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暗算 两方算计除凤。
香烟袅袅, 隔着淡薄烟雾,宋知书将眼直望过去,好似望住半生羁绊。
轻霭对面, 有“哐当”一声, 楚含丹懒懒丢下香箸在案, 迎面朝他瞧过来,“二少爷要抬烟兰做姨娘, 也是应当,我自然是应的。只是慧芳那头怎么说?人家跟你这样久,虽无功劳也有苦劳啊, 就叫她眼巴巴这么看着?”
宋知书将茶一饮而尽, 扶案起身, “二奶奶未免也贤惠了过了头,慧芳不用你操心,我自会赏些头面首饰安抚她。”
话儿虽这样说,可他到底是甩手就不管的人,撂下这话出了这门的当头就抛往脑后了。
要扶上烟兰, 只不过是因她怀有身孕, 想拿这孩子堵堵太夫人的嘴,没得叫她老人家看楚含丹七八个月无孕之身心里总是不爽快。
他这厢出去, 夜合忙凑了来收拾茶盏, 迎腰提裙坐上他原来的位置, “小姐, 姑爷要抬举烟兰, 这莫不是个好时机,想那慧芳必定是不服气的,一置气闹起来, 她两个都不安生,岂不是好?怎么你还要提抬举慧芳的事儿来?”
“我自然晓得的,”楚含丹拂开香炉,理着霞彩栀子花儿娇纱裙盖了脚面,前凑两分,“我先问问他心头是个什么主意,我自己心头才有数不是?你瞧,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们也只管找慧芳过来略激一激她。你去瞧瞧她在外头没有,若在,叫她到我屋里一趟。”
替她撩过一缕碎发,夜合临窗望去,在院中淡扫一眼,未瞧见慧芳身影,“好像说是打水去了,恐怕还没回来呢,若她在,那烟兰还能这么轻巧进到姑爷房里?”
二人乜笑一阵,默契地将眼着落于外头幔纱扬舞。眼看日子一天凉过一天,而美人脚上的软缎鞋直朝前路奔着,离春越来越远。
老井边儿上,慧芳才打上来一桶水,和另一个丫鬟担着一路晃荡而去。一不留神,溅出一片水花儿湿了裙面,引得她朝那丫鬟恶骂几句,“你是没长眼呐?要你干什么使的?针织女红一概不会,连做点子使蛮力的活计都笨手笨脚的!”
那丫鬟赶着赔罪,颔首间又溅出来一片,气的慧芳“啪”一下摔了担子,水直往石阶下头泼流去,“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没长眼就罢了,连胳膊也没长不成?既然无用,不如剁了去!看我回去不打你几板子!”
将那小丫头子骂得跪倒在乱石阶之下,她这得了意,旋腰扬长而去。
赶不上,撤下秋裙换新妆,便有冬恨夺路来。她正往屋里去呢,才绕过小池到游廊,便听见夜合立于屋前软软招手喊她,“慧芳、慧芳,你来……。”
游丝软带的一双手招魂儿似的捕了人去,方进了屋子,即见楚含丹在软塌上歪着斜目过来,这一瞧倒如惊梦似的将她惊坐起,“呀,你这裙子怎么失了一大片儿?还不赶着先去换了来,仔细贴在身上着凉。”
软一调、硬一调,将关怀里的嗔怪之意浮于言表,惹得慧芳不好意思起来,牵着裙儿过去,“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沾了些水,二奶奶叫我可不敢耽误了,您有什么吩咐的?”
楚含丹敛起笑,招手叫她对坐过来,将那张澄心纸推到她面前,“你瞧,可是正事儿不是?你我都是无用之人,这么久了也不见个动静儿。你瞧人家烟兰,不声不响的就珠胎暗结。今儿她拿了这诊书去找你那位爷,倒是没说别的,只说要二少爷光明正大、敲锣打鼓地迎她来做姨娘。你二少爷又拿着来和我说,我还能如何?自然是应下了,又想起你来,到底你也是二少爷身边儿的人,这等事儿还是要知会你一声的。”
那慧芳一面听着,一面将纸上的字细细瞧来,字字句句,好不锥心,越瞧到后头,脸上只若数九寒天,刮不尽的烈烈冬风。半晌,她才从纸上抬头,抖着下巴,“您就应下了?”
“啊,我只得应下啊。”楚含丹只将万不得已化为一声凄叹,“你也是知道的,我从进到这里开始也有七八个月了,肚子一直不见响动,太夫人对我早已颇有微词,我也是抬不起头来,如今有了这事儿,我还能不答应不成?别说是我理亏,就算是我膝下有个一男半女,男人家纳妾,我这个为妻的还能驳他不成?”
慧芳眼珠子早已滴溜溜转了一阵,待她说完,立时便挺直了腰枝有理有据地说来,“我的奶奶,我们那糊涂爷不明事儿,可您是最最聪慧的人,真就由得她说不成?哪里知道她是从哪里抄了这张笺子来,何况既无您和太夫人的示意她便能明目张胆的将那糊涂爷勾引了去,怎知她就是行为检点的?即便是有了这胎,也不知是哪里的野种呢!”
言至此,楚含丹亦低眉忖度一会子,适才恍过来,“你说得也有理,若果真二少爷的,自然亏待不了她,若不是……,是我糊涂了,这种事儿,还是应当慎重些。”
她将软唇一咬,咬出千百个为难,“只是这事儿若我去劝了,你们那二少爷恐怕不领情,未必不会反将我视作那等妒妇,我倒不好去说了。慧芳,不如你替我操这个心,去劝劝他再请大夫来瞧过。”
得偿所愿后,慧芳将那笺子折了放入怀中,髻上两枚金樱小钿对日照着,一晃眼,便有伶俐一笑,“二奶奶放心,我尽心去劝,就算不为二奶奶,也是为我们爷。”
楚含丹抬脚下榻,亲自起身送她半步,盼她这一去,即能有死有伤,无论伤的是哪一个,她自己都是稳收渔翁之利的那一方。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①。
这微雨只将寸草润了一遍,倒未及入土,故而体健之人是连伞也不必撑的。小月最深信自己福大命大,见其一路行来,沾湿浅纱一层,凉悠悠熨贴在身上,倒将她心头的恨浇息一寸,只于渣滓下沉后上浮的冷静。
至一院前,只见梧桐成毯,她踏了焦黄枯叶,“嗑哧嗑哧”几声折进院中,见得炊烟盘桓,闻得饭后余香。她进了间屋子,里头正有洒扫的厨娘,她朝一个臃肿背影柔喊一声,“赵妈妈。”
赵妈妈应声回头,将她上下一扫,眼中不耐烦至极,斜依灶台,扬起不阴不阳的调子,“你来做什么?不是才给你们院儿里装好饭过去?喏,鸾凤前脚刚走。”
“我方才在路上瞧见她了。”小月雷打不动,任凭她多少白眼儿,还是笑得可人儿,“我们大奶奶忽然想吃个清抄枸杞芽儿,遣我来要一个。”
不提便罢,一提赵妈妈更是满脸怨愤不屑,“你们大奶奶怎么不自个儿来抄?哼,从前我见她伶俐可爱嘴又乖,一到我们这院儿里来,凡事亲力亲为,我要替她切菜,她还说‘妈妈您坐着吧,哪能麻烦您呢’,我只当她是乡野来得不摆那些小姐姐奶奶的款儿,原来啊,哼,都是哄我的!”
这一开口,就是好大堆抱怨泄闸似的关不住,“哦,现如今倒想起摆起架子来了,自己不来烧饭了,反遣个丫鬟来压我们。那鸾凤一来,倒摆出十二分的架子,要我们做这个做那个,我说‘我们这是小厨房,只会做一些家常的,若要山珍海味,还得请那边儿屋的大厨掌勺才是’……。”
只见那眉上郁愤难填,一起一落间,两个手还掌心抵掌背的拍起来,“谁知她不信,还到她娘那里吹了耳边风,她娘又说动我们管事儿的,倒先罚了我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如今她要吃什么清炒枸杞芽儿,你只管和她说,我不会做!她想吃,叫她自来!”
听了这半晌,小月已得了个意外之喜——原来这赵妈妈对鸾凤早已心生怨恨,正好,就捏了这个作法开端。
她将肩一软,忙围上去劝,“妈妈消消气,您先听我说,这事儿我晓得,我倒要替我们奶奶说几句公道话儿。您同我们奶奶原先早晚在一处烧饭做菜的,可瞧她是哪种仗势欺人的人?”
那赵妈妈侧过身去,面不曾露给她,只将耳朵凑来半寸,似有松动。见状,小月软软搭了她的肩,“妈妈别急着生气,我们奶奶也是有苦不能言呢,这不,今儿哪里是要吃什么炒枸杞芽儿,是叫我借了这名头来同您赔罪呢。”
至此,赵妈妈总算迎面转身,拧着参差不齐的两道眉轻问,“这是什么理?”
“唉,我同您老人家说吧,我们大少爷本就不会说话儿,每日得我们大奶奶伴着,我瞧着倒是开怀许多,我们大奶奶自然也是欢喜在心的,两个人整日眼对着眼喂饭喂水,连我们这些老人儿都不忍去打扰。偏那鸾凤来了,恨不得讨了这个巧宗儿去,便自做主接了我们大奶奶所有活计。我们大奶奶也不敢同她争啊,她是太夫人指派过来的,谁敢说她半句不是?”
“那如此说来,不是她得势欺我,是那鸾凤硬揽了这些活计,倒又推到我们身上来?”
“可不是嘛,我们大奶奶能从哪里长得势呢?”小月接过她手里的扫帚搁下,扶她往长条凳上落座,“原是那鸾凤来时太夫人便说下,若她服侍得好,以后好给她涨银子的。咱们府上这位太夫人您还不知道?专会做这些不费吹灰又能驳个好名声的事儿。她自个儿要做这个巧宗,却不挽起袖子自己干,反倒支使起妈妈来,别说妈妈,就连我们院儿的一众人也不得不让她几分!”
话儿一说开,赵妈妈便展眉笑起来,“我说呢,瞧明珠不是那样儿的人,时常跟我们这些老婆子有说有笑的,身段儿放得比那起自小丫头们还低。”言罢,她拍手站起来,“你坐着,我去给她抄个枸杞芽儿,回去告诉她,我们这屋里的妈妈婆子们都怪想她的,叫她得空还来。”
这厢闹罢,仍起了火,择了菜入锅。小月在一边瞧着,舒眉一笑,“赵妈妈,我们奶奶还说了,让您别得罪了鸾凤,她是有头有脸的人,她吩咐下什么您只管做什么,没得再受罚。”
赵妈妈一头翻锅一头回她,“我也不敢得罪她啊,头回同她争两句,两个月的月例就没了,那可是二两银子啊,我闺女的嫁妆又得愁上半年!”
时下菜已炒了出来,小月接了碟子,一面往食盒里装,一面巧劝,“妈妈别急,等我回去同大奶奶说了,她是菩萨心肠、吃斋念佛的人,必定是要将银子补回给你的。”
那赵妈妈自然欢喜,挽了食盒亲自送她出去。外头已是阴天,小月跨了食盒绕过园中直直回了自己的屋子。一碟子枸杞芽就摆在她桌上,直到起了冷油腥也没人动过。
月华初升,她点起蜡,侧眼扫见那盘绿油油的菜,一片散花如意烟罗绣轻轻拂动,唇间“啧啧”两声儿,便在床架子西侧的黑暗中唤出一条獢獢犬,好时机正如这只满身绒毛凶巴巴的狗儿悄然而至。
她将枸杞芽儿倒在地上一个小木盆中,蹲身下来从头至尾轻拂它的身子,散开的乌发垂遮她的脸,只余黄辉中一条轮廓,“诛碧,你慢些吃啊,又没人同你抢。”
那狗儿置若罔闻,仍低头狼吞虎咽,慵烛里露出凶恶獠牙,撕破长夜。
人静之际,满府里只有廊下几个零落灯笼,如重门怨妇不死心似的燃点着青春盼归郎,燃尽寸寸青灰人不回。
悄阑之中,青莲借着月光摸出房门,踅进隔壁院落,猫着腰轻推屋门,“吱呀”一声儿,不肖片刻,里间便燃起微弱烛光。她抬帘进去,就见宝幄挂起,明珠擎烛起身。
她赶了两步扶她,又将穿鞋一双素靑绸面鞋替她摆正,嘴上却埋怨着,“你躺着说吧,何必起来,夜里怪凉的,可别招了风寒。”
一面说,一面送上一盏银渡浮雕莲纹烛台,明珠接过,将手中红烛插上去,搁在案上拢了肩头湛蓝撒花长褙,唇上撅出一朵妍丽映山红,“我不怕凉嘛,姐姐你坐下说话儿。”
回首帐中,另一位也起了身,自去另一案上倒了两盏清水,一盏自饮,一盏递予明珠,“你先喝口水,我听见你嗓子眼儿里干得很。”
青莲抬眼一望,望见这位唇上也是绮丽殷红,暗一想,猜准儿了方才二人必定在垂幄里头唇齿相接来着,她低眸暗笑,只等着他仍旧坐回床上去方拉了圆凳坐下,“明珠,你猜得没错儿,这小月的确和荃妈妈有过节,我前头才同她道明鸾凤是荃妈妈的女儿,后脚她就往厨房里去了。”
“她去厨房做什么呢?”明珠把盏拧眉,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究竟也不得而知,”青莲参不透其中道理,只将自个儿揣测说与她听,“鸾凤自打过来了,就只往她房中、这边儿屋里、还有厨房跑得最多,另两样不必说,只这厨房……,这些时,你和少爷的膳食都是她管着的,我猜小月是想从这上头做文章?只是不知她要如何做这文章?”
低眉一瞬,明珠还是暂不得头绪,倒是床沿上坐着的宋知濯硬声儿道来,“嫁祸于人。恐怕她是想在菜里做些手脚,害我在次,嫁祸给鸾凤是真。”
“啊?”明珠半信半疑,回首与他,“她害你做什么?你跟她什么事儿结下的梁子,怎么没跟我说过?”
说起危关性命之事,他却不急,只作浅浅一笑,轻松泰然,“我与她无冤无仇,但也无恩无惠。她这人原不简单,当年我好转之后,便将院内之人的底细都叫明安去查了来,各人都有迹可查。唯独小月,只说她是亲人俱无,自个儿卖身进府,前尘往事倒无从查起。”
明珠寸了片刻,多思一时,“这有什么,没准儿就是真的呢?”
“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同荃妈妈结下的仇呢?”他穿着一身暗蓝祥云纹浣花锦寝衣,自床临下,缓缓踱到案边,“你想想,荃妈妈身后是谁?她同荃妈妈结仇,是不是也同太夫人结了仇?我猜,她要给我下毒栽赃给鸾凤,是想将鸾凤这条绳上的人都牵扯出来,岂不就是一箭双雕?”
“我的老天爷……,”明珠吐舌露粉,惊得忙劝他,“那你可得当心些,若她真是要你做这枚‘引子’,岂不是不管你的死活?”
他也拉一根凳坐下,朝明珠挤眉一笑,“不,你反倒还得助她一助。”
余下二人各自沉吟片刻,还是明珠先豁然开朗,抬首一笑,“我晓得了,她利用咱们,咱们也利用她!”回首望住青莲,见她似乎还迷离不悟,她自解说,“小月的仇人,正巧不也是咱们的仇人吗?她想借咱们的名头报仇,咱们也恰好借她的手,故而这毒药,咱们还得助她一下。”
这晌,青莲才吁出一口气,“哎呀我的天,怎么这样绕来绕去的?”明珠以为她还未醒,正欲再细细解来,却见她摆袖一笑,“好了好了,你不肖说了,我明白了,你瞧我就是那样蠢笨的货色?”
“哎呀,”明珠折颈倒在她肩上,两手捉了她的臂膀软软一晃,恍如在闺中做了个母疼姊宠的小姑娘,一颗心也跟着盈袖软绵绵荡起来,“青莲姐姐哪里笨?分明是女中豪杰、闺中英雄!你瞧,你日日都要训我一番才罢,既是你妹子,你就当多疼我些。”
青莲伸出食指,朝她鼻尖上点点,“你呀,在别个面前又有眼力见儿又识礼,怎么独在我面前这副样子呢?可见是仗着我待你好,便越发的蹬鼻子上脸起来,如今还要拿起我开涮,嗳,我惹不起你自躲开吧……。”
眉目飞扬,提裙而起,竟似飞蛾蹁跹而去,明珠在后头敛住笑,软软哀求,“我是把姐姐当亲姐姐看嘛,自然就多在你面撒些娇了。”
人走后,宋知濯依旧折回床上去靠着,久等不见明珠上来,撩了帐子一看,她还在桌上把盏,双肩单弱地撑起一间长褙,撒花儿料子披在身上,是以孱弱之躯熬过霜冻,屹立在下一个春天。
好半晌她才撩了帐子爬上床,樱唇点点翕动,“我实在想不通,小月到底与太夫人荃妈妈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值得她犯险至此。”
宋知濯双臂靠枕,正瞥见她掀开自个儿的被褥,忙扯她一把,“嗳,夜里怪凉的,你就跟我一道睡吧。”
她手扯被子,暗思一刻,还是丢下往他被褥里钻去,“成吧。”
适才抱得温香满怀,双双直转入梦,只闻花鸟蝉鸣、重回春末。
夜褪下一层颜色,凉风萧瑟、晨有冷霜,天边是幽深的蓝,似跌入千尺万寸的海底。明珠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中恍然回到庙中,寐着眼摸下床来,像是在寻摸什么。
那淅淅索索的动静儿将宋知濯也吵醒,撩了帘子在黑暗中寻她一缕倩影,定睛一看,瞧见她正缩在墙角,手指自飞鹤烛台往上摸索,嘴里还在嘀咕呢喃着什么,分明是半梦昏沉,不见天晓的糊涂模样。
宋知濯恍起了坏心,撑起枕头,将声音拖得温柔绵长,“明…珠…,你…在…找…什么?”
墙角那抹身影似梦非梦,浅笑着纱纱的嗓音答他,“师父,我在找我的担子啊,不知道是谁给我放这里来了,我还得赶着去挑水到厨房做早饭呢。”
话音甫落,她便抖着身子清醒过来,抬眸四顾一番,一时倒分不清何处是现实何处为梦境了。
幸而下一瞬就响起宋知濯安魂之声,“快上来吧,地上多凉。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天都没亮呢。”未闻那方动静,他沓着鞋下床去牵她,将她拉回床后,又踅身到案上点了支蜡烛,一面挂帐,一面问询,语中折进温情无限,“怎么了?梦魇了?你坐着,我去给你倒盏热水,喝过就好了。”
烛火一颤,明珠方才清醒过来,泄一缕缓神过来的浅浅笑意,捋过鬓角一缕垂发,“没做梦,就是起得早,一时没清醒过来,以为还是在庙里时,要去摸了扁担挑水,半天摸不着,就给你叫醒了。”
他坐下来,两个拇指在她额角太阳上缓缓按着,“今儿起这么早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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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 柳永《戚氏·晚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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