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待在你身边的师父早已不是你……
玄霖道:“在我取回那件东西之前, 有几个问题需要龙女和风神当着众仙之面,据实回答。”
她眼中无怒无恨,疏离得像与他不过点头的交情, 令风神心里滋味莫名。
龙女心虚地抿了抿嘴,道:“我与清风君历经一世情劫, 坎坷颇多,如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我知你心中有气有怨, 可这情字本就难以自控, 你如想再骂我们几句消消怨气, 不若等散席后,任由你发泄, 我定不吭声。”
盈盈泪珠半悬在眼眶,她一副受了委屈却又明事理的样子, 哪个看了不由心生几分怜惜。
两位年长些的仙家忍不住一颗慈悲怜悯之心, 开口劝玄霖先落座喝杯喜酒。
有些仙家交头接耳、私语熙熙。大多数还是捧着一颗八卦心, 等着雨神发话。
“呵!又来惺惺作态博取同情!”角落里,妙心手中的核桃被捏得粉碎,恨不得去撕了龙女那张脸。
龙瑶也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话都让她给说尽了, 还暗指你姑姑曾骂过她?雨神以往好似只打骂过风神吧。”
“她不就是这样吗?话里藏着话, 说得模凌两可, 全是些令人误会的语句。当初她差些坏了姑姑的劫数,还有脸提情劫......”妙心凌厉地瞪向左侧方的司命官。
察觉到她犀利如针的目光, 司命官赶忙别开眼,佯装没瞧见,端杯品茶。
却说玄霖看着前方泫然欲泣的龙女,她站在原地并不动身,周身仿佛立着金刚罩, 将几位仙家苦口婆心的劝说悉数屏蔽。
龙王见她面上肃穆,并无退让之意。堆着善笑,好言劝道:“今日是小女大婚,众仙们酒兴正酣,仙尊若有私怨要诉,不若等大婚宴席结束,请仙尊移步内庭,我们再好好谈谈。”
玄霖断然拒绝:“当初有关我的几个传闻可是席卷整个天界,而今我想来为自己证实清白,今日在场的仙家不少,当然是最恰当的时机。索性一次性将事情说清道明,也不用劳烦大家打听些不见得是事实的传闻。”
她眉眼讥诮地微扬,望向风神:“风神也是迫不及待要步入洞房,等宾客离席,暖帐停歇后,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风神听她嘲讽十足的话,不由生恼,沉着脸道:“我虽有负于你,但我并非愧对你。你有何话要问,我绝不欺瞒。”
“哦?并非愧对我?”玄霖轻笑一声,道:“不如风神先回答这个问题:你既有负于我,为何并非愧对我?”
风神就回:“当初我因修补北巅风口而坠入无心海,身负重伤,下落不明,你却因凡间那场情劫心生怨念,对我未闻未问。是兮兮跳入无心海将我救出,也是她取出龙精救我性命,并在旁日夜相守。”
“等我伤势好转,你不询问我伤情,却跑来西海质问我是否移情别恋,甚至怒吼着要揍兮兮。我怕你冲动伤人便出手阻挡,你二话不说就斗,又扬言要取出我体内的龙精,最后将我打落西海。”
“我负你,是因我未能履行与你相守此生的诺言。我未愧于你,是因你不顾昔日情分伤我身心。”
述罢,风神端然道:“不知这番解释,你可满意?”
玄霖几乎是咬出齿间的血腥味,才能面不改色地听完他的话。
原以为时隔多年,她即便无法平静接受他的绝情,至少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可当他陈述那段往事时,一字一句都是杀人无形的尖刀利箭,轻易就能刺穿她的外壳,重新挑破心口早已结疤的伤。
满心伤口,累累血痕。
再揭开,那血依然涓涓不止,伤口依旧透着悲凉的寒意。
妙心听言怒极,扯下腰上的细竹,就要起身冲过去,肩膀却蓦地被人摁住。只是两指触碰,她顿觉有千斤压来,落回座位。
她扭头怒目瞪去,诧异一愣,制止她的是山神夏吾。
夏吾摇摇头,在她身旁坐下,道:“她既然选择来彻底了结这一切,就让她自行处理。放心,必要时我会出手。”
妙心只好按捺怒火,将细竹别回腰侧,一语不发望回前方。
玄霖早已稳住心绪,转而问向龙女:“既然风神言之凿凿地说当初是龙女取出龙精救他一命,我这第二个问题便问你:你取出了多少年的龙精救他?”
如此细致的问题顿时引得众仙面面相觑,暗暗猜疑:难不成那龙精另有隐情?
龙女显然没料到她会深究此事,嗫嚅着不敢贸然回答。她紧握的手心冒出冷汗,眼神飘忽不定的慌张样子皆被身旁的风神看在眼里。
龙女下意识瞥向风神,见他眼中带着疑惑,忙摇头解释:“我当时并没细想要取多少年的龙精,只是一心想着救你。”
龙王也帮腔解释,风神就要信以为真。
“不若我来回答。”玄霖突然接过话:“因风神当初伤及元神,需千年的龙精才能助他修复元神。龙女如今不过一千岁二百岁,敢问你是如何做到取出千年龙精而不受创,甚至还能保持人形?”
此话骤然引发众仙哗然。
强行取出一千年的龙精,龙女便只剩两百年的修为,即刻就能打回原形,非闭关百年以上不能恢复人形,哪还有闲暇与风神谈情说爱?
面对大家疑惑重重的讨论,龙王急急抢先解释:“当年小女将风神从无心海救来西海,取出龙精后,她即刻化作了龙形真身,身虚体弱,是老夫耗费不少修为助她恢复人形。”
玄霖反问道:“龙王必定是亲眼见到她在西海取出了龙精。敢问这龙精是什么颜色呢?”
龙王绷着脸,硬着头皮答道:“红色!”
龙精的颜色与龙鳞一致,不同的龙会修炼出不同颜色的龙精。西海龙为赤龙,龙精自然是红色,龙王总不能回答其他颜色。
玄霖没再提问,而是转身颔首与在场仙家行了礼,说:“诸位仙友听完方才的问答,固然能回忆起当年与我有关的传闻。”
“诸多蜚语令我名誉受损百年之久。我本打算与风神老死不相往来,怎奈我们同为九尊,不可劳折丹仙尊为这私怨费心。我遂将过往恩怨悉数压下,与他只做共事的同僚。不料他们派人将婚帖送我手上......”
玄霖刹那面冷声寒:“既然他们这么希望我来,想必也想与我做个了结,我便好好来此了结这一切。”
龙女惕惕不安地望向龙王。
龙王不悦,呵斥玄霖身为九尊却不识大体,因一己私怨扰乱大婚,意图拆散风神与龙女的好姻缘。
可凭龙王一张嘴,再怎么将矛头转到玄霖身上,又如何压得住大家的好奇心。众仙就盼着听到个出其不意的真相,龙王总不能将他们赶出西海。
原本喜庆洋洋的婚宴,因玄霖接下来道出口的实情,而沦为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当初玄霖得知风神坠入无心海,她分毫未犹豫,化作白龙火急火燎地飞去寻人。
她在无心海见到了西海龙女。
龙女毕竟修为不高,寻了两日体力不支,便上岸在东岛歇息。玄霖却是一刻不敢松懈,日夜在无心海中巡游,终于不负苦心,找到了跌落在海底深渊的风神。
玄霖将他带到东岛岸上,见他已无意识,元神受创,片刻不迟疑,急忙抽离千年龙精。她将其置入他丹田,再运功助他吸纳龙精,又以仙力为他疗伤。
玄霖因耗尽力量而意识昏沉,遂叮嘱龙女先将他尽快带去天庭,请仙医帮他继续疗伤。
龙女应下,玄霖再支撑不住,闭眼晕厥过去。
最后是来无心海寻人的妙心和夏吾,将东岛上昏迷的玄霖带回了天庭。
玄霖龙心受损,闭关了半年才好。醒来便听闻风神被西海龙女所救,二人如今情投意合。还传言她因凡间情劫生怨,对风神的死活不管不顾。
玄霖怒极,冲去西海要与风神当面问清。得知龙女撒谎,又见他极力维护龙女,她怒不可遏,扬言要将他体内龙精彻底粉碎。
后面之事便与传言一致,她将风神打落西海,打成重伤,而后与他断绝关系。
玄霖每字每句犹如铁棒重锤,将昔日的流言砸个粉碎,也将今日西海龙宫的祥和彻底撕破。
真相将风神劈得魂魄癫乱,呆若木鸡。
一旁的龙女哭着说:“你血口喷人!”叫风神别信她的话。
龙后见女儿受了欺负,冲过来指着玄霖,骂道:“身为九尊,你竟如此恶意!趁大婚之日于众仙面前污蔑兮兮,令她与风神不得成偶,你便爽快了吧!”
玄霖也不解释,抬手自心口取出一缕龙精。
在她施法之下,风神体内残留的龙精即刻感应,自他丹田溢出。大家聚睛一看,正是与玄霖的龙鳞一样雪白,而非西海龙鳞的赤色。
在众人的恍然声中,那龙精被吸引过去,附在玄霖手中的龙精上,与其融合。
大家看在眼中,龙女撒了弥天大谎,无话可辩。
龙女一口气没抽上来,两眼一闭,即刻晕倒。
龙后见状,吓得急忙抱住闺女,伤心不已地往里头走去。
身为新郎的风神则失神落魄地看着玄霖手中的龙精。见她将龙精即刻粉碎,他下意识皱眉,一阵撕扯般的痛感自心口传开。
仿佛她手中碎裂的不是龙精,而是他本该珍视,却被他抛弃的东西。有她昔日情真意切的付出,还有她那颗被他摧毁的真心。
“这便是我今日要取回的东西,你们继续。”玄霖面无表情说罢,转身离开。
风神身形摇摇欲坠,一双奕奕风采的明眸早已失了光彩。他张口欲唤,声音哽在喉头,如何也叫不出。
西海龙王怒火中烧,即命兵将围困大堂:“将她拿住!”
玄霖轻蔑一哼:“就凭你这海里的小虾小鱼也敢拿住我?”
她摇身化作白龙,龙尾一甩,猛地打向围攻过来的虾鱼蟹蚌们,将他们纷纷扫出十丈远。
她摆出一道龙卷水,搅得大堂一片狼藉,眨眼不见踪迹。
龙王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变作赤龙真身,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众仙一看,惊忙追去:“这两人打起来可不得了!”
一个是西海龙王,四海龙王皆为兄弟。一个是九尊之一,九尊之首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要是闹出啥事,可就免不了一番大斗。
妙心担心姑姑,与龙瑶紧随其后跟上前,却发现夏吾早就不见了。
等大家冲出海面时,左右一白一红两条龙却悬在半空,停止了缠斗。
只听一声如雷般的龙啸,犹有山崩地裂的气势,震得大家耳鸣嗡嗡。
就见上空一条巨龙飞过——金鳞光灿灿,龙身气昂昂。它快如电掣,疾如劲风,卷云而上,泄下万丈金光。
“那是……应龙?!”大家咋舌惊呼,目不转睛盯着云端。
应龙乃龙祖,饶是身为天龙的天帝也要对其心存三分敬畏。应龙身影绝迹多年,今日得见,实属大运。
西海龙王当即化作人形,跪拜在海面。玄霖见到应龙真身,也现了人形伏身跪拜。
“此事本是龙女有错在先,龙王怎将怒气撒在雨神身上?望尔等知错就改,切莫一错再错!”应龙训道。
西海龙王垂首咬牙,不得不答应。
应龙飞下来,用龙角顶了顶玄霖的肩头,道:“上来!”
玄霖倒也没客气,起身跃上龙身。在众仙惊诧的目光中,应龙飕飕飞上云霄。
龙王恨恨低吼,转身回去龙宫。
今日委实是惊心动魄,众仙见风神远远地杵在前方,摇头嗟叹,纷纷离开。
妙心瞟一眼那丢了魂似的风神,拍拍皮皮虾:“我们走。”便带上龙瑶一并回天庭。
“你姑姑的坐骑是应龙?”龙瑶坐在妙心身后,兴奋不已:“比皮皮虾拉风多了,我也想要。”
“你死心吧!”妙心劈头泼去冷水:“除了姑姑和折丹仙尊,他不会驮任何人,就是你父王也没法坐上他的龙身。”
“咦?”龙瑶探头在她耳边:“你认识那条应龙?他是谁?”
一路上,任凭龙瑶如何在耳边念念叨叨,妙心只笑不语。
***
西海大婚当日,龙女便收到了风神的休书。
龙女不甘心,哭哭啼啼跑去天庭的阆风阁找风神,吃了闭门羹。风神则去玉华宫找玄霖,不但吃了闭门羹,还被严厉警告不可踏入半步。
但这都不是众仙近日谈论的范畴,他们有了新的八卦:雨神与应龙究竟是何关系?
毫无收获的八卦讨论了十几日才平息。
天庭,妙乐斋。
妙心正在廊檐下施法画符念咒,她身子恢复许多,得勤加操练,万不可懈怠。
“妙心!”龙瑶这次没爬墙,直接从大门快步进来。
妙心正在临空画摄魂符,无暇看她,道:“自己煮茶。”
龙瑶坐下来,也没提壶煮茶,歇了两口气,说:“白无常来了。”
妙心问道:“他来做甚?”
龙瑶摇头不知:“父王将兄长也喊回来了,还派仙鹤去方壶岛请折丹仙尊,似乎有大事。”
妙心一听,即刻收手,转身问:“是找到鬼王了?”
龙瑶又是摇头:“还没来得及打听。”
她听闻折丹仙尊要来,才忙不迭跑过来说一声,想暗中帮这两人撮合撮合,续续前缘。
妙心上前握住她双肩,将她提起来,往门口推去:“快去打听!若是当真找到了鬼王的下落,即刻来告诉我。”
“唉?我一口茶还没喝呢!”龙瑶嘟囔着被妙心推出了妙乐斋。
直到妙心答应给她骑皮皮虾,她才飞快离开。
妙心待在院子里等消息,因压抑的情绪,桌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陆判官贯穿她腹部之仇,她还记着跟他算账!若是找到了他们的下落,她必定请战,随天兵一道前去。
她正沉思,听见轻盈的脚步声靠近,即刻侧身:“这么快就打听回......”
见到来人时,声音戛然而止。
妙心站起身,望向踏入庭院的女子,着实诧异:“龙女是不是跑错地了?你不去阆风阁找风神,来我这儿做甚?”
龙女不慌不忙地走近道:“我必然有事前来。”
妙心看不惯她这藏着半句话的神叨样,转身谢客:“慢走不送。”
“不知你的师父如今身在何处?”龙女问得突然。
“我师父在鹿山闭关,不劳龙女费心。”妙心坐下来煮茶,懒得再搭理。
龙女兀自道:“可我听清风君说,你师父八百年前去了思量界为人守魂,至今未归。”
妙心只觉她所言荒谬,头也没抬,道:“他百年前开始闭关,我才接过他的仙职来到天庭。之前我与他一直待在鹿山,何来你所说的去思量界为人守魂?”
“你姑姑竟没与你说吗?”龙女轻笑道:“那年你重伤之后,待在你身边的师父早已不是你真正的师父。”
龙女见她抬起一张错愕的脸,笑得越发得意:“原来只有你一人蒙在鼓里,就连你最亲近的姑姑都瞒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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