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追妻 【二合一】……
清晨时分, 望阳湖面水波粼粼,像神女的手轻轻拂过,带起一阵清风。
孔妙禾站在柳树下, 有淡淡日光笼罩在她周身。
她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子, 扔了出去,石子在弧面上颠簸了两道, 最后“咚”的一声沉入湖底。
她近来心情有点不太好。
展丞的病好得有些慢, 孔妙禾向他说明原委表示自己不会再赶他走之后,他露出了那熟悉的感恩又乖顺的表情。
孔妙禾心情复杂。
好像自从那日她乱了呼吸以后,面对展丞的时候总有些不自然。
她常常看着他,将两张完全不相似的脸重叠起来,相似的是那双动人眼眸。
她其实心里也清楚, 她离开王府是确实心中含痛, 但她一向是个对感情没有什么期许的人。
如果她得不到独一无二的爱,她会哭一场, 可哭过之后她也就放下了, 绝不可能再追忆过往。
她对晏子展生出的那一点喜欢,源自于他对她的舍命相护,她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生死大事, 难免心中触动。
如果说她现在对晏子展毫无感觉那也是假的, 但那一点感觉,不足以令她对他念念不忘。
感情这回事, 朝夕相对,近水楼台,确实难戒。
可现如今他们天涯两隔又心生嫌隙,远没有理由令她难以舍弃。
所以她为什么又会频频想起他?
她觉得不解,而且困惑。
她把这一切归因于展丞, 因此也对他有些躲避。
偏偏展丞丝毫不顾及自己病体未愈,半晌见不到孔妙禾就要到处寻,似乎巴不得做她形影不离的小尾巴。
她也呵斥过他:“你大病未愈,天天跟着我吹风做什么?”
又觉得这话不够有威慑力,她又补了句:“你是不是想着病一直未好,便能一直不做事偷懒了?”
每当这个时候,展丞总是无辜地摇了摇头,用着那摇尾乞怜的眼神巴巴盯着孔妙禾。
说:“阿展只是想见阿禾姐…”
孔妙禾每每听了,总是板着一张脸,说:“你也有十四了,就算我是你亲阿姐,你也不能总像个孩童一般。”
多大人了还撒娇?
然而展.娇气包.丞不为所动,甚至并未觉察出有何不妥,毫不收敛。
孔妙禾话说得硬气,却也在每每展丞离开的时候,自己悄悄红了耳根。
最烦的其实不是和展丞之间微妙的氛围。
而是她那日被打断的探查,她总想找机会再摸摸展丞的脸。
可偏偏,这个行为在展丞清醒的时候,她做不出来。
更不用说,她若是趁人睡着偷袭被抓个正着,只会比上一次还令她难堪。
……
只是孔妙禾没想过,旧愁未平,新愁又起。
也不知道是该说近日都城实在是热闹,还是余州百姓确实茶余饭后少了很多谈资。
这日她好好在柜台前点账,偏偏有对话不断传入她耳。
“听说没,二皇子近日因一件陈年旧案被降了封号,发配蜀地了。”
“可不是,我正想跟兄台说呢,按理说二皇子自围场私授一事已经没了夺嫡的资格,怎么太子殿下非要对他……”
那人伸出手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夸张,看唇形似乎在说着“赶尽杀绝”。
另一人笑了,他摇摇头:“谁说是太子殿下?”
那人不解:“不是太子殿下?那是二皇子的什么仇家?”
另一人故作高深:“是王爷。”
“颐亲王?!又是颐亲王?”
可不是,连孔妙禾都听得烦腻了,难道都城中就没点什么别的宗亲子弟搞搞事情吗?听来听去都是晏子展在那“大杀四方”,难道就很有意思?
她不想知道晏子展是为什么又动了二皇子,但反正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觉得可惜。
她轻哂一声,拿着账簿想往外走。
“这回据说颐亲王是为了王妃呢?”
孔妙禾眉心一跳,抬起来的右脚硬是无法踏下去。
“为了王妃?”
“可不是,据说是之前二皇子对王妃无礼过,这本就是私怨。”
这下孔妙禾彻底收回了脚,她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
约莫还是有些愤怒,否则她也不会折返身,走到那桌面前,笑着问:“不应该吧?这王妃不是新婚之夜就逃走了,想必与王爷感情不好罢?”
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她走了晏子展没追,走了这么久却说他是为她惩治二皇子?也未免太无稽。
那两人笑:“没想到孔掌柜也知道这事?”
“原先都城传得沸沸扬扬,大多数人都猜是颐亲王太过狠厉冷血将王妃吓跑。”
“久而久之,也有人猜测是王妃的过错,甚至传到后来,还有王妃和王府下人一同私奔的版本。”
孔妙禾:……
这她倒是信,民众似乎对于宗室八卦格外感兴趣,传什么版本出来都有可能。
那人又说:“可眼看着谣言愈演愈烈,从王府又传出了新的消息。”
“说是王爷亲自说的,是他不好,惹王妃生气了,而王妃不是出逃,是出去游山玩水散心去了,是会回来的。”
“这原先都是大家瞎猜,难得有这个消息是有消息来源的,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小夫妻间赌赌气也是正常。”
“可不是。”
孔妙禾:……
那人眼见孔妙禾似乎对这件事也颇有兴趣,忙拽了拽孔妙禾的衣角,俨然将她拉入八卦讨论小组的模样。
“孔掌柜,我可听说,王爷这次惩治二皇子,正是借此机会向王妃讨好示弱,请王妃回府呢。”
“要不然,这消息能传得这么快?”
孔妙禾又被拉着说了半天,她神色恹恹,末了,斩钉截铁地说:“依我看,王妃不会回去的。按照你们的说法,王爷是惹王妃不高兴了,可你见过哪个理亏的是这样道歉的?”
“就什么也不做,等着王妃自己回来?这也算示弱?这也算道歉?”
两人被孔妙禾质问得久久没有回答,心想孔掌柜今日怎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孔妙禾也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一时有些烦躁,她摸了摸鼻子,又轻飘飘说了句:“反正我觉得王妃不会理会的。”
那两人干笑两声,打着哈哈:“那谁知道呢,人心难测咯。”
……
不远处,展丞站在帘后,沉默地看着孔妙禾,然后,向下压了压嘴角。
这夜,孔妙禾放着自己的双月楼不管,径自去了对面的醉芳楼。
展丞今日已经重新开始在店里当值,见了孔妙禾往外走,也巴巴跟在身后。
孔妙禾转身,冷眼觑他:“你别跟着我。”
展丞愣了一瞬,可还没等他做出失落无辜的表情,孔妙禾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他发挥的空间。
展丞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看起来似乎情绪很不好。
……
于是这夜,双月楼里宾客络绎不绝,可展丞却总望向对面。
一直到了亥时,醉芳楼派来一个小厮。
小厮也不认识双月楼里的伙计,抓着门边的阿峰就急吼吼地说:“快把你们掌柜的带回来,孔掌柜喝多了。”
阿峰还没来得及回话,整个人没反应过来。
就察觉到身侧有人带来一片阴影。
展丞高高瘦瘦,站在身旁挡住了所有月光,他声音沉稳冷静。
“我去。”
一炷香时辰以后。
展丞无措地站在醉芳楼里平竹姑娘的房内,听着两个烂醉如泥的姑娘胡言乱语。
孔妙禾趴在桌子上,举起酒杯,杯口是歪的,酒沿着她白皙的小臂往下淌,她却全然未觉。
“喝!男人都是骗子!”
平竹拿着空酒杯和孔妙禾碰杯,没挨着酒杯边就错过手去。
一时没收住势,还差点倒地扑去。
她也振振有词:“男人都是什么东西!”
两人口气不小,但喝多了声音都是飘的,软绵绵的。
偏偏展丞几次去扶孔妙禾都被她档开。
醉酒的她还挺有攻击力,对着他一通乱打,还真把他两截裸露在外的手臂给打红了。
她直嚷嚷:“你别碰我!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展丞听得直皱眉,却也知道她喝多了说什么都无益。
他站在一边,冷冷扫了一眼这个平竹姑娘,满脸写着不悦。
平竹歪着脑袋,抱着孔妙禾问:“阿禾你说,你那个夫君,是不是也对你挺不好的?”
“要不然,要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没了?”
孔妙禾吃力地回抱住平竹,脑袋短暂清明了片刻,她痴痴一笑,说:“不,他还对我挺好的。”
展丞微怔,他拧着眉心看她,却又听见她说。
“但他不是个人啊。”
展丞:……?
孔妙禾脑里开始浮现起那张令她心烦的脸,她伸出脚来踹了一脚空气。
软着声音骂骂咧咧:“就那种给一颗糖再打一巴掌,一边说着好喜欢你,一边又告诉你他最喜欢的不是你。”
平竹的思维也很混乱,慢吞吞“啊”了一声,然后又分外真情实感地喊:“不是人!”
展.不是人.丞叹了口气,心里倒没有别的想法,走过去抱孔妙禾。
孔妙禾挣扎得很厉害,还不停嚷嚷自己还没喝够,要喝酒。
展丞难得语气重了些:“阿禾姐,你醉了。”
“我没醉!我还没喝够呢!”
她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扑腾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手到处乱打。
展丞不得已,硬着头皮凶她:“再闹就把你丢下去。”
果然,孔妙禾听了这话,陡然停下了进攻,只是伸手,像是要揪展丞的脸。
展丞反应过来,头偏向一边,躲得很快。
他沉声道:“阿禾姐,乖一点。”
孔妙禾似乎气鼓鼓的,但也乖乖偃旗息鼓,半阖着双眼蜷缩在他怀里。
他即将走出屋子的一瞬,忽地想到什么,抱着孔妙禾折返。
他在平竹面前站定,目光冰冷,毫不留情面地说:“我希望以后,平竹姑娘不要再给阿禾姐酒喝。”
他早就对这个平竹有些不满,之前阿禾“寡妇”的身份被人议论,他总觉得少不了与这个平竹有些关系。
哪怕她是无心之失说漏了嘴,他也觉得不能原谅。
更何况今日,她又带着阿禾喝多了,他心中难掩不豫。
平竹似懂非懂,点着头,再想仔细看看来人的脸。
登时被吓得打了个哆嗦,那个展丞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含糊地应着:“晓得了晓得了。”
脑子里却还在想,好像有点不对劲。
展丞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看到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也明白今日她醉成这样,多说也没什么用。
于是还是抱着孔妙禾离开。
他俩离开经过平竹身侧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
这风一吹,平竹的脑子就慢慢清醒了。
她缓慢地抬起手,指着那个高挑远去的背影。
喃喃道:“你谁啊?声音还挺好听……”
展丞脚步微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丹今丸的药效已经失去了。
他的嗓音恢复如故。
他皱了皱眉,又看着怀里醉醺醺的孔妙禾,深知她明日起来一定什么也不记得,于是也不管了。
他一路将孔妙禾抱到双月楼楼上她自己的厢房里,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也不知是一路抱习惯了还是怎么着,孔妙禾揽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就连闻讯赶来探望掌柜的阿峰阿虎阿兴见了,都愣在原地。
他们只见,展丞用手轻轻搭在孔妙禾的手上,柔声哄她:“乖,要盖被子。”
真是见了鬼了。
几个人被麻得一阵哆嗦,跑下楼去,还久久不能消化。
阿峰:“掌柜的不会是看上展丞那小子了吧?”
阿兴摇头:“哪能啊,我看,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你看展丞刚刚说话那个样子,咦……”
阿虎两巴掌拍在二人头上,故作高深:“瞎嚷嚷什么,明明就是那个展丞对我们掌柜的心怀不轨好吗?”
“你们想想,他一来就管掌柜的喊姐,又是凄苦身世,又是舍命护主的,可不是在拼命博取好感呢么?”
其他两人一听,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那我们……”
阿虎最会拿主意:“行了该干啥干啥,过会儿咱们再上去看看,两人现在估计也有话要说呢。”
……
阿虎猜的倒没错。
孔妙禾喝醉了喜欢说胡话,一张嘴叭叭不停,颠来倒去说个没完。
展丞好不容易将她乖乖放进被窝里,她还非要伸出手来拽着他的手。
仿佛只有拉着他,她才能保证他在认真听她说话。
“我跟你说哦!我今天!很…很不高兴。”
展丞抿了抿唇,去探孔妙禾的额头,随口应着:“阿禾姐为什么不高兴?”
“我嫁过人!嫁过人你知道么?”
“知道。”展丞垂下眼睫。
“我那个夫君,真不是个人!”
孔妙禾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话,连骂他的语气都格外一致。
展丞失笑,弯了弯唇,故意引导她:“为什么不是个人?”
“他好烦的!我本来不喜欢他的……他,非要对我很好很好。”
展丞羽睫轻颤,一颗心也像被人紧紧攥住。
他颤声问:“所以,阿禾姐如今喜欢他么?”
孔妙禾倏尔睁开了眼,亮盈盈的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展丞。
她笑得天真,话语却残忍。
“不喜欢呀,早就不喜欢了。”
兜头凉水从上而下浇灌着展丞的身子,他长出一口气。
“好,不喜欢好。”
他也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他自始至终永远慢半拍,在她走后,不敢解释,不敢将她找回,担心她拒绝,更笃定她心里其实没有多少他的位置。
可如今忽然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心中又一阵阵苦涩,绞痛频频。
孔妙禾不知道这些,只是伸出手来戳了戳展丞的右脸颊。
她像个顽童,不安分地四处乱碰,也碰乱了展丞的心。
他不甘心,也不想放弃。
他一把抓住孔妙禾在他脸上游移的手,轻声问:“若他知错了,你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孔妙禾挣脱开来,又去拽展丞的衣角。
她皱了皱眉,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后,她眨了眨眼睛,问他:“那他还喜不喜欢我呢?”
展丞噤声,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封死,却又火烧火燎地辣。
他看着她醉酒后的可爱模样,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会发现的吧。
他抱着侥幸心理,轻轻将孔妙禾的头抬起,枕在自己腿上。
又轻轻拨弄她的鬓发,认真地答:“喜欢。”
孔妙禾这回反应很快,拍他:“有多喜欢呀?”
展丞眼里漾着无边星光,有点点柔光从他眼神里溢出。
“在这世上,他最喜欢你。”
孔妙禾歪了歪脑袋,不置可否。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展丞以为她已经沉入梦乡。
他忽地听见她喃喃笑道:“你骗人。”
他心里一片柔情再也压抑不住,尤其当他看到孔妙禾小巧的红唇微动,像是无声的诱惑。
展丞飞速俯下身,在她额角落下轻轻一吻。
孔妙禾似乎没有知觉,眼睫乖顺地垂着,梦呓一般又动了动小嘴。
他起身想要拿热毛巾给她擦一擦脸,却被她轻轻攥住手腕。
他回头看,孔妙禾双眼仍旧闭上,却喃喃道:“晏子展……”
他的心猛地一跳,整个身子像被钉住一样僵在原地。
“晏子展……你骗人。”
她喃喃说着,却又忽地松开展丞的手,转了个身。
展丞站在原地,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明知她是说梦话,却还要固执地轻声讲一遍。
“阿禾,本王没有骗你。”
他不知道今夜她是不是因为都城那个消息而心中不悦,也不知道她醉话里对他到底是有几分依赖或是只有埋怨。
他永远看不清她,但在此刻,他却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心里有他的位置。
这已经足够了。
……
第二日醒来,孔妙禾头痛欲裂。
她整个脑袋像炸开一般,记忆也全是紊乱的。
她叫来阿峰,阿峰只说她是被阿展从醉芳楼里接回来的,至于晚上两人说了什么话,掌柜的又是为何喝醉,他是一概不知。
孔妙禾点点头,经他这么一说,倒也想起来那个模糊的温暖怀抱。
她头痛得厉害,也没有多想,几乎在厢房里躺了大半日。
下半日,平竹却来看她。
平竹一进她房,就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仿佛有什么惊天八卦亟待与人分享。
孔妙禾实在是体虚难受,也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接问:“你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了?”
平竹坐在她身侧,使劲摇她的手臂。
“昨天你们店里那个叫阿展的伙计来接你。”
孔妙禾被她晃得一阵恶心,连忙甩开她的手,揉起太阳穴起来。
“你有话好好说,别晃我。”
“哦哦。”
平竹讪笑:“嘿嘿,一时激动,忘了嘛。”
“挑重点说。”孔妙禾被她这咋咋呼呼的开头弄得心里生理都不适,恨不得她赶紧说完赶紧走人。
平竹咳了两声,有腔有调地说:“没想到啊,你那个小伙计平日里是故意那样说话的?他本来的声音很好听诶!”
孔妙禾被她着没头没脑的一段话弄得晕头转向。
“等等,你重新说。”
平竹又耐着性子跟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孔妙禾沉吟:“你确定不是你做梦?”
平竹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拜托,本姑娘酒品很好的,反应虽然迟钝,记忆可是很清晰的,谁跟你一样。”
孔妙禾想了想,也就在她想的这一瞬,有一些片段,飞速地钻入她的脑子里。
——“那他还喜不喜欢我呢?”
——“喜欢。”
——“有多喜欢?”
——“在这世上,他最喜欢你。”
——“晏子展…你骗人。”
——“阿禾,本王没有骗你。”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流动,孔妙禾灵动的双眸顿失光彩,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是他。
她早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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