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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045(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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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青心中惦记着今日要赶第一波人流出城, 并未睡得很沉。

    梦中流转不知几次,每每想醒来,都觉得暗处有个力量在牢牢的抓着她,不让她离开。

    一段记忆, 交织着甜蜜的旖旎, 涌进她梦中。

    这段记忆发生的时间是乾元二十二年初春。

    她刚捡回来阿洲不到十日。

    那个时候, 阿洲还没有名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卧床休息。

    待沈青青用光他身上所有的药, 人算是从阎王殿被她拉了回来。

    可惜他好像伤了脑子,人虽然清醒了,但一直无法正常交流。

    以前只有她一个人, 捡些野果子垫补下还能勉强熬过寒冬,如今突然来了个嗷嗷待哺的大家伙, 沈青青只能跑去更远、更高的地方去寻吃的。

    她经常一走就是一天。

    某日傍晚, 她踏着晚霞, 带着满满一兜子果子回来, 刚进院门儿,便看到浮雪上一片片殷红的血。

    沈青青大惊, 担心他遇到恶人, 抄起个木棍便冲了进去。

    谁知道,一进门, 肉香扑面,沈青青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咕噜”叫了声。

    见那个男人穿着件型号明显不符的衣衫, 蹲在地上, 盖不住身躯的缝隙,露着斑驳的伤痕。

    他正啃着个什么动物的腿,吃的满嘴是油。

    “你……”

    沈青青见对方似乎穿的是自己那小的可怜的衣裳, 不由得感到滑稽。

    “来吃。”他抬眼见是她回来,倏地起身,谁知他挡在裆间的遮羞布就那样落了下来。

    如此尴尬的情景之下,男人面色一紧,赶忙伸手遮住。

    沈青青倒没什么反应,淡定的走到榻上给他扯了条被子裹上。

    “你会说话了?”沈青青瞅见角落里一地兔毛,突然明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他垂首,面颊红透了,“多谢姑娘搭救。”

    “没事,好了就行,不过……”沈青青打量了下他身上穿着的这件短衫,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这件衣服是没法要了。

    “抱歉,我实在找不到衣物遮体,只能穿一件姑娘的衣服了。”他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低声解释。

    “没事,我回头改几件我的衣裳,拼一件给你。”沈青青浅浅一笑,随后摸出她带回来的果子问:“要不要吃些?”

    男人点了点头,接过两个果子,又从锅里捞了个兔腿儿给她,“你也吃。”

    “好。”沈青青早就馋了,眸子盯着他手里的肉腿闪闪发亮。

    其实她今日就吃了俩野果,平常采回来的果子太少,她怕不够他吃,就一直等他吃完再吃。

    所以吃不饱是常事。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沈青青想了下,大名对这个脑子刚好的人来说好像有点复杂,便同他说了小名,“沈青青,你叫我青青就好。呜,这兔腿儿也太香了吧,要是加点花椒大料炖一下,肯定更好吃。”

    她小口小口的啃着,有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

    男人唇角微扬,“青青姑娘喜欢吃,我便多打几只。我看这附近的野兔还是挺多的。”

    “好啊,不过你用什么打的?”她顺着他的视线,瞧见手边的一个弹弓,上面系着一缕黑发,她这才注意到,男人左侧明显少了块头发。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男人默了默,温声道:“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不要着急,慢慢会想起来的,我跟你情况差不多,一开始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后面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想起来了。”

    “姑娘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蹙眉。

    “嗯,我来到这时情况比你好一些,应该也是遇到劫匪,衣服上满身是血,但好在,我并没有受伤。”

    “姑娘心善,自有苍天保佑。”

    沈青青独居惯了,突然身边多了个人,她稍稍有些不习惯,只听他问了些琐事,她知无不言。

    男人话语温和,一直客客气气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沈青青坐在他旁边,余光中瞥见男人俊俏的侧颜,结实的身材……她不自知的咽了咽口水。

    脑瓜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男人比兔腿儿馋人。

    “青青姑娘……”他吃完手里的东西,低声唤她,“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起个名字?”

    “好,容我想想。”沈青青当即应下,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思索片刻后,她笑着道:“不如就叫西洲吧。”

    “稀粥?姑娘指的是吃的那种吗?”

    沈青青起了点坏心思,故意点头道:“是啊,你叫稀粥,我叫青菜,以后再添个人,可以叫咸菜、油条、煎饼……”

    男人听她在那天马行空的说着,眉眼软下几分,笑着应下,“好,那我同姑娘,就是青菜稀粥了。”

    青菜稀粥……

    她喃喃着醒来,一睁眼,鼻间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与墨香,空气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目及之处,蓝蒙蒙的一片,入眼是既陌生又华丽的床幔流苏。

    这是哪儿?

    她沉沉的想着,今晨她应该是在小应安排的小宅里打盹来着,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侧过身子,看到屋内精美别致的家具与装饰,完全是陌生的,她瞬间清醒过来。

    身上沉甸甸的,勉强支起身子,这才发现,身上穿着的竟不是她自己的衣裳。

    沈青青心底生寒,一眼瞧见不远处,放在五斗柜上的包袱。

    包袱里有刀。

    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烧着地龙,沈青青光着脚丫步至柜子前,摸了一把,里面只有换洗的衣裳。

    倏地,房间尽头传来响动。

    很轻,她发分辨出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沈青青从架子上选了个用的顺手的摆件,悄声往那头走过去。

    倏地,她停下步脚,胳膊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刻满屋子挂着的,竟是她之前寄售在墨玉轩的画作。

    每一幅,都装裱精细。

    脑海中迅速出现一个人的名字——谢嬴。

    沈青青怒火中烧,不假思索地往前走。

    房间布局有些诡异,面前是一间宽大的书房。

    屋内密密麻麻的挂满了画作。

    依旧是她的画作。

    沈青青不由得头皮一紧。

    烛光之下,一位面貌如玉的男子站在书案后,正提笔落墨。

    她美眸瞪圆,果然是他。

    同一时刻,对方也留意到沈青青的出现。

    抬眼见她光着粉丫,很有礼貌的避开,唯唇角含着一抹笑。

    他淡定地提笔蘸墨,专注的勾勒完这一笔,缓缓道:“先生能否来帮我看看,我这幅兰花图,同之前可有长进?”

    沈青青只瞪着他,一动不动。

    “先生为何要这样看着我?怪让人觉得生分的。”

    “你我不熟。”

    “我视先生为知己,两个月不见,我甚是担心,便托人寻找先生下落,如今好了,先生脱离苦海,安心在这处宅子里养病便是。”

    “你究竟是谁?”

    沈青青握紧藏在身后摆件。

    听罢,对方摆出一副受了委屈T栀子整理W的模样,“先生真不记得我了?”

    沈青青不答。

    “我给先生个提示,一年前。”

    “我没心思猜。”话虽这么说,她暗中打量起四周。

    倏地,视线落在书架上的一本卷册上。

    她认得卷册特有的封皮。

    是宏泰镖局的账本。

    沈青青顿时僵住,听对方道:“我同先生的第一面,是在红袖院,先生还指导我如何绘兰。”

    她心头蓦地一沉,话音不受控制地发颤,“你是东宫太子?”

    孟棠嬴先是一怔,后眉宇舒缓,脸上的喜悦毫不遮掩。

    “先生终于想起我了。”

    沈青青眉色压的更低,怪不得第一次见他,觉得有点眼熟。

    当初在红袖院,他坐在珠帘后,容貌看着并不真切。

    可想不明白,他将她掳来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因孟西洲?

    沈青青神色复杂,但在阅人无数的太子眼中,就跟白纸黑字没什么两样。

    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眼前,孟棠嬴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柔软,温声解释:“先生不必多想,也不用害怕,今日请先生来,只有两个目的,一来先生大病初愈,请先生来安心调养身体,二来希望先生能留在这教我作画。”

    沈青青才不信,她前脚逃出小宅,后脚便被他掳走,这一切明显不是即兴计划,而是蓄谋已久。

    太子知她心中所想,安慰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待春暖花开,先生身体痊愈,我自会亲自送先生离去。”

    说着,太子绕过书案,躬身行礼道:“今日算是我与先生第一次正式认识,我虽是东宫太子,但在先生面前,但也是个惜画、惜才之人,我姓孟,名棠嬴,字若甫,先生叫我若甫就好。”

    说罢,他再次躬身行礼。

    孟棠嬴恭话语又轻又缓,虽是绵柔,但暗自有力,极具蛊惑性。

    沈青青未答,他依旧弓着身子垂着头,就这样把弱点露给她。

    说是迟那时快,沈青青不加犹豫,对着他后脑勺用力猛击。

    “砰”地一声,后背撞在木框上的一瞬痛的发紧,她倒吸口气,人已经被他顶在墙角处,手腕被他擒得死死的,压在头顶。

    手中的摆件滚落在地。

    沈青青蹙紧眉头,明眸半阖,明确的感受到男人的气息就贴在她脸颊一侧。

    他的气息滚烫地灼人。

    沈青青握紧拳头,带着些许哭腔道:“你弄疼我了。”

    孟棠嬴双手微微一颤,克制的让自己离开那片温柔的香泽,他后退半步,道:“原来清澈透底的眼睛也会骗人,这块鸡血石的摆件真让你砸下去,疼的便是我了。”

    沈青青揉着腕子,“太子殿下不如明说,掳我来到底为何?”

    在这场绝对胜利的游戏中,孟棠嬴本可不需理会小姑娘的言语。

    只要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像是男人天生的征服欲,他滚了滚喉,沉声道:“你。”

    沈青青唇角漾起抹自嘲的意思。

    果然如此。

    谁人不知,当今太子潜虬幽姿,才识过人,清冷自持,却不想暗地里对一个路人生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我成过亲了。”她攥紧藏袖笼里的手。

    “我知道,在三溪村,你跟孟西洲成了夫妻。”他知道沈知意是个聪明人,走到这一步,他已不容她对孟西洲还存有幻想。

    “但我没看到你们的婚契,这就是为什么,孟西洲会把先生偷偷养在外面?”

    “正妻去做了外室,以先生的姿容与才情,大可不必委曲求全。”

    “别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话语像是淬了冰,冷漠的让孟棠嬴有些意外。

    “而且这与你无关。”

    “我只是心疼先生罢了。”

    他笑着看她,那种肆意轻松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自己娇养着的金丝雀。

    孟棠嬴看她一退再退,眼眶里泪水打着转儿,硬是逼着自己不落。

    孟棠嬴眸色渐暗,自嘲一笑,“今日先生想必乏了,早些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他折身离开。

    沈青青在原地站了许久,确定人真走了,她才回屋趿上鞋,摸了件大衣穿好,开门出去。

    一开门,守在门口的两名小丫头怯生生道:“奴婢银杏,春桃,见过夫人,主子让奴婢日后伺候夫人起居。”

    两名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眼神带着稚嫩与青涩。

    沈青青没理她们,大步离开,听小丫头发着颤音道:“夫人,这院子里有十二名暗卫守着,您走不了的。”

    沈青青继续往前。

    “咚”的一声,脚下的石面上落下小坑,弹来的石子瞬间被击飞。

    她又走了一步。

    “啊”的一声,春桃应声倒地,脸颊上落下的血痕,瞬间弄花了脸。

    沈青青回首看去,疾步将那孩子扶了起来,查看伤势。

    那一瞬,终是明白孟棠嬴为何派这么点儿的小丫头来伺候她了。

    那夜之后,孟棠嬴隔三差五的来这里见她,他并不去她住的院落,而是让丫鬟带着她去旁院的书房。

    那里画具齐全,除了沈青青的画作,他还收集了不少名家名品。

    孟棠嬴恢复了以往谦谦君子的模样,对她克己守礼,只谈丹青。

    但沈青青没有松懈丝毫,一直寻找出逃的机会。

    不过几日,沈青青放弃了逃走的念头。

    她意识到,即便不管这两个孩子的安危,自己也逃不走暗卫的层层把守。

    坐在院中,偶有听到远处喧闹,孟棠嬴能常来的地方,一定不会是汴京城外。

    她失神的望着了无生气的院落,不知何日会是尽头。

    汴京进了十二月。

    孟西洲从扬州结完案,提前归京的那一日,天上落起了细细密密的飞雪。

    他没有直接回显国公府,也没有去大理寺,而是先去了一趟小宅。

    半个月前,他收到京中急报,说沈青青不见了。

    密报中讲,沈青青逃走的那一日,院内负责看守的所有暗卫都中了迷香,屋内的东西一样不少。

    他下令,屋内保持原封不动,等他回去查看,后派出探子四处搜寻沈青青的下落,并在扬州各路派人暗中盯梢,甚至连三溪村的那处村宅,他都有遣人回去盯着。

    半个月过去,沈青青如惊鸿去后,杳无音信。

    孟西洲将收尾事宜甩给寺丞,策马疾驰,孤身归京。

    他踏着飞雪,一路走进桂兰院。

    宅子很大,足以阻隔汴京城内的喧嚣,一眼望去,银装素裹,说不出的寂寥。

    孟西洲第一次觉得,圣上赐给他的这处宅院,会这样的静。

    他直接进了桂兰院主室。

    家具同地面已经落上一层浮尘。

    按照他的要求,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位置。

    燃面明烛火的一瞬,他便在厅内方桌上,见到个信封。

    下意识地紧走两步,打开一瞧,里面塞满了银票。

    全都是一千两的通兑银票。

    孟西洲冷嗤一声,眼底窜出股怒火,不由得握紧拳头。

    他来回走了几圈,屋内的首饰、衣裳、鞋子,所有跟她有关系的东西,都静静地放在那,颇为整洁。

    他回到厅内,坐在漆桃木的四方椅上,静静盯着木门。

    好像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下一刻便会推门进来似的。

    他坐在那,莫名的窒息感袭上心头。

    心口像是压了什么重物,沉甸甸的。

    孟西洲起身,匆匆离去。

    乾元二十二年,十二月初五,大吉。

    沈青青第一次出了那个小宅。

    孟棠嬴一早亲自问她想吃什么,要带她出府。

    沈青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随便选了一家汴京内临主临道的酒坊。

    孟棠嬴真就带她去了,还特地要了间临街雅间。

    酒菜未上,街上忽而热闹起来,孟棠嬴缓缓起身,支起扇窗,向外看去,淡淡道了句“原是请了我两位弟弟。”

    街上人潮涌动,沈青青起初并没留意。

    片刻后,才听出街上在做什么。

    今日是显国公府纳吉的日子。

    依照规矩,由显国公府选择两个同宗子弟作为函使向秦家送去通婚文书及彩礼。

    因显国公府特殊情况,圣上指派了自己两个小儿子给孟西洲做函使。

    这样的阵仗,让显国公府荣光无限。

    街上吹锣打鼓,好不热闹,惹得百姓驻足观望。

    沈青青觉得口干舌燥,直接提起酒壶灌进口中。

    嗓子火辣辣的疼。

    倏地,脑海中忽而闪现出许多陌生的画面。

    原文故事。

    孟西洲、孟棠嬴、孟鸿曦、显国公府、南璃、金元,耀云……

    错综复杂的剧情,在她脑海中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顷刻扑下。

    只这一瞬,她完全想起来穿书后的一切和系统的设定。

    孟西洲是原文反派,是皇帝孟鸿曦的长子,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利刃,注定要刺破赵家滔天的权势,将南璃搅弄的翻天覆地。

    原文中,他带着仇恨披荆斩棘,青云直上,最终成为南璃历史上最强大最冷酷的帝王。

    他会妻妾成群,而秦家娘子是他的皇后。

    而她呢?

    早该死在庆灵峰的沈知意,注定不会有一席之位。

    是她错了,错要留下来。

    去改变一个早已注定的结果。

    她骤然回神,抬眼看向那头的孟棠嬴。

    按照原本剧情,她本不会同他相识,也没有当下被囚禁的剧情。

    沈青青兀自笑笑,原来都是她自找的。

    不过按照记忆中的系统指示,如果她死了,就可以回到书本之外的生活。

    可以真的回家了。

    此刻孟棠嬴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蓦然回首,见沈青青面色潮红,正提起酒壶,自斟自饮。

    他关下窗户,大步回到座位上,夺来酒壶,“先生喝了我的酒,却不同饮怎么行?”

    沈青青抬了抬眼皮,一把将杯中的酒泼向对方的脸上。

    吓得跟在一旁的内官上前半步,被孟棠嬴拦下。

    “你自己留着喝吧,我要回去了。”她笑笑,踉跄起身,听身后那人低声道,“让银杏小心扶夫人回去。”

    “孟棠嬴,好好珍惜当下的日子吧。”她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走了。

    年关将近,汴京内的高门大院都忙着除旧岁,迎新春,地上到处都是火红的炮仗皮。

    素来冷清的显国公府,今年却是格外热闹。

    想着明年府内就迎来新妇,魏氏一早便趁着孟西洲不在,将安怡院主室内的家具全部换成了更为华贵的紫檀木,又遣了杂役把整个院落都修葺一新。

    因人手不够,连孟西洲小宅里的那些个杂役丫鬟,都被叫回国公府内帮衬。

    娇云与娇玉,被孟西洲特别留在了安怡院。

    前段时日,因孟西洲出京办案,六礼走了一半,余下的暂时搁置。

    其实谁都知道,皇帝赐婚,三书六礼,两家人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老国公爷同国公夫人,念着子思终是开了窍,日日事无巨细的张罗着婚事,倒也忙的不亦乐乎。

    如此一来,秦家镇平侯府知晓显国公府的重视,两家交往更是频繁。

    临近春节前三日,被禁足的赵皇后,终是得到皇帝赦令,可以一同参加新春国宴。

    赦令下发的第一日,她便遣女史找请来孟棠嬴。

    近日年关将近,各家关系走动频繁,将孟棠嬴几乎困在了东宫之中脱不开身,连城内那处别院都没空去。

    孟棠嬴进到仁明殿时,被殿内清冷与朴素惊到。每年年根时,母亲的殿内总是人头攒动,皆是各宫来讨好请安的嫔妃与女官。

    如今却是冷冷清清,有了几分人走茶凉的意思。

    科举舞弊一事虽未牵连到武安侯,暗中到底还是撼动了赵家根基。

    数月不见,赵皇后见到儿子的那一瞬,失控大哭起来。

    有委屈、激动、更多的还是思念。

    孟棠嬴依旧是那番风轻云淡的模样,见母后这般悲切,他不由得为之动容丝毫,眉头浅蹙,上前宽慰道:“母后安好。”

    “我听说镇平侯府要同显国公府结亲了?”

    即便是权势滔天的赵家,也甚为忌惮镇平侯府在朝堂与军中的势力,两家虽不交恶,但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这些年赵家有后宫女主人赵皇后坐镇,实力上比镇平侯府秦家要强了不少。

    但秦家若同显国公府结了亲,那朝内局势可就不好说了。

    “是。”

    “本宫不得出去的这段时日,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赵皇后圆眸一瞪,“这两家结亲,可比当初显国公府娶金元公主后果更严重,嬴儿你可有对策?”

    孟棠嬴笑着颔首,赵皇后悬着的心立刻落下,“母后知道,嬴儿聪慧能干,定不能让显国公府得逞!”

    “儿臣的确已有打算,兵走险棋,这一步孟西洲若败了,就永无出头之日。”

    孟棠嬴上前一步附耳低语,赵皇后闻言,眸色一亮,笑道:“的确是妙计!”

    少时,孟棠嬴突然问:“秦家同显国公府结亲这件事,是父皇亲自赐婚,母后觉得,父皇是个什么意思?”

    赵皇后眉头一压,摇摇头,“不会的,你父皇去扶持孟文禹的儿子作何?无非是朝堂上相互牵制的一枚棋子罢了,若他真有此意,当年就不会派他去戍守边关,且一去多年。”

    孟棠嬴苦笑,“母亲竟还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当时来看,孟西洲远行西北,的确是被当了一枚弃子,可别忘了前年金元国公主和亲这件美事,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当时金元国突然主动提出和亲,未想那公主竟指名点姓的要嫁给当时还戍守在外的孟西洲。

    后和亲路上,南璃境内,金元公主遭遇不测,到最后金元八皇子贺兰煜只捧得一手白骨葬回了金元国。

    这场和亲,最后变成了一场战争。

    赵皇后不以为然,讥笑道:“异国番邦小国的公主能对他有什么助益,他若真娶回家,同你太子身份的境遇大不相同,还得给个正妻的名分,到时候他也只能哄着。”

    “若单从婚事来看,母后说的不错,秦家的确是对孟西洲最有助益的,可当年的事,儿臣站在现在的局势来看……倒有了一些其他猜想。”

    “嗯?”

    “儿臣在想,父皇如今这般尽心栽培孟西洲,为他在朝堂铺路,只是因为他是亲侄儿吗?”

    赵皇后知他言外之意,脸色一变,猛的摇头,“不可能,本宫算过月份,孟西洲四月出生,怎么都不会是你父皇的儿子!”

    “出生月份就不能作假了么?母后久居深宫,难道不知几个更改生产月份,避人耳目么的法子?”

    赵皇后听罢,细思极恐,不由得激出一身冷汗。

    孟棠嬴牵起她冰冷的手,安慰道:“不过还请母后放宽心,当年洛瑜难产死后,显国公府放出去了很多仆从,如今儿臣找到了他孟西洲的乳母,一切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赵皇后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句话上,她兀自陷入深思,没听见孟棠嬴所言。

    孟棠嬴的猜测,就像在她心头敲响一口警钟,惊得她彻底清醒过来。

    乾元二十二年的最后一日。

    雪夜清冷,沈青青遣退两个小丫头,独坐在黄花梨的四方椅上发呆。

    听着屋外连续不断的烟火,她想起了儿时在家过年的场景。

    全家人聚在一起,她最受宠,坐在爷爷身边,满桌子的菜,有一半以上都是她爱吃的。

    爷爷说过,知意是沈家的小公主,以后嫁人了也舍不得让她去夫家过年。

    她羞着小脸,脑中幻想着未来夫君,眼前亲人筹光交错,耳边是电视机里欢晚会的声音……

    她被看管得太严了,压根没机会寻死。

    沈青青心不在焉的敲着椅背。

    倏地,屋外几声重重的踉跄步脚声。

    沈青青蓦地睁开眼睛,她盯着木门,少时,孟棠嬴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太子锦服,被人搀扶进来。

    孟棠嬴手中依旧紧握着玉杯与酒壶。

    一向仪表整洁,以温和谦恭示人的南璃太子,今日却看着狼狈不堪。

    他头昏沉沉的,红着脸,见沈青青乖顺的立在那,抬唇一笑,轻声唤道:“先生……”

    “你来作何?”

    孟棠嬴挥挥手,身后冒出几个侍从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将菜品酒水布好后,便匆匆离开,将门关好。

    “来陪先生过除夕。”他抬眼,眸底满是落寞,那股子弱势的模样,任人瞧见都会有些心疼。

    他抿了口茶水,低声说:“抱歉,让先生看笑话了,今夜宫内设宴,我心情不佳,喝的多了些。”

    沈青青见他步脚踉跄,就要跌坐在地,蹙着眉头扶了一把。

    孟棠嬴这段时日待她一直保持距离,这让沈青青稍稍放下戒备,才有刚刚的搀扶。

    他瞬时拉住了扶在他胳膊上的那只小手,后被她甩开。

    他笑笑,趁着她没注意,无声的把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孤本无意叨扰先生清净,只是方才听内官说,先生这几日食欲不佳,连孤为先生准备的除夕宴都没碰……”

    “我不饿。”沈青青说着,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孟棠嬴听了,像个孩子似的笑出了声,他盯着沈青青,摇摇头道:“先生就这般口是心非么?即便先生厌恶孤,也不能糟践自己身子才是。先生,你吃些吧,孤来作陪。”

    说着,孟棠嬴起身,拿起筷子,为她夹菜。

    见沈青青默而不语,停了片刻后,终是动了筷子,用了他夹过去的菜。

    他长舒口气,专心伺候起她,孟棠嬴并不觉得憋屈,糟糕的心情反倒平缓许多。

    不得不说,沈青青被困这段时日,倒是把之前生病时掉的斤称都找补回来了。

    孟棠嬴为她准备了四个厨子,起初每顿饭都会极其奢靡地准备四桌菜,然后逐一试过她的喜好。

    除此之外,每日还有大夫来为她瞧过身子,亦是燕窝、虫草等补品不断。

    她想瘦都难。

    不过今日没什么胃口,他竟亲自过来伺候她用膳。

    沈青青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先生,能否看在我陪着先生迎新辞旧的份上,陪着孤聊些别的?”

    孟棠嬴说的很是卑微,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她这儿找寻安慰。

    “你说就是。”

    他莞尔一笑露出个酒窝,“还是先生好。”

    孟棠嬴为自己斟满酒,长叹口气,像是在同自己鼓气般,自言自语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太过天真……直至今日才知晓,孤的存在竟只是个笑话。”

    他苦笑,“先生,你说,生在帝王之家,到底是幸事,还是不幸?”

    沈青青没有回他,只是听着。

    孟棠嬴继续道:“我自幼苦读诗书,向着父皇母后所期待的努力,幸得上天垂爱,前二十载过的顺风顺水,可为何帝王无情,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培养成另一人的宿敌?”

    “他可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啊。”

    许是喝了太多酒,不知何时,眼眶里满是热泪。

    孟棠嬴仰着头,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落下。

    一旁的沈青青蓦地一怔,脑海浮现出之前做过的梦。

    那个叫洛瑜的姑娘,离开少年文禹后,遇到了另一位公子。

    她唤他鸿曦哥哥。

    似乎是一段原文剧情,但前后因果太过模糊,她也不确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东宫太子,是储君,若你都觉得无奈痛苦,那南璃百姓又如何?”

    “储君?”他含泪大笑,“可我这个储君,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啊,假的!到头来,不过是给旁人做嫁衣!”

    孟棠嬴忽而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似是疯魔。

    倏然,他扭头问:“先生,若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占有了你的心爱之物,又要毁掉你的所有,你该如何?”

    “尽力而为,无怨无悔。”

    她同阿洲便是如此。

    孟棠嬴稳住眸色,突然停在她身前,摁住她肩头,“先生说的不错,尽力而为,无怨无悔,所以先生也是支持我奋力一搏的对不对?”

    沈青青觉得对方有些不太正常,抬手试图扒开他搭上来的手。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定定道:“这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本就是……”

    他满目狰狞,似是猛兽。

    沈青青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孟棠嬴忽然攥住她的腕子,一把将人拽入怀中。

    “你也是我的,阿意。”

    孟棠嬴没有给她时间思考,弯腰的一瞬,细密的吻落进颈窝。

    “孟棠嬴!你答应过我不碰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她尖声叫着,奋力挣脱。

    孟棠嬴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把将她的手反剪起来。

    “先生……”他话语混沌不清,唇瓣碰触到她锁骨的一瞬,整个人便无法思考。

    他害怕同她对视,将她一把翻转,禁锢在怀里,咬着后颈的雪白,断断续续道:“我真的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所以别再只看着孟西洲了好吗,阿意,他的眼里只有权势,只有秦二娘子……等我们完全在一起了,你就会忘记他的,对不对?”

    动作稍大,二人撞翻了身侧的餐桌,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将他玉冠扯下,青丝散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指尖划过对方的面颊。

    孟棠嬴眉间吃痛,金枝玉叶长大的太子,非但没有发怒,反倒是尝到几分特别的畅快。

    他看到地上的瓷片,满脸阴郁的将她横抱起来,大步向内室走去。

    看到尽头的那张床榻,沈青青终究绝望的哭了。

    被孟棠嬴压在那欺负时,她害怕的哭出了声。

    “你这样我只会恨你!孟棠嬴……你疯了,我根本不喜欢孟西洲,更不喜欢你!”

    她大喊着,突然明白了孟棠嬴话中深意。

    他同孟西洲是敌对,而她不过是个被肆意占有的玩物。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她哭的说不清话,也不知道要怎么救自己,只得大骂:“骗子,伪君子,孟棠嬴,你是个混蛋!”

    孟棠嬴不曾捂住她的嘴巴,听她哭喊着,心头的畅意被无限放大。

    似乎只有更痛才能让他释放出来。

    “对不起,我真的会好好待你……等这一切结束,我会想办法把你接进东宫,给你个名分……”

    孟棠嬴低声哄着,动作不停,却无法直视她的眼睛,甚至连吻她的唇都不敢。

    “孟棠嬴,即便我来了月事,你也有兴趣碰么……”

    她哭着说,可惜孟棠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细腕被压在头顶,襦裙提在腰身,沈青青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脱了水,她除了奋力呼吸,什么都做不到。

    待孟棠嬴嗅到那股子特别的血腥气时,才恍然回神,“你……”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会放她走的。

    少时,他将她捂在眼睛上的手向下扯去,柔声哄道:“我今日不碰你……你乖乖忍着便是。”

    沈青青侧背着身子,躺在他怀中,彼此紧紧贴着,孟棠嬴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不知疲倦的疯狂,沈青青无言低泣。

    晨光微熹,青光顺着窗楹淌入内室。

    孟棠嬴紧紧搂着她,一声不吭地盯着她发颤的肩头,像个知错的孩子,既无措,又内疚。

    “孟棠嬴……我这双手,只要你还活着,我便不会再碰画笔。”

    孟棠嬴骤然一惊,哽住。

    他跟沈知意,已经回不了头了。

    孟棠嬴一夜未眠。

    乾元二十三年,元月初一。

    沈青青醒来时,孟棠嬴已经不在,春桃与银杏满守在一旁,准备服侍她净身。

    二人瞥见她身上露出的红痕,谁也没敢吭声。

    沈青青轰退二人,后披着件长裾,独自去了净室。

    不过多时,二人还是跟了进来。

    主子吩咐过,必须寸步不离。

    沈青青只当她们不存在,她在净室里待了整整一下午,一直在洗手。

    直到孟棠嬴亲自敲门,为她送来衣物。

    “阿意,今日迎新年,我送你个大礼。”

    沈青青浸在池子里,留给他一面雪背,声音像是浸了霜,一字一顿道:“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你这么叫我,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无比。”

    孟棠嬴并未生气,淡淡道:“你放心,在你对他死心前,我绝不会碰你。”

    她听了只想发笑,不留情面的讥讽,“原来你不止是个骗子,还是个聋子。你总提孟西洲,是因为你不如他?”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没时间了。”

    沈青青怒声厉喊,“孟棠嬴,我现在就想让你滚!”

    守在一旁的银杏与春桃被这大逆不道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孟棠嬴面孔铁青,没了温柔和煦,他走到池旁,一把拉开她遮在身前的手要往起拽,冷声道:“孟西洲很快就要来了,若你想这般见他,我也不介意。”

    “你叫他来做什么?”

    孟棠嬴听她问起,得意一笑,“我为他做了个局,你猜猜他会不会舍得让你喝下鸩酒,嗯?”

    说着他从漆盘上取下一只酒壶,走到春桃面前,捏开她小嘴不由分说的灌了下去。

    沈青青起初只觉得他在说笑,可当春桃痛苦倒下,七窍流血时,她瞬间慌了。

    “孟棠嬴你疯了!”

    “我是疯了,那也是为你疯的。”他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敢不敢陪我做这个局?”

    沈青青眸色一沉。“我去。”

    半个时辰前。

    同父亲母亲进宫请完安后,在宫门外,孟西洲收到秦恒亲自送来的一封密报和一页户籍纸。

    他低眼一瞧,蹙紧眉头。

    是那张韩施施的户籍。

    密报中,孟棠嬴约他在汴京一间僻静的小宅内一见。

    秦恒见主子策马换了个方向,立即道:“主子,这其中恐怕有诈,不如先派暗卫去查探一二,待确定真是沈娘子……”

    “不必,去把你手上的人立刻召集起来,孟棠嬴既然敢宣战,我又何惧之有。”他沉声丢下这句,挥鞭离去。

    守在一旁的李炎见状,连话都没说出口,赶忙追了过去。

    秦恒不敢耽搁,领命速速离开。

    半途上,汴京的上空忽而狂风大作,吹来风雪。

    本就结冰的大道上加上这层浮雪,更是难走。

    孟西洲同李炎就着风雪遮掩,直接□□而入。

    “分开行动,若有人动手,直接杀了便是。”

    他甩下这句话时,人已经在几步之外。

    李炎愣了一瞬,后拔剑往另一侧奔去。

    少时,搜了大半个宅院的孟西洲一路来到花园中,他提着染着冰霜的剑,身边围着一圈儿侍卫。

    侍卫清楚对方身份,没有殿下的命令,便没人敢下杀手。

    孟西洲并未留情,几剑之下,围着的几人已经倒在雪地之中。

    不过几步,风雪已经把淌出的血迹遮盖住了。

    “孟子思!”孟棠嬴有些兴奋,见人终是来了,撩开阁楼上悬挂着的幔帘一角。

    孟西洲闻声瞧去,远远见池塘尽头的阁楼上立着不少黑影,其上挂着御寒的帷帐。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孟棠嬴拉在怀中的沈青青。

    透过风雪,他看到对方也在看向他,朦朦胧胧,不知神色。

    似乎是错觉,这一刻,眼前的风雪都停下来了。

    孟西洲攥紧手中的长剑,冻得通红的手,已经有些麻木。

    他承认,在得知沈青青逃走消失的这段日子,他心底生出许多阴暗的情绪。

    找回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他缓步走到阁楼之下,孟棠嬴叫退旁人,“外面风雪这么大,堂哥快请进来赴宴。”

    掀帘而入,一楼厅内立着数个暖炉,暖融融的,圆桌上备着T栀子整理W酒菜,四周留了两个丫鬟,孟西洲扫过一圈,没看到沈青青的身影。

    “堂哥一路辛劳,进孤的别院,竟未走正门,委实没了君子之范。”他揶揄着,孟西洲并未理会。

    “咣当”一声,孟西洲把沾了血的长剑横在他面前。

    守在一旁的亲卫瞬间拔出刀。

    “唉?堂哥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们先把刀收好,孤还有话要问堂哥。”

    “是,殿下。”

    “找我作何?说罢。”孟西洲落了座,瞧见孟棠嬴眼角上有两道明显的划痕。

    他心底一沉。

    孟棠嬴缓缓抬手捂着那淡然一笑,“让堂哥瞧笑话了,昨夜耍弄猫儿弄出来的,你说这猫儿平日里瞧着温顺,真在怀里宠着时,就有些不太听话呢……”

    孟西洲盯着孟棠嬴的眼睛,衡量许久,眉色未缓,讥笑道:“太子殿下还有逗猫的好兴致,我还以为殿下昨夜早走,是因扬州案子折了孙尚这个左膀右臂,被圣上当众责备丢了脸面。”

    孟棠嬴眼底一沉,孙尚入狱的确让他焦头烂额,他父亲是工部尚书,昨日晚宴父皇重提孙家之事,他无力帮衬,让孙家这个本就不牢固的盟友彻底断了。

    “堂兄这是故意的了?”

    “扬州之案,铁证之下,孙尚罪无可恕。”

    “你让孤不自在了,孤自然要从旁的地方找乐子。”孟棠嬴不怒反笑,从袖笼里拿出个香囊闻了闻。

    “猫儿的味道不错,堂兄要不要试试?”

    他摊开手,银丝缎面的香囊上,一小支金桂,绣工不那么好。

    孟西洲不受控制的微微一颤。

    “无聊。”

    他的手不动声色的握紧桌上的长剑。

    见他衣襟上沾了不少血迹,孟棠嬴转而问:“不想身为刑官的大理寺少卿,竟滥杀无辜。”

    “伏击朝廷命官,依照南璃律法,理应诛杀。”

    “那堂哥当下又是何意?竟对孤拔剑相对。孤可是东宫太子,堂哥即便想坐上这个位置,也不该这么心急的吧?”

    孟棠嬴的声音明显比方才高了几分,他盯着对方手中的长剑,像是个孩子在觊觎邻家小孩口袋里的糖似的,喃喃道:“父皇的追云剑。”

    孟西洲没有理会,沉声道:“我对太子之位无意。”

    “是么?”孟棠嬴眸色幽深,盯着他看了许久,竟真瞧出出几分坦荡。

    费了这么大的劲,他会不想做太子?

    父皇这些年布的局,委实让他看不懂。

    从孟西洲母亲侍女那听到了洛瑜当年生产的真相后,才知道父皇这些年的反常为的是什么。

    是报复。

    自始至终,他不过是父皇同他最憎恨之人生下的弃子罢了。

    他孟棠嬴,自始至终,就是个笑话啊。

    而孟西洲,从一开始看似一无所有,却已经不知不觉得到了所有。

    包括沈知意。

    顿时,孟棠嬴腔子里内怒火难挨,可双方未彻底摊牌前,这时的谈话,并无意义。

    不如看他痛苦来的痛快。

    “孟子思,孤真的很羡慕你,所以孤看不得你的好。”他咧嘴一笑,眼睛里满是癫狂。

    孟西洲猛地起身,提剑之余,隐藏在四周的暗卫忽而涌上。

    秦恒与李炎持剑冲了出来,护在孟西洲身旁。

    一时间,双方人马都亮了出来。

    孟棠嬴并不意外,吩咐道:“去把人带下来。”

    少时,一阵浅浅的步脚声后,孟西洲看到楼梯处走来那人。

    他眉头紧蹙,带着些许疑虑道:“秦二娘子?”

    “呜呜……”女子被塞着嘴巴,脖子上架着刀,不敢乱动。

    孟棠嬴盈盈一笑,看到楼梯拐角处,露出的那半截藕荷色长裙僵在那处。

    此刻,沈青青停在原地,密长的睫毛颤了颤,把视线从身前的女孩身上收回。

    她没想到,方才同她立在一处的女孩儿竟然是秦二娘子。

    女孩生得白净,眉眼乖顺,五官还带着些许稚嫩,年龄应该不大。

    二人在锦罗阁外有过一面之缘,但沈青青已经记不得了。

    很快,她跟着秦二娘子走了下来,看到不远处的孟西洲,他身着华服,也在向她看来。

    可不知为何,瞧着有些憔悴。

    怕是在担心秦二娘子吧。

    沈青青自嘲一笑,不易察觉地瞟了眼桌子上的酒壶。

    孟棠嬴走上前,凑到沈青青身边,她别过头,露出小半截白颈上满是他留下的红痕,半遮半掩的,恰到好处。

    他笑笑,抬手为她仔细理好衣襟,温声问:“冷吗阿意。”

    沈青青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只得瞪他一眼。

    孟西洲将视线从沈青青颈上的红痕挪开,心底的阴暗再次滋生发芽。

    他想现在就杀了孟棠嬴。

    孟棠嬴看他眼底平静无波,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两位都是堂哥的女人吧?堂哥好福气,两位嫂嫂一人貌可倾城,一人家世显赫,不过常言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今日孤让堂兄做个选择。”

    他走到桌前,一手举起一只酒盏,兴奋道:“一杯鸩酒,一杯屠苏。堂兄来选。”

    “你的外室与秦小姐,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李炎脑子嗡的一声,暗自看向自家主子。

    孟西洲立在那,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对他本就没有意义。

    他要确保的是,两个人今日必然都不会死。

    孟西洲在脑中反复验算,那个唯一可以救下两人的行动到底有几分把握。

    此刻,对面的秦二娘子哭的梨花带雨,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而另一人,挺直了身子立在那,没有任何反应,绝美的小脸上也寻不到半分喜怒。

    “选不出么?你若不选,她们都会死。”

    说着,他将酒杯直接抵在沈青青唇边,孟西洲的心跟着突突一跳,差点就不受控制地冲过去了。

    沈青青低眼看了下酒盏,又扫了眼桌上那只银色宝珠酒壶。

    这原来是只阴阳壶。

    方才孟棠嬴给她展示过。

    壶里压根就没有无毒的酒。

    只不过,两种效果不一样罢了。

    她将视线敛回,看向立在那头的男人,没有一丝波澜。

    不管孟西洲会如何选,她都已经做好自己的选择了。

    一声寒风吹过,帷幔轻颤。

    暖阁内的所有人都听到显国公府的小公爷平静地说出那几个字,“我选秦小姐。”

    仿佛有人关上了唯一的一扇窗,沈青青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她看向桌面上的酒,又看了眼孟棠嬴手中的酒,接了过来。

    一旁的秦二娘子被松开后,面露喜悦,哭哭啼啼的跑向孟西洲。

    孟西洲没有应开双臂去接她,而是提剑冲了出去。

    “沈青青!别喝!”孟西洲大喊一声,话音未落,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

    沈青青已经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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