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就像一颗坠落冰潭的宝石
殷无渊活了这么多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天道现身。
两个男人动都不敢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淡淡光芒中的虞月凝,心脏几乎骤停。
天道出现了, 那阿凝她……不待殷无渊燃起这无端的希望, 变故突发。
天道像是被白云遮蔽的阳光,一朵云飘过来, 它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
与之不见的,还有虞月凝的身体。
在两个时间顶级强者的眼皮子底下, 她就这样随着消失不见了!
看着眼前的变故, 二人皆是惊愕, 又对上彼此的眼睛。
他们恨对方入骨, 可如今这种情况,谁都没有心情打下去了。
殷无渊本来以为霍盛凌会立刻离开, 毕竟他是下任天帝,他自然可以随意去天界寻找天道的踪影。
可霍盛凌没有。
他抬起眸子,金眸中的血红已经消失不见, 转而是露出极其干净的金色光芒。
霍盛凌压制住了所有的妖力,用纯正的天帝力量劈向整个巨大阵法中央的魔殿。
殷无渊咬紧牙关, 他冲了上去, 二人缠斗在一起。
“为何如此!”殷无渊几乎呕血, 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明明有能现在去寻她的身份和实力, 却在这里浪费时间……”
殷无渊无法理解霍盛凌在这种情况下还惦记着那一万天兵和整个魔界的平民, 他看起来似乎比他这个魔尊还要在意魔界。
殷无渊不能理解这一切, 他只觉得霍盛凌惺惺作态,令人厌恶。
二人攻击彼此时都下了狠手,殷无渊硬生生接住了金雷一击, 他的短暂地昏昏沉沉,一股血在他的胸膛间翻涌着。
他在空中向着后面倒去的时候,远处高耸漆黑的魔殿扫过了他的眼底。
这一瞬间被拉得十分十分冗长,在承受了如此恐怖的一击,仿佛在濒死边缘的时候,殷无渊的眼前忽然闪过了许多他以为自己不记得的事情。
他的父亲名殷华清,是魔界前一任魔尊,尊称幽冥大帝,掌管魔界已经几千年之久。
殷华清魔宫里养了上百个女人,他其实并无□□,更无感情。他养这么多‘妃子’,只为了生下一个继承人。
一个足够优秀、无可挑剔的继承人。
可惜实力却强的人越难以得到后代,更何况魔尊血脉一向凶残,非普通魔女能够承受的。
如此上千年,殷华清都没有一个子嗣。
直到有一天,他在游览自己的领地的时候,在魔界遥远的边城遇到了一个女人,她叫江依秋,是城主之女,似乎没有任何独特之处,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她祖上血脉古老,算是上古时期魔将的后裔。
殷华清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将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带回了魔殿。
他处理掉了所有的妃子,只留下了江依秋。
没人知道女子起初是否爱魔尊,她或许是被胁迫的,又或者是被魔人对魔尊先天的崇敬与他的美貌蒙蔽了心智而自愿离开,总之江依秋留在了魔殿里。
可好景不长,江依秋很快就后悔了。或许她终于看清了魔尊隐藏在俊美外表下冰冷的心,她一直想离开,魔尊一直没有应允。
直到她怀孕。
殷无渊出生的那一天,整个魔界异象不断,殷华清终于得到了自己等待许久的子嗣。
只是魔尊一脉的血统本就是以薄情为代价延续下来的。殷华清想要一个孩子,但并不打算爱他。
殷无渊被当做少魔主培养成长,他魔生前五年不知道谁是自己的母亲,而殷华清从来不允许他喊他父亲或者父皇,他要求殷无渊叫他陛下。
殷无渊知道自己和魔尊之间的关系是父子,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对父母的概念与普通人相比更加怪异而简单,他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家庭该是什么样的。
殷华清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他在修炼中意识到了魔尊血脉修炼的掣肘,他已经无法改变,急需将自己改良过的想法实验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他想知道他能不能培养出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魔尊。
殷无渊从出生起便展露天赋,他已经够优秀和天才了,但这永远赶不上殷华清对他的要求。
殷华清千年来疯狂地想要得到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可当他真的有了一个儿子,他却像是世界上最苛刻的国王,在尽心尽力的培育之外,永远听不到他的一句夸奖。
小男孩做错事情的时候,魔尊会将他贬低到尘埃里,讥讽他的一切。可如果他做得很出色,便不会被骂,可也得不到任何夸奖。
殷无渊在如此冰冷而教条的生长环境中长大,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推崇殷华清的一切,从心底认可自己需要承受苛责,付出一切努力,因为殷华清是魔界唯一的主人,殷无渊心甘情愿在他规定的世界中生活,哪怕许多规定如此苛刻。
于他而言,殷华清是他的君王,主人,老师,最后才是父亲。
直到有一天,六岁的殷无渊偶然撞见了一个女人。
她骨瘦嶙峋,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疯疯癫癫,从一个从未打开过大门的宫殿中赤脚跑了出来。
她似乎是想逃跑的,可当她对上正好路过走廊的殷无渊的眼睛的时候,女人呆住了。
她磕磕绊绊地向着他走来,殷无渊知道自己该用一个魔咒干净利落地杀了这个没有礼貌的女人,可不知为何他没有动手,而是任由她搂住了他。
女人唤他‘儿子’,直到魔侍们着急地将她拖走。
第二天,殷无渊和以往一样来到魔殿里,他看到父王冷淡地端坐在王位之上,那个女人却在地面上狼狈地颤抖着。
“你越界了,江依秋。”殷华清冰冷地说,“你破坏了规矩。”
江依秋挣扎着,她太脆弱了,脆弱到一阵风刮过来似乎都能让她死亡。
“我刚生下他,就被你夺走,我恨你!”江依秋撕心裂肺地说,“把他还给我,或者杀了我!”
殷华清垂着眸子,他似乎动过要杀她解决麻烦的意图,但最终不知为何没有这样做。
他真的将殷无渊‘还’给了她,甚至不再限制她的自由。
这明显改善了江依秋的精神状况,她看起来没之前那样疯疯癫癫了。
她虽然还是十分瘦弱,但换上了得体的衣物,挽起头发,似乎又能看到数年前那个温柔女子的样子。
江依秋真的开始负起母亲的责任,她每天都会关心银发少年,询问他有没有吃东西,心情如何,偶尔还会抱住他。
殷无渊对这一切无所适从。
他知道江依秋是他的母亲,她和魔尊一起生下了她,可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正如他将自己一直视为魔尊的下人,纵使江依秋是他的生母,在他心中也和陌生人无异。
他不觉得血缘关系是多特殊的关系。
可殷华清默许他与江依秋接触,他便全部忍耐了下来。
他一向洁癖,厌恶他人接触,但还是允许江依秋拥抱他,允许她轻轻地为他梳头,浪费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回答她那些没有营养的问题。
可是殷无渊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好像她总是抚摸他的头,他不明白她的作为,他的头发上又没有脏东西。
有一天,他问了她这个问题。
女人坐在窗边,她在魔界血红阳光投射下来的淡淡光芒中,轻轻地整理着殷无渊的衣服。
“因为我爱你呀。”女人笑着说,“因为我是你的母亲。”
“什么是爱。”少年又问她。
江依秋放下手,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爱是一种能量,让你痛,让你快乐,让你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一会高兴一会儿失望。”
她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殷无渊的胸口。
殷无渊还是没听懂,这一切对他太抽象化了。他只觉得她很缠人,她抱着他的时候总是紧紧地缩起手臂,像是在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他冷静地分析道,“你恨陛下,你也应该恨我才对。”
这个问题似乎刺痛了女人。
她失神地坐在那里,眼光悲伤地看着少年。在那种目光下,殷无渊感觉自己所有的逻辑都被打乱了,他十分无措,最后只能轻轻地抓住女人手指。
感受到他的触碰,江依秋又笑了,她伸手抱住他。
“没错,我恨他。”她闷闷地说,“可当我生下你的时候,我仍然决定爱你,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地方坚持活下去。”
话题又绕回了殷无渊不理解的词语。
他不懂什么爱不爱的,他只知道女人的出现让他开始软弱。
他四岁时就被殷华清扔到魔兽堆里厮杀,不论受多重的伤,殷华清都会治好他。
殷无渊本来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可女人的存在使得他变得奇怪,她让那些伤更痛了,当他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想到她。
他故意留下伤痕,只为了让江依秋心疼地抱着他。
殷无渊不懂自己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如果不是江依秋的修炼根基已经被毁了,他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术法。
但他不是很讨厌这种感觉。
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江依秋做了决定,她打算带殷无渊离开魔殿。
她策划这场逃亡已经很久很久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殷华清不在魔殿,只有少年一个人。
江依秋拉紧银发少年的手,他们在大大小小的通道里奔跑着,一直跑一直跑,终于快看到磨墙外的天空,女人不由得露出笑意——然后一切都凝固了。
她看到殷华清出现在半空之中,男人俊美的面庞上是犹如毒蛇般的嘲意。
江依秋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看着他轻薄地发布命令。
“无渊,过来。”
殷无渊来到他的身边,他垂下眸子,一如既往的温顺而忠诚。
殷华清伸出手,施舍般地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当做奖励,他看着女人,冷冷地笑着。
“江依秋,你还是老样子,那样天真又愚蠢。”他淡淡地说,“你从来不懂得什么是魔尊血脉,是吗?”
“这不可能。”江依秋面无血色,她死死地盯着殷无渊,她喃喃道,“不,这不可能……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魔尊血脉,会随着长大消磨所有情感。”殷华清冷笑道,“你的儿子从来都不爱你。”
是的,是殷无渊将她的计划全盘对魔尊托出,正如他过去遵守的每一条命令与守则。
他从未怀疑过这一切的意义,直到殷华清将他一手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抽出了剑。
这是殷华清第一次抱他,然后,他宽大的手掌握住殷无渊还未长开的纤细手指,紧紧地附在剑柄上。
“这就是你的新一堂课。”殷华清决绝冰冷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魔尊要维护立下的所有规则,任何想要忤逆的人,都要斩杀。而且——”
殷华清冷冷地说,“魔尊不需要软肋。”
锋利的剑划破了女人的身体。
她那么脆弱,几乎在剑气杀过来的一瞬间就死了。
殷华清放下殷无渊,少年站在女人的身边,他低着头,鲜血不断地涌过来,沾染他的鞋底。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长剑。
殷无渊垂着眸子,他看着江依秋的气息逐渐冰冷。
扑通、扑通。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次砸下来的时候,都让少年喘不过气,让他疼痛。
长剑当啷一声砸在地面上,少年的手指抓紧自己胸口的衣襟,他指尖泛白,跪在了血泊当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痛,好痛,他是什么时候受了伤,为什么比被魔兽啃食还要更痛呢?
“陛下,我好痛。”他痉挛着,稚嫩的童声向着冷眼旁观的男人求助,他咬紧牙关,痛哼在舌尖翻滚。
他从没这么难受过,难受到无法忍受,痛苦让他产生巨大的破坏欲,他想毁坏面前所有的东西来平息自己的痛楚,包括——殷华清。
殷华清感受到少年体内缕缕升起的杀气,他并不在意,反而手指一勾,殷无渊便自动飞了过去,被他抓住领子。
“你虽然告诉了我所有的计划,可你也仍然与她跑到了这里。”殷华清冷淡地说,“你也越线了,殷无渊,我要惩罚你。”
少年甚至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他浑浑噩噩,脑海里不由得一次又一次闪过江依秋的脸,每想起她一次,他胸膛里的伤便会加深一次。
直到他们来到人魔二境交界处。
“这就是我要让你体会到的。”殷华清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殷无渊,感受你的宿命吧。”
少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的身体向前飞去,顺着魔尊在结界附近划开的一小道口子通了过去。
他来到人界,刺眼纯净的天空让殷无渊有些不适应,他睁开眼睛,看到蓝天白云,看到翠绿的森林像是大海般发出阵阵浪声。
不等殷无渊惊异而享受这种美好,太阳从白云的遮挡中冒了出来,它的阳光洒向皮肤苍白的少年。
下一瞬间,殷无渊体会到了他从未有过的、灭顶般的剧痛,那像是从魂魄深处蔓延而来的,他的皮肤似乎在烧灼,每块骨头都在被碾磨成碎片,他的魂魄在震颤。
他尖叫起来,一直到回了阴暗的魔界,他还在颤抖,那种可怕的、仿佛能让他魂飞魄散的感觉仍然停留在他的身体上,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殷华清并没有安抚,他直接将少年扔进千年冰潭,让冷冽的潭水使他清醒过来。
殷无渊差点被淹死,当他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颤抖,已经分不清是被阳光吓的还是被冻的了。
“上古时代,仙、魔、妖掀起战争,魔神杀了所有凶兽,仙帝一剑划出各界,又用自己的生命与魔神同归于尽,还设下血咒,要他的后人踏出魔界一步,便会痛苦万分,以此来限制魔神后代。”
“可不论作何限制,我们最终都会活下去,哪怕付出自由,舍弃情感与痛觉。”殷华清悬浮在半空中,他冰冷地说,“这,就是魔尊血脉的宿命,不见天日,孤独一生。一个有了软肋的魔尊,只会走向死亡。”
“殷无渊,你懂了吗?”殷华清注视着雪地上的少年,他一字一句地说,“陪伴我们的永远只有至高的权力,其他都是过往云烟。”
殷无渊的胸膛起伏着,他心中的疼痛正在逐渐消失。
他正在经历着每一任魔尊都要经历的蜕变。
魔尊血脉不分男女,但只能单代独传,哪怕生的是双生子,也只有一个能继承血脉。
为了最大程度保持血脉传承,魔尊一系不止有上古仙帝的禁咒,更有魔尊自身的禁锢,所有继承人出生时都是普通婴儿,但在十岁之前,情感会被慢慢剥夺,留下的只有血脉的荣耀。
在如此巨大的刺激中,殷无渊的蜕变提前到来。
他最后一丝人性也泯没在黑暗当中。
在父亲的教导下,他从来就没体会过什么是情感,江依秋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做人的感觉,又很快被殷华清剥去了。
回去的时候,再看到女人的尸体,殷无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触了。
他就像是一潭死水,这世上再也没有事务能激起他的情绪。
殷无渊认可父亲、或者说魔尊建立起的规则。
他一直顺从又刻苦,遵守每一条铁律,哪怕殷华清对他愈发苛刻。
他从没记恨过殷华清,他甚至都没有这种感情。但与此同时,似乎是有些矛盾的是殷无渊拥有的野心。
殷无渊尊敬每一条魔尊父亲定下的铁律,他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爬,他从没有反对过殷华清。
因为他知道,只有走到阶梯的尽头,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数百年后的一天,优秀而俊美的年轻男人终于走上了王座前的台阶。
殷华清将自己的所有知识和反思倾囊相授,殷无渊也尽心尽力地全部吸收。
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学到了殷华清身上所有的东西,而他的父亲再也无法左右他的时候,殷无渊毫不犹豫地掀起政变。
父子二人充满杀意地攻击着彼此,最终,殷无渊取得了胜利。
昨日他们还坐在一张桌后聊着古阵方面的事情,今天的殷无渊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本命剑刺入殷华清的胸膛。
魔尊的凉薄与冷血,殷无渊完美地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过来。
殷华清倒在阶梯上,他的鲜血顺着台阶一层一层地流下。
他注视着面前神色冰冷、充满野心的青年,嘴角终于勾起缓缓地弧度。
“这才像些样子。”殷华清欣慰地说。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也是他第一次夸奖儿子。
殷无渊瞳孔紧缩。
弑父是他从年幼以来最大的目标,可是当一切结束,当魔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殷无渊迷茫了。
一次又一次日夜交替,殷无渊独自坐在王座上,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他不断地想起江依秋和殷华清。
他去解决了趁着魔尊替换时而蠢蠢欲动的妖皇,当妖皇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他的手上,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再不是父王口中那个失败又弱小的孩子了。
再后来,他连双亲都很少想起来,他开始沉迷闭关,渡过难捱的时间。
殷无渊坐高位,独享无尽的孤独。
当他坐在黑暗里的时候,殷无渊有时在想,殷华清是不是也曾经体会过这样的无聊与孤独,所以他才那么专注于拥有一个继承人,打发漫长的时光。
不论他是否愿意,他已经被血脉和父亲影响,他开始像是每一任魔尊那样,高傲疏远,不信任任何人。
可或许与之前魔尊不同的是,殷无渊不觉得他们的血脉有什么值得延续的。
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更不想找一堆女人生下一个继承人。
后来他在古籍中看到一种魂契的记载,签订的次级无法背叛主方,主方享有次级的支配权,甚至能看到对方的记忆,感受对方的情绪。
殷无渊总算有了些兴趣,这份契约让他似乎又可以信任他人,他本来想找一些人类,他一直想知道人类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许诺无上的地位与金钱,很快就有一些人自告奋勇地想与他签署魂契。
殷无渊签过几次魂契,他试过魔、人、妖,甚至还尝试过和据说最出淤泥而不染的正统修仙者签署魂契。
结果都让他很失望,这些家伙们利欲熏天,他们的灵魂十分丑陋,除了自己那一点事情什么都不在乎,根本没有任何可看的东西,包括那个修仙者也是如此,他外表正人君子,可内里仍然十分隐藏着许多龌龊的想法。
殷无渊处理了他们,而后就又闭关了,直到心情好些才回来。
他对自己的领地和魔人没有任何情感,自然从没在意过他的去留对他们的影响。
苏醒之后,殷无渊偶尔也会在魔界里转转。
直到有一天,他碰巧旁看到魔兵们抓来了一些人类孩子们,用鲜血修魔自然是晋升最快的办法,所以这些年轻的人类被魔族命令互相残杀。
殷无渊没有感情,没有怜悯和共情,他很感兴趣,也只不过是因为看着这些人类从挤在一起取暖的小鸡仔变成场上杀红眼的对手而感到有意思而已。
他很快注意到一个瘦弱却有力的女孩。
在周围的同伴脆弱、哭泣、犹豫不决、自大狂妄、草率行事的时候,她看起来十分与众不同。
她冷静又理智,不被任何事情左右自己的思维,哪怕面对实力高过她的对手,将她打成重伤,她也会咬牙坚持,敏锐地找到对方的弱点然后获胜。
殷无渊能看得出她的潜力,她就像是蒙尘的红宝石,只要一块柔软的布料擦干净,她就可以散发出自己的光芒。
她很有野心,她漂亮的眸子里总是闪动着对生存的光芒。
那很让殷无渊很熟悉,他能在她的身上看到年幼的自己。
殷无渊观察了她三年,从她的十六岁到十九岁,他看着她长大成熟,在最底层魔修圈子里开始混出自己的名声。
不论她遭受过什么,殷无渊都没打算出手过。他只是饶有兴趣的旁观这一切,想知道她自己到底能走到多远。
殷无渊似乎感受到了殷华清当年为何不爱他却要养他了,看着一个孩子长大真的很杀时间,殷无渊度过了最有趣味的三年。
他本来可以一直旁观,或许能旁观几十年。直到她被许多嫉妒她的魔修陷害,中毒重伤,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
殷无渊知道,如果他不出手,她会死在十九岁。
最终,他还是命人将满身是血的女孩抬入了魔殿之中。
“我可以救你,给你法宝金钱和地位。”殷无渊坐在主位上,他淡淡地说,“我甚至可以做你的师父,对你倾囊相授。但这一切有一个代价——你必须要与我签署魂契。”
他问,“虞月凝,你选择哪一个?”
虞月凝虚弱地趴在地上,她的周遭都是自己的血液。
她缓缓地抬起头,眼眸中闪动着要活下去的光芒。
殷无渊露出了他几百年里的第一个轻笑。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虞月凝会选择后者的。
一个孤苦伶仃在人界挣扎长大的孤儿,一个在鲜血中杀出血路的小疯子,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她怎么会甘心死在十九岁呢?
虞月凝在血泊中签署了魂契,殷无渊站起身,他的长袍顺着台阶滑下。
他弯下腰,冰凉的手指轻触她的脊背,虞月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飞快地好起来。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父了。”殷无渊说。
虞月凝逐渐好转,她轻轻地喘息着,睫毛微颤,看向他。
殷无渊的手指落在了她的额头。
他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毕竟他感受过太多令人恶心的私念。
可当看到虞月凝的视角和情绪时,殷无渊不由得顿住了。
虞月凝的脑海里没有任何肮脏龌龊的东西,她甚至没有将在魔界三年的血腥记在心中。
她最深处的记忆和欲望,竟然是人界湛蓝的天空,温柔的阳光,和春意盎然的花丛。
她最大的欲望是活下去,她脑海里也只有生命的美好。
如此纯粹、干净,果真像是一块闪动着光芒的宝石。
女孩的情绪不断地涌过来,她鲜少有仇恨杀气之类的阴暗面,更多的是希望、执着、喜悦、坚定。
她就像坠落冰潭的宝石,激起了殷无渊死水一样死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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