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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得永远定居我心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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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早就知道陈炽黏她的程度有点过分,但是她没想到,他能比她想得还要更过分一点。

    比如她下午两点的飞机飞A市,现在已经上午十点了,陈炽还没让她吃上早饭。

    “没有下次了。”

    “好。”

    四十分钟后。

    “骗子!”

    “嗯,我是骗子。”

    “流氓!”

    “嗯,我是。”

    “浑蛋!”

    “嗯,没错。”

    “你怎么……怎么不说话……”

    “我在反思。”

    “反思什么?”

    “我在反思……”陈炽汗如雨下,缓缓淌过殷红的泪痣,滴在枕头上,他声音低哑,“你为什么还有力气说话?”

    于是林喻言便没了力气说话。

    最后,他吻着她汗湿的发,小声埋怨:“江起云和徐遇安真烦。”

    “嗯?”

    “徐遇安还要走正常通道是不是?会有粉丝送机是不是?他们会不会把你认成他的女朋友?”

    “你在想什么?我跟在他身边,只会像一个工作人员。”

    “你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工作人员!”

    “我戴口罩。”

    “你以为口罩能遮住我女朋友好看的脸吗?”

    林喻言没说话。

    “不能!”

    “闭嘴,下去。”

    陈炽不情愿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绯红的脸,像一只终于吃到鱼的猫儿般露出狡黠的笑。

    衣柜离得不远,他的目光投向她的后背上,让她有点不自在。她坐在床上,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衬衫,手忙脚乱地扣错了扣子。她低头看了看扣子,发了一会儿呆,回过身,命令他:“你来帮我。”

    在陈炽的印象中,林喻言好像永远都有条不紊,很少会手忙脚乱,像这样的笨拙更是少见,以至于他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

    林喻言提高声音:“快点。”

    陈炽绕到她的面前,将她扣错的扣子一一解开,又耐心地从最后一颗开始扣起,像举行仪式般,将他最珍爱的人藏起来,只有他能打开。这样的设想让他的心情愉悦了起来,眉梢挂着笑意,小声叮嘱着她外出要注意的细节。

    林喻言听得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手指不安分地碰着他的腹肌,在上面画着圈圈。她正玩得起劲,他无奈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剩下的扣子还要不要扣了?”

    林喻言一愣:“当然要。”

    陈炽说:“那你就别乱碰。”

    林喻言脸红了:“哦。”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啊!她瞪着自己该死的手,总忍不住搭在陈炽身上。陈炽受不了了,把人压在身下亲了好一阵子才放开,他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女朋友,你要是不舍得我就别走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语气太具有欺骗性,林喻言心底一软,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她勉强保持清醒:“不行。”

    陈炽:女朋友长大了,不好骗了,生气!

    谢嘉开着车缓缓地停在了机场门口。

    孟冬在副驾驶座用尽各种词汇骂着顶峰经纪,见车子停了下来,他往后喊:“遇安,要不要我送你?”

    《向你而奔》这部剧是在那件事之前谈下来的,所以顶峰经纪必须履行合同,但碍于王总施加的压力,公司这边公关沉寂,宣传为零,就连徐遇安去剧组也没有派一个助理过来。

    这次去A市是徐遇安近一个月来首次公开的行程,记者和粉丝早就等在机场,就等着他下车。他摇了摇头,说:“不用,言言陪我就好。”

    孟冬说:“可是没有保镖的话……”

    徐遇安轻笑道:“我倒要看看,记者是不是能把我吃了。”他戴上墨镜,看向陈炽,“陈炽,借你女朋友一段时间,你不会介意吧?”

    陈炽冷漠:“我介意死了。”

    徐遇安说:“当我没问。”

    林喻言暗地里掐了陈炽一把,陈炽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委屈极了:“女朋友,你要答应我,每天下午五点你都在酒店,我会检查的。”

    林喻言问:“怎么检查?”

    陈炽说:“A市有家超好吃的甜品店,每天下午五点送甜点到你的房间,直到你回来为止,没有一天重复,所以你要是想吃全……”

    林喻言说:“哪家店?我自己去吃。”

    陈炽:“啊啊啊!你怎么不按剧本走?”

    林喻言笑出声:“好好好,你继续说。”

    陈炽扶住她的肩膀:“你要是想吃全,每天下午五点都要乖乖待在房间里等着它,并且要给我拍照。”

    林喻言说:“不要。”

    陈炽说:“嗯?”

    林喻言上前亲了亲他:“我给你打视频电话。”

    陈炽愣了愣,唇角翘起来:“乖。”

    徐遇安弱弱地在前面举手:“我说,你们两个腻歪完了吗?”

    孟冬说:“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陈炽说:“没有。”

    林喻言说:“好了。”

    这对小情侣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林喻言笑着和陈炽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她把樱桃发夹从头发上取了下来,塞到了他的手心里,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你要乖乖地等我回来,要想我。”

    徐遇安失神了一下:林喻言恋爱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吗?黏人得不像话,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林喻言。

    林喻言推了推他,说:“走吧。”

    徐遇安咽了咽口水:“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走的可不是花路。”

    他靠着车门,透过单向车窗玻璃能看到外面挤满了人,明明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却足以让道路水泄不通。她笑了笑,说:“我们阳明高中的大明星,走的当然是花路。”

    孟冬说:“去吧,加油!”

    陈炽说:“等你回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保证。”

    徐遇安说:“陈炽……”

    陈炽说:“你想感谢我就现在赶紧滚下去,别等我后悔了,不把女朋友交给你。”

    徐遇安点点头,他把手放在车门上,轻轻打开:“走吧。”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无数个话筒堵在徐遇安面前——

    “徐遇安,关于网上的事情您至今未正面回应是为什么?”

    “网上的事情是真的吗?近一个月你没有任何通告,是因为这件事,顶峰经纪放弃了你吗?”

    “《向你而奔》是最后一部电影了吗?”

    “顶峰经纪公关沉寂是默认了吗?”

    “徐遇安……”

    林喻言迅速地下车,挡在徐遇安的前面:“让一让,谢谢,麻烦让一让。”

    徐遇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朝里面走去。

    林喻言在人潮汹涌中拉住他颤抖的手腕,低声说:“别怕!”

    瘦瘦小小的身子,明明谁都挡不住,却平白无故地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安全感。他眼眶一热,紧跟着她的步伐,试图将那些不断涌入耳朵的质问声抛到脑后。

    可是,他做不到。

    那一声声诘问像是扎在他心头上的一根根刺,恨不得他鲜血淋漓才算完。

    “徐遇安!徐遇安!徐遇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声呼喊,异口同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声。空气安静了一秒,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可是很快,下一秒秒针恢复走动,一大群人拥过来,像墙壁般挡在徐遇安和记者的中间。

    她们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她们喊着话,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世界上所有的喧嚣哑然失声。

    “徐遇安,我超喜欢你演的祈临,只要你演我就看!”

    “我期待《向你而奔》的江樾!”

    “我不管,我才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爱你!”

    “徐遇安,这条花路我们陪你走啊!”

    “我的宝贝儿,大胆地往前走啊!”

    “别怕!”

    徐遇安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他仰起头用手捂住眼,将哽咽声咽进去。好半晌,他才缓缓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谢谢你们!”

    他盯着地面,看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有时候他也不是那么羡慕电影里的英雄,因为在现实中,他也可以做别人的英雄,别人的少女心事,别人的向往。

    他真的度过了一段很难挨的时间。

    可是就像林喻言曾说过的,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唯有那些发光的片段才在晦暗的岁月里熠熠生辉,值得他全部珍藏。

    而他走的这条路不是人迹罕至的单行道,他从来不是孤单一人。

    五点还差五分钟,陈炽坐在沙发上,乖巧等待林喻言的电话。

    五点钟,手机铃声如约而至。

    陈炽按了接通,看到她后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好端端地放了回去,满足又甜蜜,终于又看见她了。

    林喻言边吃甜点边说:“我刚到酒店没多久,甜点就送来了。”

    陈炽眼睛弯起来:“好吃吗?”

    林喻言点点头,又忙着吃东西,没工夫看他。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吃得很干净,吃完了才想起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吃完甜点了。”

    陈炽的声音渐低:“女朋友,我想你了。”

    林喻言迟疑了一下,她招手:“那你离近点看我。”

    陈炽将手机往前缩了缩,正要说话,便见林喻言忽然倾身“吧唧”亲了一口屏幕。再一恍神,她坐直身子,小脸红扑扑的:“甜吗?”

    陈炽盯着她,盯得她耳根子红透了才罢休,他轻笑着舔了舔唇:“你快点回来吧,我想吃。”

    明明才分开不到一天,他却迫不及待地渴望触碰她。

    02

    《向你而奔》剧组在江起云的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举行开机仪式的当天下午便开始拍摄,叶晚由于行程问题,晚一周入组,等她入组时,林喻言还没能消化好助理的工作。

    当然,主要原因是徐遇安根本不使唤她。

    中场休息时间。

    林喻言眯起眼睛:“是不是陈炽告诉你,不要让我干活?”

    徐遇安捧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地喝,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眼神往手机上瞥:陈炽何止告诉他,是威胁好吗!

    他冷笑着回复陈炽:你舍不得,你以为我舍得吗?

    陈炽说:徐遇安,我杀了你。

    徐遇安抖了抖:冷静!

    陈炽说:你等着。

    于是徐遇安就颤颤巍巍地等到了现在,总是怕陈炽一不留神就从临溪杀过来。等了一周,他没把陈炽等来,倒把叶晚等过来了。

    叶晚穿得很厚,人本来就小,羽绒服一裹,显得特别可怜弱小又无助。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问江起云:“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江起云无情地说:“不行。”

    叶晚问:“友情的小船呢?”

    江起云说:“说放就放。”

    叶晚比了一个大拇指,余光看到了林喻言,冲她挥手:“林编剧!”

    林喻言对她笑了笑,她便跑了过来,问:“我没记错的话,这次不用编剧跟组吧?你怎么在这里?咦,你和徐遇安一起来的,你是他的女朋友?”

    这一串的推理结论来得太快,林喻言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等两位当事人说话,叶晚又“啊”了一声:“不对啊,我找人调查了,徐遇安没有女朋友,感情经历空白。”

    林喻言抓住重点:“调查遇安?”

    叶晚点头:“评估价值,确定路线。”

    徐遇安问:“路线?”

    叶晚眉头微蹙:“这里是不通网吗?”

    林喻言和徐遇安同时点头,公路电影大多都是外景拍摄,信号时有时无。回酒店后洗个热水澡就想睡觉了,他们根本无暇上社交网络。

    叶晚无语地看了两个人一会儿,转身喊江起云:“江起云,你没告诉我这里不通网!我怎么玩游戏?我要回去!”

    江起云摆出冷漠脸:“化妆师过来一下。”

    叶晚说:“江起云!”

    林喻言把手机拿出来,按了两下,看向徐遇安:“关机了。”

    徐遇安说:“我为了好好拍戏,来这儿后就没开过机。”他迟疑了一下,问,“问叶晚?”

    林喻言问:“你今天还有戏份吗?”

    “没了。”

    “走,回酒店。”

    酒店离拍摄的地方不远,他们借了一辆车直接开回去,刚出电梯就看到今天没戏份的陆远晃晃悠悠地开门出来。见到徐遇安,他扬手:“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陆远是叶晚工作室旗下艺人,以前就跟徐遇安一起参加过综艺,两人关系不错。徐遇安一见到他,一把扯住他的领带,说:“进来。”

    陆远吓了一跳:“头要掉了,头要掉了。”

    “嘭!”门被大力关上。

    陆远环视了一圈,见林喻言坐在床上正在开笔记本电脑,他“呃”了一声,说:“不太好吧,徐遇安,我是偶像,怎么能随便进女孩子的闺房?”说完,他转身就要开门。

    徐遇安还没放开他的领带,把人往回扯了扯。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徐遇安怀里。徐遇安神情严肃,盯着他不说话。

    陆远被他看得不自在,说:“公司内部决定,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徐遇安问:“知道什么?”

    陆远说:“网上不是已经放出消息了吗?”

    “我找到了。”林喻言抬起头,把电脑转了个方向面向徐遇安,“叶晚工作室转发徐遇安微博,做出邀请‘来我这里’,徐遇安暂未回应。”

    徐遇安喃喃:“陈炽?”

    陆远拿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你快放开我。”

    徐遇安松开手,他怔怔地看着林喻言,林喻言已经拨了电话给陈炽,电话响了将近半分钟才被接起。陈炽的声音压得很低:“女朋友,我现在在忙,如果是徐遇安的事可以去问七七,好吗?”

    林喻言说:“好。”

    她平静地挂了电话,随即拨给阮归期,阮归期接得很快,小心翼翼的语气:“言言,你在干什么?”

    林喻言没了耐性:“别问了,你告诉我陈炽在干什么。”

    林喻言说:“只要是我给他打电话,他绝不可能超过半分钟才接,更不会比我先挂,他现在在哪儿?”

    阮归期说:“我以为你要问的是遇安的事。”

    林喻言语气放缓,平淡却充满了威胁:“阮归期,不要转移话题。”

    阮归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陈炽被警察带走了。”

    林喻言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阮归期见瞒不住了,直接说:“前天网上突然爆出了那位王总的私密视频,受害人全部打码,但完全没有给王总打码。网上已经炸开锅了,王总的公司股票大跌,他本人在公开场合没有做出回应。

    “但是他发现这些视频里没有徐遇安,所以认为这件事是遇安做的,正好遇安有学计算机的好友,就是陈炽。

    “他去公安局报了警,今天警察把陈炽带走进行调查。言言,你别急,只是配合询问,没有证据就不可能定罪。”

    “是……是陈炽做的吗?”

    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是林喻言想,她了解陈炽,陈炽说过会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肯定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阮归期又说了什么,她根本听不清楚,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徐遇安也问完了陆远,放他走了,等林喻言看向徐遇安时,徐遇安的唇动了动:“他说叶晚工作室出五百万,恒先娱乐出五百万,给我解约。”

    林喻言扯了扯唇角:“那很好。”

    徐遇安说:“是陈炽。”是陈炽做的,目的却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让林喻言安心,仅此而已。

    林喻言眼眶微红,她的声音低低的,带了点小小的委屈:“遇安,我突然好想好想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念会是那么汹涌,扑面而来,令她窒息。

    她非得见到陈炽才能重获自由。

    临溪市公安局,审讯室。

    肖白看着对面澄澈迷人的双眼,他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关掉。”

    等摄像机和监听设备关掉后,肖白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转着笔,敲了敲桌面,说:“陈先生,我们追踪了发布视频的IP地址,确实跟你无关。”

    陈炽一脸无辜:“那我可以走了吗?”

    肖白缓缓地摇了摇头:“IP地址可以伪造。我有个同事,他是一流的技术人员,说不定能查出蛛丝马迹,毕竟根据王先生的指控,你的嫌疑实在是太大了。”

    陈炽眉梢微挑,笑了笑:“警官先生的这位同事在哪里?我也许可以跟他探讨技术问题。”

    肖白说:“他很忙。”

    陈炽说:“那就不要麻烦他了。”

    肖白沉思了一会儿,点头:“确实不该麻烦他。”

    陈炽露齿一笑:“毕竟大家都很忙,而且我真的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肖白问:“你忙什么呢?”

    陈炽一怔,又笑了笑:“忙着可爱啊。”

    肖白怔了怔。

    还别说,他是挺可爱的。

    但是仔细一看,肖白又觉得他极像那温软的猫,随时能起来给你一爪子。

    肖白为这个比喻暗暗笑了笑,他把笔一收,站起来,伸出手,说:“陈先生,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陈炽也站起来,跟他握手:“也谢谢肖警官。”

    肖白说:“为民除害,是我该做的。”

    陈炽和肖白相视一笑。

    等陈炽被送走之后,专案组的成员走进来,问:“组长,就这么让他走了?”

    “你有证据,还是说你想去找证据?”肖白慢慢地扣起制服的最后一颗扣子,“网上的视频没有公开受害者的影像,王名昧虽然是嫌疑人,但是他有指控他人的权利,所以我们也不得不做出调查。”

    “但不管陈炽有没有做过,我们找不到证据,他的嫌疑就解除了。”肖白往外走去,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凌厉,“现在,该去会会我们的王先生了。”肖白偏了偏头,问,“王先生这样最多判多少年来着?”

    “故意伤害加强迫他人拍摄淫秽视频,根据受害者的情况,情节严重者可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肖白点点头:“那就加油,送他进去。”

    专案组人员说:“是。”

    03

    陈炽走出公安局时,夜色刚刚笼罩整个临溪市,湿冷的天,凛冽的风吹来。他仰起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门上闪亮的警徽,谢嘉从路边走过来:“少爷,先回去吧。”

    陈炽回过神来:“走吧。”

    谢嘉跟在他的身后,有条不紊地汇报:“孟少爷来问过了,按您的吩咐搪塞了过去,没人知道这件事是您做的。”

    陈炽面无表情地听着。

    当时徐遇安的事情发生后,他曾答应徐遇安,要帮对方离开顶峰经纪,同时扳倒王总。那时候他便有了计划,只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言言打电话给你了吗?”

    “没有。”

    “她肯定知道。”陈炽上了车,拿出手机,指腹在亮起的屏幕上摩挲着,“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

    谢嘉说:“陈先生开始收购陈氏集团的股份,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

    陈炽愣了愣,没说话。

    谢嘉迟疑道:“我们可以信任陈先生吗?”

    陈炽说:“这是一场漫长的战役,我只能赌他可以信任。”

    谢嘉问:“因为他是您的哥哥?”

    车子开动,只余一盏微弱的光,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楚。陈炽“嗯”了一声,他点开林喻言的对话框,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过去。

    陈炽:女朋友,今天的甜点好吃吗?

    路边的景色迅速地往后倒退,像一道道剪影般掠过。陈炽将头靠在车窗上,安静地等着林喻言回他的消息。

    他在心底默数,从一到一百,再从一百到一。

    车子缓缓地拐进别墅区,一盏盏路灯从半空中打下白色的光,像是收到了某种讯号,陈炽攥着手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忍不住问:“言言在做什么?”

    谢嘉看向后视镜,与陈炽的目光在镜中相遇。过了一会儿,陈炽收回目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是,我说过以后不会再通过其他人知道言言的消息,可是……她不理我。”

    话至尾音,他有一点委屈:“谢嘉,你喜欢过人吗?”

    谢嘉微怔:“喜欢过。”

    “她喜欢你吗?”

    “喜欢。”

    “你是真心实意地相信她喜欢你吗?”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是。”陈炽闭上眼睛,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记不住。”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林喻言吻他、拥抱他、将手给他时,他都能感觉到她是爱他的。可是多无奈,那眼神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被忘掉,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时,他的错觉和不安便会放大。

    陈炽再次拿出手机,准备给林喻言打电话,手机忽然振动,林喻言的消息一条条地跳了上来。

    言言:我还没吃甜点。

    言言:陈炽,我想见你。

    言言:可是我买不到回去的飞机票。

    言言:从A市到临溪坐火车要二十个小时,如果我见到你的时候,这块甜点还没坏,你来帮我尝尝甜不甜。

    言言:我没买到卧铺票,从现在开始,你要一直担心我,一秒都不准停。

    言言:可是你也别太担心,因为我回来是想看临溪的初雪,但需要你在身边。

    不是轻车熟路的情话,她一个字一个字敲起来却是那么认真深情,好像要把她对他的想念全部浓缩到这短短几段话里,最后还是没忍住溢出来,是他能感受到的想念。

    陈炽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年的大雪。

    从极北方向一路向南飘,凛冽寒风卷着雪花在半空中飞舞,他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象着他的女孩在灯火通明的火车车厢里,盯着车窗外漆黑未明的天色,光影模糊,吵吵嚷嚷。

    她却一直这么恬然、安静、纤尘不染。

    半梦半醒间,他暗暗地想:如果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她离开他了,他会好好地保护她,在这样纷扰复杂的世界里,为她保存那一点点可爱与天真。

    第二天比以往更难熬,他心不在焉地在工作室处理事情,无数次想要冲到火车站,就这么站在雾霭沉沉的天色下等她。云层压得低,会让他的身影显得落魄,和她一样风尘仆仆,才不至于让她不敢靠近。

    可是他不能去,工作室的事比以往更多,堆积在一起,会一个接一个,文件一份接一份,随着林喻言手机没电关机越来越令他煎熬。

    他耐着性子见人,礼貌得体。最后关上门,他的笑容消失,他将领带一扯。

    已经下午五点了,雪从黑压压的云中落了下来,大片大片地渐成铺天盖地之势。他穿上黑色的大衣,随意地将烟灰色围巾围在脖子上,下楼,走进雪中。

    然后,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隔着雪花看那个人,从头顶看到脚尖,再移至那藏在围巾后面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眉眼澄澈,是一个很干净漂亮的女孩子。

    她撑着伞,雪落在伞面上,薄薄的雪白的一层,被寒风吹起,在空中打转飘向远方。

    陈炽的喉结微动,他张口:“我生气了。”

    女孩却忽然笑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陈炽没有回答她的话,执拗地重复:“我生气了。”

    女孩歪了歪头:“你为什么生气?”

    “气你没有好好对我喜欢的人。”

    “嗯……是我的错。”

    “我气自己,一想到你为我受苦,除了担心,还有窃喜。”

    “你窃喜什么?”

    “你爱我。”

    他笃定地说着这句话,眼前的女孩在他的瞳孔中渐渐熟悉,与心中的那个人重合。他直直地看着她,直到她笑了起来,完全同意他的话:“是啊。”

    她的眼睛弯起来,里面像藏满了星光点点,她说:“是啊,陈炽,我爱你。”

    陈炽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渴望,他上前一步,顺势接过她手中的伞,伞面降下,停在他的头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形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他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

    漫天飞雪在路灯下交织,沉沉夜景,皎皎雪色,他肆无忌惮地搂着她,在她的唇舌间搅动,让她的心跳与他的保持一致。

    这是临溪的初雪,是他得偿所愿后的初雪,是得她首肯能吻她的初雪。

    此后,他和她漫长的一生又见过无数次雪,一年又一年,从年少到苍老,他却总忘不了那一年的雪色。

    那一年,她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为他回来。

    她说:“我来看雪,你必须在我旁边。”

    这一看,便看了一辈子。

    04

    “你有没有试过奔向春天,从冬天开始,一路往南,这样不顾一切地奔向它?”

    镜头从白雪皑皑的乡间小路一路向前,追着男人的脚步,渐渐地,他走入繁花似锦的田园里。在逐渐拉远的镜头里,画面越来越空旷。

    旁白的男声是历经沧桑后的波澜不惊:“我见过最好的春天,也见过最好的你。可我留不住春天,也留不住你。”

    镜头无限地拉远至上空,雪簌簌地从云层跌落。

    茫茫天地间,开满鲜花的路上被雪覆盖住,只剩下荒凉一人。

    屏幕忽然一黑,正中的位置出现字幕“完”。

    林喻言关掉视频,把微信拉出来,打开“向你而奔剧组”的对话框,发了几个惊叹的表情过去:最后的镜头太棒了,遇安的声音好听。

    江起云说:也还好,下午还得再录一条出来,女声和男声混合在一起,交替出现这样试试。

    徐遇安:好。

    叶晚:OK。

    副导演:录完这个就彻底杀青了!

    江起云:晚上杀青宴的地址定好了吗?

    副导演:好了!

    江起云:遇安,你那边有没有问题?

    徐遇安:我马上到临溪这边的录音棚,录完发过去。

    江起云:好。

    随着凛冬将近,《向你而奔》剧组演员陆陆续续地杀青,徐遇安也于一周前回到了临溪市,从顶峰经纪收拾了东西,直接搬到了叶晚工作室的宿舍,目前和陆远同屋。

    紧接着,趁着话题的热度,他适当地卖了把惨后,先签了一个综艺固定嘉宾,等这边彻底结束就要去录制。

    “言言,你收拾好了吗?”

    陈炽从楼梯口探出头来,见她还坐在沙发上聊天,无奈地问:“你又在跟谁聊天?”

    林喻言坦白从宽:“剧组的人。”

    陈炽皱眉:“你要去杀青宴?”

    “在A市啊,我怎么可能去?”林喻言把电脑放在一旁,站起来朝他走去,楼梯口没铺地毯,她光着脚,即使开着暖气,乍一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推了推他:“走,下楼。”

    陈炽说:“等一下。”

    林喻言问:“嗯,怎么了?”

    陈炽蹲下来,藏在背后的手像变戏法般把她要穿的鞋变了出来。他低着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及黑色松软的发,显得很乖。

    林喻言喃喃:“陈炽……”

    陈炽把她的脚轻轻抬起,专注而认真地给她穿鞋,两只鞋穿完,他也不急着起身,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言言,听说结婚的时候,新郎要想把新娘接回家,就要找到婚鞋给她穿上。现在婚鞋穿上啦,我的新娘,你要跟我回家吗?”

    林喻言眼眶一热,她匆忙地想别过脸避开陈炽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只能由着自己深陷在他的瞳孔里。

    陈炽见她不说话,耐心地重复:“你要跟我回家吗?”

    林喻言的唇动了动:“嗯。”

    陈炽便笑了,招牌标准的笑容,像夏天的风直直地朝她吹来,明明她的抵抗力那么强,却还是被他吹得七荤八素找不到北。

    她甘拜下风,伸出双臂:“话不多说,我不想走路。”

    ……

    林喻言是被陈炽抱到车上的,就连她想扣安全带也被他制止,非得他亲自帮她扣。他亲了她一口,扶着车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喻言被他逗乐了,戳了戳他的脸:“你这么看着我不怕看够?”

    陈炽理所当然:“看不够啊。”

    林喻言说:“好了,去开车。”

    陈炽说:“女朋友,你以后就这么依赖我吧,我会做好多好多事情,只要你需要我,我都可以来。”

    林喻言打量着他:“你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陈炽歪了歪头:“啊?”

    林喻言说:“你明明知道我是一个什么都习惯自己来做,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以前你怎么忍着不帮我的?”

    陈炽默了默,说:“其实我也有偷偷地帮你。”

    林喻言说:“比如李尚庭?”

    陈炽问:“你知道?”

    林喻言点了点头:“本来我是不知道的,知道你喜欢我之后,就想通了为什么李尚庭在为难我后那么快就被人扒得干干净净,从七七生日那天你就让谢管家调查他了。”

    陈炽拉下嘴角:“女朋友,你太聪明了。”

    林喻言“嗯”了一声:“我那么聪明还是愿意被你骗。”

    陈炽说:“女朋友,你怎么那么好啊?”

    林喻言说:“我那么好也只喜欢你。”

    陈炽默了默:糟了,他女朋友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林喻言一看他呆滞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

    陈炽说:“你的情话什么时候说得这么好了?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其他男朋友了?你是不是去撩别人了?”

    林喻言歪了歪头:“这不是情话。”

    陈炽说:“什么?”

    林喻言说:“是实话。”

    不行,再听女朋友说下去,他的心脏就负不起了。

    陈炽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终于了解到无形撩人最为致命这句话的奥义了。

    炽冬工作室因忙着山河手游的制作,一直到十二月廿九才彻底放假,而放假在家的林喻言也常常跑去别墅陪陈炽。

    林喻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年味已经很浓了,小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巷弄间放炮仗,捂着耳朵在雪地里相互追逐,大笑着打闹着。

    他们纯真美好,给冰冷的城市添了一抹温暖。

    林喻言收回目光:“你要是再不放假跟我回家,我妈都不让我进门了。”

    陈炽笑:“阿姨怎么说?”

    林喻言说:“她说你太拼了,钱是赚不完的,要注意身体。”林喻言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你听到了吗?注意身体。”

    陈炽说:“女朋友,别开车。”

    林喻言扶额,瞪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他了。他扬了扬唇角,把小小的得意藏起来,却又忍不住从眼尾溢出,后来干脆不忍了,笑容放大,甜坏了人。

    林喻言像被塞了一口棉花糖,从唇齿甜到了心底。

    她发现自从喜欢上陈炽后,她根本不用吃任何甜点,光看着陈炽就觉得甜得不行了。她尽量保持清醒,咳了咳:“你别笑了。”

    陈炽无辜:“你为什么不让我笑?”

    林喻言说:“看着想犯罪。”

    陈炽一秒收住笑意,顿了一下,才绷着脸开口:“女朋友,我现在不笑并不是为了让你不犯罪。”

    林喻言问:“那是因为什么?”

    陈炽抿了抿唇,手悄悄地摸过来拉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数着她的手指,最后全部收拢至掌心,小声恳求她:“你能不能把要说的情话存一下,我每天取一条出来,可以吗?”

    林喻言失笑道:“你每天取一条情话干吗啊?”

    陈炽认真地说:“续命。”

    林喻言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默默地转过脸去。车窗模模糊糊地映出她的身影,也能大致看到身侧陈炽的轮廓。

    她盯了一会儿,勾了勾唇角,笑了。

    自从高三那年寒假,她无意中撞到陈炽独自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烟花后,陈炽每年过年都是在她家里过的,今年也不例外。

    “老林,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雪下得可大了?”

    “那是,我在临溪几十年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雪,都没小腿了吧?”

    “对对对,咱们一家出去看烟花回来,然后就看见小炽了。”

    林喻言低着头吃饭,放在桌下的手被陈炽握得紧紧的,她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他却弯着笑眼陪两位长辈说话,一点余光都不分给她。

    她低哼了一声,附和妈妈:“当时陈炽特可怜了。”是真的可怜。

    本就是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他把自己裹得像一头大白熊,戴了一条灰蓝色的围巾,把小脸藏起来,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仰着头看烟花。

    他孤孤单单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烟花一簇簇地绽放在他的瞳孔中,璀璨生辉。

    林母先发现他的,喊了一声:“陈炽?”

    陈炽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头,路灯有点暗,他穿得也多,他们又离得有点远,模样看得不是很清楚。

    林喻言迟疑地开口:“是……是陈炽吗?”

    陈炽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他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等着人把他捡回家。然后,他就被这一家人捡回了家。

    林父感慨:“那时候我其实不太想把小炽带回家。”

    林母说:“嗯?”

    林喻言说:“啊?”

    陈炽放下筷子,低下头,说:“我知道。”

    林父问:“你知道?”

    陈炽点点头:“因为我喜欢言言。”

    饶是林喻言再处变不惊,也吓了一跳。她看向陈炽,陈炽回望过来,眼中的坚定与祈求让她一怔。

    她似乎……又迟钝了。

    刚开始假装和陈炽谈恋爱,陈炽想昭告天下她没反对,但是也要求他瞒住她父母,毕竟他常来她家,林母喜欢他,以后两人分手后指不定怎么难受呢。后来,她真的和他在一起后,她也只是让他再等等。

    再等等,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等什么。

    也是这样的迟疑,让陈炽心里的不安放大了无数倍,总担心她会走,因为是她没有给他该有的安全感。

    林喻言安抚地捏了捏陈炽的手。

    陈炽继续说:“我从看到言言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了。”

    林父点点头:“我看出来了。”

    林喻言问:“您怎么看出来的?”

    林母同样迟钝:“这怎么看出来的?”

    陈炽终于知道他女朋友的迟钝遗传自谁了。

    林父说:“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打量着陈炽,说,“我就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光明正大牵我女儿的手。”

    陈炽愣住了。

    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慢慢地抬起握着林喻言的手,十指紧扣,放在桌上。在微微颤动间,林喻言探出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

    林喻言对他笑:“你紧张什么?我们又不是早恋。”她想了想,又说,“唔,不过就算是早恋,他们的意见也不是很重要。”

    林父说:“喂!”

    林母大惊:“所以你们俩刚刚一直在下面偷偷牵手?”

    林喻言说:“嗯。”

    陈炽沉默地看着林喻言,看了又看,是他想放在心尖上珍视的人,她含笑着与他对视,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笃定深情。

    他过往二十三年的岁月里,经受过太多的磨难、太多的否定和太多的冷眼,原本该烂在淤泥中的人,没指望重见光明。可总有人告诉他,他配得上坦荡磊落,赤忱明亮,也可以拿一腔孤勇去爱一个人。

    不要怕没有回应,万事万物终有尽头。

    此时此刻,请不顾一切,尽管去爱。

    05

    这年的第一场雪是从除夕夜开始下的,黑压压的云压得极低,风呼啸着吹得窗子铮铮作响,雪花肆虐,在烟花与爆竹之间飞舞。

    等林喻言第二天醒来时,皑皑白雪已经覆盖了整个临溪市。屋里的暖气正好,林喻言家的猫棉花糖窝在沙发里打了一个哈欠,尾巴懒洋洋地翘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林喻言的脚。

    林喻言在改稿。

    没错,大年初一的清晨,敬业的江导演把她喊起来改稿。她同样敬业,二话不说就开了电脑,开启改稿模式。

    唯独陈炽黑着脸坐在她旁边:“我要杀了江起云。”

    林喻言说:“冷静,改的地方不是很多,马上就好。”

    陈炽趁机撒娇要福利:“女朋友,我们俩谈恋爱之后都没有好好约会过,一点也不像情侣!”

    “游乐场?”

    “嗯。”

    “野营?”

    “这个……还有吗?”“没了。”

    “我说吧,就只有两次,太惨了。”

    “好啦。”林喻言一心二用,一边哄他一边打字。她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检查了一遍稿子,发给江起云。然后她把电脑一合,说:“走吧,去约会。”

    外面还下着雪,气温降到零度以下,陈炽把林喻言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林喻言无奈地任他摆弄:“我看不到路。”

    陈炽把她戴的口罩往下拉了拉。

    林喻言说:“我的头发都乱了。”

    陈炽给她整理了一下帽子。

    林喻言为形象挣扎:“只露这么一点点,你怎么亲我?”

    果然,陈炽迟疑了一下,他把她的口罩往下拉,凑过来“吧唧”亲了一口:“我女朋友真可爱。”然后,他又把口罩拉了回去。

    林喻言闭了闭眼:看在他这么可爱的分上,忍了。

    两个人虽然认识了那么久,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漫无目的地出来正经约会过,思来想去还是走了老套路——看电影,吃饭,轧马路。

    他们顺着长长的马路往前走,过了一条长桥,拐了一个弯,是熟悉的街道。

    马路尽头,远远地能看到被雪零零碎碎覆盖住的“阳明高中”四个大字。

    林喻言问:“你要不要去学校看看?”

    陈炽说:“好啊。”

    寒假期间,校园空旷得只有肆虐的风声,门卫大爷扫着门前的雪,雪堆边的煤炉上放着一壶水,热腾腾地滚着白气,定格在冬日的午后。

    门卫大爷还记得陈炽,停下扫雪工作:“这不是高三二班的状元吗?叫陈炽是不是?”

    陈炽没说话:不认识,没见过,这人是谁?

    林喻言头疼,陈炽本来就记不住人脸,门卫大爷都几年没见了,现在他能熟门熟路地打招呼才怪。但是装熟他总会吧?

    林喻言在后面暗暗地掐了陈炽一下。

    陈炽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喻言说:“打招呼。”

    陈炽立刻乖巧喊道:“大爷好!”

    门卫大爷乐呵呵地问:“这是你女朋友啊?你之前不是喜欢你们班长吗?叫什么来着?林……林……”

    林喻言好心提醒:“林喻言。”

    “哦哦,是林喻言。”门卫大爷想起来了,“你当时打架被罚来扫雪是吧?扫到晚自习放学了都不肯走。”

    当事人之一林喻言看向陈炽,陈炽吹着口哨望天,内心却希望门卫大爷可以闭麦。然而门卫大爷一回忆起来就不得了,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我就劝你了,我说别扫了,一个校园的雪哪儿扫得干净,既然那么后悔,下次就别打架了。

    “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没后悔,我在等我喜欢的人出来。’没一会儿,那个小班长就出来了,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还不知道他等她呢。”

    林喻言默默地拉下口罩,说:“是这么水灵的吗?”

    门卫大爷呆滞了。

    林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门卫大爷的表情有种搞CP搞到真的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为了搞清楚陈炽是怎么把人追到手的,门卫大爷执意要让陈炽陪他扫雪,陈炽一脸不乐意,跟林喻言提了好几个要求才肯放她先去逛校园。

    阳明高中这几年又建了一座新的教学楼,格局倒没有怎么改变,所以林喻言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曾经的高三二班。

    门没锁,空了半个月的教室落满了灰尘,像被封锁的记忆般扑面而来。

    林喻言找到曾经坐过的位置坐下来,摸着课桌上的纹路,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打转:陈炽什么时候来接我?

    嘀嗒嘀嗒。

    一秒。

    两秒。

    三秒。

    黑板上方的秒针一格格敬业地走着,分针却半天才肯走一格,慢吞吞地,像她。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等她,她被动地接受他的爱,他的照顾,他的等待,但在这一次的等待中,她心浮气躁起来。

    “咚咚咚。”终于有人敲了敲窗户。

    林喻言抬起头,先入眼的是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半淹没在黑色的衣袖中,再往上看去,来人套的是黑色羽绒服,在这寒冬腊月,丝毫不让人觉得臃肿,反而利利落落让人欢喜。

    最后是一张极惹眼的脸,脸色略微苍白,唇却是轻轻浅浅的豆沙色,衬得眉眼越发干净。

    陈炽站在窗口,和她之间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窗,像是一幅写意画般在她面前展开。

    他找了她好久,从年少至今,还好无论经历多少艰险多少坎坷,他总算找到她了。

    陈炽粲然一笑,手虚虚握拳,又敲了敲窗户,声音隔着玻璃却很清晰,他说:“嗨,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平白无故地,林喻言忽然想起陈炽转学来的那天。

    那时正值课间,同学们在教室走廊上嬉笑打闹着,阮归期则吵闹着要教她折千纸鹤。她埋头做卷子不理他,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于是她抬起了头,这不是她看向陈炽的第一眼,不够浪漫,亦不够刻骨。

    可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年冬日里,向她走来的十八岁的陈炽眼中的炙热。

    (全文完)

    番外一 得世界允许,坦荡唤她姓名

    直到ACM-ICPC全球总决赛的名单与邀请函发下来,林喻言才知道陈炽和孟冬的队叫什么名字。

    她拿着邀请函,一字一句说:“女朋友看看我吧队?陈炽!”

    陈炽敲着键盘的手停了一下,又是一阵疯狂地敲键盘,他含含糊糊地“嗯因””了一声:“女朋友,我在忙,你别打扰我。”说完,他心虚地瞥了林喻言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喻言轻呵:“你忙是吧?”

    “嗯。”

    “我走还不行吗?”

    “什么?”

    “女朋友!”

    林喻言被他轻扯一下,拉了回去,不轻不重,恰好跌在他的怀里。陈炽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拍了拍:“不准走。”

    林喻言问:“不忙了?”

    陈炽默了默,嘴硬:“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林喻言点点头:“好,我来看看你刚刚在忙什么。”说着,她起身去看他的电脑,他来不及制止,界面上的东西一目了然。

    “女朋友好可爱。”

    “女朋友吃醋的样子更可爱。”

    “女朋友会跟我一起去奥兰多参加全球总决赛吗?”

    林喻言脸一黑:“陈炽!”

    陈炽强装镇定:“嗯?”

    林喻言指了指电脑:“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要我说吗?”

    “不要了吧。”

    “不行,我要说。像一个自闭的孩……唔……”

    女朋友不听话怎么办?亲一顿好了。

    为了惩罚陈炽动不动就逮着她亲吻的行为,她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陪他去奥兰多比赛的要求。于是直到出发的前一天,他都哀哀怨怨地求了她大半夜。

    眼看一夜就要过去了,林喻言困得不行:“停!”

    陈炽说:“好。”

    骗人!林喻言一脸无奈:“你这样我明天坐飞机要困死了。”

    陈炽一怔:“你说什么?”

    林喻言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我说我陪你去比赛,机票早就买好了。”

    陈炽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有点闷:“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喻言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陈炽说:“我不要惊喜。”

    林喻言说:“好,以后我不给了。”

    陈炽小气地重复:“我不要惊喜,我就要你。”

    林喻言的手碰了碰他的背,说:“好。”

    02

    ACM-ICPC全球总决赛现场。

    经过来自全球六大洲、111个国家、3098所大学的角逐,总共有140个参赛队进入总决赛,比赛期间,每支参赛队伍使用?1?台计算机,需要在?5个小时内使用C、C++或Java中的一种编写程序,解决13个生活中的实际问题。

    每队在正确完成一题后,组织者将在其位置上升起一只代表该题颜色的气球。

    谢嘉曾经很不能理解陈炽为什么要参加比赛,比赛成绩放在履历上也就漂亮些,对于自己创建工作室并没有多大的帮助。

    现在答案揭晓了。

    比赛场馆内,陈炽坐在电脑前,与孟冬配合默契,随着一道道题解决,不同颜色的气球也渐次升起。

    离比赛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大屏幕上的排名封榜。

    孟冬在纸上飞快地写着解题思路,说:“封榜前我们是第二,俄罗斯A大第一。”

    陈炽说:“我们还有两个结果在等判定。”

    孟冬咬了咬唇:“如果都成了,绝对能反超。”

    陈炽说:“嗯。”

    孟冬说:“成了!”

    陈炽眉梢一挑,迅速地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林喻言安静地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他精神一振:“继续。”

    孟冬问:“挑哪道题?”

    陈炽说:“H题。”

    孟冬讶异:“你疯了?也没多少时间了,稳妥点选两个简单的不好吗?”

    “嗯。”陈炽点点头,“可是他们总是不给蓝色气球。”

    陈炽说:“完成一个H题能得到蓝色气球吗?”

    孟冬说:“啥?”

    什么?风太大,他没听清楚。

    蓝……蓝色?他抬头看了看飘在半空中的气球,陈炽说的是这个气球吗?

    陈炽:“来吧,兄弟。”

    兄弟好累,不想来了。

    最后他们还是挑了H题,简直像打仗般,做到最后头都要秃了。孟冬崩溃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说:“这要是没完成,我们可能就拿不到第一了。”陈炽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嗯”了一声:“还有多长时间?”

    孟冬说:“五分钟。”

    大屏幕上封榜后只剩下了倒计时,一秒一秒地向后计时。

    坐在观众席上的林喻言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攥紧拳头,目光在倒计时牌和陈炽身上流转。

    终于,倒计时牌全部归零。

    全场站起,掌声雷动。

    同一时间,工作人员走到陈炽和孟冬的面前,把最后一个蓝色气球系了上去。陈炽站起来,和孟冬击掌拥抱。

    孟冬感叹:“这个都能AC,够我吹好多年了。”

    陈炽笑了笑。

    孟冬说:“你也很开心吧?”

    陈炽点头:“嗯,蓝色气球有了。”

    孟冬扶额,他就不该问!

    他还想说什么,大屏幕上的榜单突然揭晓,一个个队伍的名字打上去,有的逆风翻盘,有的一落千丈。

    第二名,俄罗斯A大。

    第一名,中国F大。

    “让我们恭喜中国F大,女朋友看看我吧队!”

    林喻言本来都快哭了,听着这句话,眼泪硬是憋了回去。她瞪了陈炽一眼,陈炽只觉得后背一凉,咽了咽口水。

    女朋友肯定又在瞪他了,挺住,他领了奖杯就去哄她。

    奥兰多的三月刚刚回温,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地打湿柏油马路,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早春花的香味。

    陈炽一只手拿着一簇五颜六色的气球,随着人潮出了场馆。

    林喻言在路的尽头等他。

    陈炽穿的是比赛服,短袖汗衫,高高瘦瘦的,显得干净利落。他走得近了,认出了她,把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忽地一笑,唇红齿白,是让人心动的好看。

    林喻言也对他笑:“原来你参加比赛是为了这个。”

    “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你。”陈炽把手中的气球往前一递,“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今天跟你告白,拿着比赛赢来的气球,大声告诉你,我喜欢你。”

    可是他的女朋友多乖啊,没让他等到这一天就喜欢他了。

    可是这些气球还是属于她。

    他说:“林喻言,我爱你!”气球和我,全部属于你。

    林喻言接过气球的绳子,抬起头看着五彩缤纷的气球在半空中被风吹动,梦幻的色彩,是陈炽为她赢来的。

    她笑了笑,将自己的手塞到了陈炽的手心里。

    “好了,陈炽,我签收了。”

    “不退不换。”

    “就你了。”

    番外二 如果那个夏天,更漫长一点

    “徐遇安。”

    阮归期跨坐在单车上,一只脚点地,顶着烈日,仰着头朝楼上喊:“你收拾好了没有?今天是去学校报到,不是相亲!”

    喊完,他抹了一把汗,回过头:“言言,你等会儿得骂他。”

    林喻言侧坐在后车座,无聊地晃着腿,“嗯”了一声后,抬头:“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要等他,对吧?”

    阮归期一愣:“是哦。”

    林喻言扬起头:“那走吧。”

    话音刚落,单元楼的门被打开,徐遇安出现在门里。经过一个暑假,少年又长高了几厘米,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整个人显得越发挺拔,阳光帅气得不得了。

    他靠在门上,摆了一个酷酷的姿势,送了一个飞吻:“你们等很久了吧?”

    林喻言&阮归期:“我想打他!”

    林喻言说:“我就说应该走吧。”

    阮归期说:“就不该等他。”

    徐遇安一脸受伤的表情。

    阮归期说:“别耍帅了,你走不走?你是什么样我们心里没数吗?”

    他边说边坐直,蹬着车子往前驶去。徐遇安慌忙跳起来,把倒在一边的单车扶起来,飞快地追上两个人。

    夏日的风将少年的上衣吹得鼓鼓的,他紧赶慢赶追上林喻言,清了清嗓子:“林喻言,我们还是在一个班。”

    林喻言怕热,抵着阮归期的背,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地应付他:“文理科不分班,想不在一个班都难。”

    徐遇安被噎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地吹着口哨:“七七,你看你累得满头大汗,要不要我帮你载林喻言?”

    林喻言说:“我不想动。”

    阮归期看了徐遇安一眼,了解到他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言言,你一个暑假都吃了什么啊,怎么变这么重!快快快,我动还不行吗?”

    车子停在路边,徐遇安接过把手:“林喻言,你别听阮归期胡说,你没变重。”

    阮归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喻言说:“还有五分钟迟到。是谁怕迟到,昨天提议骑自行车的?”

    车速突然加快,徐遇安迎着风,脸上的汗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骑了一段上坡路,要走下坡路时,徐遇安正想让林喻言扶着他,林喻言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背上,大喊一声:“冲呀!”

    单车一路向下冲,带来的风是凉爽的,林喻言的心情好了点,哪怕最后迟到了一分钟也没瞪两个人。倒是徐遇安又帅了这件事在班级里引起极大的轰动。

    徐遇安笑得露出小虎牙:“过奖了过奖了!”

    班主任拍了拍讲台:“安静安静,都高三的人了,稳重点可以吗?林喻言,你先点个名,组织开一个小班会,主要是渲染一下即将高考的紧张气氛,让他们有危机感最好。”

    班里响起一阵哀声:“老师,你让班长激励我们,是想让我们自杀吗?”

    “老师,求放过!”

    “老师,让徐遇安激励我吧!救救孩子吧!”

    “老师!”

    班主任说:“呵,刚刚说话的几个人跟我去搬教材书。”

    等班主任揪着人走后,林喻言默默地走到讲台上,和底下的同学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说:“要不先让徐遇安激励你们几句?”

    女生们尖叫:“班长万岁!”

    男生们冷笑:“我们要班长!”

    他们班人不多,家境相仿,年龄相同,林喻言又会带班,气氛向来融洽,说说笑笑地就把班会开完了。最后,林喻言敲了敲黑板,在最右边写下距离高考的时间,底下写:高三(2)班,新的一年,开始。

    报到完毕就比较闲散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明明只有两个月没见,却有说不完的话。阮归期说个不停,从他上鹿鸣山学了一点武术开始讲,事无巨细。

    林喻言一边整理新发的书,一边点着头,表示自己在听。徐遇安则戴着耳机,趴在另一张桌子上睡觉。

    阮归期感动得热泪盈眶:“言言,你真好,还愿意听我说话。”

    林喻言收拾好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下次别听你浅浅姐姐的了,练武太累了,你看你都黑了。”

    “对了,言言,我听说你去学了吉他?学会了几首?《小星星》会吗?”

    “不准再提!”

    “啊?”

    林喻言扶额,她暑假里太过沉迷学习,爸妈看不下去了,硬是把她塞给同小区的音乐老师,让音乐老师晚上下象棋的时候顺便教她弹吉他。

    于是这个夏天,林喻言每天晚上吃完饭就抱着吉他坐在棋桌旁,学《小星星》。

    这是她的耻辱。

    眼见阮归期还要再说,林喻言连忙打断他:“停,我们去吃小龙虾吧。”

    她推了推徐遇安:“走了。”

    徐遇安趴在桌子上不愿意起来,他侧着脸:“听完这首歌再走。”

    林喻言问:“你在听什么歌?”

    徐遇安迟疑了一下,把另一只耳机塞到她的耳朵里,女孩温柔平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啊”了一声:“是《再见昨天》。”

    班级里,同学吵吵闹闹,头顶的风扇在慢腾腾地转呀转,带不来一丝凉意。徐遇安趴在那里,想看她又不敢看,只能小声地跟着哼唱:“如果放学路没有终点,篮球赛也不会完结,躲雨的屋檐不会晴天,我都想了好多遍……”

    如果那个夏天,更漫长一点,

    我们是不是能好好告别?

    说喜欢你的勇气,总还差一些,

    如果说了再见,是否能真的再见?

    ……

    林喻言笑了:“离那个夏天还有一年呢,你现在感伤什么?”

    阮归期说:“就是就是!为什么耳机只有两只,我不配拥有是吗?”

    林喻言说:“嗯。”

    阮归期说:“你再欺负我就打你。”

    林喻言说:“哦?”

    阮归期说:“我说说而已。”

    林喻言笑出声,她摘掉耳机,随手挑了两本书回家复习,说:“走啦,吃小龙虾。”

    阮归期也跟着站起来:“小龙虾!小龙虾!”

    徐遇安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与来时的欢快不同,少年多了几分惆怅。

    他想,如果这个夏天可以再漫长一些就好了,那他就能多偷偷看林喻言几次了。每天晚上跑步过来,他躲在离棋桌不远的树下,和着节拍听她笨拙地弹《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

    真好听。

    高中时代结束的那个夏天,最后一次同学聚会是在酒吧包了场的。有人跳舞,有人唱歌,有人闲聊,有人喝酒,他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也许是命中注定,他抽到一张卡:向暗恋的人告白。

    他无奈地笑着:“真的要去吗?”

    “去去去,你都毕业了怕什么!”

    “就是就是!”

    徐遇安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起身在人群中找了一会儿,眼睛定在吧台后面偷偷藏酒的林喻言身上。他走到她的面前,她没察觉到他来了,仍然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把酒瓶往怀里揣。

    徐遇安半蹲下来,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发,又在她抬头看向他的瞬间猛地缩回。

    林喻言伸出食指贴着唇:“嘘,你别出声。”

    徐遇安看着她,吧台后面的灯光有点暗,他有点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她可爱极了。在这里,在这个纷杂热闹的世界里,她动人得可爱。

    他的唇动了动:“我喜欢你。”

    林喻言歪了歪头。

    “你听见了吗?林喻言,我喜欢你。”

    他一遍遍地重复,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喜欢一次性说完:“可能会结束吧,这份喜欢,但此时此刻,我最喜欢你。”

    林喻言安静地看着他,眼中像藏了一碗酒,湿漉漉的,柔软无害。过了一会儿,她动了动,身子前倾,额头抵住吧台,小声说:“你等一下哦。”

    徐遇安说:“什么?”

    林喻言的左手小心地捧着酒瓶,右手又往柜子里探去:“等……等一下,这酒好甜,我都藏起来,以后偷偷跟陈炽一起喝。”忽地,她的眉头一皱,不满地看向他,“你别挡着我,陈炽该找不到我了。”

    徐遇安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林喻言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理他,埋着头哼哧哼哧地藏酒。

    是她喜欢的甜甜的酒,她要藏起来给陈炽喝。

    他沉默地看着她,慢慢地红了眼眶。

    可能因为喝醉了,她根本没有听清他的告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听见自己说:“好,那我走了。”

    林喻言伸出小手推推他:“你去玩吧。”

    徐遇安说:“嗯。”

    在他转身的刹那,不知道是谁又在唱《再见昨天》,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在传达着他的心事。

    和昨天说再见,

    挥一挥手说再见,

    谢谢你的出现,

    是似水流年最美遇见。

    ……

    后来。

    他常常想念那个夏天,星光很美,夜色很美。

    一切都刚刚好,够他怀念许多年。

    可是这个夏天,他少年时代的爱恋还是结束了。

    番外三 陪你长大的愿望,在心底珍藏

    十四年前。

    “陈寂,你要去哪儿?”

    “有事。”

    “你带上我!”

    “很远。”

    “我是长跑冠军啊。你带上我嘛。”

    对于林招招无往而不利的撒娇,陈寂有那么一点点抵抗力,但仅剩的一点也很快被她磨完了。他将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递到她面前:“那你还坐着?”

    林招招抓住他的手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

    后面的人很乖,小手也很软,陈寂勾了勾唇角:“你跟紧我,丢了我不负责。”

    林招招说:“怎么会丢,我们都上初中了好吗?”

    陈寂说:“在校园里迷路。”

    林招招的气势低了下来:“都怪学校太大。”

    陈寂说:“嗯。”

    林招招嘟囔:“也怪你。”

    陈寂说:“哦?”

    林招招说:“你放学去操场没等我。”

    陈寂点头:“嗯。”

    林招招见他不冷不淡,一巴掌就要拍过去,就听到他说:“下次不会了。”

    她的巴掌来不及收回,轻轻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真乖。”

    陈寂深吸一口气。

    他真恨自己比林招招晚生了半年,也恨小时候不懂事,跟在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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