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夺妾 > 第28章 低头的第二十八天

第28章 低头的第二十八天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三人回头去望, 原来是叶繁星,手边牵着陈曦蕴, 一大一小正往这边走。

    “是你啊,那个风车坏了,你还能给我做一个嘛?”陈曦蕴仰头,看着阿年,又瞄了瞄她的手。

    阿年笑着应了:“好,等我回去就做。”

    锦纹见了两人,只是淡淡行礼:“见过三公子, 表少爷。”也不等两人说话,就走了。

    叶繁星冷眼看着,他才懒得理这种踩高捧低的女人,又朝阿年道:“怎的这么久不见你?周玄清不许你出来?”

    阿年牢记世子的话, 不想跟他说话, 偷觑了他好几眼, 又都被他看到了, 只满脸尴尬的去和阿蕴说话。

    “表少爷,您今天真可爱。”

    阿年没话找话, 说的十分生硬,不过陈曦蕴今天又是一身宝蓝色团纹缂丝长袄,头上戴着瓜皮帽,额头处镶了一块碧莹莹的玉饰, 越发衬的小脸圆润娇嫩, 叫人看了便喜欢。

    陈曦蕴闻言很不高兴的看着阿年:“我是男子汉, 不许说我可爱。”

    阿年:……

    一边的叶繁星饶有兴趣的看着阿年,双手抱臂:“阿年,现在连话都不跟我说了?是不是周玄清那家伙这么嘱咐你的。”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年不自在的看了他几眼, 还是没理他,她觉的还是应该站在世子这一边,毕竟世子小时候肯定是没抢过叶繁星。

    陈曦蕴却等不及,拉着阿年往回走:“阿年,快走,快给我做风车。”

    云央偷偷扯着阿年落后几步,轻声道:“世子真的吩咐了?”

    阿年犹豫着点头。

    到了长宁院,陈曦蕴径直往里冲,一边跑一边喊:“舅舅,舅舅,我来啦。”

    进了二进院子,却发现没人,不由摸头看向阿年。

    阿年笑着和他解释:“世子出去了,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说表少爷来过好不好?”

    陈曦蕴小小的眉头皱起,像个小大人般点头:“唔,这样也好。”

    阿年和云央去后罩房拿做风车的材料,在二进院子石榴树下的石桌上开始做了起来,叶繁星也坐在一边,阿年也不敢出声让他走,不过想着也就坐一会,便也不再管。

    谁料这时候周玄清居然回来了,手里抱着几本书,后头德喜手里也抱了一堆书,面面相觑的看着院子里的人。

    陈曦蕴最先看到,立刻跳下凳子去抱周玄清的腿:“舅舅,您去哪儿了?我都等了您好一会了。”

    周玄清看了眼叶繁星,神色淡淡的,只微微颔首,却并没有说什么,随后又低头摸阿蕴的小脑袋:“阿蕴乖,舅舅出去办事了。”

    说完便朝正房走去,进了屋子,自己脱下氅衣,将书放在窗前的书桌上,透过窗牖去看院里的情形。

    见阿年准备放下手里的东西,可被陈曦蕴看到了,连忙拖住她:“不行,你要快些帮我做好。”阿年又好脾气的坐下,继续帮陈曦蕴做风车。

    周玄清看着,唇角微勾淡淡笑了。

    “你似乎有些不同了,这真是很好,我很高兴,你没有赶我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繁星进了屋子,也看到了周玄清嘴角来不及收起的笑。

    周玄清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看着院子里阿年被阿蕴折腾的无奈样子,又旁若无人的淡笑起来。

    “过去的事总会过去,我也不能记一辈子。”

    叶繁星听到这句,眸中隐隐有水光微闪,只觉得喉头堵的厉害,连鼻尖都有些酸涩。

    他好半天才抬头看着周玄清,神色中多了丝轻松,笑容也越发真诚。

    见周玄清盯着阿年看,连忙说道:“你别怪阿年,是我非要跟进来的,她不敢赶我走。”

    叶繁星心里清楚,或许周玄清的转变,就是从阿年这开始的,他还记得,那时他登门,周玄清红着眼睛赶他,还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周玄清一动不动,只神色温柔的看着窗牖外。

    阿年心里急的很,她想跟世子解释下,她没有跟叶繁星说话,也不是她让叶繁星进来的,又见叶繁星进了屋子,更是着急。

    乱中出错,不小心就将风车撕裂了一处,好在只是一处小风车,却也让陈曦蕴很是不满。

    “哎呀,阿年你真笨。”

    “哎哎哎,这里又破啦。”

    满院子就听到陈曦蕴抱怨的声音,阿年两手都抖起来了,满脸沮丧的坐在那拼凑。

    陈曦蕴正打算催她,可头顶就被人敲了一下。

    “阿蕴,不许这般说话。”周玄清大掌盖在陈曦蕴的头顶,面色如常,见他抬头,又捏捏他的脸,“不许这般跟阿年说话。”

    叶繁星也点了点陈曦蕴的额头:“你娘怎么跟你说的?说话不许这么没大没小。”

    陈曦蕴噘嘴:“知道了。”转头又催阿年,“阿年,你要快点哦。”

    阿年:……

    好在看到出来的两人面色平和,阿年心也放宽了些,知道世子并未介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阿年总算做好了一支小风车,陈曦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虽说拿风车的时候极是克制,可拿到了风车后,还是忍不住跑了起来。

    阿年低着头往周玄清面前走,不知该如何说。

    周玄清见她这模样,心里一清二楚,刚抬手准备替她撩开颊边的发丝,外头德喜进来了。

    “世子,不好了。”德喜放下书就出去了,外头有人跟他报了消息,“世子,不好了,夫人在暖春园跟人起了冲突,您快去看看吧。”

    又对叶繁星道:“三公子,外头有个小厮,说是找您的,看着好像挺急。”

    叶繁星和周玄清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恍然,又都变了面色,异口同声的问了起来。

    “暖春园是你的?”

    “婶婶今天怎么去了暖春园?”

    一得到答案,周玄清立刻吩咐了下去:“去,通知大小姐,我在门口等她,阿年,你照顾好阿蕴。”

    阿年连连应声,两人急忙抬步往外走,陈曦蕴见两人往外跑,也跟着跑:“舅舅,叔叔,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叶繁星此时面色有些苍白,神色莫名,回头摸了摸陈曦蕴的脑瓜,声音有些抖:“阿蕴,你就在家,阿年还可以给你多做几个风车,叔叔日后再来看你,给你带小礼物。”

    又对阿年道:“麻烦你先照顾他,我走了。”随后紧追着周玄清而去。

    阿年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看周玄清的面色,应该不算小,见陈曦蕴想冲出去,便连忙拉住。

    陈曦蕴不乐意,拼命挣扎,阿年抓不住,又叫云央,两人一起才算按住了这小祖宗。

    “你们放开我,我要出去。”

    阿年攥着他两只手,整肃面色:“不行,你还太小,只能由我照顾你,你要是不听话,等舅舅回来,他会不高兴的。”

    “你不说,谁知道我不听话。”陈曦蕴小小的个子,头倒是昂的高,恶声恶气的威胁阿年,“你不许跟舅舅说。”

    阿年故作惊讶:“我为什么不能说?你确实不听话啊。”

    陈曦蕴怒了:“你……”

    阿年也很惆怅,国公爷惯常不在府里,此时其他人又都去了暖春园,国公府都空了。

    不过有一点阿年没有想到,暖春园竟然是叶繁星的。

    又兀自笑了起来,也是她当时玩的忘乎所以,其实暖春园里的许多东西都和叶繁星对的上,尤其是那催生的花儿,而且,他还有钱。

    暖春园这两年起来的极快,一向标榜的是富贵温柔乡,引得玉京许多人都争相前往。

    此刻暖春园里却再无一丝桃花源的意味了,随着人来的越多,围起来的人也就越多,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拐七抹八的都攀着点亲戚。

    尤其是妇人居多,这下子看好戏的也就越发的多。

    周玄清一行人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围着的一大圈人,议论纷纷。

    “哎,是国公府的吧?”

    “是嘛?又闹起来了?”

    “这都安生了这么久,怎的又闹起来了?”

    “哼,谁又知道呢,不过都是苦命人。”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叶繁星看着手下的人,怒声道:“不是说了,遇到这种事,要尽快疏散人群么?”

    手下愁眉苦脸的:“我的爷哎,实在是没办法啊,都是贵人,咱们的人也不好下重手,况且国公夫人实在太狠了,她自己都巴不得事情闹的再大些。”

    周玄清眉头皱的很紧,语速很快:“现在不要说这些了,立刻找人重新疏散,阿姐,你去劝劝母亲。”又朝叶繁星道:“你也去将你母亲请出去吧,总之不要让事情再闹大了。”

    各人立刻都各自去了,周玄清冷眼看了下那边围着的人,朝那绿树青竹围绕的小巧院子走去。

    “父亲。”周玄清果然看到周季深坐在宅子里,许是司空见惯,竟还倒了杯茶水,冷然道,“您不去劝劝么?”

    周季深正头疼的紧,见自己儿子来了,长身玉立,面色端肃,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何事,不禁老脸一红,有些畏缩。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那性子,我要是去了,她能闹的更狠。”

    周玄清唇张了几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口一时酸胀,一时又冷寂,最后只余满心寂寥,也只能作罢,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季深,随后转头走了,再没回头看一眼。

    人群散了个干净,周玄宁安抚的很快,也并未有什么波折,国公夫人衣衫凌乱,发髻披散,双眼通红,浑身抖如筛糠,像是入了魔障。

    声音也颤抖起来:“贱人,宁儿,那个贱人,还有那个杂种……”

    周玄宁流着泪,紧紧握着国公夫人的手:“母亲,母亲,您别再想了,不值得,不值得……”

    她一时不查,都没发觉母亲自己来了这暖春园。

    国公夫人抖抖索索的坐了半晌,才回过神,见到自己满身凌乱,不由又是心酸又是难堪,须臾捂着脸哭了起来,声音凄然无助,又带着刻骨恨意。

    “宁儿,我就这样过了一辈子,已经不知道哪里值得,哪里不值得了……”

    母女两抱作一团,周玄宁看着母亲憔悴失态的模样,再无往日一丝端庄威仪,心中酸痛。

    仿若从前那些痛苦记忆又回到了此时,心口一阵疼又一阵刺,却又无可奈何,此时见父亲压根没有出现,不由生了满心怨怼。

    周玄清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两人哭做一团,幽幽咽咽的、受了巨大苦楚般,从窗屉里一阵急一阵缓的透了出来。

    这些哭声好像穿透了时光,自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抽丝剥茧般,将往昔渐渐在脑海里又翻涌而出……

    周玄清闭上双眼,眼睫颤动,好像又回到儿时母亲抱着自己哭诉的时候,小小的他浑身颤抖……

    她时而哭泣:“清儿,娘只有你们了。”

    她又时而狰狞:“清儿,那个贱人生的杂种你再不许理,听到没?”

    ……

    不由脚步微顿,怔怔的立在墙边,面上罕见带了丝慌张,束手束脚的,手攥的极紧,看着竟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屋内哭声渐止,周玄清也渐渐回过神,脚步沉沉的走了进去。

    “母亲,阿姐,回去吧。”

    看着两人双目通红,国公夫人眼睛肿的高高的,周玄清一阵恍惚。

    回了国公府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周玄宁并一个丫头一起,扶着有气无力的国公夫人走了,将陈曦蕴托付给了阿年。

    长宁院前,阿年也朝周玄清迎了上去,发现他眼神飘散,有些魂不守舍,周玄清极少有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

    陈曦蕴折腾了阿年一下午,后来总算睡着了,此时也才刚醒,揉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扯阿年袖子。

    “阿年,大家都怎么了?”连娘亲刚才都没理他。

    阿年扶着周玄清往正屋走,周玄清拒绝了,摸摸陈曦蕴的头:“阿蕴,你今天就跟着阿年一起好么?舅舅累了。”

    陈曦蕴大概也知道出事了,只怯生生的点头,拉着阿年的手不愿松开。

    见周玄清落寞的走进了小书房,背影寂寥,阿年便牵着陈曦蕴去了后罩房,陈曦蕴终于不再折腾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

    到了掌灯摆饭的时候,阿年和云央心不在焉的给陈曦蕴夹菜,几人也没什么胃口。

    她心里记挂着周玄清,从回来到现在,周玄清就一直呆在小书房没出来过,水米不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阿年猜度,国公夫人与人起争执,大抵也就那么几类人,后宅里攀比的;素日里有仇的;要么便是昔日的仇敌。

    攀比的和有仇的,也不会故意往她面前凑,那就只剩仇敌了,可国公夫人的仇敌,除了叶繁星的母亲,还能有谁?

    哎,想到这儿,阿年长叹了口气,她虽不知内情,可到底在国公府多年,东一耳朵西一棒槌的听了一些。

    国公爷风流,女人不算少,这府里那么多姨娘国公夫人不管,反而非要去管那府外头的,当年还不如一顶小轿抬进府,放在眼皮子底下岂不安生多了。

    “阿年,我不想吃了。”陈曦蕴低着嗓子,怏怏的放下了筷子。

    阿年有些心疼他,陈曦蕴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小姐为了丈夫的前程,一并奔走在任上,小小的陈曦蕴跟着祖母过活,如今好不容易接到身边母子前嫌尽弃,等着一家团聚,又遇到这事儿……

    孩子天性-敏感,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门儿清,陈曦蕴聪慧,极会看人眼色。

    “阿蕴,不想吃那咱们就不吃了,等饿的时候再吃。”阿年笑着安慰他,又摸摸他的头,“可舅舅也没吃,咱们去把好吃的送给舅舅,然后我们回来睡觉好不好?”

    陈曦蕴乖巧点头:“好。”

    阿年和云央一起去小厨房端了几碟清淡的菜,并一碗米饭,装在食盒里,牵着陈曦蕴走到了小书房前。

    “世子,您还好嘛?该吃些东西了,您出来吧。”阿年上前敲门,可里头无一丝声响。

    陈曦蕴揪着袖子站在后头,看着阿年和云央面面相觑,满脸担忧,他心头一阵害怕,小嘴瘪了瘪,也扑了上去,小手极用力的拍门,声音里都有了哭腔。

    “舅舅,舅舅,您在里面嘛?”

    “阿蕴给您送饭来了,阿蕴以后一定听话,舅舅,您跟娘亲是生阿蕴的气了嘛?”

    阿年看的心都碎了,小孩子对这些事有多敏感她太知道了,连忙蹲下-身搂着阿蕴一阵安慰:“阿蕴乖,舅舅就是心情不好,阿蕴这么乖,娘亲跟舅舅怎么会生气呢,没事的……”

    小书房的门从里头开了,周玄清扶着门框一脸疲色的看着阿蕴,有些苍白的面色勉强浮起一丝笑意,朝他招手,嗓音嘶哑:“来,阿蕴,到舅舅这来。”

    陈曦蕴扑到周玄清怀里大哭起来,到底年岁还小,抱着哄了一会,就头一点一点的瞌睡,只是哭的都抽噎了,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抽的,叫阿年好生心疼。

    “世子,您要不先吃些东西,把阿蕴抱去后头睡下。”

    周玄清像是有些恢复过来了,朝阿年柔和点头:“唔。”也算答应了。

    云央抱着已经睡着的阿蕴下去了,阿年坐在案几边,一样一样的将菜拿了出来,还絮絮叨叨的道:“今日阿蕴其实很听话的,他也就缠了我一会,后来就玩儿累了,也就睡了……”

    周玄清先喝了杯茶,端着碗慢慢的吃,时不时看阿年一眼,听她说着这些小事,渐渐一碗饭也就吃完了。

    “他只是害怕,我明白。”周玄清放下碗筷,慢条斯理的净手擦嘴,牵着她的手安慰,“我无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别担心。”

    阿年淡笑着点头,周玄清不愿说,她也不会问。

    伺候着周玄清洗漱好,又见他坐在桌前拿了本书,恐怕一时半会不会睡下,阿年便想着回去看看阿蕴如何,小孩子心思不能重,会长不高的。

    云央将他照顾的很好,脸儿通红的躺在阿年的床上,睡梦中还皱着小眉头,阿年笑着给他掖掖被角。

    “阿年,世子到底怎么了?”云央自世子回来后,连话都不敢说,见阿蕴可怜兮兮的,便一心照看他。

    阿年摇头:“世子心情不好,许是勾起了伤心事,你也跟其他人说说,这些日子不许在世子面前提这些事儿,说话都小心些。”

    云央连连点头:“哎,我明白的。”

    阿年看着阿蕴,眼神悠悠的,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以前。

    她和云央从前也只是小丫头,听来的东西,拼凑不了多少,只知道当年国公夫人和叶繁星的母亲有极深的渊源,为了这个家,还拉上一双儿女,整日哭天抢地的。

    那时候国公府日日愁云惨淡,乌烟瘴气,动辄就有人被发卖,这也导致其他人更是三缄其口。

    可再具体的,也就不清楚了,当年到底发生何事,阿年这小丫头,哪有权力知道。

    不过消息虽少,却也能推断不少东西,那时候阿年年纪小,周玄清也不大,和现在的阿蕴隔不了多少。

    阿蕴今日反应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时候小小的周玄清是怎样的情形。

    国公夫人那时候只顾着丈夫,却疏忽了儿子,当时周玄宁已经快要定好了人家,也是个小姑娘,安慰母亲就够难的了,也顾不上许多,周玄清小小年纪,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

    只是周玄清一向沉着镇定,任何事都是不慌不忙,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毕竟是国公府未来的支柱,他不会倒下的。

    此时,他不一定喜欢被人打扰,阿年想着也打了个呵欠,随便洗漱一番,便也上床睡下了,正好照顾阿蕴,也算不负大小姐所托。

    正院里周玄清坐在桌前,直到冬日的凉风吹入骨髓,手臂都冻僵了,才惊觉手中的书都拿倒了,皱着眉捏了捏眉心,周玄清轻唤了一声:“阿年。”

    过了半晌,却无人回应,周玄清怔了半晌才苦笑两声。

    本以为那些事都已经埋在脑海深处,可如今一朝又泛滥;明明都已经行了冠礼,过了弱冠,到了担当的年纪,可还是会受其困扰,心绪难宁。

    可见人这一生,受其影响最重的,必是孩童时代了。

    到时候书上又可添上一笔,周玄清想着,便起身在院中转悠了起来,他还是有些睡不着,往事翻涌,他需要时间沉淀。

    德喜一直立在外头呢,见世子出来,冻得都磕巴了:“世子,阿年回了后头的罩房,表少爷也在罩房睡下了。”

    周玄清拍了拍他的肩:“下去喝碗姜汤,睡吧。”

    见德喜小跑着走远,周玄清陡然觉得这长宁院忽然孤寂了起来。

    漫无边际的的寂寥之意悉悉碎碎包围了院子,萧瑟的凉风吹的石榴树枝叶沙沙作响,月色被笼在云层后,影影绰绰的透下一点冷光,越发显得苍凉。

    檐下的大红灯笼吹的左摇右摆,吱嘎作响,周玄清看着凄凉的月色,心头突然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孤独感,空洞又迷惘。

    他第一次不想再去看书,此刻,他只想有个人能陪着他,不需做什么,仅仅只需要陪着他就好。

    不知不觉脚步就往罩房而去,这条路周玄清不知走过多少次,此时走来,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的是阿年乖巧澄澈的眸子,和那惯常微微弯起的唇角,自然而又让人舒适。

    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推开了阿年的房门,悄无声息,周玄清借着窗牖里透过的一点微光,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睡的正熟。

    阿蕴睡在里头,睡姿十分独特,横在床中间,幸好床榻够大,够他翻腾,而阿年则板板正正的躺在边沿,睡容娇憨。

    脑海里陡然响起了一句话,‘小孩子好,活泼有生气,很可爱的’,周玄清看着睡姿迥异的两人,心口微暖,忽然就笑了。

    本也想躺下去,可看着睡的脸颊通红吧唧嘴的阿蕴,有些舍不得弄醒他,便悄悄掀开被子,探手轻手轻脚的将阿年抱了起来。

    许是气息熟悉,阿年只是皱皱眉头并未醒来,周玄清松了口气,又抿唇笑了起来。

    这个样子,哪里是个饱读诗书的人,倒像个偷香窃玉的小贼。

    走出后罩房,怀里的阿年一如既往十分乖巧,窝在他怀里,柔软纤弱,不堪攀折。

    翌日,冬日暖阳洒下一片金色的光,国公府里一派和谐静谧,谁又知道这安静祥和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

    长宁院后罩房里阿年的床上,阿蕴的哭声震彻了整个长宁院,院子里的云央最先冲了进去。

    阿年睡的迷迷糊糊,吓得闭着眼睛四处摸,摸到一颗毛茸茸的头就往怀里带,哑着嗓子安慰:“阿蕴别哭,阿蕴别哭,乖啊,阿蕴,别怕,我在这……”

    又觉得不太对劲,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旋即阿年整张脸都红透了——

    怀里紧紧搂着的人——赫然是周玄清,正满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呢。

    “世子?您,您怎么在这?”阿年四处的看,觉得不太对劲,这明显不是自己的房间,“这,这是您的房间,我怎么在这?”

    这是周玄清的屋子和床榻,阿年还从未在这宿过。

    周玄清见她彻底清醒过来,带着满脸的疑惑,他脑中思绪飞速旋转,随即慢吞吞的起身,面上丝毫不显。

    “唔,昨夜你像是梦游了,一直敲我的房门,我就勉为其难让你睡在我的房里了。”

    阿年满脸不可置信,百思不得其解,嘴角抽搐,看着周玄清不像撒谎的样子,又一脸笃定,嗓音清越无波动,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世子为人她是知道的,难道她真的有梦游症?

    周玄清只觉脸颊一阵滚烫,自己穿好衣裳就立刻出去了,清了清嗓子:“阿蕴在哭,我去看看他,那个……阿年,你昨夜肯定没休息好,再睡会吧。”

    旋即大步朝后罩房走去,留下房里的阿年眨巴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又躺了下去。

    好像确实没休息好,她觉得眼皮子很重,困的很,可能昨夜是真的梦游了,阿年满心庆幸,幸好周玄清没有叫人把她叉出去。

    躺下去后,周身和鼻尖全是周玄清的男子气息,这是她第一次躺在周玄清的床榻上,阿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偷偷笑了。

    周玄清一进后罩房,和急匆匆的云央撞了个满怀。

    云央吓得半死,满脸又急又恐,立刻跪了下去,结结巴巴的:“世子,世子,阿年她……阿年她,她不见了。”

    她进来没看到阿年,以为她是起身了,见阿蕴哭的厉害,便连忙哄了起来,好不容易哄好阿蕴,阿蕴抽抽噎噎的就说阿年不见了。

    “阿年在我那,一点小事也急成这样?”周玄清沉着面色,皱眉看云央,若不是这丫头伺候阿年还算尽心,不然早就换了。

    云央见世子板着脸一甩袖子,牵着阿蕴走了,才后知后觉明白世子话里的意思。

    阿年躺下后却睡不着了,只能起身,推门出来一看,见云央满脸迷茫的站在廊下,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德喜正在扫院子,周玄清不知去哪了。

    连忙朝她招手,一脸难色的和云央咬耳朵:“云央,你帮我找个大夫,我,我好像有梦游症……”

    老人家说了,不能讳疾忌医,有病就得治。

    云央:……

    今天是怎么了?

    一大早个个都做奇怪的事儿,说奇怪的话?梦游症?她和阿年以前同床共枕那么久,怎的从来没发现?

    周玄清带着阿蕴去见国公夫人,屋子里全是苦涩的中药味儿,国公夫人正戴着宽厚的抹额躺在床榻上,即便炉火旺盛,身上依旧盖着厚厚的毡毯,脸色蜡黄,无精打采。

    周玄宁拧眉坐在床边陪着,一脸郁色,见周玄清和陈曦蕴来了,脸上终于露了丝笑意:“母亲,您看,阿弟和阿蕴来了。”

    国公夫人没什么精神,笑着和阿蕴逗趣了一会,便神色疲倦,周玄宁见状连忙让徐嬷嬷伺候,自己出去和周玄清说话。

    “阿蕴还要麻烦你多照看几日,母亲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周玄清点头:“阿姐,我……”

    周玄宁见他说不出话的局促模样,淡淡笑了,拍拍他的肩。

    “行了,我都明白,你有这孝顺的心就行,母亲就交给我来照顾,你一个男子,也不太方便的,母亲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心头郁结,你放宽心。”

    周玄清沉默的点头,在屋外担忧踟躇了半晌才又牵着阿蕴回去了。

    安静了一路的阿蕴,快要到长宁院的时候,才拉拉周玄清的手:“舅舅,外婆是生病了么?祖祖也是一直躺在床上喝药。”

    周玄清蹲下=身,捏着他瘦弱的肩,神色认真:“是的,不过很快就会好了,阿蕴别怕。”

    日子如风远去,很快就到了大年夜,休息了几天的周玄清又要准备上值,也提前和国公爷、国公夫人拜了年。

    这也是昭文馆的惯例,刚刚进去的直学士,总是要多受累些,何况周玄清受上峰赏识,就更不能推辞了。

    只是阿年一直闷闷不乐,周玄清见了就笑,遂捏捏她的脸:“怎的?我又不是去打仗,这么担心做什么?”

    阿年替他披上衣服,软软糯糯的埋怨:“那也不能大年三十还要指使人去干活吧?”又指了指外头漫天的烟火,“您看,到处都是团圆的人,就您一个人守值。”

    周玄清见她真心实意,心头不由一阵柔软,脑中忽然起了个主意,便笑着和她打趣:“不如你跟我一道去,还能在那受受书海的熏陶。”

    其实这几日,阿蕴一直留在长宁院,他极喜欢阿年,日日夜夜的缠着她,周玄清想和阿年亲近都没办法。

    总不能跟一个孩子抢,又不能故技重施,那种梦游症的拙劣法子,用一次就够了。

    阿年闻言眼睛一亮,又熄灭了,声音有气无力:“世子,您别再取笑我了,我是女子,哪里能进昭文馆那样的地方。”

    周玄清淡笑:“如何不能进,如今,你也算‘饱读诗书’的人了。”反正阿蕴已经送到寿安院一起守夜去了。

    ……

    阿年哪里说得过周玄清,很快就开始考虑应该怎么混进去,又要带什么东西……

    周玄清给了她一件自己的衣衫,又见她兴奋不已忙活半天,在食盒里装满了吃喝的小玩意儿,周玄清也没有制止,这种时刻有人牵挂,事事有人操心的感觉,其实也挺好。

    阿年看着自己身上长了一截的衣衫,这是一件月白色斜襟锦袍,周玄清穿的不多,幸好她身量够高,不然可真穿不上。

    趁着还有时间,拿起针线粗糙改了下,也算看的过去。

    “行了,时刻牢记,头抬高,步子迈大一些,不要畏首畏尾的就行。”

    周玄清看着阿年,满意点头,今次想必无人能打扰他们二人,这个年夜,也算不难捱了,也好过在家看着父母双亲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马车轱辘响了多久,阿年就满心惶恐了多久,不时摸头上的束发的冠,还不停拉抻衣摆,坐卧难定。

    很快德喜的声音响起:“世子,到了。”

    周玄清当先跨步而出,阿年紧随其后,只目视前方,不敢抬眼四处乱看。

    昭文馆前是一大块空地,门前没什么特殊的,种了许多槐树,因着过年,那朗阔的檐下也挂了好多大红灯笼,影影绰绰的能瞧见‘昭文馆’三个苍劲虬髯的大字楠木匾额,威严无匹。

    阿年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掌心冒汗,低头跟在周玄清身后,努力使自己镇定。

    周玄清却冷定如神的抬脚,门前有守卫与他寒暄。

    “世子爷,您来啦,辛苦辛苦。”又看了眼周玄清身后的人,手里提了个大食盒,昭文馆大年三十惯常有人守夜,也算旧例,况且大年夜里总不能让人吃喝不得,遂扫了一眼便罢。

    “唔,你们也辛苦了。”

    阿年见周玄清淡淡颔首,随后便进去了,压根没人管她,心里一喜,连忙提着食盒也跟了进去。

    里头极大,一进的院子里厢房门都合上了,过了垂花门,再走一道游廊,便到了一处三层的木质高楼前,阿年抬头满眼敬仰的看着。

    这里头是大周书籍最为齐全的地方,是所有读书治学之人心中的圣地。

    阿年不敢放肆,跟着周玄清轻手轻脚的进去了,当先便是一排排的案几,随后视线往后,是一排排的木质书架,刷了上好的漆,一本本书整齐的放置在书架上,倒是与青云书斋有些类似。

    她大气都不敢喘,只觉这地方太过神圣,有些束手束脚。

    “来,坐下吧。”周玄清选了靠角落的案几坐下,边上有个火盆,又端了一根三杈松鹤缠枝铜烛台放好,招手让阿年也过去。

    阿年坐下后,担忧的四处看:“世子,不会有事吧?要不我还是走吧。”

    见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周玄清闷笑:“无事,都已经进来了,还怕什么?”

    他觉得自己开始有些矫情了,自那晚后,私心里就不愿再受孤独的苦。

    有阿年在这陪着,能让他平心静气,况且这大过年的,没道理主子在这孤孤单单,婢子在家舒舒服服的呀。

    周玄清想的理所当然,拿本书靠在墙上看起来。

    阿年坐了一会,见确实无事,便也安定下来,将食盒打开,小心翼翼端出里边的茶水点心,又摸了摸茶壶,可惜天气太冷,这茶已经不烫了。

    见周玄清看的入神,阿年坐在一边无聊打起了呵欠,有些困了呢,这几日跟阿蕴睡一块,每晚都被他踹醒,十分辛苦,却也再未有梦游症状了。

    过了许久,周玄清一杯茶饮尽,再入口时,才察觉没了,偏头一看,发现阿年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一边的火盆里炭火‘哔啵’炸响,周玄清看着她娇美模样,一缕发丝倾泻而下,遮住了妍丽的唇瓣,那一抹娇容,清丽难言。

    周玄清心口蓦然一动,覆过身子,在她侧脸上印下一吻。

    阿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见周玄清坐在一边拄着手支额闭目养神,从帷幔一开一合间可以看到,天色已经快要亮了。

    已经是大年初一了,阿年心头一跳,她应该是被世子抱出昭文馆的吧?

    这时车厢门被敲响,德喜的声音传了进来:“世子,到沧澜居了。”

    周玄清睁开眼,就见阿年看着自己入了神,样子呆呆的。

    “走吧,我们先休息下。”

    阿年跟着一同下了马车,发现不是国公府,是一处陌生所在,白墙绿瓦的小院子。

    “世子,咱们不回国公府么?”

    “今天初一,国公府里大概是静不下来。”德喜已经打开门,周玄清牵着阿年走了进去。

    阿年闻言心头默然,世子不爱应酬,国公爷再没什么建树,可朋友还是有的,少不得又要世子出去应付,在这也好,世子也能躲躲懒。

    没想到世子的私密地方还挺多,阿年伺候周玄清洗漱完,二人又一同打起了呵欠,周玄清眼睛里都有了血丝,二人双眼都是雾气朦胧。

    没一会,周玄清紧紧揽着阿年,二人沉沉睡去。

    这个年三十,总归有人欢喜有人愁。

    国公夫人见周季深这几日都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哪里都没去,气儿也就顺了许多,又有女儿和阿蕴在边上陪着,面色明显变得好上许多。

    虽说看着他也算不得高兴,可只要他在国公府,叶婉那贱人就会痛苦难过,那她,也就开心。

    接过徐嬷嬷递来的茶水,见她欲言又止的,便也问了句:“嬷嬷,有什么事便说吧。”

    徐嬷嬷连连点头,满眼无奈:“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女儿,夫人,如今她禁足也满了日子,是不是可以解除了?”

    国公夫人不在意的点头,饮了口茶水:“唔,是该解了,你去我库房挑些东西送过去,嬷嬷你也好生劝劝她,莫要再生事端,我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

    徐嬷嬷高兴的领命而去。

    ……

    阿年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窗牖镂空花纹上的斑驳痕迹,投射在鸳鸯锦被上,映照出一阵阵暖意。

    背后一片滚烫,阿年看了看自己枕着的手臂,有些羞涩,自从那日在世子房中留宿后,世子待她,就要亲厚许多,往日里,哪有这般亲昵。

    阿年小心翼翼的转身,尽量不吵到周玄清,翻身都花了许久。

    见周玄清睡的正熟,闭着眼睛的他看起来乖巧的很,光洁的额头,眼睫很长,挺直的鼻梁,还有那惯常微抿的薄唇……

    阿年有些脸红,又心痒难耐,抬手用食指指腹轻轻的蹭,唇形很完美,到了嘴角,自然弯起微微的弧度,与周玄清白日里的模样有很多不同。

    正看的入迷,谁料指下唇瓣微张,嗓音低哑的说了句话。

    “怎么?是我长的不够好看?”

    阿年猛的缩回手,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脸若飞霞,连耳间都红透了,嗫喏半晌:“不,不是,我……”

    周玄清手更快,一把攥过阿年的柔胰,点在唇上,旋即睁开眸子,眼里满是戏谑,又带了丝柔意。

    “那就是我长的好看?”

    阿年只觉浑身都发烫,想把手挣开,可周玄清却张了唇,尖尖的牙咬了上去,阿年心口一跳,只觉指尖那一处,好像有什么在柔柔扫过,带起一片战栗。

    “世,世子……我……”阿年气喘吁吁,浑身轻颤,已是说不出话。

    这种战栗的微颤,周玄清自然也感觉到了,不禁闷笑起来,看着阿年眼中水汽渐渐弥漫,唇瓣微张,无意识的咿呀有声,周玄清额上青筋泛起……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