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小修) 这饼不卖这些双目浑…… (1)
秀华脾气一个收不住冲那女子不客气道:“凭什么?这条街又不是你家开的,要管也轮不到你,有本事请官府来说话。”
那女子眉眼间笼罩一片阴云,似是今儿非要从甄妙这里得到个答复。
甄妙:“姑娘怕范景再来?腿长在他身上,你与我说何干?”
女子闻言脸色微变,有种被戳破心事的气恼:“我同你谈买卖,你却急于泼我脏水还拉无辜人垫背。既然受不住,你不妨当着众多街坊邻居的面哭嚎一番,兴许会有人冲你这张脸来同情你。”
甄妙如墨点漆的眼眸平静无波,微微侧首一丝浅笑溢出嘴角:“无辜人?姑娘当真是向着他。我自问与姑娘无冤无仇,大道两边各凭本事赚钱,你几次三番挑衅与我,为的不就是范二郎,敢做不敢认?”
女子眼中光芒闪烁,看向别处:“他是何人?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甄妙娇脆的音调上扬:“哦?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何范景几次三番来寻我都能看到你?你不认也无妨,我虽不喜他,倒也愿意去和他问个究竟。”
原本甄妙并没有将这个上辈子的妯娌放在心上,再说常梅是她进了范家门两年后才嫁进来的,模样多少有些变化,直到遇到常荣她才嗅到几分怪异。
常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甄妙已然心中有数,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背着竹筐往观阅书斋去。
秀华快步追上去揪着甄妙的袖子摇晃:“范家个个都是害人精,妙娘,你真要把地方让给她?饼子卖不出去这买卖就做不下去了,还真愁人,你得快些想个法子。”
甄妙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我也没什么法子,卖一天是一天,兴许明儿就来买卖了呢。”
秀华听罢更觉心里没底,气愤道:“本来是你先占好的地,她后来的,凭什么要你腾地方?要不我们想个法子把她撵走,谁来揍谁一顿。”
王氏走在后面心里也突突的,这买卖好了一天就不灵了?明儿她还要不要跟着来?来,又是无人问津怎好?不来,万一真好了呢?
到了第二天到底还是来了,照旧对面生意好的很,而她们摊子前零零散散不过十来人,还多是面皮薄的人,还忍不住劝甄妙两句:“你的饼大,油和肉给的足,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那边今儿卖的好似比昨儿小了些。”
甄妙笑着道谢,无奈还是难扭转局面,只得走街串巷叫卖,明明做得数比往日都少却用了最长的时间卖完。
王氏如此连着跟了两天见没什么盼头索性放弃了,回到家坐在树底下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抱着茶碗如牛饮水咕咕地往下灌。
甄大刚从地里回来等着吃中午饭,瞧见王氏这副模样,奇怪道:“卖几个饼子而已怎么累成这样?”
“快别说了,原本好好的,谁知道对面来了个抢生意的,都去那边买了,我们反而卖不出去,挨家挨户的问,可算卖出去了,白眼也没少受,当真不是人干的活。见天的这么熬,谁受得了?赚了钱也没命花。”
甄大看向在井边忙着洗菜做饭的甄妙,头一回生出几分不忍,走过去在旁边蹲下来劝道:“既然这么难那就不做这买卖了,何苦遭这个罪,家里又不缺你吃的。”
井水清凉,甄妙白皙的手指利落地在水中抓洗野菜,头也没抬说得随意:“之前赚钱是想买些新衣裳首饰,不想太过寒碜让外人笑话,现在姐在家养身子,我们一家人难得团聚,我想买点好的给我姐补身子。爹,你看我姐是不是瞧着比刚回来脸色好看些了?”
甄大应了声,天天肉蛋补着身子哪儿差了?
“那焦家人真不是东西,把我姐欺负的没法活,要是他们上门来不能这么就把我姐带回去,你得给她做主,他们害死了你的亲外甥,说来也能去官府告他们故意杀人。”
甄大没出息地晃了晃身子,吓得连声音都发颤:“谁家没个保不住胎的时候,怎么就要惊动官府?这话可别乱说,虎毒不食子。”
甄妙听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安抚道:“官老爷是好人,专断世上不公,爹怕什么?你怕了,他们更会嚣张欺负我姐。”虎毒不食子?亏他能说出这句话,与那披着人皮的畜生不过半斤八两。
“二娘总找我要钱,做买卖都要本金,抛了本金剩下刚够买点给我姐补身子的,爹你说这钱我能给吗?我拿不出钱,你忍心天天看我姐在家里受亏待?难道爹真把我们姐妹俩当泼出去的水?挨了地就不管了?”
甄大被因为劳累未歇好双眼泛红的小女儿瞪得良心不安,点了点头:“怎么不管?你们一辈子都是爹的好女儿。往后她再找你要钱你只管让她来找我,你说得对,得给你姐姐好好补补,晚点把家里那只老母鸡给杀了给你姐炖汤喝。”
风钻过沾了水的指缝间有些凉,甄妙心里宛如烈火灼烧,孩子气地抿嘴重重地应了一声,浑身的疲惫顷刻间消散而去。
吃完饭甄妙躺在床上补一阵觉,姐姐坐在床尾给她做鞋子,担心道:“往后买卖真这么难做,你这身子哪儿吃得消?男人还好,你一个女孩子又不是铁打的。在外头给人欺负,二娘那么凶也没同那人理论?她不是向来嗓门大?”
甄妙哼笑,坐起身附在姐姐耳边小声喃喃:“也就是在咱们俩面前摆摆架子罢了,遇着凶点的外人连话都说不利索,生怕挨揍,说难听点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往后你也得硬气点,她肯定不敢惹你。买卖自然还是要做的,我这么做也是想甩开她,心术不正又贪财,我怕她给我惹事儿。”
甄娟替她掖了掖薄被,柔声道:“你心中有数就成,快睡吧。”
甄妙闭上眼,心里想的还是常梅,这回明摆着就是因为范景冲她来的。
上辈子她和常梅做了几年的妯娌,此人为人处世行事作风甄妙记得一清二楚。
常梅可比不得她兄长常荣勤快,只是生了一张巧嘴和转得活络的脑瓜子罢了,哄得范母心花怒放恨不得将她当亲女儿疼。每年过时节,甄妙备的都是两斤猪肉,猪肉是乡下人最稀罕的东西,可惜照旧敌不过妯娌耍一顿嘴皮子。
常梅生性贪婪又抠搜,只要没人盯便爱犯懒,她倒要看看这买卖能不能做得稳。
凡事都有三分鲜,所以这几天甄妙没去镇东口卖。这回多跑了些地方也不见得是坏事,有不少不便离家的妇人抢着买,倒是可以多做些。她上辈子吃尽了没钱受人拿捏的痛,别说多跑几趟,只要有力气便是爬也要爬过去。
翌日去了镇上,久不见的陈良快步蹦到她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姐姐,你怎么不去口子上卖饼了?我瞧有人占了你的位置,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她竟然要抽我。”
甄妙拿了个饼递给他,笑着夸道:“占就占了,不必管她。听说你和杜老去住了?收拾干净就是个俊俏小童,去哪儿都讨喜。”
“我那几天帮工赚钱去了,活催得紧便没来得及和你说。”
陈良插着腰撅起嘴瞪她:“让她占了?那怎么成?我听好些人传你做的饼用的是屠夫圈下来弃掉的坏肉,还说什么你勾引人不成自觉丢脸才不去那儿摆的,这话肯定是她乱传,你必须得去,怎么能让她将白说成黑?”
陈良说着又伸手来拽她,小小年纪力气倒是足,甄妙不得不随他往前走。
一张小脸严肃又紧绷却又惹人怜爱,本该天真无邪爱玩乐却因在外吃尽了苦知晓这般多的人间龌龊。
甄妙站定冲他说:“你闲来无事的话,我给你派个活干你看成不成?”
男孩本就好动,既能干活又能玩,陈良忙不迭地答应:“自然成,姐姐只管说。”
“我将饼子包好你拿去这些地方送,临回来你问一句明儿要不要来,要哪种饼,每天给你五文钱可成?”
陈良摇头:“你让我跑腿便成,钱我不要,姐姐救了我的命这是我应当做的。”他虽小脾气却如倔驴非得甄妙答应才成。
甄妙无奈地看着他点头。
这些卖饼的人都是她这两天靠两条腿走街串巷闯出来的,她挑了两家不算远的给陈良,陈良却不高兴:“姐姐只管全说来就是,我记得住,这镇上还没有我找不到的地儿,你瞧好吧。”
甄妙将方才新买的小篮子扑了一层干净的布,将几个饼子放进去交给陈良,她转身往观阅书斋去。之前忙不过来倒不常来这边,幸亏这些文雅书生不嫌扔愿意照顾她生意。
想着待卖剩下了再去趟镇东口。
陈良说的对,那些无中生有的恶言,她越不露面反而显得她有鬼,反倒更合了坏人的心思,想把她往绝路上逼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想的太过入神,因为气愤走得极快,走到观月书斋正好遇上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林书安,愣了下,脚步不自觉放慢,抬手拢了拢垂在耳边的发,丝毫不知笑起来时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林大哥。”
林书安被这姑娘气势汹汹的模样唬了一跳,以为是书斋里的友人惹得她不快,出声问道:“你要做什么去?”
甄妙不解道:“卖饼啊,昨儿有几位公子特地叮嘱我今儿要来一趟,方才稍微耽搁了一阵来晚了。”
说话间书斋里走出来一人,瞧见林书安拱手道了一声:“林兄早。”未看到站在他身后背着竹筐的甄妙,难掩脸上新奇地朝林书安走过去:“林兄,这两天镇上都在传你那位妹妹的事,说她品行不端,心肠狠辣,用坏肉做吃食,你可知晓此事?几位兄台愁苦不堪,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书安锐眼眯起,哼了一声,俊颜不见半分笑,嗓音转冷:“吃了这么久可有谁为此去找过大夫?可吃死了人?几位身为读书人自诩明辨天下是非不在话下,如今竟因外人寥寥数语而乱方寸,当真可笑至极。”
说罢抬眼看向那不远处的娇人儿:“ 甄妙,这饼不卖这些双目浑浊之人也罢。”
那书生身子一绷,顺着林书安的视线回头望了一眼,赶紧往甄妙身边走了几步,又羞又愧连连作揖赔礼。
甄妙瞧他羞得面红耳赤心道读书人就是面皮博,笑着说:“我的肉皆是从镇上蔡屠夫那里买的,众位若不信可同我一起去问个究竟。”
林书安已经走至她身侧,干净清冽的气息将她围拢,高大身躯给人一种逼迫感,盯着她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22. 二十一章 都是人凭什么要受她们欺负……
天光晴朗,书斋前挂的灯笼随风摇晃。
甄妙眼中闪过一抹狼狈,看了眼灯笼下纠缠在一起的流苏,佯装轻松道:“只是些不足提为提的小事,林大哥不必记挂忙你的正事要紧。”
她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束发的白色发带在空中一荡一荡,若不是他此时脸色过于严肃,当真是个儒雅偏偏的俊俏佳公子。
她破罐子破摔没带怕的,但他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这辈子她能改命,说不定他亦有好前程,将来考取功名做个光宗耀祖的官老爷,不必因为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出头而连累。
甄妙避开那双寒如冰的眼眸,与那位书生道:“烦请公子带个话,我在外面等一阵过会儿还要去别处。”
重生回来才发现日子是赶着过,即便她愿意退一步别人也要在后面推她一把。
读书人重信用,加之那书生将林书安的话复述一遍个个被羞得面红耳赤,林兄向来清冷少言,书读的好人品上佳,信不过外面的小娘子就是信不过林书安,寥寥数言却比脸上挨了巴掌还疼。
甄妙见他还神色不明地站在那里,像在生气,随即又想自己何德何能,将先前特地包好的肉饼递过去,笑道:“林大哥尝尝。”
她心中忐忑,脸上的笑显出几分虚,那人没接,留下一句淡无情绪地话:“多谢姑娘,我在家中用过了。”
甄妙的手顿了下,整个人僵在那里,那人衣摆随主人步伐而动,转眼消失在视线里。
一瞬间冷意铺天盖地浇下来,呼吸一紧,心里一阵发闷,转身离开动作都慢了几分。
镇东口不复往常热闹,有人瞧她过来小声指指点点,断断续续的字眼传入耳中,她全当做未听到,柳眉弯弯,唇角微扬,虽穿着朴素却难掩她的好姿色。
甄妙在不远处站定,眸色淡然地看向还未收摊的常梅,几日未见,那张脸竟不见半分将她‘赶走’的喜意,反而在她露面后显出紧张感。
她尚在走神,有人走过来:“姑娘,还有肉饼卖吗?”
甄妙摇头,笑道:“今儿卖完了,您要明儿再来。”
那人掀开盖着的布看到眼竹筐里还有几个包好的,指着问:“这是什么馅儿的?你把这几个卖我吧。”
甄妙心上的烦闷再次萦绕不去,嘴角的笑也淡了几分,看了一眼,说出口的话却是:“这几个不卖的,实在对不住您。”
那人满脸失落地离开,刚走两步远被人拉到一边说了两句话,那人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随后摆手走了,从常梅摊子边经过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常梅那道视线里藏着的嫉妒更加浓烈,甄妙冲她回以一笑。
直到此刻甄妙才彻底明白,做生意手里的饼子好吃才重要,至于这些闲言碎语……她脑海中浮现出个念头,解铃还须系铃人……
没多久陈良欢快地蹦蹦跳跳回来,将收到的钱献宝似的一个一个递给甄妙,得意道:“姐姐瞧瞧对不对,他们都说要,还有十来个婶子阿婆也想尝尝,明儿可要记得多做些。”
甄妙摸了摸他的头,将纸包拆开拿出两个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个狠狠咬下去,那架势倒似在嚼人血骨一般。
回家后王氏因竹篮打水一场空害她白惦念了,对甄妙没什么好脸色,她已经吃过了饭这会儿带晨宝去别家串门子去。
甄妙不在意,坐在树下的小桌旁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同长姐说:“姐,一会儿我们把秀华喊上一起去山上玩。”
甄娟笑她这么大了还像孩子淘气,笑道:“不歇午觉吗?”
“不了,想去山上透透气,想起咱们小时候时常跑去山上摘野果子,五月了天气也好。”
这几天做的饼不多,甄妙一个人忙得过来,秀华在家里做绣活,甄妙喊她去玩二话不说撂下手里的针线提了个篮子欢喜的上山去了。
这个时节有些野果已经能吃了,山里长得多,无穷无尽似的,往年多是些孩子摘来吃,这回三人没多久就将发红成熟的果子摘了个遍,看着挂在树上可能被鸟啄也可能落地烂掉的红果秀华一脸不舍:“早知道就带个大筐子来了,看着就讨喜。”
甄妙拉着不停往嘴里塞果子染红了唇齿的秀华笑:“又不能长腿跑了,明儿再来,我想到个法子,先回去试试。”
熟果在热天难保存,又是满大山长遍的东西,还真没几个人稀罕。甄妙寻思将这些熬成果酱,而后用此做馅,有多少做多少,想来妇人小孩该喜欢。
甄娟和秀华好奇不已跟着她去了老屋。
甄娟在灶房生活,甄妙和秀华打水洗果子,经水冲过的果子更加红润饱满,拿一个放入口中酸甜中带着淡淡凉意,十分好吃。
秀华见甄妙剩了些放到一边,不解地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甄妙摸了摸鼻头,笑道:“一会儿自有用处。”
之后甄妙一人围在灶前忙碌,甄娟和秀华要帮忙,被她按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她花了个把时辰将红果子熬制成酱,在等待的时候将面和好,之后如往常包上馅放到饼鏊上刷油,没多久香味盈满整个灶房。
秀华摸了摸肚子,喃喃地说:“才吃过饭不久,分明不饿,又被香味给勾馋了。”
甄娟看妹妹忙碌的身影也跟着点头:“这么些年我竟不知她还这种本事,自食其力总好过看人眼色。”
甄妙将先做好的拿给两人,满眼期待地看两人忍烫吃下去,笑着问两人:“如何?”
秀华没两口就咬到浓郁的果酱,果子的酸甜让她惊喜地瞪大眼:“好吃,好香好甜。”
甄妙见姐姐也跟着说好,放下心来,边继续忙边说:“今儿管够吃,我再做些你回去给陈伯娘和小侄子们尝尝。”
一下午的时间全耗在老屋了,甄妙将明儿要用的全都备好这才回家。
她故作平静地将最后洗好的一碗果子和几个包好的馅饼交给秀华,让她顺道去给隔壁的林母送去。
“你为何不去?想谢人家亲自去才更有诚意。”
甄妙笑了笑:“我与林婶不熟不好冒冒失失上门,还是你去为好,快些,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秀华细细打量她一阵笑得意味深长:“成,我就代你跑这一趟。”
太阳余晖染红了周边云霞,天际一片瑰丽美景,挨家挨户生火做饭,烟囱里冒出青烟,风一吹全散了。
姐妹俩一路无话,待走到无人小路,甄娟才看向妹妹道:“你何时同林家人有了往来?”
“没什么往来,在镇上遇到几次麻烦他正好碰到帮了我的忙,总不能白麻烦人家。”
甄娟将风吹在脸上的碎发拂到耳后:“我又没说你做的不对,你羞什么?”
甄妙脸颊的绯红更胜,似被晚霞偏爱印在脸上一般。
“我虽未见过此人,但也知晓林秀才一家人品行端正是讲理人家,可你别忘了他的奶奶可不是个善茬,这些年他们家清贫无利可图才鲜少上门,眼下村里人都知道你在镇上做买卖,不管挣还是赔在他们看来都是有家底的,若成了麻烦事想来不比眼下少。姐姐是过来人,不求他家大富大贵,只要家里简单人好就成,日子也有个盼头,”
甄妙身子不自知地打了个颤,只听姐姐说:“吵闹伤和气也伤人,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短短几年就敖干了力气。夫妻间若有情分在还好,无情分不过是日日折磨。”
凉风卷起路边的野草的叶片,摇头晃脑又柔弱无助,可谁都知晓野草最韧,有外人不知的傲骨,打不死烧不尽。
“姐姐呢?对焦远桥可还有情分?”
甄娟轻笑,眉眼间无半分情绪:“有过,后来只觉作呕。”
“那你……”
甄娟打断妹妹的探究,反问道:“若你将来遇到不安分的婆母日日找你麻烦肆意打骂,你待如何?”
“那便争个高低,总有一人要认输,若她不低头我便拼个鱼死网破,也许人活着只为活这一口气,都是人凭什么要受她们欺负?”
思及上辈子甄妙声音渐冷,荡漾在嘴角的笑彻底不见。
回到家两人身上沾着果酱的香甜味道,抱着儿子坐等吃现成的王氏闻到了味儿,阴阳怪气道:“在外面吃了好的,忘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是吧?也不看什么时辰了,你爹在外累了一天还得饿肚子。”
甄妙将早上剩的野菜弄出来,打算做个简单的野菜疙瘩汤,当着甄大的面不客气道:“爹在外劳累一天,二娘除了串门就是张嘴喊饿,带晨宝这样费神么?再这么下去外面该传二娘越活越回去了怕不是嚷嚷着要奶喝了。”
甄大一听两人剑拔弩张地说话脑子都疼,两边都惹不得索性避开了,独留王氏一人气得直喘粗气,要不是怕隔壁周家媳妇乱传,这会儿早撕破脸了。
天光渐暗,甄娟站在发暗的地方脸上神色不明。
23. 二十二章(入V通知) 他竟为昔日之言……
晚霞将消,被院中树木遮掩的屋子早早变得昏暗,林母正盯着床角的帷幔发呆,听到响动回头见是秀华惊喜地起身要坐起来:“你怎么来了?是你娘要你来的?”
秀华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心里唏嘘不已,婶子是喜爱热闹的人,近年久病卧床不便走动整日待在这巴掌大的屋子多煎熬,面上笑道:“这回是别人要我帮忙送些东西来,您尝尝这个?”
她打开用牛皮纸包的饼子送到林母手边。
林母虽意外倒也没客气,拿起来咬了两口,果子香甜沁入心间,笑道:“妙娘的手艺,她好端端怎会让你送这个?”
“她说这阵子得您照顾自己不好上门来,所以才让我送来,这些洗过的果子是我们从山上采摘的,正酸甜开胃。 ”
“倒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可惜了。”
说话间林书安从灶房回到里屋,掀起帘子看见秀华一怔,客气地冲她点了下头,取了放在桌上的火折子点亮了煤油灯。
秀华看着男人修长清瘦背影微微眯起眼,声音上扬了几分:“可不是,她二娘一心盯紧了她手里的钱袋子,去了几天镇上见买卖不好,无利可图白受累就撂挑子了,睁眼看外人欺负妙娘,我当这人多厉害原来是个窝里横,村里人谁不知道妙娘脾气好,竟被逼成这样,要是亲娘还在得多心疼。”
林母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看了眼儿子。
时辰不早了,秀华将东西送到告辞离开,屋子里一片寂静,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风吹得油灯乱晃。
“你真有这个心,我就去想法子给你撮合,咱们家虽清贫却也不会亏待了人姑娘。”
“她有自力更生的手艺,总能寻到好人。”
林书安僵硬的脊背微动,转身看过来,黑眸晦暗深邃不见半丝情绪,若不是眼尾发红,林母还真当他不动心,又气又怒,骂了他一句:“真是头倔驴,难不成你想打一辈子光棍?若是因为我,我就……”
“娘!”林书安一声低喝让林母闭嘴,随后他的声音缓和下来:“粥熬好了,我盛来。”
烛光忽明忽暗,让本就昏暗的屋子变得更加压抑,她的儿子差在哪儿了?差在老天不公罢了,摊上她这么个身体不争气的累赘。
甄妙将昨儿熬制的果酱全用了,又取了几个切成豆腐打小的饼块装好这才急匆匆地去了镇上。
陈良早已经等在老地方,见她过来笑着迎上来,有人照看就是不一样,再不像初见时小叫花子模样,浑身上下透着讨喜的灵动。
甄妙拿了肉馅和果子馅地给他填肚子,将昨儿定好的及新做的口味给他装好,叮嘱道:“将这些分给他们尝尝,试试看卖不卖得出去。”
陈良没一会儿就吃完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手背擦过鼻子自信道:“只管放心,瞧我的便是。”
甄妙其实也很有信心,叫卖了一圈已经卖了不少,待没剩几个才到镇东口选了个地儿站定,果不其然招来了常梅的冷眼,不禁有些好笑,鸠占鹊巢反而怪罪鹊碍眼。
常梅死守在一个地方并不知甄妙是先去了别处临末来这里恶心她的,只当甄妙买卖做不动还像条不愿咽气的鱼在岸上垂死挣扎,这阵子每天赚得钱比不过抢了甄妙生意的头几日,好歹还是让家里有了闲钱,甄妙到头来也只能盯着她犯馋。
这世上的人多喜欢凑热闹也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站在不远处说几句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过够了嘴瘾散了,也有人懒得理会这些一门心思就是冲饼来的,甄妙本就没剩几个没多久就卖完了,亦照例冲不远处的人投去一抹笑。
日日如此,甄妙情绪淡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来往行人打量,买饼的人也慢慢多起来,谁让她做的饼招人惦念呢,肉饼这个价味道且好也就这一家了。也有人是从别处得知了她这里卖一种好吃的果子饼,酸甜好吃很得老人孩童女人喜爱。
“你这姑娘做个买卖怎么到头来连人都找不到了?我不过回家伺候了半个月老母亲,我儿子竟就荒了半个月的早食,找的小子不中用回去就辞了他。”
此人赫然是那位举人的娘周氏,一口气买了几种,抱怨过后又说:“今儿要招待我儿的同窗友人,明儿我还来,你可别乱跑。”
周氏也算是老主顾了,又是举人娘,甄妙待她十分客气,笑道:“您只管来就是。”
周氏走了没多远就有几位娘子走上去同她说了什么,甄妙看不清她的表情声音却听得分外清楚:“只怕你们都瞎了眼,不论别的,单说她那般相貌要什么男人不成,那些有钱老爷若是得见怕恨不得直接迎回家做夫人,一群没本事的歪瓜裂枣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是求之不得故意泼脏水的?一个个没脑子的,离我远点,瞧见你们就烦。”
甄妙这几天阴郁的心情因为这番话而豁然开朗,让她没想到的是刚送走周氏不久竟来了个不速之客,沉着脸抿紧唇倒像她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未还。
甄妙只当没瞧见他,任凭他在眼前杵着,反正自有对面的人操心。
常梅还未来得及走近他身边,只见他面皮紧绷,似是用尽毕生力气般望着来往的人群高声道:“范景因一己私心害甄姑娘受人非议,背后小人中伤之言恶毒非常,范景力薄抓不住坏人只能愿他口舌生疮断子绝孙,保证以后再不扰姑娘清净。”
甄妙一惊下意识看向常梅,往日那张带着讥笑得意的脸煞白如纸,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景。
同情?甄妙绝不会对这些人产生这种情绪,只觉得血液沸腾灼烫,从内而外无比快哉。
越欢喜她的表情越冷淡,忍不住想范景怎么会良心发现,随即觉得没这个可能,百思不得其解抬眼却看到在不易发现的角落里有一身着白衣长衫的人站在那里,眉眼深沉,像是感觉到她在看他,抬眼看过来。
分明隔了那么远她却觉得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一下就忘进了她的心,轰然一声脸颊宛如着火一般滚烫,心跳砰砰砰地越发强烈。
范景会这般做全然是他的功劳,脑海里突然响起林母说范家兄弟俩从小便怕他的事,他……特地为了她?甜蜜与欢喜冲破理智,让她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甚至忘却了周边一切,直到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甄妙张了张嘴,将到了唇边的话咽下去,再看向一脸歉意的范景懒得掩藏满心的嫌恶,冷声道:“今儿既然说了狠话望你时刻记着,别等老天真降下报应记着喊冤,快走,别挡着我做买卖。”
范景贪恋地看了一眼那张美丽的容颜,哪怕是生气都这般明媚动人,谁能想自己一心惦念的和美亲事竟被娘毁到这般境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是要深记一辈子,转身将要离开却看到不远处的常梅,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常梅看了眼甄妙,略为磕巴道:“范大哥,我在这边做买卖呢,你可饿了?吃个饼垫垫肚子?”
范景瞬时脸色大变,他能得姑母赏识就证明他不是个傻子,以往都是甄妙在这里摆摊做生意,常梅为何也来,无非就是看人赚钱眼馋。常梅的厨艺他自小就是领教过的,比起甄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除非她得了御厨的真传,不然如何能将甄妙挤走,只怕私底下使了手段。
莫非……
常梅在范景冷厉的眼神下开始惴惴不安,急于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你还真让我意外,回去告诉你哥以后不用来园子上工了,这么多年算我看错了人。你若还有点羞耻心趁早离开这里,污人名声毁人买卖,钱赚的舒心吗?”
甄妙当初的猜测成真,常家兄妹一早就将范景当做目标,她的闯入让他们不快,使劲手段阻拦,偏还就如他们所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她又有何错?成为他们私心下的悲剧?
真是报应不爽!
往日的流言蜚语被冲刷殆尽,甄妙的生意总算好转,她在常梅恶狠狠地注视下收钱,冲她展颜一笑,再随意不过的笑看在常梅眼里却极为刺眼,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范景最后看向甄妙,嗤笑一声:“我初见姑娘是在给姨母送礼的路上,那时表弟也在,他曾警告我不要靠近你,说我非良人不该祸害无辜,我不信邪偏要为之,不想竟成真,倒没想到他竟为昔日之言做到这般份上。”
甄妙一腔热血瞬间被浇灭,他只是为了她不被范家所累才这般?不是……
那一天甄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浑浑噩噩,她活过一世了不是只想赚钱过好日子吗?为何会为一个人这般伤神失魂?
而等她回家看到那个与王氏相谈正欢的人时,浑身的血液凝固,久久站在那里不得动弹。
“妙娘回来了?人家等你好一阵了。”
24. 二十三章 三日定亲
人?
畜生罢了。
前世半生混沌, 目不可乱视话不可多言,将自己封固在一亩三分地之中,似一个无知觉的瓦罐从这个家搬到那个家, 日夜所见之人之物不变, 外界如何皆于她无干。
见过风光霁月,此时再见猥琐污浊本能作呕。
甄妙站在院外将树下几人的神情收入眼底, 长姐愤怒担心, 爹蹲靠树干低头抽旱烟不见情绪显然乐见其成,王氏那张笑得横肉直颤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慈爱’地主动过来拉她的手。
“这孩子犟, 那劳什子买卖赚不了几个钱成天累死累活,都说让她不要做了她偏不听。”
甄妙不紧不慢往前, 王氏在她后面急得伸手想推她又怕未来女婿不痛快, 急脾气积郁在胸连笑都透出几分狰狞。
“这里不欢迎你。”
甄妙冷眼看睨着欲笑的猥琐男人凉凉地吐出驱赶之言。
王氏赶紧上来打圆场, 伸手要掐她腰眼上的软肉被她灵活避开:“全是误会, 范朗和我们说了, 范家也是被张媒婆给骗了, 这位金媒婆向来只给有头脸的大户人家子女说亲,范朗特地请了她来,整个桃花村独一份的, 好姑娘要享福了。”
春风吹拂下枝叶晃动,光影戳戳, 往前两步是炙热烘烤, 退后一步阴凉舒适, 而她的人生不论向前还是后退都被阴云笼罩,她唯有站在原地用利斧劈开一道口子才有生机。
金媒婆笑道:“姑娘家勤快是好事,范家这次是带着诚意来提亲的, 聘礼整整二十两银子,在邻里八村也是少见。”
王氏想范朗样貌虽不出彩,但从来到现在一直面上含笑,不见不知道,比那个二郎看起来亲和多了,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半点不认生,幸亏对方有心要不然可要白白错过个好女婿。
范朗起身在甄妙不近不远处站定,开口规矩了不少,不似先前在镇上那般轻浮:“整日在镇上应付闲人累又糟心,不如在家中享清福。想来姑娘与家人亦只是报喜不报忧,叔婶子还不知道镇上是怎么说难听话的吧?外人胡诌的话信不得,我知道。”
王氏和甄大俱是一愣,全都紧张地看向甄妙,在村里丢人还不够,竟然连镇上的人都指指点点,再过阵子是不是全村的人都议论开了?这样一个姑娘家谁还敢娶?娶回去不是让人笑话戳脊梁骨?
听范朗的口气他一点都不嫌弃,这让两口子放下心来。
甄娟气得胸膛起伏快步走到妹妹身边拉着妹妹的手问:“怎么回事?”
甄妙将这两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串了一遍,突然明白过来,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和范朗会纠缠在一起看来曾经的妯娌没少在中间使手段。
谁家不怕自家姑娘担上坏名声,王氏巴不得范家明天就把人给迎走,哪还有心思去辨别是与非,就算是被污蔑的能堵得住悠悠众口?范家可谓是雪中送炭,不然真到砸在手里嫁不出去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甄妙向长姐投去安抚的眼神,清冷桃花颜绽放出迷人色彩,贝齿浅露:“真让人听得好笑,你娘带着你们兄弟俩在大街上污蔑我这才过去几天?枉顾自己发的毒誓转头说出这种话,我都替你们害臊。看来你娘不犯糊涂了?不满大街的嚷嚷我吞了你弟弟的工钱?”
她漂亮含水的眸微转,与那金媒婆说道:“妙娘知道您是正经人,平日里上门请您出面的都是体面气派的好人家,看到您我高兴。可您为这么个人来,妙娘只想劝您三思,没得为这种满嘴谎言之人坏了自己的名声。若您不信,去镇上稍稍打听便知,总有人记性好能原原本本给您说清楚。”
金媒婆常年和镇上乡村的有钱人家打交道,是实打实的人精,闻言笑道:“说来我要去趟楼老爷家拿少爷的庚帖,差点给误了大事,你们先谈着,等谈拢了和我说一声,我定给你们办得漂漂亮亮。”
眼睁睁看媒婆离开,算好的好事就这么毁了,范朗的好脸色终于撑不住垮了,绿豆大的小眼浮现出一抹危险的光:“以往多有误会,我带足了诚意上门求娶,反倒姑娘为了不嫁我什么浑话都说的出口。你再心气高也得想想叔婶,他们为你可操碎了心……”
甄妙扬起下巴一脸蔑视:“你有什么资格说教我?你范家兄弟还真有意思,死乞白赖缠我到这份上,何来自信我会瞧得上你们?是美玉郎君?亦或是家财万贯?不过运气好沾得几分裙带关系而已。”
范朗彻底冷了脸:“你……”
与范家亲事来去谈了几回眼看就要成了临末又被甄妙这个死丫头给搅和了,最可恨的是把人得罪的一次比一次狠,这回彻底连她的一点念想都给堵没了,二十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银子,她还是头回见,哪知还没摸到就要飞了。
王氏一门心思想让甄妙住嘴绞尽脑汁想补救法子,刚要伸手去捂甄妙的嘴,不想从旁边窜出个人用力推了她一把,她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王氏在未来女婿前落了这么大的一个没脸,也不敢撒泼,抬起袖子往不远处的甄大身边走去:“甄大,你这两女儿这么有主意,我这个后娘再操心也做不到人心里去,你自己的女儿自己管吧。”
甄大见王氏抽抽噎噎赶紧哄劝一边瞪两个女儿:“她也是一番好心,你们不领情就算了一个牙尖嘴利一个居然敢动手,我看你们是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和你二娘赔礼道歉?”
姐妹俩自然不觉有错,甄妙身子动了一下却被长姐挡在身后,往日娇小温婉的脊背笔挺,靠得这般近她看到长姐的肩膀在颤,不知是害怕还是怒到极致。
“爹,卖了我一个还不够,你还由她连妹妹也卖了?为了二十两银子不管妹妹死活?我们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忍心看我们和牲口一样被人欺负吗?我没本事,但你们今儿要打我妹妹的主意想都别想。”
甄娟哭得双眼发红,像一头护崽的兽冲眼前的坏人露出獠牙,见范朗还杵在院子里拿起凳子朝他砸过去,疯了似的喊叫:“滚,滚,再给我看到你我打死你。”
甄妙将范朗狼狈躲闪的怂样收入眼底,想笑却又想哭。
王氏眼看范朗跑出了自家家门,自己儿子的前程全都断送了,干脆坐在地上扯起嗓子嚎啕大哭:“老天你开开眼啊,这姐妹俩联手欺负我,我这日子还怎么活,我可怜的晨宝将来连个靠都没有。”
甄大额上青筋直跳,一院子女人哭喊吵得他头疼,蹲下身要把王氏扶起来却挨了一巴掌,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甄大,我忍够了,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甄大烦躁地抓了抓头,强压住不耐烦:“让她们姐妹俩给你赔个不是,好好的一桩事弄得剑拔弩张,让邻里看笑话,消消气。”转头瞪两个女儿:“愣什么?还不快过来?”
这下可好,两边谁也不低头,甄大叫不动人,王氏哭嚎更凶:“你大女儿是有婆家的人,我可不敢让她和我赔不是,咱家院子小放不下这么一尊大佛,让她哪儿来哪儿去。”
甄妙看姐姐脸刷地一下惨白,让她那个压在心底的念头疯狂翻涌,她双眼盯着甄大,做还是不做全看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空气凝固,这是一场血缘关系的博弈,甄大被王氏踹了一脚,他抿了抿发干的唇,嗓子喂痒,咳了一声继续和稀泥:“你们是小辈,不管对不对也不该这么……”
天际耀眼的光被一片云遮住,天光淡了几分,好似甄妙心头盘旋游荡的那层阴雾。
自从娘过世后姐妹俩从爹嘴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要尊重长辈”、“要勤快”、“她也是你们的娘要孝顺”,过去这么多年他依旧是这副表面太平的调调,然后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明知不该抱期待,意料中的结果让她的心再难起波澜,说出口的声音也分外平静:“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不会顺你们的意乱嫁人,你们撵我姐姐试试!”
王氏嗓音锐利:“撵?别说那么难听,她本来就不是这家里的人,让她好吃好住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有家不回让外人当我们扣人不放。至于你,白吃白喝躲清闲,看不上我挑的,有本事自己去找个人嫁了,我倒要看看谁敢娶你,三天内定不了亲你就得按我的意思来,你不是胆大?敢不敢赌?”
甄妙的心突然加速跳动起来,从暗处升起一股温热慢慢沸腾,她将这股躁动压下:“有何不敢?王氏,你再对我姐姐说难听话,我保管撕烂你的嘴,不信你试试。”
今日比往日疲惫的很,一阵耽搁也没了填补肚子的心思,直接瘫倒在床上睁眼望着头顶,良久才吐出一句:“姐,我这回真要把脸面豁出去了。”
甄娟坐在桌边情绪低落,闻言抬头看过来,不赞同道:“三日定亲,太胡来了。她是气头上的话,你别当真。”
“姐,我的亲事继续拖下去麻烦只会更多,我要让她没法变卦。只是……”
她以为那人几次出手相助与她是有那么一丝情意在的,在范景那番话后她不敢再多想。
若时间充裕,她兴许会将他抛在脑后,林书安翩翩书生,风雅俊朗,若是被镇上哪家老爷相中把女儿许给他,此后定然青云直上,而她……为自己私心冒然闯入他的人生,他愿意自是喜事一件,若不愿意,她无所谓做众人口中的笑话,到时候变卦的就该是她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需信守承诺。
“看来你认定他了?他对你有那心思吗?小妹,但凡姑娘主动便落了下乘,会被外人妄加议论。”
甄妙喉咙里溢出一声嗤笑:“从我和张媒婆动手那天我就把脸丢了不要,本来想在镇上捡起来,谁知道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护不住还不如干脆死心,被轻视又如何。”
这话倒不如说是给她自己听的,有一瞬间她想托秀华帮自己探探风声,随即又觉得无趣,死过一回的人当洒脱些,成与不成皆是命数。
天亮得早了,甄妙老时间起身天际已经泛起一阵朦朦胧胧的白,她走到老屋前里面已经有了光亮,怔了下,推门进去,笑着看蹲在灶膛前添柴的人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早?路上没一个人,你都不害怕吗?下回带个防身的。”
秀华:“我爹送我过来的,别担心,妙娘你还好吗?”
甄妙十指没入温水中认真搓洗,笑了笑:“已经传出去了啊,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没让他们得逞。”
“范家到底是什么贱骨头,都发毒誓了还能厚脸皮来找你,怪恶心人的,这回能绝了他们的念头吗?听说你二娘跑了女婿一顿鬼哭狼嚎。”
甄妙熟练地忙碌起来,油灯映照下她专注的侧颜更加漂亮,温婉动人:“她说三日内能找到人与我定亲,她便不掺和我的亲事,若是不成,我要按照她的意愿嫁人。周嫂子没把这话传出去吗?”
周嫂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他们吵闹的时候兴许就趴在墙上瞧着,甄妙将话嚷的大声也是故意的,现在她除了有一个亲姐姐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家门,什么长辈通通与她何干?
秀华拽着她的衣袖叹气道:“正因为听到了我才来这里找你,想与你谈谈心,三天去哪儿找合适的人?这比找媒婆说亲还难,万一那人无赖又无耻可怎么好?”
甄妙手下不停,沉默一阵,才笑:“到时候再说,兴许老天可怜我给我个如意郎君呢?”
扫兴的话不好多说,甄妙与秀华说今儿得多做些买卖会比平时好很多,问及原因她神秘兮兮地说等到了镇上就知道了,秀华被勾的心痒痒笑骂了几声,不大的灶房热闹又暖。
两人自然也未听到屋外传来的轻微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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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林家也亮起了灯,林母随时都能睡反而醒的早,儿子从外面回来带了些许凉意,在方桌边坐下不知想什么也不说话。
林母鲜少见他为难抉择的事困扰,孩子越大心事越难猜,问道:“怎么回来了?”
林书安愣了下回道:“两个姑娘有说有笑我在反而让人不舒服。”
林母转身朝里侧躺,悠悠叹口气:“你和她们走得近了确实不合适,都是未出嫁的姑娘,稍一不慎就给人招来麻烦。你有自己的心思不乐意我找人说和,那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对你对她都好。”
林母未看到烛火下清隽男人的欲言又止。
一个时辰后隔壁院子传来响动,林书安起身与母亲说道:“我昨儿同宋阿婆说过了,她晚些会来照看你。娘,我这阵子手头的事差不多做完了就不往镇上去了。”
林母没有回他,听到人离开后才掩面低泣,这就是儿子给她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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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妙和秀华走到村口天已经大亮,甄妙在镇上做买卖已经不是秘密,才刚在车上坐定村里的婶子两眼放精光地盯着她一脸好奇,让她无奈又好笑。
“妙娘,你做这个买卖是不是很赚钱?底气足了,怪不得不买你二娘的账。定亲那事可是真的?有没有相中的后生?要是没有你看我那侄子如何?”
甄妙余光瞥向不远处的人,他一派老生定定像是没听到一般,坐姿挺拔,清冷如风如雾,不该被世俗所侵扰,心底到底还是有些许异样。
旁人看不惯妇人贪好处的嘴脸,不客气道:“王氏坏了心刁难孩子,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人一辈子岂可如此儿戏?妙娘,你得和你爹把道理给说明白,不能由他纵着王氏胡来。事关一辈子,得慎中又慎。”
“我还当是真的。”那婶子砸吧砸吧嘴,懒得再看甄妙一眼。
旁边的秀华见甄妙表情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人就是如此,危难时怕惹麻烦恨不得当做从不认识,眼看有利可图便想着法子套近乎。这婶子侄儿家五个兄弟,三个到了成婚年纪,因家中太穷全都独身光棍汉,成亲是一回事,指着甄妙的这个买卖给其他兄弟娶亲才是真的。要真嫁过去才是掉进了贼坑,一辈子都甩不开被人吸血盘剥的命了。
要不是怕落人口舌,秀华真想顶一句,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尊容凭什么配甄妙这般貌美的娘子,竟还挑三拣四,真是气死人。要说配得上的也就眼前的林书生了,可她上回也没试探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
到了镇上这回甄妙只将小篮子给了陈良,找了个亮堂显眼地地方站定。
秀华不满地嘟嘟嘴,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这人还在呢,你做了这么多能卖得出去吗?虽然是好东西,跑腿四处吆喝和自己吃可都不简单。”
甄妙附在她耳边快速说了几句,秀华脸上的担心卸去乐得两眼眯起,极其解恨地说了句:“真活该,老天爷开眼。”
说话间来买饼的人挤了一堆,两人忙了好半天,卖的见底了抬头看向对面,常梅正用那双泛青的眼狠狠地瞪她。
“光瞪有什么用?这买卖靠的是本事,好吃不好吃一入口就知道了,想把谁当傻子骗呢。”
两人刚才听了好长时间的牢骚,这才知道常梅做买卖不老实,肉饼除了第一天馅儿装的满满当当,甄妙把地方让给她以后那饼不光肉少了个头还缩了,算下来十分不划算还难吃,全都悔的不行,只是不好意思在甄妙眼跟前露面。
“我一早就说了,得用心做买卖,自作聪明投机取巧罢了。”
25. 二十四章(小修) 午后我在山上清潭边……
陈良小手紧抓空篮子一路蹦蹦跳跳地朝她们跑来, 额头沁出一层汗,小脸红扑扑,眼睛里盛满喜悦和激动。
“姐姐, 还是不够卖, 刚才回来路上还有人特地追出来要我明天别忘了多带几个。”
甄妙竹筐里除了特地留的也可以说已经空了,这与她来说一点都不意外, 人本性如此, 轻易得到的不知珍惜,在外吃够了苦头才知惦念过往。
也多亏常梅半点不辜负她的期待, 不愿使力气动脑子, 得过且过,她才能再次卷土重来。
甄妙知道此刻她真正在镇上站稳了脚。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卸下, 整个人轻松许多, 甄妙将几个铜板塞到陈良手里, 摸了摸他的头发, 笑着说:“给你买糖吃。”
陈良照旧推脱不要, 被甄妙用力捏了下手才收下。
小孩扭捏一阵, 稚嫩嗓音里充着雀跃与激动又有一丝遗憾:“姐姐,我要去学堂念书了,杜爷爷说趁年纪小多识几个字, 要是念得好还能出人头地。”
甄妙跟着高兴,柔声道:“这是好事啊, 不管当官还是做教书先生做账房都比卖力气强, 你可得好好学, 将来成材好好孝敬杜老。”
陈良郑重点头,葡萄般的眼光亮逼人。
甄秒被这股光晃得心湖泛起波澜,命运的改变总来得措不及防。
她的人生方向在老天偏爱下得以扭转, 秀华甩开赌鬼不必经受悬梁的绝望,陈伯娘也在为她相看合适的人家,陈良也要读书挣前途,那……是不是那个人的这一生也会不同?
甄秒正胡思乱想,听陈良迟疑地嘟囔:“我刚遇到那个不爱说话的哥哥,他差点被马车撞到,听人说他学问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去考……姐姐?”
陈良话还未说完,只觉手上的力道松开,眨眼间人已经走远。
被马车撞到?甄秒的心像正在经历一场地动山摇,让她只听得到这几个字双腿就自发往前,从快走变作小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他。
身后秀华冲她喊:“你去哪儿?”
她顾不得回话,却被必经之处的常梅张开胳膊阻挡去路,瞬时她柳眉倒竖,眼眸如海,荡漾着能让人溺毙的冷与不耐。
常梅被她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得瑟缩下肩膀,但又不死心做出张扬舞爪的样子质问甄妙:“你私下和范二哥说了我什么坏话?害我哥丢了差事又毁了我们从小长大的情分,还排挤我没生意做,你赔我。”
范家两兄弟她多看一眼都嫌污眼睛更别说自己眼巴巴地找上门。
甄妙稍稍压下如火焰般摇摆的燥意,利落抓住常梅不规矩的手,话说的快又狠:“你当自个儿是真金白银谁都闲的没事光盯着你?你们又没认我做娘,鸡毛蒜皮不相干的事儿我凭什么理会?有功夫在这里寻别人的错处不如回去讨你未来婆婆的欢心,和她如此臭味相投的儿媳,她满意的很。”
这一世她依旧乐见范景常梅做夫妻,看他们揭开各自的皮,坏的脏的全都摊在太阳底下晾晒晾晒,凑一块热热闹闹过日子。
范景昨儿才冲她说了狠话,连哥都撵回来家摆明是要断了往来,怎么会娶她进门?甄妙往死戳她的伤口,不甘愤怒下她一个没注意把嘴唇给咬破了,淡淡的铁锈味沾染唇齿,人被熏得作呕。
甄妙展颜一笑:“你和范景成亲那日记得给我送请帖,做生意比不过我就算了,连嫁人定亲都落在我后面未免说不过去,若是不成,待我成亲那日请你来观礼。”
甄妙说完甩开她大步跑出去,几缕碎发垂在眼前也顾不上,既然在附近这会儿应该未走远。
此刻她心跳如鼓擂动,咚咚咚,因奔跑而粗重的呼吸响彻耳畔,漫无目的在街上人群中搜寻那道清俊身影生怕错过他。
脑子里依旧一片烦乱,不住猜测像林书安这般生性成熟稳重的人,是什么会让他失神至此?连疾行的马车都没留意,若有个好歹……
随即赶紧摇头,没有的事乱想什么。
来来往往全是人却无一个是他,甄妙站在街上叹了口气,一个转眼从药铺支起窗户里看到他,男人侧脸线条流畅眼睫如羽,忍不住笑自己糊涂,他不是去观阅书斋就是去药铺,怎么这会儿偏偏忘了呢?
心里有道声音催促她走得再近些,她在台阶下站定,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在清风吹拂下很快散去。
着玄色长衫捋着山羊胡须的掌柜支使学徒抓药,他站在药柜外眼帘低垂,薄唇紧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不是林婶子……
而她也只能到这里,不好越界,无缘由地亲近会让他厌烦吧?挣扎几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虽活了两世直到此刻才知何为情愫何为悸动。
她突然有点佩服常梅,虽有错却对范景一片痴心竟能为心上人博到这等地步。
不知道他何时出来,甄妙将手放在跳动的心口深呼吸一口气,皱眉思索该怎么同他提自己的难处,大胆又莽撞。
她毫无头绪,心情烦躁,十指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不经意抬头却正好撞入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突然脑海中轰地一声爆开,徒留一片空白。
一切全乱了,方才想好的说辞全都忘到一干二净,狼狈又窘迫。
他站姿笔挺,清隽俊逸,本就身高颀长又站在一尺高的台阶上,对娇小的甄妙来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眼睛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又气又恼垂头看向地面,鞋子上沾了尘土显得脏,想遮却毫无办法。
林书安一手握成拳负在身后,拇指一遍一遍擦过手指上的薄茧,俊脸无表情,望向羞得面颊绯红的漂亮姑娘动了动嘴角,片刻后如清泉经过的悦耳嗓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甄姑娘有事?”
担心你是不是有心事?发生什么事让你竟连马车都不避让?问这些未免管得太宽。
问他“你愿不愿意娶我?”太过直白了些,甄妙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投来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吞了吞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她才如蚊吟般吐出一句无厘头的话:“我给你单留了饼,我送……”
刚才跑得太急竟忘了带!
林书安见她头又低了几分,能清楚看到被薄汗打湿的鬓发,红唇微抿成线,好一副自戳谎言的憨傻模样。
“甄姑娘若是为了先前几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大可不必这般客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要再送东西了,林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甄妙眼看那人三两步走下台阶,男人步伐坚定行走如风,眨眼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急切涌上心头,她贝齿紧咬红唇,两眼一闭,鼓足勇气叫住他:“林大哥留步,后天你可否有空?我有话想同你说,午后我在山上清潭边等你。”
林书安将她最后一丝颤音收入耳中,唇角轻扬,大步走开,丝毫不觉此时的他如饮饱水的枯草重新焕发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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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这两天出门老被村里人围着打听妙娘三日选人定亲的事是不是真的,就连往日交好的那几个媳妇也是逢见面聊得也是家里那点芝麻绿豆大的事。
王氏未有隐瞒全都照实说,横竖这回是甄妙自己不知死活犯蠢,她只等着看笑话。
“自然是真的,我倒要看看她去哪儿挑合心意的如意郎君。胡乱嫁人?那不可能,她前阵子胡搅蛮缠乱撒泼推了我给她寻的好亲事不就是怕我害她?我不插手,全由她,横竖嫁得歹了日子过不去别来娘家打秋风。”
王氏从桌上的碗里抓了一大把干炒瓜子,一边磕一边说,没一阵工夫便扔了一地瓜子皮,旁边的妇人趁她没注意翻了个白眼。
“你这话传得全村都知道了,人姑娘要真把人领回来你可不能不认,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王氏得意地摆摆手:“她虽不是我生的却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她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她也只敢在我们跟前耍横,到了外面一棍子打不出个屁不照样被人欺负。再说真要有合适的人,哪儿还用连着几天没动静?小丫头说倔话,你们且看吧到最后还得我这个被她骂的狗血淋头的二娘收拾烂摊子。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祖宗,一把老骨头都快累散架了。”
“这兴许也是人姑娘的福气,走错路还有人兜底,你只管老实受着吧。说不定姑娘一早就有了意中人,人聪明专门等到最后给你个惊喜让你乐不起来,你可悠着些别给气出毛病来。”
也不怪王氏这般胸有成竹,任谁看甄妙生活都与往常无异,村里人在镇上遇到她也不过是卖饼或置办食材,成天忙得脚不着地,连个男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眼下众人在意的是甄妙手里的买卖,不论是镇上亦或是旁的村里都知道甄妙的饼不光好吃价钱还公道,唯一可惜的是卖的太快,她只卖这一回,吃过的念着味儿想的很,没吃过的冲着名气都馋。
王氏在外面说够了嘴这才扭着肥胖的身子回家,刚进院子见甄妙蹲打井水正准备刷洗竹筐,轻笑一声:“好姑娘别和二娘犟,没用,我让人送话给范家了,明儿邀我的好女婿上门来看热闹,你最好争口气真带个人回来,不然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和范朗赔罪,把人给哄开心了。”
甄妙只当她王八念经连头都没抬,王氏被驳了面子难得不气,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回屋去了,碰到从屋里出来的甄娟丢了个白眼,骂了声:“厚脸皮。”
甄娟神色不明地站了片刻,走到小妹身边,担心地问:“见着人了?”
见妹妹摇头,赶忙说道:“你要是开不了这个口,姐现在去给你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早些有个准话,也不耽误你相看别人。”
甄妙停下刷竹筐的手笑起来,吐出的气息将垂在耳侧的发吹起:“我约他明儿见面谈,成与不成全看缘分,姐姐别担心。”
“你知道,我是怕……你和范家说结了死仇都不过分,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真心待你好,万一……岂不是羊入虎口?姐姐吃过了苦头所以才怕你走了我的老路。”
甄娟急得身子微微往前倾,眉宇攒起,抓着甄妙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越用力越说明她的害怕和无助有多强烈。
“姐,我……”
“娟娘,小妹。”
一道不陌生的声音闯入打断了姐妹俩的交谈。
两人抬头看向站在院子外的人沉了脸,那人好似没察觉到她们的厌恶径直走过来,将手里提着的肉和捆好的纸包放在一边的石桌上,笑着问道:“你们姐妹俩聊什么呢?说来给我也听听?”
26. 二十五章 妙娘,我来晚了
甄妙提起洗刷干净的竹筐放在太阳下控水, 腰间布料随她动作一荡一荡,甩去手上沾的水珠又在腰侧蹭了蹭,一片深色痕迹晕开。
她本就生得瘦, 这阵子太过劳累往日正合身的衣裳变宽了不少。
将姐姐拉到树荫下避日头, 见焦远桥跟过来,俏脸紧绷斜睨他, 声音冷巴巴:“你来做什么?”
焦远桥长相斯文, 自知理亏姿态放得很低,讨好道:“小妹气还没消呢?这几日我反思己过, 我对不住娟娘让她受委屈了, 我想与娟娘好好过日子这才厚着脸来了。临出门前娘也叮嘱我要好好和娟娘赔罪,保证以后再不会那样对你了。”
甄妙柳眉倒竖, 环抱双臂, 喉咙里溢出一丝冷笑:“这话和我说管什么用?原不原谅得我姐说了算。”
甄妙话说的轻松却两眼巴巴地看向姐姐, 牙齿轻轻咬了咬唇, 生怕姐姐一个心软轻易答应, 心都到嗓子眼了。
甄娟冲妹妹投去放心的眼神, 视线转向焦远桥蓦然转冷,瞧得仔细些便能看到她眼底的嘲讽与厌恶。
成亲那日心动欢喜的男人虽不曾向她动过手,他的冷淡与透过她想要看到另外一个人的迷离让甄娟如鲠在喉, 直到知道他所惦念的那个人是谁,她才醒过神彻底死心。
“我和娘都知道错了, 回去肯定对你好, 孩子……我当爹的也难过, 可人得往前看,这事就翻过去吧,我们以后肯定会有许多孩子。”
甄娟的冷淡让焦远桥顿了顿, 继而道:“让你现在想开太为难你,我今儿来不是要带你回去,在你愿意回家前我陪你在这儿住一阵子。”
住?还有什么叫“这事就翻过去吧?”难道姐姐的罪就白受了?甄妙刚想发作,姐姐握住她的手摇头。
在屋里听到动静的王氏稍整理衣衫出来了,扬起下巴打量焦远桥一阵,笑里带有三分敷衍:“大女婿来了?是来接我们大姑娘回家去?”
焦远桥行了个礼叫了声:“岳母。”
王氏扫了眼一边的肉和几个纸包脸色正常了些许,坐下来笑:“女人坐月子可不省心,别的不说就说吃,天天鸡蛋肉补着,你爹就是个种地的,一年到头拿在手里的也就那么几个钱,女儿回来一回也不能太寒碜了。大女婿,你看看人我们养的还成吧?”
“娟娘失了孩子心情难过憔悴,我娘也是怕她触景伤情,所以让小妹带她回来小住一阵,辛苦岳母费心照顾,这是特地带来给您补身体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没一个是好东西,甄妙倒要看看两人能唱出什么戏。
王氏只在心里馋,脸上一派淡然,能和这个没什么油水可得的穷酸大女婿好声好气说两句话已经给足了他脸面。
焦远桥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诚恳道:“本来想带些好东西来,思来想去怕买了家里不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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