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节

    。

    但是他们每一步都结结实实地踩在焦黑的土里，好似要扎根地下，在这片焦土中生出绿芽儿来。

    是那群逃生的农人们，他们又回来了。

    一看到火焰消弭，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即便原本金灿灿黄澄澄的田野此时已颓靡焦黑一片，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回来了。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小姑娘，你的事情办妥了没哩？”看见莫晞，那个之前跟她说话的驼背老农带着一丝雀跃朝她招手。

    “妥啦，办得妥妥的！”莫晞挽住巫兰结实紧致的胳膊，轻柔地蹭了几蹭。

    巫兰不明所以，只觉得手臂上酥酥的，连藏在里头的肌肉都快软化。

    陈囡囡单手叉腰，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浅色的眸子半眯，泪水在眼眶里晃荡：“小爷我困了……”

    白烬尘看向巫兰，若有所思。

    巫兰撇过头，笑得满脸慈爱：“咋啦？乖儿子？”

    葱白的指尖指向巫兰的心口：“娘亲，您受伤了。”

    血迹在玄色布料上并不明显，但白烬尘仍是眼尖地看出来，巫兰受伤了。

    26. 汪！x26 【第二更】

    巫兰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胸脯：“小伤, 没两天就会好的。”

    莫晞眉梢拧紧：“刚才受伤的？”

    巫兰摇头，将昨日捉妖的情形简单向他们叙述一遍。

    沉吟半晌，莫晞正色：“小病不治, 大病难医，不要仗着身体素质好, 就不把小伤当一回事。”

    巫兰敛眉，大掌在莫晞头上摁了一下：“晓得啦。”

    “所以啥时候回去啊，小爷我要回去补觉。”陈囡囡无名指颇为骚包地按着自己眼尾位置, “通宵，对皮肤伤害很大的好不啦。”

    “大哥哥想回去, 便先回罢。”莫晞朝那群农人们走去，捋起袖口，“大爷大娘，我来帮你们重新建房子。”

    她小时候的居所曾经被山洪冲垮过一次，家里的吃穿用度都被毁了个彻底, 不幸中的万幸是家人都没事，多亏政府工作人员及时将他们救了出来，又给他们安排临时的居所，帮助他们一点一点重建家园。

    曾经在患难之中被别人伸以援手, 就也想为这群流离失所的农人们做些什么。

    巫兰走到她身侧：“我也来帮忙。”

    说着, 露出手臂上鼓鼓的肱二头肌, 示意自己力大无穷, 能帮到很多地方。

    “姐，你还是安心回去养伤吧, 伤口再裂开来会很疼的。”莫晞规劝。

    但巫兰执意要帮忙：“我会小心的！我保证！”

    莫晞拗不过，幽幽叹了口气：“说到做到。”

    “小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你细皮嫩肉的，还是不要跟我们这些老骨头干粗活了吧。”老农摸着后脑勺，有些腼腆地笑。

    “就是说啊，”陈囡囡撇了撇嘴，“小妹妹，你看看这太阳，很容易晒黑的，干粗活啊，这手上还容易长老茧，当心长大了，没有俏郎君要你！”

    莫晞脸上笑呵呵，语气凶巴巴：“闭，嘴。”

    不知道对一个母胎单身一辈子的女人说这种话是禁忌吗？

    陈囡囡哼唧哼唧，闭嘴了。

    莫晞蹲下身，抓起一把黑土，里头还有一股刚烧完的焦臭味。

    “老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驼背老人挠了挠头：“有吗？”

    莫晞：“……”

    好嘛，装X失败。

    人群中传出一阵粗哑却憨实的笑声，一个精瘦的老农站了出来：“姑娘，我记得，你这话呀，是对我说的！”

    “嗯。”莫晞强装镇定点头，“这次大火，虽然将庄稼毁于一旦，可是这留下的灰烬，将这片土壤重新锻造肥沃，现在是夏天，小麦是种不了了，但可以种一些生长期短的瓜果蔬菜什么的，甚至不用太用心栽培，相信到了秋天，也可以长得很好的。”

    莫晞的话让农人们的心里重新升腾起希望。

    “小姑娘小小年纪，竟然懂农耕之事，委实罕见呐！”老农笑得合不拢嘴。

    这姑娘生得娇滴滴的，旁的人见了，准会以为是哪个府里锦衣玉食的小姐，谁又能想到，竟然是个深谙农事的人呢？

    一个长相精明的老妪掏了掏袖口，说话时，露出嘴里缺了一颗的门牙，有些漏风：“幸好我听到要逃命，带了不少私房钱，还能去市集买些菜籽果种！”

    她身旁圆滚滚的另一个老妪乐了，啪一声就地坐下，把沾了泥泞的布鞋脱下，从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张妈，巧了不是，我也带了私房钱，大伙有需要的，尽管找我借！大家伙儿都一个村的，嫑客气！”

    此言一出，老农们沉默半晌，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纷纷掏出了自己藏得严实的私房钱，有缝在衣襟里的，有藏在帽子里的，还有的，竟然揣在裤|裆里捂着！

    众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从裤|裆掏出几个碎银两，笑声轰的炸开：

    “老李头，看不出来啊，你这绝了啊！”

    “老李头，你也不嫌硌得慌！”

    “哎哟哎哟，我假牙都快笑掉咯！”

    ……

    老李头黝黑的脸腾的红了，笑骂：“干啥干啥！这可是我攒了好多年的宝贝，当然要和我的宝贝搁在一起！”

    莫晞受这群乐观的农人们感染，眉眼嘴角也染上笑意。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整日在大地上、日头下耕耘的农人们个性就像野草，即使遭受了多大的磨难，一点小事也能让他们重新变得闹哄哄乐淘淘的。

    忽而一道黑影闪过，在黑黝黝的土地上几不可查，莫晞眯起眼睛。

    “姐，”她拍拍巫兰，“你看那个，是不是鼠妖。”

    巫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指尖迸射出丝线向那团黑乎乎的影子蜿蜒而去。

    逐渐拉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盆大的圆滚滚大屁股，那鼠妖扒拉这四条小短腿吭哧吭哧往前跑，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巫兰的丝线牢牢绑住了它的尾巴，它身上的赘肉上下晃着，原地踏步。

    奔跑期间，它身上沾染着的黑色泥灰掉了一半，露出原本褐色的毛毛。

    原来是只胖田鼠……

    巫兰欠身揪住它的尾巴，把它拎起来在空中抖了三抖。

    哗啦啦——

    黑色泥灰跟鹅毛大雪似的，落了满地，胖田鼠露出它的完整面目。

    它身高只比莫晞矮了一点点，肥溜溜的身子却有三个莫晞那么宽。

    它叽叽叽叽叫唤着挣扎着，乌黑水溜溜的绿豆眼不停眨巴眨巴。

    “‘白猎’那帮人不靠谱啊，竟然让捉回来的妖族又跑了。”说着，巫兰手又颠了一下。

    那胖嘟嘟的田鼠两只爪子猛地捂住嘴巴，腮帮子鼓鼓的。

    莫晞摸了摸下巴，试探性地，戳了那腮帮子一下。

    哗啦哗啦哗啦——

    胖田鼠憋不住了，吐出来一大坨东西到地上。

    瓜子、麦粒、水果核、菜棒子……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吐不出来的。

    莫晞：“……”

    巫兰：“……”

    陈囡囡：“……”

    老农们：“……”

    而白烬尘：“唔。”

    莫晞：你唔个鬼！别跟我说你想吃！

    吐槽完，她瞅着这地上这堆东西若有所思，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右手拳头啪打了左右手心一下。

    她嘴角牵起，不怀好意地看着那只胖田鼠：“小胖子，带姐姐去你的老巢逛一逛，好不好？”

    妖族的本能告诉胖田鼠这人族很危险，它所幸嘴也不捂了，四条短腿在空中不停扑棱着，只想撒丫子逃跑。

    “叽！叽叽叽！”放开我放开我！

    “姑娘，你是想把那群跑了鼠妖都捉回来吗？”巫兰问，“不用急，白冀回白府发现猎者没护送好猎物，自然还会派人回来的，犯不着我们操心。”

    莫晞摇头：“鼠类喜欢囤积粮食，他们窝里，肯定藏了不少东西，说不定不用花一分钱，就能薅到不少种子。”

    这些农人们虽然因为一些私房钱乐不可支，但是莫晞知道，没了房子，没了庄稼，要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这笔钱能省则省，事事都要精打细算才行。

    听了莫晞这话，众人直夸她会过日子。

    “但是，怎么让这鼠妖带我们去呢？”有个农人问。

    农人们最清楚，这鼠妖的老巢必定有不少东西。

    这鼠灾困扰他们多年，平日里鼠妖窃了他们不少粮食，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凑了钱，雇“白猎”的人过来除妖的，原本想着永除后患，没想到“后患”没除掉，自己家园反倒被毁了。

    倘若能端了那老鼠窝，拿回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那自当是最好不过。

    他们眼巴巴望着莫晞，总觉得这小姑娘有什么法子。

    莫晞的确有法子，其实她刚才特意仔细闻了一下这胖田鼠身上的气味，凭借自己灵敏的嗅觉，她很轻松就可以追踪到那田鼠窝的方位。

    但是，她不能暴露自己异于常人的嗅觉。

    她眼巴巴地看向陈囡囡。

    陈囡囡一愣，瞬身毛孔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但听莫晞语气娇滴滴的：“大哥哥，你是猫咪半妖对吧，听说猫抓老鼠最厉害，你能感应到这胖田鼠的老鼠窝在哪吗？”

    陈囡囡高傲地一昂头，鼻腔一声冷哼：“小爷我才不要去那种乱脏脏臭烘烘的地方。”

    言下之意是，知道在哪，但是不想去，对吧。

    “如果大哥哥愿意帮忙，我下次再给你做麻辣小鱼干。”

    毛茸茸的猫耳朵动了动，他碧色的眼眸闭上，翠黄的眸子瞥她一眼：“只能做小鱼干，不能做其他臭烘烘的菜！”

    他可清楚记得，上回他在雨幕中凄凄惨惨啃小鱼干的情景。

    莫晞答应。

    猫尾巴一甩，他倾身，手掌撑到地上，臀部翘起，鼻尖耸动两下，脸颊两边分别冒出三根整齐对称的胡须。

    “喵！”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喵出了声音，他顿了顿，撇头威胁，“告诉你们，谁也不准嘲笑小爷！”

    说话间，嘴角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牙齿，因为恼羞成怒，脸色泛起微红。

    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笑，僵尸脸的众人：“……”

    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

    27. 汪！x27 【第三更】（一修）……

    陈囡囡很快带他们找到了田鼠窝。

    河堤岸边上, 有一个可容几人进入的大黑洞。

    张妈脸上满是稀奇：“没想到鼠妖的老巢竟在这！”

    “平日里，这里生了一片茂密的芦苇荡，如今, 芦苇被烧毁，这老鼠洞也无所遁形了！”

    农人们无不感慨。

    巫兰嚯嚯舞了打狗棍两下：“姑娘, 你们在这等我，我且去会一会那群鼠辈们！”

    说着，单枪匹马踏入了老鼠洞。

    没过多久, 地面传来震荡，农人们不由有些胆怯。

    毕竟若是鼠妖跑出来了, 他们老胳膊老腿的，可是招架不住的。

    须臾，巫兰把打狗棍扛在肩上，现出了身影。

    既没见鼠妖的身影，也没看到物资, 众人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失落。

    但当他们看见巫兰身后拖着的一大群被银白色丝线捆起来的晕厥的田鼠妖时，眉梢扬起。

    “大姑娘好身手啊！好能耐啊！”

    他们叫莫晞小姑娘，叫巫兰就是大姑娘。

    巫兰没所谓地摆了摆手：“里头粮食种子啥的不少，你们快去拿吧。”

    闻言, 农人们喜不自胜, 摩拳擦掌地进了那鼠洞, 经过巫兰身旁时, 连声道谢。

    莫晞矮下身细细打量着那群两眼转圈圈昏厥的田鼠精：“这些，能当契妖吗？”

    “自然能, 只是姑娘，这些鼠妖灵识很低，你要是想要契妖啊, 可以去嗣场挑，那里品种繁多，总有你喜欢的。”

    莫晞竖起食指左右摇摆：“不，我在想，要不要让这群胖田鼠给农人们作契妖。”

    “既然农人们年迈需要帮手，而这群鼠妖们又需要粮食，何不如让他们互通有无，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呢？”

    听到这话，巫兰猛地一鼓掌：“妙啊，姑娘，你这小脑瓜可当真灵光！”

    而且倘若让鼠妖们和这群农人们结契，自然也就没白冀的什么事情了，这是她最乐意见到的结局！

    当农人们满载而归，听到莫晞这个提议时，连连摆手：“不不不，姑娘，我们怎么行呢？我们呐，干农活可以，但是什么结契什么的，我们肯定是不行的，再说了，我们也不会啊……”

    《契妖大陆》里，人族和妖族结契的方式，莫晞是知道的。

    每只妖族身上都有一枚契印，只要人族喝了契印里的血，就能和那只妖族达成契约关系。

    而那枚契印平时是不会现形的，想让契印显现出来，一共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让妖族主动把契印给人族看。

    另一种，是把妖族置于一种濒死的状态。

    在濒死状态下，妖族强烈的求生本能，会让妖族迫切地想要和人族结契，以获得灵力。

    契约是一种等价交换关系。人族在得到奴役妖族权利的同时，妖族也会获得一定程度上灵力的提升。

    “这群胖田鼠，能听得懂人话吗？”

    巫兰答：“再过几百年之后，或许可以。但现在是不能的，它们灵识极低，尚处于一种空濛的状态，只是几坨空有进食欲望的大肉块而已。”

    莫晞：“……”

    大肉块这个比喻，不得不说是精辟。

    “那就，让它们奄奄一息，而后你们喝它们体内的血就成。”

    莫晞向农人解释了一通结契的步骤，农人们讷讷点头。

    紧接着，莫晞给了巫兰一个信号，巫兰指尖一动，捆着田鼠妖的丝线爬上它们的脖子，而后猛地勒紧。

    原本昏迷的胖田鼠们由于窒息感猛地醒来，绿豆眼凸起，不住挣扎着。

    垂死之际，它们身上的契印一个个浮现。

    每只鼠妖的契印位置都不一样，额头、爪子、腮帮，甚至屁股瓣，都有。

    契印的形状也各不相同，椭圆、三角、五芒星……甚至有的，是一束小麦的形状。

    “这契印就像是胎记，是老天爷送给每只妖独一无二的礼物呢。”

    看着农人们纷纷用石片划拉开契印，沾了上头的血喝，莫晞不由感慨道。

    白烬尘脸上带着轻笑：“莫姑娘的想法真是稀奇，竟然以为这契印是礼物呢。”

    妖族的契印可以是人族束缚妖族的枷锁，可以是妖族对人族俯首称臣的耻辱印，却断断不可能是什么礼物。

    所谓礼物，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