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柏二秋运会为期三天,高中部初中部分开。男子5000米是单人比赛中最后一个项目，被安排到了最后一天上午，下午就是趣味运动会。

    听到广播里“参加男子5000米长跑的运动员请做好准备去检录处检录”的通知,余岑倏地从书里抬起头来。

    关之涯已经站起身。

    今天余岑来得晚,搬着小马扎坐在了队伍最后面。他们没坐在一起。

    体委刚扔完铅球回来,还有点喘。看见关之涯起来,连忙跑过去把号码布递给他。

    “这个不好弄,我帮你戴？”

    还没等关之涯说话,又道：“要不我陪你去检录算了！”

    去年一班男子5000米就是他被迫上场参赛的，今年因为关之涯,他不用去了。他永远记得关之涯救他于5000水火之恩。

    “不用。”关之涯接过号码布，走到队伍外面。

    “呜~吼！关神加油！”

    知道他要去跑5000米,好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余岑看着关之涯出来，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加油。但是他去操场并不会从自己这里经过,说也说不着。

    正想着，看到关之涯一转弯朝他走来。

    一片阴影覆在他书上。

    关之涯垂着眼睛看他：“陪我去？”

    还在带头起哄的体委：？？？为什么不选我？

    唐苗拍了拍他，“坐下吧,不要跟人家比。”

    余岑看着关之涯,不禁道：“小朋友吗,还要人陪。”

    说着，还是点点头,起身把手里的东西在小马扎放好,跟关之涯一道去检录处。

    他们班这次坐的位置距离径赛检录处很近，没走多远就到。

    那里有几个人在排队。余岑跟着一块过去，负责检录的老师看见他，问：“你也是选手？”

    余岑连忙摆摆手，“我是陪他一块儿来的。”

    老师上下扫他两眼,仿佛有点不可思议，然后才点点头，“往那边站站，别影响别人检录。”

    老师那两眼看的余岑发毛。

    难道陪人来比赛也不对？

    可是在这的人数一看就比参赛的多。

    陪人来的又不只是他一个。

    登记好，两人往5000米起点走。

    明明马上要比赛的人是关之涯，余岑却突然觉得特别紧张。

    赛前该跟参赛选手说点什么才能放松他的情绪？

    余岑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只说加油，是不是太苍白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隐含兴奋的叫声，“学长！”

    余岑回神，循声看过去，见到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子一路朝他们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笑。

    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女孩子跑到他们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先对余岑笑了笑，然后跳到关之涯那一侧，问他：“学长，你要跑5000米啊？”

    关之涯“嗯”了一声算作答复，表情淡淡。

    “我是这次校运会的志愿者，帮体育老师负责径赛部分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帮忙的话都可以找我！”女孩子兴奋地说着。

    她话音刚落，他们已经走到5000米起点处。

    裁判老师在做准备，已经有几个人在热身。

    女孩子看关之涯还穿着校服外套，忙道：“学长我帮你拿校服吧！”

    “不用。”关之涯没看她，把校服外套脱下来，递向余岑。

    余岑下意识接过来。

    他这才回忆起来，这个女孩子是谁。

    就是当日开学典礼上，新入学的高一新生代表。关之涯的小迷妹。当时头发披着，现在梳起来，就认不出了。

    今天气温比前两天稍高，余岑刚才坐着的时候把外套脱了。现在直接把关之涯的校服穿在了身上。

    关之涯又把手里号码布往余岑面前一递，“帮我一下。”

    余岑：“……”

    把过长的袖子往上卷了卷，余岑很嫌弃：“我都没戴过这个。你刚才让体委直接帮你戴多好。”

    关之涯半垂着眼睛看他，漆黑的眼睛被长而密的眼睫盖住一半。

    他没说话，余岑却莫名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点撒娇的意味。

    心跳像是无端停了半拍，余岑抬手接过号码布，“行了，我给你戴……”

    “……学长，我会戴这个。”一旁的女孩子弱弱发言。

    “不用了谢谢。”没等关之涯拒绝，余岑率先开口。

    说完拿着号码布在关之涯胸前一比划，想了想，又转头去问，“这个位置有没有什么考究？别针有没有技巧？比如说怎么别不会有很大阻力影响他跑步什么的？”

    “位置……就贴在前面这一块就行。”女孩子抬手比了比，“阻力……”

    女孩子沉默了。

    我们校运会不搞这么精致，没算过风阻。

    最后，余岑凭感觉给关之涯别好了号码布，伸手拍了拍，还算满意，“OK，去吧。”

    女孩子在旁边，看了他们两眼，神色有些尴尬，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自行离开。

    关之涯抬手按了按那块号码布，到一旁开始热身。

    余岑怕影响他们，站得稍微远了些，出了跑道。

    没一会儿，看到两个人从检录处的方向往这边走。那两人身材都很高，很壮，穿着柏二校篮球队的队服，看着应该是体育生。其中一个胸前戴着号码布，另一个人没有。

    余岑看了一眼就没看了，却不想他们径直走向关之涯。

    因为离得远，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

    那两人嬉皮笑脸的，余岑隐约听到一句“学神也能跑5000米？”

    不由皱了下眉。余岑抬步向那边走，只听见那两人留下一句“等会儿加油哦。”就转身走了。

    走到关之涯身前，余岑又回头瞥一眼那两人：“他们是谁？说什么？”

    关之涯神色不变，淡淡道：“不认识。不重要。”

    这时裁判老师在附近喊了一声请大家准备。

    关之涯停下热身的动作，微微弯腰看向余岑，视线和他平齐。

    “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把刚才那两人抛到脑后，猛地回到之前的纠结。

    这个他是一直都没想好。

    思来想去，余岑憋出来一句：“慢慢跑。”

    “……”

    关之涯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第一次从关之涯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余岑也知道这句话说得有点歧义。

    没见过跑步比赛跟人家说让人慢慢跑的。

    “我的意思是，注意安全。”余岑找补了一句，“但还是要加油。”

    很快，裁判来分跑道。

    关之涯好像是叹了口气，转身跑到了起跑线。

    周围其他陪选手一起来的几名同学都冲过去，在附近大声喊加油。

    余岑握了握拳头，想喊一声，最后还是不好意思，憋在了嗓子里。

    有老师来清场了，他主动从跑道上退下去。

    发令枪响，所有人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余岑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关之涯冲在了第一梯队。冲过第一个弯道结束，差距初步开始显现。关之涯还好，冲得靠前，稳在了第三位的位置。

    第一是刚才过去和关之涯说话的那个体育生。他跑得很自信，丝毫没有其他人的紧张感。

    最开始这一阶段的冲刺很重要，如果能冲进第一梯队并且之后稳住，那最终成绩不会太差。

    余岑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第一梯队第一圈已经结束。差距拉得更大了，各个梯队之间的距离明显。

    这时，余岑看到有人从操场上冲到跑道内侧，在跑道内侧和参赛的同学一起跑。

    余岑先是一怔，然后发现这种现象并非个例。这才知道之前在检录处看到的多出来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陪跑。

    他原以为学校是不允许人陪跑的。毕竟陪跑者肯定会一定程度上影响比赛秩序。可现在裁判没有任何制止的行为，或许这就是默认允许的。

    这才恍惚明白刚才检录处老师的眼神。

    这是觉得他来陪跑不配？

    余岑看向关之涯，关之涯还在第三位，兀自向前跑，哪里也不看。虽然看着有点孤单，但他目前进入了匀速状态，节奏很好。

    心里的不平衡感稍淡。

    他不需要陪跑，有人过去反而会打乱他的节奏。

    大约六分钟过后，第一梯队已经跑完了4圈，前后差距拉得更大。

    余岑看到刚才那两个体育生，不参赛的那个突然跑到第一身边，跟着他猛冲了一段。

    第一把第一梯队后面几个人甩开了点，自己远远跑在前面，一骑绝尘。

    有几个本来跟他跟得紧的，看到差距拉大，不由开始发力，想要努力跟上。

    关之涯没有，他还在匀速。

    有两个人加速超了过去，他落在了第五。

    余岑不由再次紧张起来。

    那个和第一一起的体育生陪跑一段就又停在了操场中间。看着像是在休息。

    直到关之涯跑到他在的位置，那人突然从操场横穿过跑道。

    就从关之涯面前跑过去，两人差点撞上。

    关之涯脚步顿了一下，急停，节奏断了。

    后面一个跟他跟得紧的，立刻超了过去。

    余岑脸色一变。

    只是被打乱节奏还好，如果关之涯没能停下，两人撞上，受伤怎么办？

    有老师过去提醒，那个体育生笑嘻嘻地耸耸肩，走了。

    余岑皱着眉。他刚才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余岑总觉得不对劲。重新看向场地，发现关之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第二。之前跟着体育生发力的几人，因为节奏乱了，后继无力，被他接连超了。

    还好刚才没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正想着，余岑就见一直在第一的那个体育生，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关之涯速度不变，没几步超过了他。

    那个体育生落后两步，又猛地加速超过去。

    余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之后，那个体育生又故技重施，如此反复几次后，余岑忍不了了。

    冲过去找到裁判，“他这是恶意干扰！应该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裁判看余岑一眼，又看了看场地上：“他也没动手动脚，没碰到其他人。”

    “可他根本就是故意恶心人。”余岑皱眉。

    裁判略有些不耐，“这是规则允许内的，跑步本来就是你追我赶。能怎么管？”

    “可是……”余岑还想再说什么，裁判拿起哨子一吹。

    那个体育生听见哨声，遥遥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没再像刚才那样来来回回，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关之涯身边。

    裁判看着余岑，一脸“只能这样了，行了吧？”的表情。

    余岑没吭声，嘴唇紧抿看向场上。

    那个体育生仗着体能比一般同学高出一大截，根本就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念加油稿的声音，余岑离开操场，回到他们班坐的地方。

    他们班的同学也正扒着外围的栏杆往里看，体委气得在骂：“杨立明有病吧？恶心谁呢？？”

    几个男生看着恨不得冲到操场上和那个体育生打一架。

    “那个人是几班的？”余岑问。

    体委：“十九班的。艹，之前都没跟他们对上过，以后这梁子结下了。”

    龙山海不在，余岑找了班长，“咱们班是不是该交加油稿了？”

    班长想了想，“啊，差不多该交了。”

    余岑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提笔开写。

    没几分钟，一沓稿件递到班长面前。

    余岑：“班长麻烦去交一下。”

    他积极让班长还有点不习惯。

    愣愣地接过加油稿去了主席台。

    余岑看了看比赛场地，十几分钟过去，比赛已经接近尾声，能保持在第一梯队的就剩下3个人。

    还有一圈就要开始最后冲刺。

    那个体育生也开始认真跑了。

    他们班的几个男生都已经跑到了操场。

    余岑也跟着过去。

    他刚到没多久，广播里响起主持人的声音。

    “致高二十九班体操……运动员杨立明，长长的跑道上，你是最精彩的一道风景线！漫长过程中，磨练的是你超强的信念，锻炼的是你非凡的脸……皮？”

    主持人激情的声音在此打了个磕巴。

    过了半秒后才继续，“感谢你艰辛的付出，在运动场上不断挥洒汗水，给这场比赛赋予了特殊的精神，更卑劣，更下流……更无……”

    主持人没能念下去。

    赶紧翻到下一张。

    “致高二十九班体操运动员杨立明……”

    主持人的声音有些犹豫，“你鹤立鸡群，你独领风骚，你一人更比十人强！你在对手身边左右横跳干扰比赛的身影，真是全场最漂亮！”

    主持人冷汗下来了。

    “致高二十九班体操运动员杨立明……勇往直前的你拥有十足的信心，赛场上无人能掩你的锋芒。向前吧！相信当你冲过终点那一刻，所有人都会不禁为你呐喊！”

    “不怕不要脸，只求最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拎起裙摆，踮起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