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盘丝洞”里发生的事惊动了大半个三代圈子。
顾珩北和索林这一对从小穿着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在“盘丝洞”里大打出手,据在现场目击的人所说索林被顾珩北打成了猪头。
这话其实有失偏颇,因为在顾珩北到来之前索林已经被打成了猪头,只是顾珩北一出手,索林呜哩哇啦就哭开了,他没想到顾珩北会打他,还打得他快要死了。
“顾小四我们从小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为了这么一个外人跟我翻脸?!”
“你他妈的为了这么个人,你打我……”
“我操你妈的顾珩北……呜呜呜……”
围观的人全都吓傻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顾珩北像只小斗牛一样把人往死里打,更别说被打得屁滚尿流满地狗爬的那个是向来跟他关系最好的索林。
众人反应了好半天才纷纷上来拉架,谁拉谁遭殃,顾珩北逮谁打谁,连顾进南来了都没拦住。
最后还是有人说四少你朋友不太好了,先把他送医院吧。
顾珩北这才停了手。
他不让任何人帮手,自己把纪寒川身上的绳子一道道解开,把纪寒川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
纪寒川一落地就栽了下去,顾珩北接着他。
紧绷如断弦的神经在意识到身后的人是顾珩北时愀然松懈。
纪寒川吐了顾珩北满身。
胃里并没有很多食物,一口一口全是酸水,酸水吐完后他不停地干呕,脊背在顾珩北的掌下颤若颠筛,像一把弯折了的弓,倒灌的气流在他喉口和胸腔里来回灌涌,混合着口腔里的血液堵塞住气管和肺部,他一边吐一边咳。
直到眼前一黑,天地俱灭。
顾珩北从他妈过世后就再没哭过,那一刻眼泪直接砸下来了。
……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郁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顾珩北坐在监察室外的长椅上,身体前倾着,双肘撑在微微分开的双腿上,头颅低垂,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双手在不自主地轻颤着。
炽亮的日光灯管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地上,暗沉沉,凉涔涔。
顾进南站在他旁边,烦躁地直挠头:
“老四啊,这事儿小林子是做得傻逼了,但是你揍也揍过了,高老二那几个也都说了,他们愿意给你朋友道歉赔偿,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不至于就闹成这样,你现在要告他们……这、这就太严重了……”
顾珩北是在把纪寒川往医院送的路上打了1、1、0。
除了索林被揍得没个人样被先送去了医院,其他几个在现场参与的全都被警察带走了。
那些人里其中有一个还是京都市局局长家的公子,被抓的时候嚣张无比,一听是顾珩北报的警,才他妈歇了。
顾进南只能先把事情压着,千万不能闹到老子们那里,几个公子哥儿拘在市局里,整个“盘丝洞”暂时封闭。
消息长了翅膀般飞遍整个三代圈子。
所有人都惊了。
圈子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这么吃里扒外跟自己人为敌,破坏整个圈子的规矩,其他人肯定是要联手摁死,但对顾珩北,他们都没辙。
顾珩北在圈子里是个比较特别的人,他一般不生事,但他要是轴起来就没人hold得住,这不连索林他都说打就打了,谁要是跟他杠他就敢不死不休。
谁也想不到顾珩北会为了个男孩儿闹到这个地步。
都是世家里培养出来的,甭管天才草包还是君子人渣,这些人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家族利益至高至上,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优越于常人的一切,所有特权资本,都是依赖于背后的家族,而人脉的维系又是家族利益里最关键的一环。
那些助索林为伥的人真的跟纪寒川有仇有怨吗?当然没有,他们只是给索林助兴,讨索林高兴。
他们不知道顾珩北可能会生气吗?也许知道,但他们也相信顾珩北会正确权衡,小情人和圈里的兄弟孰轻孰重这还用问吗?
可是所有人都失策了,顾珩北就冲冠一怒为蓝颜了,管你们娘老子是谁,去你们妈的兄弟情分。
顾进南说干了嘴皮子,从人情道理讲到利益纠葛,顾珩北就撂了一句话:
“谁动过纪寒川一手一脚都给我还回来,要绝交绝交,想报仇的来,老子在这儿等着,磕!”
“不是,”顾进南都纳闷了,“不就一个小男孩……”
“他不叫小男孩!”顾珩北霍然站起,他眼眶血红,胸腔剧烈起伏,厉声驳斥,“他不是你们养的那些小玩意小宠物!别把你们那些龌龊恶心的词用到他身上!”
顾进南赶紧举起双手:“好好好,哥不说,不说了……”
检查室的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三院就是顾珩北见习的地方,那医生跟顾珩北是相熟的,他摘下口罩,非常愤怒:
“谁给他吃了那么多西地那非?这孩子才多大,再晚点送来人就废了!还有他身上那么多软组织伤是被谁殴打了吗?珩北,这事必须要报警!”
顾进南头都炸了。
……
雪白的病房里安静一片,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炽亮的白光照在纪寒川青白的面容上。
紧蹙的眉头,布满乌青的眼角和破裂的嘴唇都在诉说着他的疼痛和疲惫。
顾珩北握着纪寒川没有打点滴的手,捂在自己刺痛的眼睛上,湿意在每一根指尖上熏染。
他他妈的真的纳闷极了,几个小时前他才把纪寒川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地送去参加酒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给弄成这样了呢?
就好像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把一个活宝贝砸到他手上,他捧在手里乐得一颠一颠,还没想到把他藏哪里好,“嘭”,宝贝摔地上,碎了开来。
疼得他心肝肉都哆嗦。
快天亮的时候纪寒川醒过来了,那时顾珩北正坐在他的床头,眼错不眨地看着他。
“寒川,”顾珩北欣喜,“你醒了?”
纪寒川微微闭了下眼睛,无数琐碎凌乱的片段在他的脑中倏忽滑过,拼凑,重合,最终定格在某个如血色般昏茫暴虐的场景上。
顾珩北摸他的额头,烧退了,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下瞳孔,心里这才安定了下来。
纪寒川眉宇间一直没能舒展过的褶皱纹路更深,他咽了咽嗓子,挤出来三个字:“顾珩北……”
“要喝水吗?”顾珩北轻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疼吗?”
纪寒川轻摇了摇头。
“你刚洗过胃,暂时别吃东西,是不是饿?”
纪寒川又摇了摇头,眼睫疲惫地又闭阖上。
顾珩北轻轻抚摸他的脸,满腔的心疼都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低头想亲吻他:“川儿……”
纪寒川猛地睁开眼睛,脸一偏,躲避了顾珩北的嘴唇。
顾珩北在纪寒川的眼睛里看到了陌生的惊恐和戒惧。
周遭的空气像是猝然凝固般,顾珩北只觉得喉头被插了一把钢针,说话间都刺得他丝丝作痛,他苦笑了一下:“你怪我?”
是该怪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索林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纪寒川不会遭这样的罪。
纪寒川没有说话,密长的睫毛轻颤着,潮润的眼睛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和痛苦。
“盘丝洞”里的事,将他十几年来形成的世界观摧毁殆尽,那是他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事,然而他遭受的羞辱和殴打并不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
纪寒川一开口,嗓音都是撕裂的:
“顾珩北,你知道那里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顾珩北被问怔住。
“你知道那里,有人被这样对待吗?”
“你……去过那里吗?”
纪寒川一声声逼问,顾珩北的血一寸寸凉透。
病房沉没在深水里,安静得恍如身在其中的两人都已窒息。
纪寒川的话,顾珩北无法作答。
他要怎么回答呢?说他知道有那样一个地方,也知道有那样一群人,他曾经去过那里,尽管他从未参与过那些游戏,但在纪寒川的心里已经把他定义为和索林一样的人了吧?
其实他和索林,本来也没有太大的不一样,今天栽在那里的如果不是纪寒川,换了任何一个人,顾珩北都不会这样拼了命去救。
纪寒川观念里的天理不容,在顾珩北的眼里早已司空见惯。
顾珩北知道纪寒川一直都把自己想象得很好很完美,所以……他对自己失望了吧。
这个少年虽然经历过比同龄人更多的变故和贫苦,但他的精神世界一直都很单纯,在此之前他最戒惕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在马路上碰到几个神志不清的醉鬼,他哪里想象得到这个世上还有“盘丝洞”这样扭曲腌臜的角落,又哪里见识过索林这样肆虐张狂的人。
他还……是个孩子啊。
许久许久过后,顾珩北才艰涩地说:
“纪寒川,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隐秘而阴晦的角落,它们游离在黑白之间,也超脱在情法之外,它为大众价值所不能容忍,但在它的规则里有人愿打有人愿挨……”
纪寒川双手覆面,像是不想再听下去。
顾珩北这才觉出自己的解释如此狡辩而苍白,就这么一句话划开了他们泾渭分明的立场,撕拉出一条无法黏连的鸿沟巨堑。
他站起身,可能因为在椅子上坐太久,他的腿脚都有些僵化发软,他身子微微晃了下,扶住椅背站稳,手背上的筋脉凸起,骨节都变了色。
他的眼睛有点失焦,疲惫道:
“我不该这么解释,我想表达的是……”
他忽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脑子里空茫一片,顾珩北咬了下舌尖,在清晰的刺痛里才能继续开口: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让徐进和李楚过来。”
纪寒川倏然放下覆盖在脸上的双手,清亮的眼睛里漫溢出涌动的水光,他的嘴唇翕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顾珩北心头霎软:“讨厌我了么。”
纪寒川摇头,轻微的摆动让他眼角凝聚的水珠就那么流了下来,他慌张地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
顾珩北声音更柔:“那你想一个人待会么。”
纪寒川慢慢点了点头。
顾珩北抬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走出了病房。
纪寒川的眼睛始终在他背后凝视着,直到顾珩北的身影沒在门后的一瞬间,纪寒川猛地拔掉点滴针头,冲进卫生间里呕吐了起来。
那些随着他的意识清醒一并复苏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的巨大阴影终于挣脱出桎梏呼啸而出,犹如恐怖的怪兽冲他张开血盆大口。
暗室里刺目的工具,丑陋的骨肉,淫靡的气息,邪狞的笑声,灌进他口里的药液,凌厉的拳脚……黑暗,绝望和痛感铺天盖地,像是无边无际的噩梦。
————
顾珩北和纪寒川的主治医生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顾珩北翻看着一张张的检查单,听医生跟他说道:“……外伤问题不大,病人年轻,身体底子好,最多养一两个星期就没事了,不过珩北,你要注意一下他的精神状态,普通人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很可能会出现某种程度的PTSD,你给他挂个心理科,也做个检查……”
顾珩北瞳孔重重一缩。
医生说完便先离开,顾珩北坐在那里,想到纪寒川醒来之后惊恐惶惧的样子,紧紧地拧住了眉心。
这一夜顾珩北都没合眼,情绪海潮般跌宕,大脑已经有些转不动,太阳穴里有一根神经被狠狠地扯动,一直牵拉到眼球,无论他怎么按压,眼睛都抽痛得滚烫。
这也是顾珩北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混乱最难熬的一夜。
母亲去世的那晚他也这样悲痛伤心,但那时候他只需要伤心,其他所有的事都有父亲和哥哥去处理,今天的他却要独自负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纪寒川就是他的责任,可惜他做得……太不好。
走廊上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顾珩北以为是徐进和李楚来了,转头却看到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正心急火燎地跑过来。
“纪大哥,”跟在男子后面的人是徐进,“你别急,我打个电话问下寒川在哪个病房……学长?”
年轻男子脚下像是刹车一般骤然停下,顾珩北仿佛能听到他的鞋底与地面剧烈摩擦而生出的锐响。
顾珩北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看向徐进:
“你来了,李楚呢?”
“公司里服务器出了点问题,李楚得留守在那,寒川呢?他怎么样了?怎么好好的忽然受伤住院了呢,他不是跟着萧总去参加宴会吗?”
徐进一迭声地问着,顾珩北不知如何回答,只说:
“遇到一点事……你也先不要问他,让他好好休息,一个小时后再让他吃东西,吃流食……”顾珩北巨细无遗地交代完,最后说道,“我出去下。”
徐进追问:“你哪里去?”
“跟寒川动手的几个人在市局里……我去处理下。”
“我跟你一起去!”徐进激动地说,“不管是什么人干的,我一定不放过他们!”
“你别去了,”顾珩北捏了捏眉心,“医院和公司都离不得人,我也得先回家换个衣服。”
“你的脸色不太好,”徐进关心地说,“还是我陪你吧。”
顾珩北说:“真不用,市局那种地方你们能不去就别去。”
“……那好吧,”徐进只好说,“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那边处理了你就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哦对了,”徐进指了指一旁始终背着身的年轻男子,介绍道,“这是寒川的哥哥……纪大哥,这是顾珩北,我们一直都跟你提的那个人。”
顾珩北定定看了那人一会儿,然后低沉开口:
“纪大哥,你好。”
纪宁生头也不回,只仓促地应了声:“啊,你好……”
然后他就拧开病房门进去了。
徐进并没有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古怪,他对顾珩北说: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纪大哥吧?其实他最近经常来我们公司的,只不过每次你都凑巧不在,早上你给我打电话时候他正好来给寒川送东西,听到他弟弟进医院就跟我一起过来了……”
“嗯,”顾珩北拍了下徐进的手臂,“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我先走了。”
徐进:“好,那我等你过来啊!”
顾珩北走出医院,此时已经快早上八点了,天空依然灰暗,云层压得很厚,是要下雨的前兆,他仰头望了望天,只觉满心荒唐,差点要笑出声来。
纪寒川的哥哥,传说中的那个纪宁生,原来就是阿宁。
阿宁,顾进南最新的小宠,女装扮相倾国倾城,他居然是纪寒川的哥哥。
……这操了蛋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我家小攻弱柳扶风,小受要为他倒拔垂杨柳。
但是熟悉我的小天使你们都知道,墨家小攻最后都要男友力Max的。
感谢在2020-12-05 23:24:55~2020-12-07 11:0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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