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妻主 你是光。
今日街上热闹非凡, 从早上开始一直闹到了午后近黄昏,吉时终于到了,唢呐吹响喜轿至, 新人软泣高轿抬。
伴着明快的喜乐声, 大家争相挤头探望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美夫郎竟然让妻家如此给面,普通人家头婚嫁娶怕也是这样排场吧。
要是没有前头那七天流水席。
而今儿这日子偏又带了个七, 难不成七对于这对新人有什么特殊意义?
也是有可能的。
结果挤破了头,除了些喜钱喜饼,那美夫郎是一点容颜未露,只留了道婀娜身影便上了轿, 被抬着去了新家。
门内还有两道年轻人的身影,只送到内门,便不再动了。
这是夫郎原有的两个孩子,女儿年约二十, 看着端方大度一表人才, 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成婚。亲自送嫁亲爹却是没有丁点的不自在,还笑着同街坊邻里打招呼。
倒是那小一点的小公子, 大约十三四岁,低着头撅着个嘴闷闷不乐的样子, 亲爹一上了轿,小公子转身就回了内院,不愿再多看一眼, 还惹得那女儿不满的训斥了两声, 他也不理。
喜乐声声伴,轿上的人半是惆怅半是欢喜,盼着早登正堂,可冷不丁的, 耳朵里却是窜进了其他声音,与这喜庆之事格格不入。
“什么声音?”他刚去问,便听到满街哗然之声。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家的?怎么这个时辰下葬?”
“还是这个日子。”
“这是作了什么恶啊选这么个日子去了。”逢七入葬者,那是天定的大恶之人。
林昔以半女身份扶着棺木在前,身为男子季云知只有跟在后面的份。这一时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娘为什么喜欢外头那个家了。但又气愤,为什么同是儿女,男子就不能正大光明的捧灵送葬?
就因为男女之别就能剥夺亲人该有的权利?林昔倒是提议他俩一左一右相伴走在前面,季云知想了想又拒绝了。
实在是…膈应的慌。
这要是他爹的棺木,他肯定力争到底,但他娘的…哪怕现在是个空的,他也觉得不自在。
终于到了现在这个时刻,红白撞在一处,一条路,谁让谁,谁先走,怎么让,怎么走?
“呵!”季云知冷笑一声,侧身让开了。
“这…灵车让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惊了。
虽从未亲眼见过这等事,但也有那阅历深的听说过这种事,从来都是红事另择道,再道一句好事多磨,见棺发财的好言语,带着吉祥如意的寓意也算一桩奇事。
可从没听过白事侧立道旁主动让行的。死者为大,不怕冲撞了死者吗?
送喜的是个机灵的,一瞅不对,赶紧要说吉祥话,却在张嘴之际,听到对面灵车前先有人亮了嗓子。
是申秋。
“季府主人亲送小奴下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申秋话音一落,轿中就传来咚的一声响,要不是轿夫肩上还吃着力,她们都要怀疑这轿底穿了,人从轿子里跌出来了呢。
“请吧~”申秋不给对面反应的机会,披麻戴孝一帮人齐齐盯着这喜庆的队伍,顿时这些人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动作。
可惜当家女人虽然面子给足了轿中人,却没有亲自来迎,一时间也没个拿主意的,只有轿中一个未进门的半个主子,也不知当不当了家。
送喜的咬了咬牙,还是问了轿中人:“夫郎,走,是不走?”
轿中人眼皮颤个不停,过了许久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哽着喉间一股气道:“走!”
浩浩荡荡,穿行而去,而申秋等人还真像口中所言,目光一直盯在喜队里,目送着他们消失的道路的尽头,一时间竟不知是送行,还是送上西天路。
瘆人的很。
刚才凑热闹的老百姓们顿时也不敢凑上去了,慌乱逃窜,不一刻街上便鸦雀无声,除了林昔他们再无一人。
“走吧。”季云知阖眼沉声说道。
申秋也叹息一声,“启~”
唢呐哩哩啦啦吹奏起来,仿佛奏着亡者的哀怨不甘上了路。
坟头已有高僧正在超渡亡魂,那家人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探不清位置,竟然寻了个很偏的位置就把季母给葬了,离着他爹的坟头老远。
申秋一见就痛哭起来,抹着泪对着季母的坟哭:“这下好了,小公子回来了,季大人也能回到夫郎身边,享天伦之乐了。”
可眼瞅着季母为自己订的棺木下了葬,都要填土了,这边的真坟却不动,申秋一时间有些着慌。
“小公子,季大人她…”
季云知目光悲恸盯着季父的墓碑红了眼眶。
季文氏,他爹连个名字都没刻上去,以前不知道也没注意过,现在却觉得满心悲哀。
“大师算了日子,说娘死得不甘近几年都不宜动土,可以暂时先置个空棺,待日后时机到了才能迁过来。”季云知吸吸鼻子,本以为也会像多年前那样,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昏过去,却发现早已经挤不出一滴泪来。
身子也站得笔直有力,只是喉间总感觉像是哽着什么,难受。
或许是因为身旁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的缘故?
他也用力回握过去。
林昔全程没怎么说过话,此时感受到他手上的力度,连忙矮了矮身子把自己的肩膀递过去:“累了就靠靠,偷偷的,他们看不到。”
季云知终于觉得有滴泪要掉下来了。
“嗯。”
不远处的申秋对他的解释还算满意,摇头叹气:“能甘心嘛,落得这样下场,那家是不是还有季大人一双儿女?等回头我去…”
“申姨,”林昔突然出声:“该给逝者送银钱了。”
“哦,对。哎!”又叹息一声,将备了半车的纸钱冥币抱下来,两边坟头都烧了些,小声念叨着要去那家帮季母看看那双儿女如何品性,以后她会常去照料之类的话。
季云知充耳不闻,捧着个无字碑亲自立到了那空坟上。
林昔目光闪了闪宠溺的落在他身上。
“爹,这是林昔,我家妻主。”季云知突地有些脸红起来,明明平时叫得挺欢的,此时郑重介绍起来却有些难为情:“人,特别好。”
“尤其对我好。”
说完扯扯林昔的袖子,让她也说些什么。
林昔一清嗓子,先叫了一声:“爹。”
季云知就弯着眉眼笑起来:“你好傻。”
她挠着头也觉得自己刚才挺傻的:“我是林昔,我会好好对云知的,这辈子就他一个夫郎,不管有没有孩子他都会是我唯一的男人。”
“我发誓!”这些糟心的东西,她经受过,季云知经受过,她绝不让自己未来的孩子也经受这些。
没有孩子他们就过甜蜜的二人世界,有孩子那就是幸福的一家人。
“林昔~”季云知终于控制不住扑在她身上:“谢谢你。”
不管是真是假,她愿意在他爹娘面前说这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谢你。”
“我才要谢谢你呢。”漆黑的夜他就像一盏明灯把那些骇人的鬼怪之影都赶跑,让她不再惧怕黑暗,不怕恐惧孤单。
你是我的救赎之光。她好想这样说一句,但是难为情,这样中二的发言太难为情了。
只好红着脸,小心在他耳边说:“你…是光。”也耻度满满,差点咬着舌头。
最后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那只孤单单刻了个名字的墓碑,季云知一抬头,甩掉心中的大片阴云踏着暮色牵着身侧人的手,安定又安宁的离开了。
之前的客栈已经退了,此间事了,他是一眼都不愿意再往那家人身上看。那两个孩子之后如何也与他无关,季家只有他一个小公子,也只认他一个小公子。
否则当初为何只有他一人需要抱头鼠窜踏上逃亡路呢。
“林昔,”他阖上眼轻唤着:“妻主,我累了。”
林昔的肩膀便又矮了过来,任他依靠。
“你这样走路会不会很累?”他嘴里发问可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将头紧紧贴过去靠着压着。
林昔笑:“不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季云知有些长高了?是真不太累。
却听旁边那人得寸进尺:“可是我累,我腿酸脚疼,累得很。”
边说边还带着些不耐烦的哼哼,听得人心里一阵刺挠。
“快到了,再忍忍?”她也知道今天一天累坏了,上午忙活张罗,下午各种筹备,从傍晚又一直站到现在,她都有些乏了,这娇滴滴的小公子怎么能不累。
“忍不了。”季云知又耍起小性子来,转头一阵张望,随便指了一间客栈就道:“不走了,咱们住这间吧。”
林昔望过去,客栈小且破进出的人员也比较杂乱,怎么敢让他住这里。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不忍,林昔~妻主~”晃着她的袖子哼哼唧唧。
林昔想了想,喉间微滚掩下眸中神色,“真忍不了?”
“嗯,脚疼,好像都起泡了。”好像逃亡路上都没走过这样辛苦的路。
林昔便“嗯”了声,目光左右一扫,突然弯下了腰。
“啊!”一声惊呼,季云知感觉自己好像腾空飞起心里刚一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飘飘荡荡的心终是落在了实处。
他埋头扎进了那暖源之处,眼角终于有了暖暖的湿意:“妻主,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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