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

    “我怎么？你该不会真的忘记了吧？”

    “人啊……”

    叶栀, 果然还是那个叶栀，怼起人毫不手下留情。

    更甚者，她还添油加醋的模仿陈书慧的说话语气, 那活灵活现的小表情，气得陈书慧都要炸了。

    可叶栀似乎还觉得不够，笑得像个小恶魔，她道：“陈同志，听说你的家人都在打探你的父亲什么时候判刑，你现在在县城, 是不是也努力奋斗的为他做最后的挣扎啊？”

    “要是我说呀，确实应该挣扎一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你啊，也可以顺便再调查调查, 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场外证据哦。到时你再来个大义灭亲……相信我, 你可以的。”这是讽刺陈书慧跟亲生父亲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人了。

    陈书慧哪里还忍得了, 脸都扭曲了，“叶栀！”

    “我听着呢。我又没有像你那样耳聋, 你这么大声说话, 是想吓死我好让自己少了一个羡慕嫉妒恨的对象麽？”

    又是毒舌气人，又是不忘夸奖自己。

    沈清归觉得自家小姑娘的功力又上一层楼了, 他一边挡着对方男人的视线, 一边好笑的拉起她的手捏了捏。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他拉着叶栀的手却大大方方的露了出来，刚好让对面的男人看得正着。

    还在欣赏叶栀生动表演的男人，他那感兴趣的眼神徒然一滞。

    他抬头，刚好对上沈清归警告的眼眸。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特别是身后, 气势汹汹得难以忽视，差点吓坏了陈书慧。

    糟糕，她竟然因为叶栀忘记了自己身边还带了一个人。

    陈书慧都要后悔死，狰狞的脸来不及收回，更显得难看。

    陈书慧连忙低头，又怒又悔又是急，心脏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她好不容易抓到的金龟婿，绝对不能因为叶栀而毁了。

    她连忙调整脸部肌肉，趁着低头的瞬间，立马换上了楚楚可怜来。

    她的转变十分迅速，要不是叶栀一直盯着她看，都不知道还有人的表演可以如此之精彩。

    叶栀觉得女主的功力又见长了，她倒要看看陈书慧要闹什么幺蛾子。

    还有，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现在身边的男人并不是上次那个公安小哥吧。

    “叶栀。”重新调整状态的陈书慧连声音也做了调整，如果说刚才是尖锐的利剑，那么现在就是一束柔弱的柳絮，声色柔弱可怜。加上她低着头，目透泪光，真真一个被欺负的柔弱白莲花！

    可叶栀不是别人，她一说话，情绪都没酝酿出来呢，就接话了。

    “不错不错，现在声音好听了。女孩子嘛，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要学你娘那样，影响咱们村形象就不好了。”

    刚要发功污蔑人的陈书慧：……

    你特么的能让她说完吗？

    这还让她怎么表演？

    陈书慧都要气炸了，但还要继续表演，“你不要胡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着，陈书慧这一次的落泪落得有点凶猛，“我娘不是……”

    “你娘不是什么啊？不是人吗？”

    “ennnnnn，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最好问问你娘的意见。”

    “不然，不太好吧。”

    叶栀已经掌握了白莲花的表演节奏了，反击起来毫不费力，就是有点不得劲而已。她其实还蛮期待跟女主动手撕逼的，毕竟现在这副模样不是女主的真面目，斗起来有点胜之不武。

    陈书慧可不知道叶栀还嫌弃上她了，她现在气急攻心，都快要休克了。

    这到底是什么恶魔啊！

    还让不让人表演了？

    陈书慧气得满脸通红，表演起柔弱的白莲花有点德不配位，尴尬异常。

    就在陈书慧纠结要不要放弃表演，弄死叶栀时，她身边的男人动了。

    他先是逃离跟沈清归的对视，不自觉的想抬手擦擦额头冒出的汗水。可手才抬起，就发现叶栀因为自己的举动看了过来。他连忙放下手，挤出笑容来。

    笑容太假了，叶栀不过撇了半眼，就转移视线。

    男人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男人总算懂现在陈书慧的心情了，特么憋屈的很。

    可箭已上弓，不得不发，男人只能伸手打招呼，“沈同志你好。这位是叶栀……叶同志是吧？你们好。不好意思，书慧最近因为家里出事，有些激动了。还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伸出的手是放在叶栀和沈清归中间的，也不知道想给谁握。

    沈清归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没有说话，叶栀不认识这个男人，也没有说话。加之叶栀很不喜欢这个男人笑容，假的很，对于男人莫名其妙的自来熟，她不过是回以假笑，就不再理会他了。

    叶栀的不搭理和沈清归的漠视，让对面的男人十分难堪。

    他压下要杀人的冲动，自以为优雅，实则高傲看不起人的收回手。他下巴微微往上抬，反击道：“想不到沈同志这么的心高气傲，是我失礼了。不过还是提醒两位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总是欺负弱小。书慧她是个好姑娘，跟你们是不一样的。言以至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先走了。”

    说完就不管不顾的拉着陈书慧走人。在擦肩而过的一瞬，叶栀看到了陈书慧眼里的不甘。

    她在不甘什么？

    难道她还以为旁边的男人会帮她出头？

    叶栀不懂了，问沈清归。

    沈清归爱怜的揉了揉叶栀的头，道：“他确实可以帮陈书慧出头。”

    叶栀惊讶了，“他什么身份？”

    “大概算……县长的儿子。”

    沈清归不知道自己落下的炸弹是多么的令人震惊，叶栀：“县长的儿子？”

    “嗯，也是陈大哥今天要监视的对象。”

    叶栀：……

    信息量太大，她需要缓缓。

    县长的儿子，叶栀是知道，就是书中男三嘛。

    但这关陈铁军陈大哥什么事？

    她不记得男三有个姓陈的兄弟姐妹啊！

    叶栀好奇，缠着沈清归说真相。

    沈清归本不想跟她说太多的。

    但现在知道陈铁军要找女人就是陈书慧，他觉得有必要给她普及一下陈家和县长张家的爱恨情仇。

    以免她不知道情况，被牵连进去了。

    故事是这样的

    县长名为张静辉，是一个老革命。他有两个亲生儿子，一个叫陈铁军，一个是现在的公安局副局长张铁卫。

    陈铁军之所以不姓张，是因为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大出血走了。张静辉也算深爱发妻，知道发妻是独女，为了纪念妻子也为了减轻岳父母的悲伤，便让小儿子冠上了妻子的姓氏。

    原本父子三人的感情挺好的，起码在陈铁军十岁前都挺好的。

    直到陈铁军十岁那一年，他的外公外婆突然离世，陈铁军无人照顾，请了一个保姆回来，张家一切都变了。

    特别是后来张静辉打着为陈铁军好的名义，跟保姆结婚，还对保姆的儿子比自己好，他就毅然离家出走去参军。后来要不是重伤退役，他都不会回到大河县。

    但即使他回到了大河县，他也没住张家，反而是不忙的时候就会回去比去清河村还要远的陈家村呆着，也不去亲爹那里。

    叶栀没想到开朗、粗线条的陈大哥还有这样的身世。

    她突然想到刚才离开的男人虚假的笑容，好像有那么一点理解为什么陈铁军会不回家了。

    保姆的儿子都是绵里藏针的笑面虎，那生出这样儿子的保姆，也不会是什么善人。

    只是

    “为什么现在陈大哥突然要调查她们？”

    这个沈清归还真猜不透。

    他刚认识陈铁军那会儿，并不是以县长熟人的身份。他们俩是路见不平，不打不相识而结识的。他也是最近跟张县长联系频繁了，才意外得知陈铁军是张县长的亲生儿子，才知道刚才那个叫张逸景的男人，不是张县长亲生的。

    毕竟张逸景对外一直宣传自己是县长儿子，跟张铁卫副局长很熟。所以这个问题，真的问倒了沈清归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乖乖，张逸景不是好人，现在陈书慧跟他走得近，你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不要跟她硬碰硬，我怕他们伤到你了。”

    “我又不傻。刚才要不是陈书慧她阴阳怪气的，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才懒得理她呢。”叶栀傲娇道。

    她可是很懂得狐假虎威的，要是不能保障自己全胜且安全离开，她绝对不能出手反击。

    沈清归爱怜的捏了捏得意傲娇的小姑娘的手，他真的是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乖乖真聪明。”口气像哄小孩似的，羞得叶栀脸都红了。

    陈铁军觉得出去一趟的小俩口感情越来越好了。既高兴又觉得心塞，看着小俩口连做饭都黏在一起，有种孤家寡人的凄凉。

    可他又不能走，他刚才翻过去对面查看，发现张逸景跟他藏起来的小情人竟然离开了。只能再呆着，再找机会偷拍。

    三人吃完饭，隔壁的人还没回来，七点多钟，这么晚了，今晚可能也不会回来了。陈铁军刚要打招呼走人，沈清归就告诉他，他知道张逸景的小情人是谁？！

    “你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出去一趟还带意外收获的？

    他也不管叶栀没走远了，拉着沈清归的手问：“你怎么认识的？哪里人？好操作吗？”

    “清河村人，跟阿栀有些矛盾，大概难操控。”

    陈铁军：“……怎么还跟你家小姑娘有关了？”

    陈铁军的声音极大，搞得叶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是沈清归让她过去，她才回去的。她才坐下，陈铁军就盯着她看。叶栀即使再厚脸皮，也不可能告诉人家，她跟陈书慧是命中劲敌吧。

    她推了推沈清归让他发言，沈清归抓着叶栀的手，放在膝盖上，他道：“那个同志是我们村里书记的女儿，因为她不喜欢阿栀，总是找阿栀麻烦。所以，如果你要找她闹上门的话，最好不要提及我们。我们刚才回来，就跟他们对上了。”

    这是什么运气啊！

    陈铁军哭笑不得。

    早知道就早点让这小两口出来了。

    陈铁军正要询问一些细节问题，叶栀却对所谓闹上门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她举手发言，道：“……我觉得，不管陈书慧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只要你找她，告诉她要做什么，她都会同意的。”

    “为什么啊？”陈铁军问。

    沈清归没有说话，不过眼神却是看着叶栀的。他也好奇了。

    “因为陈书慧要找金龟婿啊。”叶栀说得理所当然，搞得两个男人一阵无语。

    不过认真想想，确实也是。要是陈书慧真的是个贪慕虚荣的，只要告诉她能帮她嫁入县长家，她肯定会答应的。

    只是，怎么找她谈而已。

    陈铁军也不隐瞒自己和张逸景的矛盾，他相信沈清归，就把自己和张逸景有矛盾告诉叶栀，希望他帮忙出谋划策。

    虽然没有说得很详细，不过也足够了解了。

    叶栀一个头两个大，她怎么也掺和进来啊。她挠了挠沈清归的手掌心发泄，并没有注意到男人逐渐深沉的眸色。

    “你找个人告诉陈书慧，说张逸景有未婚妻了，并且他的母亲很喜欢。记得，不要直接告诉她，最好找几个小姐妹假装聊天，然后暴露出来。”

    “就这样？”

    “对啊。陈书慧这个人疑心很重，不容易相信人。所以不要直接找人跟她说，她有自己的门路，会自己去查的。”

    “她一个小姑娘在县城有什么门路啊！”这是陈铁军下意识的反问，不过也问出了中心。一个农村的小姑娘，只是来县城读书，哪里有这些门门道道。

    叶栀笑得高深，她怂恿陈铁军，“要不，你去调查一下她？”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啊。她认识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小心别被抓到了啊。”

    小姑娘神神秘秘的，又不说清楚，不要说陈铁军，就连沈清归也忍不住想探讨陈书慧背后的门路了。可有外人在，沈清归又不好挖深的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直到陈铁军回去宿舍，沈清归把叶栀锁在怀中，叶栀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

    太得意忘形了，果然会吃苦头的。

    叶栀解释不清楚，最后被男人摁着亲得喘不过气，又答应了许多霸道条约才结束这场‘审问’。

    ……

    陈铁军回去后怎么也睡不着，凌晨十二点了，还在辗转反侧。一是因为最近后妈太过于得意，二是因为他也被叶栀勾起了好奇心。

    陈书慧，他是见过的，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她能坏到什么地步。可叶栀说得肯定，不像是骗人，要是陈书慧真有本事，她又想当‘人上人’，那是不是后妈就有事做了？那他就可以趁乱……

    猩红一闪而过。

    陈铁军再也睡不着了，立马披上外套就往外跑。

    ……

    第二天，休息了一晚的叶栀和沈清归一大早就起来去赶集了。

    今天是十月底的第二次赶集的日子，这也是他们昨天留宿的原因。

    两人来到市集刚好六点，商贩们忙碌的摆放自己贩卖的东西，好不热闹。

    此时的市集，人不是很多，市集才刚刚开始。两人根据叶栀写好的购物清单，逐一筛选，等到七点钟，市集开始人满为患了，两人也选好自己要买的东西了。，满满两个大箩筐，比卖东西的老乡还要夸张。

    两人买完东西，肚子也饿了。

    特别是叶栀，肚子咕咕的呐喊，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好在没人发现，叶栀捂住小肚子，想赶紧离开，可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仙女，买点粽子吧。”

    这声音虽苍老，但听着舒适，叶栀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补丁，却打扮整洁的老太太在喊着她买粽子。

    这个老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栀错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沈清归比叶栀记性好，他认得这位老太太，这是叶栀第一次赶集时，卖粽子给叶栀的那一位。当时因为她说叶栀是他媳妇，沈清归怕被戳穿心思，都不等叶栀理解她说的意思，就急急忙忙的把人带跑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缘分。

    沈清归就放下箩筐来到老太太面前，挑了当初买的红豆粽，等老太太算好价钱，他就拿了其中一个温度适中的，解开整理好，放在叶栀手上，“吃吧。”

    粽子被男人解得只剩下一角裹着粽子叶，十分方便拿着吃。叶栀回给男人一个甜甜的笑容，竟比蜜糖还要甜。

    小俩口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老太太看得可乐了，她用家乡话问沈清归：“小伙子不错，媳妇好看。这一次可别把人气着了啊。小媳妇啊，要宠着。”

    显然，老太太也记得他们。

    沈清归露出笑容，连忙点头赞同，“我明白的，谢谢奶奶。”

    叶栀吃着粽子听得一头雾水，她还不是很懂这里的方言，以为老太太是沈清归认识的。离开时，还送了老太太一个甜美笑容，可把老太太乐得啊，牙齿都露出来了。

    两人买好东西就去了车站，今天赵红军有活儿，送了乡亲们赶集后就装好要带回去的东西，就等沈清归到来，顺便把沈清归的东西一起带回去。

    沈清归刚到车站，赵红军就回来了，时间刚刚好。

    “归子哥，你怎么这么快？”

    沈清归撇了他一眼，赵红军总觉得沈清归看他的眼神不对，立马板直腰身，赶紧过去帮忙抬东西。直到赵红军回程了，都没想明白沈清归刚才意味不明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红军打算找个机会问问叶栀，可叶栀哪里懂啊。她都没发现沈清归有什么不同好吗！

    东西被带回去，叶栀一身轻松，想到刚才在市集听到学校要提前放假了，就问沈清归：“我们去接文文吧！”

    这哪里是问题。

    沈清归拿她没办法，捏了捏她的小手，“不饿了？”

    “饿。”叶栀抓着男人的手一起放在她平坦的小肚子上。

    沈清归反应不及，只觉得自己手心仿佛触摸到了一团棉花，耳根悄悄发热。

    他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拉着叶栀走，“去吃。”

    早上的国营饭店并不是很多人，两人点了四个大包子，加两碗粥就够。

    叶栀吃了半个包子，喝了半碗粥就饱了。剩下的都是沈清归解决。

    吃完早餐，两人又在县城真正逛了一圈，等到十一点，沈清归才带叶栀去了大河县高中。

    大河县的高中并不大，不过一栋教学楼，两栋宿舍，加一个饭堂和一个不算操场的操场就没了。

    叶栀没见过这个时代的高中，并不觉得简陋，反而看着一面面墙上都刷满了极具年代气氛的文字，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中华民族大团结万岁！’

    ‘我们战斗在广阔的天地里！’

    ‘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

    红红的大字印刷在白色的墙面上，有一种莫名的热血沸腾。好像看着那些标语，就能带动内心深处的渴望一样。

    叶栀跟沈清归分享自己的感受，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开始背标语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背得好不热闹。开始放学的学生们在他们身边路过时，偷听到两人的对话，都被带起了热血，纷纷效仿。

    就在一片热闹下，不远处的学校大门口突然传来了咒骂的声音。

    “夭寿啊！我们老陈家养的好女儿啊！家里出事不帮忙，还抛弃父母呆着城里享福，没天理啊！”

    “我告诉你陈书慧，要是你再不跟老娘回乡下，老娘就跟你没完！”

    “大家快来看啊，陈书慧弃养亲爹娘啊！”

    ……

    声音又大又尖锐，配上凄厉的声调吓死个人。

    叶栀被吓到了，猛地拉着沈清归的手。沈清归把她拉到身边，就着身高优势往校门口看去。

    只见躲了乡亲们好长一段时间的花缎岔开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模样，仿佛要不死不休一样。

    这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啊。

    这两人不是亲母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