们很快有了感情,像是在寒冷冬夜里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兽。
那是一段过于美好的日子,虞月凝从没有这样的感受,每一天清晨起来的时候,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走出房门,就能看到男人俊美温柔的视线。
但其实后来虞月凝与霍盛凌想起这段最初最美好的时光时,二人的记忆和感受是有偏差的。
虞月凝一边不受控制地爱上霍盛凌,但一边总是也因为他的善良耿耿于怀。
她总是容易想,霍盛凌喜欢的就是温柔的女人,又或者他这样善良又来者不拒,如果当时出现的是另一个女子,未必不能与他喜结连理。
可霍盛凌却是截然相反的感触。
从第一面起,妖族混血带给他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察觉到虞月凝伪装柔弱外表下的秘密与危险。
他明知她背景神秘,明明能感受到她的危险,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让出了自己的住处,将她留了下来。
他能感受到虞月凝温柔外表下似乎是犹如深潭般的死水与创伤,可他控制不住自己,霍盛凌想慢慢地扒开她的伪装,他想治好她,想让她愿意亲口告诉他所有的秘密。
他为她的危险与深邃着迷,甚至最后他能察觉到虞月凝要做些什么了,可仍然没办法就这么离开她。
总之,虞月凝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段人生,他们二人相处了将近一年时间,做过了平常夫妻会做的任何事情。
可时间越久,虞月凝精神上的割裂感就越严重。一半的她蒙蔽自己,让自己沉迷于这段日子,当自己就是个普通女子,另一半却一直在提醒她真正的身份。
虞月凝努力地麻痹自己,努力地拖延时间,最终还是等到了那一天。
殷无渊忍受不了她每个月无可挑剔却没有进展的答复,他第一次联系虞月凝,要求她半个月之内解决所有事情,带霍盛凌回来。
这是个注定失败的任务。
又过了半个月,殷无渊终于等回了他的红宝石。
虞月凝人生中第一次失败了,她一路上带着重伤归来,像是用这种方式惩罚和让自己清醒。
她木然地跪在殷无渊的面前,等待他的处决。
殷无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年里,他的弟子到底怎么了。
当他看到她这一年的记忆时,殷无渊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指尖用力得泛白,他隐忍的怒气在黑暗中起伏又压下。
他平生中第一次生出嫉妒与巨大的愤怒,虞月凝一身染血的嫁衣刺痛着他的眼睛,让他有一种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按照过往的铁律,虞月凝放走重要的任务对象,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殷无渊闭了闭眼睛,他的睫毛轻颤着,过了半响,他说,“不怪你。”
他说,“都是霍盛凌的错,不怪你。”
他弯下腰,第一次抱起迷茫的女孩,嫉妒与控制欲作祟,让他紧紧地搂住她的后背,他可能太用力了,他听到虞月凝的闷哼声。
殷无渊本来决意抹去虞月凝的记忆,让一切重回正轨。
可是她对霍盛凌爱得太深,痛彻心扉,根本没办法完全只抹去这一年的记忆,如果强行操作,有可能对她的精神造成极大的损伤。
没办法,殷无渊便只能抹去结局,努力抹去虞月凝每一次动心。
可这样怎么能够呢?与霍盛凌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瞬间,都已然夹杂着虞月凝的情与爱,那是殷无渊永远抹不完、也擦不掉的。
纵使他让她误以为自己冷漠地执行了任务,可霍盛凌已经无法在她的心中消失。
殷无渊能够感受得到,虞月凝终究变了。
哪怕他擦去那么多记忆,可她脑海里最想要的仍然是霍盛凌。
殷无渊紧紧地抓着虞月凝的手腕,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力不从心。
他能轻易杀了她,可怎么才能让她收回所有的心呢?
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铁律、责罚、力量。这一切才构成了他人对他们的尊敬。
最终,殷无渊决定让一切重回正轨。
他惩罚了虞月凝。
他为了感受虞月凝所感,从一开始就互通情绪,只不过虞月凝没办法感受他的,他却可以一直与她通感。
当他用精神刺向她的时候,女孩尖叫起来,她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求过绕,此刻却哭着、尖叫着、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说着胡话请求原谅。
与此同时,殷无渊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他失去痛觉已经很久了,当感受到这份恐怖的痛楚时,他不由得睫毛轻颤,闭上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才觉得拉近了自己和她之间所有的距离。
他睁开眼睛,伸手抱起女孩。
果然如父亲所说,受过惩罚的女孩一直在瑟瑟发抖,她蜷缩在他的怀里,乖巧又可怜,一直用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仿佛在寻求更多的安慰,来获得安全感。
殷无渊紧紧地抱着她,他从未想过自己能说出那么多温和的话语,只因为他愉悦于她的低头与依赖。
在这一刻,他终于切实地感受到,阿凝是他的。
只是后来,这又成为了殷无渊另一件后悔的事情。
虞月凝一直忘记了魂契的存在,他们前十年的融洽也因此荡然无存。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签署的是何等可怕的条约,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作为自由人的资格,她在魔殿里,可这和她本身的地位无关,她只不过是魔尊豢养的小猫小狗。
她根本不算是魔尊的徒弟,她的一切都是他的施舍,她没得到任何东西,她只是他的奴隶。
虞月凝呆呆地坐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精神惩罚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的太阳穴仍然隐隐作痛。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她从来不会怨天尤人,可是在这一瞬间,虞月凝还是破防了。她一个人在宽阔高贵的宫殿里无声哭泣着,她曾经不觉得自己可怜,可是这一瞬间却觉得苍天不公。
因为她复盘了自己人生的每一天,最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出生在贫困的家庭、被亲人贩卖、在这世道里独自一人努力长大、被魔族抓走、被人记恨而命悬一线,最终与魔尊签署魂契。
想活下去,是她的错吗?
虞月凝本来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她遇到了霍盛凌,她终于知道人该怎么活着,老天就又将他收了回去。
凭什么?
虞月凝在宫殿里呆坐了一整夜。
虞月凝知道魂契之事已成定局,与霍盛凌决裂也已经发生。既然如此,她只能继续活着、努力向上爬,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才能对得起自己!
第二天清晨,她和过去一样准时出现在了殷无渊的宫殿里。
起初殷无渊很高兴,因为他意识到,虞月凝的眼里又闪烁起野心。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曾经她会像是个小动物一样憧憬又敬佩地信任他、看着他。可如今,虞月凝的心再次封闭了。
她仍然敬重魔尊,却再也不会全心交付,更不会毫无保留地看着他。
她也再不会绕远一整夜,只为了摘一朵送给他的花。
殷无渊只想让一切回到过去,可他似乎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让虞月凝离他越来越远。
他仍然习惯地摸她的头发,可虞月凝不会再感到开心。
他送给她那些武器,她也只是笑笑。
能让她开心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少了。
后来的几十年,虞月凝越来越优秀,她开始为殷无渊把持大局。
殷无渊将整个魔殿与主城的控制权转移给了她,才换得她片刻的开心。
更多的时候,她在他的面前封闭了自己,只保留表面的顺服与尊敬。她在出任务时反而会更自如开怀一些。
虞月凝立下了新规则,将整个魔殿人员换血、后来又开始整顿魔军。
得到权力时她会开心一些,而且她也做的很好,殷无渊便没有什么犹豫,全都给了她。
与此同时,霍盛凌的消息不断传来,他也不断地成长,开始随着修仙者上仙魔大战。
殷无渊一直要求虞月凝亲手杀了霍盛凌,似乎这样才能证明她对他的忠心与感情。
可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局,虞月凝会重伤霍盛凌,又或者让自己受很重的伤,霍盛凌最终都活了下来。
殷无渊每一次都会惩罚她,他们似乎开始恶性循环,没有人能够解脱。
但他几乎没有再碰虞月凝的记忆,因为读取那些记忆的时候,他没再看到虞月凝的私/情,她每一次都十分恶劣地伤害霍盛凌,一直到他眼底再不见过去的爱,而是满载的恨意。
在这样能被霍盛凌眼神千刀万剐的时候,殷无渊能感受到虞月凝心中升起的正面情绪。
殷无渊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在这种情况下感到开心。
而纵使几百年朝夕相处,他们二人的感情在没有回到最开始的十年。
或者说,虞月凝的心早就不在魔殿了,殷无渊却不由得越陷越深。
为了让她开心,殷无渊少有地离开魔界,他集齐了六界珍稀材料,为虞月凝打造了本命法宝。
她的开心像是昙花一现,保持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殷无渊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虞月凝的身上没了朝气,每次面见都更加公事公办,她再也不会像是年轻时那样轻盈地越上台阶,来到他的身边。
她总是在台阶下停住脚步,表现得温顺有礼,只有殷无渊不满地命她过来,她才会走上阶梯。
虞月凝得到了她年幼时想要的权势,她将整个魔界管理得很好,可她却像是一潭死水,没什么事情能激起她的兴趣。
除了霍盛凌。
哪怕每次见面时是刀锋相对,她也是期待看到他的。
爱不能爱,便恨也要纠缠。
殷无渊的无力感却在逐渐加强,他做的事情似乎都在将她推远,她的眼底再也没有他的身影,她宁可去与霍盛凌相爱相杀,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终于有一天,殷无渊忍耐不住了。
“下一次,我要你提他人头来见。”朱殿中,殷无渊冷冷地说,“如果你再完成不了任务,我会杀了你提拔上来的每一个属下。”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对虞月凝而言,她自己的生命根本无足挂齿。
可她没办法舍弃其他人的生命。
他注视着虞月凝僵硬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身上浓重的绝望几乎要淹没他。
半年后,虞月凝上了战场,再一次遇到霍盛凌。
这一次,她杀了他。
她满手鲜血地回了魔殿,将霍盛凌的血与骨头跪地呈上。
到了这一刻,殷无渊其实对称霸天界已经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单纯想让霍盛凌死而已,而且一定要死在虞月凝的手上,似乎这才能证明什么。
他已经顾不上她对他到底是恨意还是嫌恶了,至少最后,虞月凝亲手解决了霍盛凌。
她最终选择了他,不是吗?
殷无渊的高兴没有持续几天,因为虞月凝的状况似乎急速恶化。
她犹如行尸走肉,没有一丝生气,仿佛魂魄已经死了,只剩下□□在机械地维持自己每一日的工作。
不论殷无渊与她说什么,虞月凝的眸子都是灰暗的,仿佛一切情绪都沉入了深渊。
殷无渊无法理解,虞月凝和霍盛凌最相爱的也不过是几百年前的那一年而已,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如此纠缠不清,为什么放不下,为什么霍盛凌明明死了,却还是阴魂不散?
一个月后,丹药炼好了。
殷无渊唤来虞月凝,他让她过来,她便垂着眸子,在他的身边跪下。
他伸出手,拿出两颗暗红色的药丸。
“丹药炼好了。”殷无渊说。
虞月凝木然抬头,她的视线对焦了几次,似乎才看清殷无渊手中的东西。
她抬起眸子,最初有些疑惑,似乎没听懂他说了什么。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虞月凝瞳孔紧缩,当她意识到这是由霍盛凌的血炼成的丹药,她顿时掀开殷无渊的手,跪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她辟谷多年,没有吐出食物,而是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她抬起头,伸手抓住殷无渊的衣袖,撕心裂肺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为魔界鞠躬尽瘁,也不能弥补你的愤怒吗,师徒几百年的情谊,你当真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虞月凝已经百年没有这么多大的情绪波动了,她一边呕血一边死死地抓着殷无渊的衣袖,双眸赤红,连殷无渊都呆住了。
“杀了我吧!”她肝肠寸断地说,“求求你了,师父,杀了我吧,让我解脱吧!”
与殷无渊的魂契,让她连自杀都无法选择。
看着他没有反应,虞月凝松开手,她爬起来,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跑回了自己的宫殿。
她受够了,受够这该死的日子了!她一天都不能再忍受下去……
虞月凝关上大门,她跪在地上,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丹元,鲜血向着嗓间涌来,她咬紧牙关,坚定地要震碎自己的丹心。
魂契与力量相互冲撞着,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她看到死亡的乌云正在逼近。
可是在最后一个瞬间,殷无渊还是将她拉回了魔界。
虞月凝昏迷了五天,才再次醒来。
她睁开眼睛时,就对上了殷无渊疲惫的眸子。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
“阿凝,你到底要什么才能开心起来?”他颤声道,“为什么要寻死,你就这样厌恶我吗?”
殷无渊闭上眼睛,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阿凝……”他的语气更加轻柔,“你想去山谷看花吗?听说玲冰城的北侧山谷开花了,很漂亮。”
不论他说什么,虞月凝都没有反应。
她死气沉沉地让殷无渊害怕。
“都是师尊的错,好不好?”他说,“我不该与你签魂契,我不该让你去接近霍盛凌,我不该惩罚你……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没有反应。
殷无渊无措地抬起头,过了半响,他想到了什么,又连忙说,“你不是一直都想活得比任何人都高吗?我将魔尊的位置给你,阿凝,你活着,好吗?”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语,终于让虞月凝睫毛微颤,她抬眸看向他。
“师尊。”她平静地说,“杀了我。我不欠你什么了。”
不,不行!
殷无渊捏紧拳头,她怎么能不欠他呢?他们之间没有爱,没有恨,如果没有亏欠,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总会死的。”虞月凝继续说,“我想做成的事情,从没失败过。”
殷无渊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哪怕魂契能在最后一刻制止她的行为,可修士的丹元那么脆弱,一次不行,就来几十上百次,她总有一天会死去。
巨大的恐慌笼罩着殷无渊,这几百年里,他早就离不开她,哪怕是想到虞月凝不在的可能性,都让殷无渊喘不上气。
“不行!”他咬紧牙关,残忍地说,“你忘记你的属下们了吗?”
这句话一出,虞月凝便缩紧了瞳孔。
殷无渊知道她会怨恨他,知道恐怕从此之后,虞月凝对他的心中再也不会有一丝感情,可是他早就顾不得了。
不论是恨还是怨,只要能将她留下,他便不在乎。
这句威胁果然有用,虞月凝不再自杀,她继续像是个空壳一样活着,殷无渊不想她让是这样的状况,却又无能为力。
一直到半年后的某一天,虞月凝带魔军上战场。
她这些日子一改过去冷静又使用战术的作战风格,而是开始鲁莽,经常亲身带兵作战,最后一人杀入修仙者与天兵的深处,似乎想死在战场上,奈何每次都活着回来。
这次便又是同样的交锋。
两边打得白热化,地震山摇,自然无人察觉一个人影悄然出现。
直到那股熟悉的杀气涌来,虞月凝抬起头,就看到身穿一袭黑衣的霍盛凌悬浮在半空中,一双红眸冰冷地看过来。
他像是弓箭一般划破紊乱的气流,斩魔剑向着她攻来。
虞月凝先是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眸色中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让虞月凝放下了所有的抵抗。
“死在你的手里,我很高兴。”
当男人下意识地搂住她时,虞月凝轻声道。
她终于可以从这段冗长的噩梦中解脱,死在她最爱的人怀里。
虞月凝缓缓地闭上眼睛,她的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
扑通、扑通……
一切似乎在抽离,可与此同时,又什么东西在向着虞月凝涌来。
虞月凝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犹如云般轻薄的被子,十分舒服,而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感觉很好,好的诡异。
这是……
虞月凝正在愣神,就在这时,有人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虞神君,你终于醒了。”
虞月凝抬起头,她看到一个陌生女子站在门边,轻轻地笑着。
“你是谁?”她蹙起眉毛,“你叫我什么?”
六界顶天了也只是仙君与天帝,哪来的神君?
“我是陆雅娴。”陆雅娴缓声道,“您渡劫归来,记忆融合或许要需要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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