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节

    尘看向巫兰，不懂娘亲为何会带一只半妖回来。

    巫兰颔首，而后在长凳上坐下，咕嘟咕嘟就着茶壶嘴喝了几大口茶后，一把抹去唇边的水渍，方道：“我是在城西郊外发现她的。”

    这话让白烬尘微微蹙眉。

    虽说他不怎么出门，但是也看过地图，这城西郊外离白府可有不少路，没想到娘亲为了替他寻嘻嘻，去了这么远的地方。

    “起先我也不知她是半妖，只是因为她举止怪异，便多看了她两眼。那时，她神色不似如今这般生机勃勃，宛若抽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口中念念有词地朝妖林走去。”

    妖林里生活的多是野生的妖族。那群野生妖族一般群居而生，并且妖力高强，不屑与人族契约。

    就连白府平时狩猎也不敢轻易去往妖林，她身为一个妖力薄弱的半妖，只身前去妖林，不是送死吗？

    半妖，身上流着人妖两族血统，却也同时为两族所不容。

    若是生活在人族，虽说会被打压，却也不至于丧命；若是去了妖林，只会落得一命呜呼的下场。

    这女子身为半妖，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白烬尘瞅着那女子若有所思，而那半妖女子听到巫兰的话，也是一愣怔，继而凶神恶煞地瞪着巫兰，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吼叫。

    巫兰充耳不闻：“然后我就好奇啊，走进去细细听，才听出来，她这是在唱小曲儿。”

    “唱的什么？”是莫晞的声音。她听过民谣，听过轻音乐，甚至听过古风歌，但就是没见识过，这玄幻小说里的歌曲。

    “具体记不清了，调子挺好听。”巫兰摸摸后脑勺，继续道，“走近后，我这才发现她是半妖，且双眼无神，我这么大个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好家伙，跟没看见我似的！我心道，必定是中了什么邪术，让她去妖林送死的。”

    多数半妖生活在人界会受到人族欺负，如果说这是人族的某些捉弄手段，倒也说得通。

    “我这么善良一个妖，怎么忍心看这姑娘去送死呢？就将她拉回来，谁料她突然发疯似的，用嘴咬我，还用爪挠我。既然她已经丧失理智了，我也没客气，直接揍昏扛回来了！”

    莫晞瞥一眼此刻发丝凌乱、嘴被堵住、手脚被绑、困在麻布袋中动弹不得的女子一眼，真不知道说她撞见金刚芭比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这样子，应该是已经恢复意识了吧？要不听听她怎么说？”话是这么说，莫晞过去要揭女子嘴里那团布。

    闻言，金刚芭比站起身，活动几下脖子胳膊，关节发出咯咯声，两大步走到莫晞身侧。

    莫晞：“？”

    金刚芭比一笑：“我帮你看着，她要是敢咬你，我就揍她。”

    莫晞刚摸到那布头的指尖一顿。

    妈妈，这个女人心思怎么该死的这么细腻，感觉被捧在手心里宠爱了怎么办！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莫晞仍是面不改色地扯开了那团玄布。

    “放开小爷！你们这群……死鬼！”顿了顿，半妖心思一转，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描述面前的三个围观他的人。

    莫晞：“……”

    白烬尘：“……”

    手里的布团差点被惊掉，莫晞脖子有些僵硬地看向金刚芭比：“男的？”

    这半妖长相柔和，妆容精巧，但嗓音低沉浑厚，分明是个男的。

    金刚芭比皱起眉，大手捏着那人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歪头看向莫晞和白烬尘：“男的？”

    那语气像是在询问，这怎么可能是男的？

    白烬尘敛眉，视线挪到那半妖并不明显的喉结处：“唔，看来的确如此。”

    莫晞：“……”

    现世里，她毕业后去大城市打工，很不巧，也是见过不少女装大佬的，因而也没有惊讶太久。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们不是坏人。”

    那半妖不信：“胡说！小爷我好好地在街上挑胭脂水粉，醒来时就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被人塞进了麻布袋里！你们定是看中了小爷的美色，想上小爷！”

    莫晞扶额。喂喂，看清楚，这里好歹站着两个未成年呢，说话注意点儿。

    “上个屁！”金刚芭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好心救你，怎么还反咬一口的？”

    “哼，好啊，果然是想上小爷的屁股！”男子仰着尖尖的下巴，“小爷我好歹也是南沁楼里挂了牌的，要想让小爷卖屁股，先把银子拿来！”

    原来是个青楼小倌。

    金刚芭比被这污言秽语气得不轻：“谁也莫拦我！我要把他扔回城西郊外，妖林也好，南沁楼也好，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说着抢过莫晞手中那团布把他嘴又堵上了，麻袋也懒得绑起来，单手扛起这人就往门外走。

    莫晞，白烬尘，都没拦她。

    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了。

    那人悄无声息从树上跳下，一对碧绿的眼睛锁定金刚芭比，看也没看她肩上的人一眼。

    “你来干嘛？”金刚芭比脸色青得不能再青，“沈惜雪又派你来搞什么事情？”

    无名面无表情：“让我来偷袭。”

    莫晞听了汗颜。大哥，偷袭还能说出来的吗？

    猛然间，异风突起，整个西苑好似被与外界隔绝，被包裹在一个灰色的结界中。

    “喵呜——”

    无名的嘴都没动一下，这声诡异猫叫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结界中回荡着。

    莫晞脑子嗡的一声，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向身侧的白烬尘伸出魔爪，要去……抽他屁股？

    “快……躲开……”

    白烬尘乌黑的眼珠看向她，但是身体却不动一下，不，应该是他也那声猫叫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啧。”莫晞拼命控制自己的手，不让它再向小反派的屁股靠近。

    开玩笑，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她这一掌下去，小反派不会死，但是估计她，待会儿不是被金刚芭比一拳头锤死，就是今后被反派的傀儡大军碾压而死吧！

    强烈的恐惧支配着她的大脑，要狠狠拍下去的手速终于有所凝滞。

    莫晞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一声猫叫在空间中回荡。

    喵——

    她眼睛瞪圆，感受到手下的柔软紧致的触感，掌心还不受她控制地揉了揉……

    好家伙，屁股倒是终于没揍成，但是这处境……也是个死局啊。

    她敏感的神经准确接收到了白烬尘寒如冰屑的视线，以及他周身如坠冰窟似的低气压了……

    见莫晞没有教训白烬尘，无名又加了一把火。

    喵呜——

    喵你个头啊！

    眼看着手重新脱离小反派那处，又要重重地拍去，莫晞在脑海中绝望地咆哮。

    死了死了，她欲哭无泪。

    像是感受到了她绝望的情绪，金刚芭比把肩上的男子当做暗器猛地甩向无名：“接着！”

    无名居然还真的乖乖接住了，古井无波的眸子打量了怀中的男子一瞬。

    蓦地眼中划过一丝波澜，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人影的容貌是模糊的，被一团浓雾包围，但是单单一个人影，就让他感觉心脏抽痛。

    “没事吧，姑娘。”在莫晞手掌堪堪要打上白烬尘的前一秒，手腕被金刚芭比截胡捏住。

    及时拯救了濒临崩溃的莫晞。

    与此同时，布于西苑上方的结界不知为何出现一道常常的裂口，而后，整个结界就像水雾一般在空气中蒸腾消逝了。

    莫晞也重新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明明没有剧烈运动，但是身体却像跑了几公里似的，筋疲力竭。

    她幽幽叹了口气，接着，小心翼翼地瞥了白烬尘一眼。

    嘴角一如既往含着笑，但那笑，在莫晞眼中，莫名，阴森森的。

    “我不想这样的！但是我这手！不受控制！”莫晞连忙解释，用左手啪叽打了右手一下。

    18. 汪！x18 【一修】

    无名的偷袭以他突然的离去潦草结束。

    西苑有一瞬间的安静，尤其是莫晞与白烬尘之间，好似无名走的时候，留了一个结界在他们之间。

    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跟对方搭话……或者说，是白烬尘单方面和莫晞绝交，来的合适些。

    莫晞心态倒是很平和，总之，金刚芭比没对她怎么样，她就谢天谢地了，至于小反派……小少年嘛，青春期，一时不能接受被姑娘摸屁股闹别扭，也很正常。

    幸好他现在好像还不会傀儡术，她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

    但比较伤脑筋的是，小反派不理她，没法子进行‘愉快玩耍任务’。

    「宿主请注意，目标人物对宿主产生了强烈的抗拒心理，任务难度增加。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有64小时18分钟09秒，请宿主把握好任务进度。」

    还有两天多的时间，大概，问题不大。

    莫晞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小哥不来用饭吗？”

    见莫晞关心白烬尘，巫兰心里乐开了花，朗声道：“他呀，说是不饿，先去睡了。”

    紧接着，巫兰凑到莫晞耳边，悄声：“我家这儿子呀，我再清楚不过，他脸皮薄，觉得没脸见你哩！你也别在意，过几天，他自会调节好的！”

    莫晞：“……”

    但愿如此。

    那女装半妖也留了下来，无名走的时候匆忙，将他摔在地上，摔得不轻，巫兰原想将他送走，谁料他抗拒地很，摘下他口中的布团，他嗷嗷直叫：“小爷矜贵的屁股瓣摔伤了，你们赔！”

    总之，是屁股不好，不打算走了。

    “呐，你的饭。”莫晞把盛好的饭给他。

    “就这？”他撇嘴，“你们就用这些招待小爷的吗？”

    说着，他夹了一块如意卷丢进嘴里，浅浅的异瞳微亮，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顺带扒两大口饭。

    看样子，很喜欢莫晞做的饭菜。

    他一边嘴巴吧唧吧唧，一边鼻子哼唧哼唧：“哼，不过如此嘛。”

    听语气就知道，是个老傲娇了。

    “吃东西还堵不住大哥哥你的嘴，那大哥哥你要不别吃了？”莫晞顶着一张纯洁无辜豆蔻少女的脸，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说“大哥哥”这三个字的时候，咬字刻意很重，极尽讽刺意味。

    女装大佬却是一噎。

    大哥哥什么的，还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他……

    桌上三人吃饭都很快，不一会儿，盘子里菜就空了一大半。

    女装半妖盯准盘里最后一块如意卷，筷子马上碰到那酥软蛋皮的前一秒，那如意卷半路被另一双筷打劫走。

    他带着那么几分哀怨的看向莫晞。

    这小姑娘叫他大哥哥，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太骄纵。

    他僵硬地收回筷子，清了一下嗓子：“小姑娘想吃，小爷我就让给你吧！”

    莫晞正襟危坐，垂眼将那个形状饱满的如意卷搁到盛了饭的碗里，紧接着又夹了不少其他菜，拳头大的碗上霎时堆成一座“小山丘”。

    把这一切都做好后，她方抬起眼眸：“大哥哥，屋里那小哥身体不好，今儿下午我拉他出去玩，害他中了暑……这如意卷是我补偿他的，你若喜欢吃，我下回再给你做，这次你就委屈委屈吧。”

    她看得出这女装半妖嘴上挑三拣四的，其实挺喜欢她的菜。

    自己做的菜能被别人喜欢，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女装半妖有些不习惯地咬着筷子，他向来任性惯了，就算二十多岁的年纪，也跟小孩儿脾气似的，一下子来了一个这么懂事的小妹妹，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而且，这小妹妹，还唤他一声大哥哥。

    他听过那些来玩弄他的恩客叫他“畜生”，听过老鸨淬他“赔钱货”，听过街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下贱的半妖”，就是没听过有人喊他“大哥哥”。

    而这个叫他大哥哥的人，居然还说，下回给他做喜欢的菜……

    明明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年纪，怎得如此懂事？

    她难道不知道，他是个下作的半妖，是个天生伺候人的贱胚子吗？

    对自己这么客气干什么？

    “你说的，要给小爷做菜的，小爷我才不要吃劳什子如意卷，下回记着，小爷我要吃麻辣味的小鱼干！”

    顺着杆子爬，是他在南沁楼摸爬滚打十几年养出来的坏毛病。

    “可以啊。”莫晞应得爽快，然后端着那碗饭进了白烬尘房里。

    小时候夏天，她经常去山里小溪捞小鱼仔制成小鱼干，这与其说是菜，不如说是拿来打牙祭的零食。而且工序简单，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

    至少，比小反派那本《膳食珍录》上的菜，容易的多。

    女装半妖见莫晞竟然这么轻易答应，脑海中联想到美味的小鱼干，不由激动地用筷子叮叮当当打着碗。

    察觉到对面那大块头女子鄙夷的眼神，他也不客气地一瞪：“瞧什么瞧！没见过美男子吗？”

    说着，拈起兰花指理了理猫耳旁边别着的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

    巫兰冷哼，起身一把拉起他：“休想在这吃白食，去，给我去把碗洗了。”

    “哎、哎，小爷我屁股伤还没养好呢！”

    “你家碗用屁股洗啊？”

    ……

    莫晞推门进去时，白烬尘没在睡觉，正抱膝坐在地上，嘴里嘎吱嘎吱啃着……土豆。

    看清来人是莫晞，咀嚼声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他慢悠悠地又放空视线，嘎吱嘎吱消灭土豆。

    当莫晞不存在。

    莫晞轻叹一口气。

    她大学时也遇到过跟她冷战的室友。她是在山里养成的野性子，脾气比较直，说出口的话很冲，让个性敏感的室友接受不能，一个学期都没理她。

    暑假回老家的时候，跟奶奶提了这事，奶奶捂着缺了牙的嘴笑开了，双眼眯成一条缝，笑骂自己家粗鲁的野猴子终于也受到挫折，能好好学着温柔一些，进化成温柔的大姑娘啦。

    于是新学期她带了奶奶交给她的一大袋野樱桃和一大罐野生蜂蜜，去给寝室三个姑娘分发土特产，并借此向那跟她冷战的室友道歉和好。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室友通红的脸蛋，她说，她老早不计较了，但不知道怎么跟自己和好，所以才僵持了一个学期。

    莫晞那时候才意识到，所谓的冷战，分为两种。

    一种是，冷漠外表下，对你恶狠狠的敌意；

    还有一种是，冷漠外表下，羞于服软的心。

    不知道小反派是哪一种呢？

    “小哥，你要吃的如意卷，我特意给你留了一块儿。”莫晞蹲下身，和他视线平齐。

    少年的睫羽长而翘，轻轻颤了下，覆盖住了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

    “唉，你要是不吃，我可怎么给你赔罪呀！”莫晞表情苦大仇深，语气凄凄惨惨戚戚，“你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