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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我的妻子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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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湫眉头一皱, 发现事情不简单,“Belinda是谁……”话没说完就觉察到不对,视线一转看到半片衣角, 下巴就指了指商皑的方向, “你跟他解释一下。”

    虽然纪湫和韦恩合作,彼此从不过问对方目的, 但商皑的脑瓜子机敏,纪湫的语气稍微表达得不合适, 就很有可能被他觉察到蛛丝马迹。

    没到最后那一刻, 纪湫还不太想把自己逃跑的真实目的坦诚相待。

    他们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地站在这里商讨, 是因为纪湫对商皑展示的目标是以“获得南部领导权”为前提。

    就目前而言, 通往“逃跑”和“南部领导权”的道路并不冲突,两者皆需要知己知彼。

    这次该轮到韦恩打量商皑了。

    他略有犹疑地介绍, “Belinda是孟兰宴在北面的分销商,两人合作有数年之久。”他此刻喉咙仿佛微有干涩,咳了两声, “Belinda这个人老谋深算,从上一任领袖开始就在和蓝蝎会接触了。能在蓝蝎会的手里屹立这么久, 实力也是不可小觑。”

    纪湫看出了他提到上一任领袖时流露的不自然。

    她想起原文, 里面提及真正威胁并逼迫韦恩的人是上一任的领袖, 后来孟兰宴上位将其取而代之, 上一任领袖余孽逃到荒岛去养精蓄锐, 但最后还没等成气候, 就被孟兰宴扼杀在摇篮里。

    当时小岛上有部分识时务的人很快就投了降, 孟兰宴饶了他们性命,把他们带回了组织做苦力。

    其中就有韦恩。

    韦恩有意隐瞒在前人领袖班子的职位,作为虾兵蟹受苦受累。

    脏活累活, 也总比被迫违心滥用技术,在刀口舔血强。

    但也正因为此,孟兰宴不知韦恩实际能力,大家就只当纪湫收了个奴隶,把他带在身边也没有引起怀疑。

    “Belinda和缇古巴托同为分销商,闵玉接触Belinda他想干什么。”

    韦恩:“不排除是孟兰宴派闵玉前去给Belinda透露风声,让这二位鹬蚌相争,孟兰宴最后就能收渔翁得利。”

    为了巩固和孟兰宴的合作,就看此时谁更能下狠心让利。

    纪湫回想起当时情景:“我觉得闵玉去找Belinda的事情,孟兰宴不像事先知情。”

    空气安静两秒,听商皑道,“如果不是鹬蚌相争,而是大鱼吃小鱼呢。”

    纪湫看向商皑:“你的意思是说,Belinda不会把孟兰宴作为目标,而是想直接吞并缇古巴托?”

    这样的话,Belinda就不会被动的被孟兰宴选择,而是以武力的方式吃了小鱼,让自己成为大鱼,使孟兰宴别无选择。

    商皑倚姿未动,只是缓缓合了下眼,复又睁开。

    算是默认了纪湫的话。

    纪湫再三思量这个可能性。

    不愧为奸商的作风,脑回路果真是哪里狠歪哪里。

    韦恩亮着,表示认同,“也有这个可能。”

    纪湫往床上一坐,低着头看脚尖,即使商皑这样说,她仍然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她仔仔细细地琢磨着,韦恩忽然兴奋起来,“快看!”

    纪湫和商皑连忙站起身,往电脑前凑近几步,异口同声。

    “怎么了?”

    韦恩指着画面,“这一伙人,很奇怪。”

    纪湫赶紧顺着韦恩手指的方向盯过去,商皑也目不转睛地看来,两人砰地一下撞到脑门。

    纪湫只觉自己听到天灵盖里一声闷响,掀开眼睫朝对面看过去,对面商皑做着同样的动作。

    一抹愕然转瞬即逝,两人几乎同时把目光放到屏幕前,两脸若无其事。

    在涌动的人潮之中,确实能看到零星几个身材壮实的男人。

    他们装扮迥异,表面看上去与普通游客无异,但四下张望的眼神里却蛰伏着杀机。

    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一种训练有素的锋芒。

    并非等闲之辈。

    “是缇古巴托?”纪湫却觉得不像,因为他们没有L国人的肤色和相貌特点,甚至没有意料之中的那种匪盗气息。

    韦恩的回答印证了纪湫的猜测,“这不是缇古巴托的队伍,但这显然更可怕,因为这意味着船上还潜伏着我们不知道的危险。”

    于是韦恩就切换到另外几处监控,打算追踪一下这几个人。

    然而下一个画面却是空空如也。

    眨眼间这群人就像是人间蒸发,竟然在必经之路上都没留下任何踪迹。

    这般神出鬼没,实在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韦恩紧接着快速又切换了几个画面,得到的结果依旧是这样。

    他们就像是鱼儿游进了海里,再想找到就难了。

    “这群人不是被抓了就是会隐身术。”韦恩如此评价。

    “我们都能发现,那几个人没理由发现不了。”纪湫望着屏幕,怔然失神。

    韦恩在船离港后半小时才收了电脑离开套房。

    纪湫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商皑还没走。

    男人手肘放在漆亮的复古桃木斗柜上,斗柜中央一珐琅瓶,瓶口簇拥着五彩斑斓的花球,其上一臂位置挂着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背后是橄榄绿描金的墙面。

    可他站在那里,黑白制服,颀长身材,不过是两个冷色,却比周围这花花绿绿还要扎眼。那画,那花,那墙,那斗柜都被冲得没了颜色。

    他的气场,他的神色都是冰冷的,但纪湫被他望着,却觉得那视线莫名地烫。

    她把一侧头发拨到背后,同时拢了拢浴袍的衣领。

    漫不经心地问起,“你为什么还不走。”

    商皑直起身,朝纪湫走过去。

    “我有话问你。”

    纪湫翻找吹风机的动作迟疑一瞬,没回答他,又蹲下,把吹风的线拉出来。

    商皑视线略过纪湫指尖,“韦恩是谁。”

    吹风机嗡嗡的工作声盖过了他的话。

    纪湫充耳不闻,继续吹着头发,心里却是飞快地打着腹稿。

    其实她并不是临时抱佛脚,早在之前她就有猜到他会问,但直至目前,她都没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版本。

    商皑不容她再有思考余地,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把吹风机直接从纪湫手里夺走。

    开关被他往上一拨,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他黑眸冰冷地看着纪湫,缓缓地把手里吹风机按在桌上。

    手仍握着柄,没有松开的意思。

    “韦恩为什么会帮你,他是谁。”单刀直入,毫不客气。

    纪湫打量着商皑暗流涌动的瞳眸,不知道为什么除了警惕,还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开心。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帮我,这是他的事情,你得去问他。“纪湫伸手去拿吹风,商皑先一步把吹风机拿起,纪湫伸长了手就追去,怎料商皑竟抬起半臂,吹风机微微发热的表面擦过纪湫指尖。

    纪湫结结实实扑了个空,抬眼与他对峙。

    商皑不避不让,甚至带点理直气壮,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给你”的无良执拗。

    他鲜少展现出对什么事如此程度的在意,就连纪湫也觉得活久见。

    那寸步不让的样子分明该十分地强势,但此刻看着纪湫的那双眼睛却无比通红,让她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的震慑。

    纪湫一想到他可能正被隐形眼镜卡得要掉眼泪——即便是生理性的——却为了个韦恩坚持要在这里赖着不走,就觉得好玩至极。

    取了眼镜或者明天再来问嘛,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奇了怪,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憨?

    纪湫努力压住了嘴角,收回手和脚尖,与商皑隔远了半步,靠在旁边柜子上。

    “他需要我的力量,我需要他的技术,我的目的是要获得南部的领导权,他能助我一臂之力,而他的目的,自然是更好更安全的生活。不过这是不是他真实的目的,又能怎么样呢。说好听点事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说难听点就只是利益化互换。谁在乎各自心里那些秘密。”

    这话说完,商皑神色变得莫测。

    良久,他眼帘一遮,拇指若有所思地搓弄了两下吹风机电线胶质。

    “利益关系。”

    纪湫只听他低低地重复,语气不明。

    商皑的表现与注意到的重点,跟纪湫想象的情况有微妙的差异。

    她背在后面的手握了握柜子沿,带着警惕和茫然。

    “所以你现在可以把吹风机给我了吗,我还想睡觉。”而且你眼睛真的不痛吗?需要我给你准备纸巾擦擦眼泪不?

    纪湫真的很想这样问他。

    商皑闻声,看向纪湫。

    射灯从顶上投下来,被他纤垂的睫毛拦出一片阴影。

    此刻这片阴影又正好映在眼睛上,绯红色的水光悄无声息地闪晃着。

    纪湫只盯着他眼睛上越结越多的蛛网,都想给他滴点润眼液了,此时又听见他微微扬起的尾音,“就这些?”

    随着这抹音色,他唇角也仿佛掀起一瞬弧度。

    纪湫视线从他身上扫过。

    “不然还会是什么。”

    光影的暗处,纪湫开始在想,商皑到底猜到了什么,才这样不依不饶地问她?

    被敷衍夹在耳后的碎发淌过一滴水珠,落到她锁骨,莹亮剔透。

    湿发被压在背后,浸了大片水痕。

    她凝神锁眉,背后的冰冷也没能察觉。

    直到嗡嗡声响,带起一阵始料未及的干热风流动在耳边,她才猛然醒过神。

    眼睛看去,商皑手伸过来,挑起她一缕发丝,在热风里晾着。

    指骨优越,白皙纤长,湿哒哒的头发乖顺地绕在寸寸关节上,平滑得像绸带,反着金灿灿的灯光。

    他眉峰似有蹙起,眼睛严谨而仔细地打量着每一处。

    这个样子纪湫见过。

    他在办公桌前每每处理着公务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严肃得像在讨债。

    唯一的差异是,现在商皑的样子更像是“熬更守夜”地讨债。

    纪湫实在是想不通,商皑为什么会用这样一幅表情、这样一种毅力对待自己的头发。

    风直面而来,纪湫迎着干热的气流,半眯着眼用手拨开商皑。

    “我自己吹。”

    商皑手抬高,牵着电线,换了另一只手。

    纪湫正晕头转向,背后忽然涌入一阵强热风。

    那股热风长驱直入,从后领口灌进腰窝,翻山越岭,横扫过境,奔腾到脚后跟,惊得她直接原地起飞。

    腾空转了半圈才落地,回头就看见商皑慢条斯理地把电吹风放到了桌子上。

    在纪湫羞恼的视线里,商皑好整以暇地伸出手,帮她理了理刚才被他揪得微皱的衣领。

    此过程中,商皑的表情十分自然。

    以至于纪湫都快怀疑刚刚那阵风,不是商皑故意把吹风机口对着她后领子里送的。

    纪湫一时间竟不知该拿什么形容词来修饰眼前这个人的行径。

    商皑从容不迫地拔了插头,目光中有温度,证明心情还不坏。

    纪湫眼看商皑就要云淡风轻地动身路过,正气得快要笑出来,从背后走开两步的人忽然又倒了回来,滚烫的气息喷到她的耳廓。

    “回去换一件。”

    纪湫周身一僵,微侧脸,眼角对上他笑意悠长的眼眸。

    “这件吹不干。”

    商皑转过身去,眼角却尚有光色停驻在纪湫身上。

    纪湫怔怔地看着,忽然留意到他嘴角的弧度。

    她微一吸气,探索的目光追过去,却发现迈过两步的商皑已全然收回视线,再没回头,直至开门离去。

    窗外灯火辉煌,在茫茫大海的另一头,像挂在天上的街市。

    邮轮离港以后,会沿着海岸线前往下一个点,途中将会见到各色不同的风景。

    纪湫关上房间的门,缩进被子里。

    侧卧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她刚好能够从偌大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流动的繁华。

    然而那五彩斑斓的城市夜景,映在她蜜色的瞳仁上,却是一团光影杂糅。

    大概是她择床的缘故,现在已经凌晨,可她依旧没有睡意。

    纪湫脑袋瓜里飞速地梳理线索,可她觉得能派上用场的还是太少。

    实际上她跟孟兰宴这一趟来L国,没有得到任何的指示和命令。

    自己就跟过来玩似的。

    也不知道孟兰宴有没有给其他四位交代任务。

    纪湫闲不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去做。

    于是她还是翻身下床,找衣服穿上。

    她打开行李箱,翻来翻去,发现喜娜给她准备的常服都太扎眼了。

    还是今天新买的那件黑色大衣比较大众,便于隐藏一些。

    那件衣服她记得是脱到了客厅沙发上。

    夜里的暖气覆盖面渐渐缩小,她刚打开卧室门就感受到了温差。

    抱着胳膊抖抖索索地跑到客厅沙发,看了眼大地色的皮质沙发中央。

    那里坐着个人,黑白制服,环手抱胸,坐姿短端正,合目浅眠。

    纪湫收回视线,就又瑟瑟发抖地转身溜了回去。

    她小跑着离那房门只剩两步,低沉的嗓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站住。”

    纪湫绷紧的心弦被拨得震颤两下。

    唇线抿了抿,神色微窘地慢慢转过了身去。

    她还未来得及调整眉眼中的情绪,就看见商皑从沙发上起身,手里抓着一件衣服,正是她要拿的外衣。

    眼见他一步一步靠近,纪湫彷徨地朝后退了退,后背抵在门框上。

    商皑面无表情地站定在半臂之外,拿着衣服的手举了举,“你要找的就是这件?”

    纪湫伸手把他手里的衣服拿下,抱在怀里,“对,你做的很好,可以回去了。”

    说完她正准备开门进屋,商皑却先一步握住了门把手。

    身体随之贴近一分,漆黑的瞳仁在上方盯着她,目光紧紧地锁着。

    纪湫莫名感知到一种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的威势,被他这样望了不知多久,才见他唇瓣轻缓地动了两下。

    便见他滚热的气息里送出几声“友情提醒”。

    “我一整晚都会在刚刚那个位置。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对吧?”

    纪湫用手把他推开,仰着脸表示拒绝,“你自己没有房间吗。”

    商皑就事论事地回答:“有。”

    纪湫敛眉,“那你还不赶紧会自己的房间,赖在我这儿不走干什么。”

    商皑冰冷的目光扫了眼纪湫胳膊上的外套,“答案显而易见。”

    纪湫一哽,“我只是出来倒杯水。”

    商皑抬眸油盐不进地道,“我帮你倒。”

    纪湫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带着点小威慑,“你今天偏要在这儿是吧?”

    商皑仿佛看不见纪湫两只眼睛里的火苗苗,“对的,今天我非要在这不可。”

    纪湫还从未在商皑口里听到这种无赖的话。

    且还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纪湫攥了攥拳头,想起先前她因为害怕,还挺感激他守夜的。

    没想到他守着守着就成习惯了,现在倒还管束起她来了。

    看来守门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纪湫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要与他硬碰硬,此事得从长计议。

    “行,那你就挨个挨个的门守。“

    纪湫丢下这句话后,就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靠在门的内侧,纪湫有一刻的心急。

    这个男人在这里绊手绊脚的,她还如何筹划千秋大业?

    纪湫对邮轮的地形还不太熟悉,如果要逃跑,首先肯定要规划路线,遇到紧急情况也好随机应变。所以她跟韦恩约好了,等会碰头,尽快熟悉各个功能分区。

    其次,她隐隐觉得这艘邮轮里应该还蛰伏着大大小小各种势力,而最需要调查的,还是那位坐轮椅的Belinda。

    自从昨晚分别上船以后,蓝蝎会的几位高层彼此还没有碰过面。

    在缇古巴托上船后的真正谈判日之前,他们大概都会收起各自响尾,匿影藏形,伺机而动。

    即便是迎面而过,也需佯装为陌生人。

    陌生人好啊,无视别人多容易演。

    纪湫这几日应该不需要应付孟兰宴,她刚好可以抽空做点自己的事情。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纪湫焦灼地等在屋子里,直到她觉得商皑已经放松警惕了,才蹑手蹑脚地把门轻轻打开。

    偌大的客厅,黑漆漆的一片。

    纪湫之前还猜测,商皑必然会留一两盏灯。

    为了关灯,她还严谨地策划了ab两个计划,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想法还派上用场。

    她只需要青蛙蹲或者鸭子走挪到门廊即可。

    光线这么暗,她自己都只能摸着墙根走,更别说商皑那令人捉急的视力了。

    商皑的隐形眼镜最多带八个小时,不然就会卡的难受,纪湫刚刚就看见他眼睛红了。

    除此之外,她还留意到茶几上放了一个眼镜盒,这更加证实商皑会取掉眼镜的猜测。

    这样思索着,先挪到沙发边去,把他的眼镜盒拿走了。

    纪湫从小最会的就是鸭子走,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从幼儿园蝉联到高中,名号相当响亮。在鸭子走这方面,她独孤求败,人送外号“涡轮增鸭”,快准狠,鸭步如飞。

    她把商皑的眼镜盒揣在怀里,嘴角狡黠地扬高,大门近在咫尺,她只需再下几步台阶。

    正当她伸出试探的jiojio,后衣领忽然一紧,被人从地上给拎了起来。

    她一激灵,怀里的眼镜盒“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被漆黑的夜色吞得不知所踪。

    厚实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把光挡在外面,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纪湫两眼一抹黑,只闻到商皑身上的气味。

    她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不敢轻举妄动。

    后衣领的力道还没松,勒着她的锁骨。

    随后,温热的气息喷到她雪白的后脖颈,“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眼镜这么感兴趣了。”

    纪湫咽了咽口水。

    她真是奇了怪了,眼下的环境就连她这个2.0视力的人都只能靠摸,商皑这种0.8的视力的人竟然可以悄无声息且精准地捉住她。

    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个人要不是个能听风辨物的武林高手,要不就有金手指。

    纪湫只是随意一腹诽,但她实际上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地猜对了。

    商皑的眼角膜上有一层电子光亮闪过,黑暗的景物在它面前纤毫毕现,即便是桌子上摆放的小线头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纪湫发红的耳垂。

    她如今动也没动一下,乖巧的就像是被家长叼着回窝的小奶猫。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商皑松开了攥住纪湫衣领的手,却又径直绕出侧颈,两指掐住她的下巴,食指一用力,把她下巴转过来。

    纪湫被迫对视着他那双黑暗里的眼睛。

    视野里是完全漆黑的,她看不到对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咄咄逼人的注视。

    男人搂着她的腰肢,半压在墙上,她一只脚站在楼梯上,踩不实,倒还滑了两下。

    纪湫脸颊的肉都被他挤到嘴边,丰润小巧的唇瓣陷进去,露出两颗雪白的贝齿。

    很明显他是真的生气了。

    心情必然没有嘴上说得那样平静。

    她嘟囔着说了几个音节,身子又扭了扭,商皑才体会到她的抗拒,右手松开了她的脸,但左手却仍旧紧捁着她的腰。

    事到如今,纪湫也明白过来了,商皑这是算准了她会出来,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纪湫气不起来了,因为她发现商皑真的是个特别擅长死磕的人。

    “你今天确定是不放我走了是吧?”

    她语气平静,让商皑微有意外,他顿了顿,道:“我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

    纪湫叹息一声,对着面前的黑暗翻了翻眼皮,“我现在要出去,你想跟就跟。放手。”

    商皑顿了顿,眼里亮出点意外,“你不生我的气?”仿佛没注意到她后面的话,动作未变。

    纪湫怎么听都感觉这个反问从商皑嘴里说出来有些怪怪的。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生气,难道我生气你就可以离开我吗?”

    商皑眉宇折了折,“当然不能。”过了半晌他又补充到,“你不久前才和我达成约定,请不要这么快就忘了。”

    纪湫反应过来,商皑口中约定指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期望彼此都不要有所隐瞒的承诺。

    纪湫担心商皑擅作主张轻贱自己的生命,商皑亦不希望纪湫跳进泥沼陷入危险,所以约好了,要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让对方知道。

    只是纪湫低估了商皑在这个事情上较真的程度。

    自知理亏,也想起了当时并不坦诚的心境,纪湫呼吸缓了半刻,“哦”了一声。

    然后空气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直到纪湫忍无可忍,拍了拍腰间紧扣的手掌,“劳烦尊爪移驾可以吗?”

    商皑这才记起,把手就收了回去。

    纪湫抓着旁边的栏杆一步一试探,“我睡不着出去玩玩。”

    她语调很洒脱,但摸摸索索的姿势很猥琐。

    商皑到橱柜边,拍下开关,大吊灯“刷”地一下亮了起来。

    纪湫被突如其来地白光晃了下眼睛,回头从眼皮缝里盯商皑。

    说实话,她也就是刚刚摸到栏杆才大致辨别出自己在什么位置,商皑却能第一时间找到最近的开关,并精准无误地打开。

    商皑这是不仅恢复了视力,还打开了夜视的新世界?

    四周海浪滔滔,静谧无声,但邮轮的顶层甲板却进行着一场尤为热闹的狂欢。

    酒吧正是营业时间,邮轮上所有的年轻男女几乎都齐聚在了这里,在舞池里手舞足蹈,开怀畅饮。

    香槟大雨不时浇头而下,红酒喷泉波光艳影,冲刷迸溅而出的水柱凝结阵阵烟雾,罩得那道弧形的玻璃一片模糊。

    纪湫进去的时候,有阵海风扑面而来,把一大片酒香水雾兜到脸上。

    那味道有种浓郁的甜酵,乍一闻到还有点辣呛。

    周围人山人海,所见之处都是嬉戏玩闹、打情骂俏、贴身而舞的男男女女,纪湫身处其中还有点不自在。

    她像个异类,来这里不知干嘛的。

    即使表情波澜不惊,但内心已经暴风咆哮。

    商皑跟在她后面,抱着胳膊歪着头,看纪湫在前面东张西望,半晌之后唇角掀了下。

    前面有个人交谈太欢,倒着身跟他朋友比比划划,眼见他就要撞到纪湫,商皑上前一步,左手隔开那男人,与此同时来到纪湫身边。

    纪湫只觉肩头一热,连忙警惕地抬头看去,发现是商皑。

    下一秒就听见身边响起一位陌生男性的抱歉声,她立刻猜到了来龙去脉。

    纪湫看那位先生内疚得过分,打算温和地回应一下,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纪湫就感觉肩背莫名有个推力,不由分说地被商皑揽着带到了一个离舞池最远的地方。

    离去之前,他大概还是对那个人礼节性的微笑了一下,但纪湫当时回头看了眼后面,以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判断,他好像并没有看到商皑这细微的面部表情。

    商皑警觉地看了眼酒吧四周,正要低头开口,就看见纪湫朝着对面人群密集的地方眼睛一亮,“那里在表演什么啊!”

    说完还没等他伸手拉住,就飞快地窜了过去,像只扑棱着翅膀的麻雀。

    商皑喊了声,立马就被淹没在嘈杂的音响中,他头疼地揉了下眉心,迈开长腿追了过去。

    纪湫在密集的人群里扒拉了好几下,才游到了能看见舞台的地方。

    她踮了踮脚尖,看见上面一根白花花的钢管,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子正攀索着细管仰身展臂,像一只冷艳邪戾的黑天鹅。

    纪湫脚踮累了,放下来歇一歇,回头想看看商皑到哪里了,结果发现他就在离自己不到两个人的距离。

    纪湫赶紧转过头,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矮着身子往前面又挤了挤。

    有被挤到边上的人难免不乐意,用纪湫听不懂的外语埋怨了下。

    纪湫小声地说过几句抱歉,低头只看地板往前钻,一不留神磕到个东西,撞得她脑袋瓜一阵天旋地转。

    “哎!怎么是你?”

    听到这话,纪湫睁眼就看到了韦恩。

    “你才是,为什么也在这,难道你也发现……”

    没等纪湫说完,韦恩发现了正在人潮里激流勇进的商皑。

    “你怎么让他来了?”

    韦恩看了眼就赶紧低下头,表情怨愤地叨叨。

    纪湫表示很无辜,“我甩不掉啊。”

    韦恩:“你不是他上司吗,到底是他管你,还是你管他?”

    纪湫:“我也正纳闷呢!”说到这个她就生气,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颠倒成这个模式了。最近商皑变得好像非常热衷于多管闲事。尤其是对她。

    韦恩白纪湫一眼,“你个夫管严。”

    纪湫满眼荒谬:“夫、夫夫什么啊!乱说啥呢!”

    韦恩,“我不管,说好的只要我们两个人……”

    “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沉冷的声音,像箭矢穿透嘈杂的噪音,砍断韦恩的话,同时插在韦恩和纪湫的脚尖中央,两人眼睛定定,脖子一下子僵住了,好像毛骨悚然地盯着地上那闪着锐光的翎羽。

    周围的人觉察到某种危险,自动朝两边散开几分。

    从上空俯视而下,以舞台为中心,外围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可其中却有一小块圆圈匪夷所思地稀疏,只有三个人。

    像浓密的黑发中心,有一块秃了。

    这时,商皑又走近一步,“有什么事是我不能一起做的吗?”

    纪湫腹稿打好,直起身要开口,却没想到韦恩的脑袋立得比她还快。

    只听他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两下,“我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多没意思!”

    韦恩伸手拍拍商皑肩头的灰尘,同时眼睛看向纪湫,眼中的光芒多少有点想希望她为自己刚刚的机智点赞,却得了纪湫一个蔑视。

    那眼神俨然是在说:刚刚是谁说我怂来着。

    韦恩手顿了下,再想去拍商皑肩头,却又见商皑往后退了一步。

    韦恩:……

    这时,一声礼炮冲天而上,在黑夜之中爆开花团锦簇的烟火。

    众人仰头看去,黑夜中那刺目的光投下来,照亮了人们的面庞。

    就在这花花绿绿的光斑之中,舞台上忽然升腾起一阵白中带粉,粉中透紫的烟雾。

    还没等烟雾散开,一颗偌大的脑袋忽然腾了出来,摇头晃脑的模样吓得人群唰地一下推开。

    等他把白烟晃散了,整个身子就从地上立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到全貌。

    这原来是一个两米多高的充气魔术师娃娃。

    娃娃带着个黑色高帽子,身穿黑色燕尾服,红色领子,手中一根小棍。

    “咳咳咳——呛死我了。”一个电子音响了起来,赫然是从那娃娃体内而出。

    听到这个声音,商皑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这开了AI的电子音实在是太像系统的声音了。

    【宿主,系统在这里,那不是我哦。你不需要泛起杀意。】

    商皑:【我知道,但他声音像你。】

    【啊哈哈哈,你这么容易想起我啊——额不对,为什么是杀意。】

    系统这才反应过来,悄悄咪咪地退了。

    商皑皱着眉,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诡异的魔术师娃娃。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魔法师莫卡,你们不要看我长得呆头呆脑,但实际上我很聪明哒!”

    之前被他诡异的出场方式吓过的人们此刻非但不显心有余悸,反而更加兴奋。

    眼前这个魔术师,起先演技浮夸,说辞滑稽,还是个人工AI,大家都不信他能能变出个什么东西。

    可之后却被他变幻莫测的魔术惊诧得目瞪口呆。

    分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碗,在半空中被他单手托着,却见他把那红布揭开的刹那,一颗小鸭子的脑袋忽然从碗口冒了出来。

    小鸭子圆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在众人惊呼声中拍着翅膀掉到地面上。

    紧接着第二颗鸭子脑袋伸了出来,机灵地朝人群伸脖子。

    魔术师按住它的小脑袋,“怎么?你也想出来?”

    装模作样地把耳朵凑了过去,那只小鸭子当真嘎嘎叫了几声。

    莫卡点了下头,“嗯,好吧,那就让你的同伴们都出来吧。”

    话音落下,无数的柯尔鸭就从碗里一只接着一只地排队跳了下来。

    很快在舞台中间就汇聚了一大群。

    众人的呼声一波更胜一波。

    魔术师还嫌不够热闹,手中的棍子往半空扬起,那些鸭子就高视阔步地往从舞台上跳了下去,往人群里钻。

    大家始料未及,注视着那在脚边东奔西窜的鸭子,连忙退散,生怕踩坏了这些小鸭子。

    但人群聚得太密了,这一松动就很容易乱套。

    偏偏又在这时,有群鸭子突然聚集着朝同一个方向涌来,没了先前的闲散姿态,拍打着翅膀走得飞快,摆出攻击的姿态,吓得前面一个小孩子大声哭了起来。

    这下彻底乱了。

    商皑四面八方的人潮不知冲到了哪,待再次找到纪湫的时候,发现她在最里面的看台上。

    脚尖一重,商皑朝下看了眼,眼疾手快地把那个摔倒的小孩子抱起来,塞给他的父母。

    不等孩子家长道谢,他目光紧盯着看台又朝前挤进了人群。

    此时有不少人准备离开,主流向已是朝外,商皑吃力地往里寸寸挪步,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

    舞台上的魔术师一声令下,那些鸭子又飞速地排好队。

    “现在,由你们选一个人,把他带进我们奇妙世界吧!”

    闻言,人群突然停止了流动,纷纷驻足回头观望,目光充满好奇。

    那群浑身雪白的鸭子忽然动了起来,当真就朝着某个方向嘎嘎地奔去,速度非常快。

    音响里传来话筒震耳欲聋的声响:“这下看来,我们的鸭子有选择了!”

    “啪——”

    室内灯光全暗,众人哗然一片。

    这时就又听莫卡说道:“魔法师施法的时候是不能被看到的哦,你们现在可以找找,自己身边的人还在吗?”

    话一说完,灯光顿时又亮了起来。

    前后相隔不过五秒。

    大家左顾右盼,脸上有茫然也有期待。

    这时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我的妻子去哪里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栗色头发的男性满脸茫然,匪夷所思地盯着旁边那群鸭子。

    鸭子们也齐齐仰着脑袋望着他。

    人鸭懵逼。

    “你的妻子是这一位吗?”

    魔术师的跟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柜子,一个女人捂着嘴不可置信地从里面走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栗色头发的男性如释重负,喜出望外地攀上舞台去拥抱他的妻子,底下众人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虚惊一场地笑起来,气氛比先前更加热闹了。

    可就在这时,忽然就看见另一个男人动作麻利地朝舞台一跃而上。

    只见他徒手掰开锁,把柜子抽开,看见里面没有人以后,又一脚把那柜子踹翻,拍了拍地板。

    他气势汹汹,神色沉冷得有些骇人,像是来砸场子的,把下面观众看得惴惴不安。

    商皑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纪湫,即便是当时灯光全灭的时候。

    但他们隔得实在是太远了,周围人头攒动,光影起伏,当他来到之前纪湫所在的看台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可舞台上被变出的“活人”却不是纪湫。

    商皑正欲质问那个魔术师,一伸手却发现摸到的只是空气。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魔术师竟然不是实物,只是个影像!

    商皑转过头去,四面八方扫视了一圈。

    纪湫显然已经不在这儿了。

    于是,他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从舞台另一侧跳了下去。

    那个被打散的影像又扭回了原来的样子,“啊哈,被你们发现了莫卡的秘密了呢,是不是感觉更神奇了呢。”

    大家哄然而笑,都以为商皑只是这个魔术师安排的演员,为的就是揭穿他是影像而非实体的真相。

    果不其然,下方议论纷纷,都在感叹虚拟影像变魔术的神奇之处,猜测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商皑跑到喷泉边,被暗处冲出来的人拉住。

    “人怎么不见了?”

    商皑看是韦恩,这才把离他鼻尖毫米距离的拳头收回来。

    “不知道,但就是在那关灯的几秒不见的。”

    韦恩苦思冥想,“到底什么方式能五秒之内把人带走呢,除非是这船上藏了机括。”

    思及此,韦恩和商皑双眸皆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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