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曾经的老公沦落为了被包……
可那对情侣的对话却慢慢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包扎成这样, 胖胖的太丑了,浪费我五位数的新指甲。都是你的错,你要负责。”
“好好好, 你要多少我转给你, 你想做多少钱的指甲都好。”
“怎么也要1314520,你半个月的生活费, 不过分吧。”
“当然,你想加两个零都没问题, 你是我的绝世小可爱啊。”
“啊啊啊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那当然, 你是我心里的唯一,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两人的音量可疑地清楚, 姑娘的发音更是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像要在她面前表演一出舞台剧,神态举止语气都有种戏曲艺术感,很是具有感染力。
纪湫盯着自己的桌子, 隐约感受到身侧挑衅的目光。
一种来自于同性间约战的氛围慢慢侵袭而来,让即便是迟钝的她, 也不由皱了眉。
“不过我不要你转钱给我啦, 虽然我知道你工作很忙, 赚钱很多, 但是我还是很想让你多陪陪我。所以这次你亲自陪我去做指甲, 我要你到哪里去当面付钱哦。”
“好啊, 没问题, 风里雨里我都去陪你。”
“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啊?毕竟你的时间很宝贵,每一秒钟折算成人民币至少四位数起,我做指甲至少一个下午呢。”
“不会啊宝贝。你帮我花掉的才叫钱, 否则再多的钱都是废纸,况且我不差一下午那几百万。就算是几千万的订单,我也能丢了去找你。”
“宝贝你对我真好——啊,我的冰激凌来了,我手受伤了,你喂我吃嘛。”
“应该的嘛。”
姑娘吃着男朋友递过来的草莓冰激凌,长而卷翘的眼睫抬起,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看了眼邻座的女子。
宽大的白绢裙和呢大衣之下,一条骨肉匀停的腿微微曲着,左手撑着头,右手滑动着手机,从肩到腰无一处不清瘦,无一处不笔直,从侧面看上去如一杆纤瘦的茎,由此觉得她心里好像也提着一口气,绷着一根弦,并不是十分愉快轻松的状态。
姑娘收回视线,唇瓣几不可查地扬了扬。
故作无动于衷,心里面不知怎么翻酸水呢。
她感到一丝莫大的优越感,口齿中的冰激凌在这种心情的影响之下,也更好吃了。
“亲爱的,这个冰激凌果真名不虚传啊,有种恋爱的感觉哦!甜而不腻,奶油的味道很浓郁,草莓是真的水果,有种新鲜的味道,不是那种糖精。”
纪湫等着组织发信号,一颗心七上八下。
从L国市区港口出发,邮轮在三天内会驶过四个港口,在此期间陆陆续续都会有人上来。
那个南部分销商缇古巴托和他的下属也会在这四个港口中的某一个登上邮轮,但具体是哪个港口,据说缇古巴托并没有准确告知。
双方行事都极为谨慎。
纪湫即将要面对之事何其可怕骇人,哪有力气去深切体会隔壁那个姑娘的凡尔赛式恩爱秀?
纵使之前也大概留意到她举止怪异,却也并没过多在意。
可当她开始念起类似偶像剧台词的句子时,那种酸溜溜,黏糊糊,弯中带钩的语气还是成功激起了纪湫一身鸡皮疙瘩。
她如是形容这口冰激凌,“我一吃到这个味道,我就想起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心动。果然,这里的冰激凌又回溯时空的魔力。它能把我带到爱上你的那一天。”
她的脸上幸福洋溢,语气语调语法地婉转扭捏。
“所以啊,这冰激凌真的得两个人一起吃,如果亲爱的你今天没有跟我一起来,这个冰激凌我一个人吃不知道有多难受,想必甜的都会变成苦的吧。毕竟甜甜的冰激凌,要配上甜甜的恋爱。”
纪湫感受到一股电流,从头麻到了脚。
这内涵也太生硬了吧,简直来得猝不及防,都不过渡一下的吗?
所以没有甜甜的恋爱,就不配吃冰激凌了是吧?
一个人就吃的冰激凌都是苦的?
纪湫在心里哂笑,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却猝不及防地注意到玫瑰金铜制门框上映出的剪影。
那个姑娘在看她,圆柱体表面扭曲了面庞,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纪湫回眼觑去,恰间那姑娘从她的方向错开目光。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冲自己男朋友娇笑一下,“亲爱的,我去个洗手间。妆有点花啦。”
纪湫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就打算招呼服务员,把冰激凌打包带走。
喊了一声服务员,对方忙得抽不开身,纪湫只好耐心等待。
正当这时,身侧的青年男人忽然朝纪湫就坐近几分。
“小姐你也是华国人吗?”
纪湫不知道那个姑娘的男友找她说话是想干嘛,有些戒备地点了点头。
可相较于她的冷淡,对方却显得很热情,“我是江城人,你呢?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吧。”
纪湫依旧只是点了点头。
青年眼睛亮了亮,“难怪!你们南方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漂亮。”
纪湫察觉到了什么,疏离地勾了下唇,“没你女朋友漂亮。”
果真青年脸色就僵硬了,不过很快,纪湫就听他叹了口气,“你以为呢,能看到的地方都动过,哪有你这么天生丽质。”
纪湫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直把他望得视线发虚,另寻话题。
“说起她……我今天其实觉得挺抱歉的,她这都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原本就是她不对,踩了人也不道歉,我在旁边其实是有点惭愧的。”
纪湫眼睛一敛,把目光收回,无论他眼神如何恳切真诚。
青年看她冷淡至极,似乎有些着急了,“你不会是在怪我当时没站出来吧?我也想啊,只是她不是那种能控制情绪的人,如果我不向着她,她恐怕会不依不饶地闹,我也已经快受不了她了。”
纪湫依旧只是看手机。
青年抿抿唇,又注意到纪湫的脚,“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
纪湫持续无视。
可能是看女友快回来了,他急的凑得更近一分:“是不是她给你踩伤的,实在抱歉,我愿意承担所有费用,请给我一个机会行吗,对了,我把我的微信给你。哦还有,这顿冰激凌我请你。”
纪湫最开始以为他是想为自己女朋友打抱不平,没想到是趁女朋友不在撩妹。
这种虚伪低级的渣男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纪湫瞥了眼青年双手呈上的二维码,又看了看自己这部蓝蝎会内部手机,意调深沉地问他,“你都不问我是谁,什么身份,就敢加我微信吗?”
她倒是敢保证,只要他敢扫,小命至少会被蓝蝎会攥个一年半载。
青年怔了会,却倒像是被纪湫这抹冷峭讽刺给勾到了。
他倚在座位上,故作深沉,凹了个造型,“反正……你跟很多女生不一样,你知道吗,你的眼神里有故事,笑容里面也有味道,不像那些咋咋呼呼的,跟一杯寡淡的白开水一样,可你让人一看就……哇,是一杯烈酒,伏特加,你知道伏特加有个不为人知的外号吗?深藏不露的大佬。”
伏特加:我没有这个外号。
纪湫有理由相信,这个男人大概是误会了她刚刚的话。
男人见没得到纪湫的回应,难免有些难堪。
但沮丧过后,反倒越挫越勇。
“你脚还疼吗?要不我给你处理一下吧。”说着就真的跑到了对面。
纪湫只觉得这青年无礼得不可置信,不悦地把脚收回了。
那人扑了个空,可非但没有退怯,反而越发殷勤,“你放心,我特地学过医护,一定会处理得很好的。”
青年伸出手就要碰纪湫伤脚,然而就在这时,他身侧的椅子忽然就被人提起来。
眼见那冰冷细长的金属腿脚,就这样穿过青年指头缝隙,利落地砸到地板上。
声响不大,却骇人至极,连带着那块地砖都悚然一惊。
青年呆了。
他像个石雕,保持着单膝弯腰的动作,僵硬地把鼓起来的眼珠转向手指。
指头们正不受控制地上下乱晃,像在拿空气弹肖邦。
曾几何时,这凳子腿如果往左再移半毫,他的食指指骨毋庸置疑已经粉碎了。
青年尚且还惊魂未定,那人又坐了下来,两条笔直长腿盛气凌人地撞进他的视线之中。
青年就迎着那腿,一路胆战心惊地往上瞧,对上一双眼睛。
那眼睛很黑,像夜一样深不见底,藏匿一切。
他只是淡淡注视着,青年就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中不断地缩小,再缩小,直至最后成为一粒尘埃。
他无所适从地咽了咽口水,不知眼下自己该作何反应,却没想到头顶上的男人率先神色有了变动。
商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外套,朝他轻描淡写地垂睫点了头,很快就又转过面去,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落得了无踪迹。
青年眨眨眼,呆若木鸡地从金属凳子腿边收回手,怔怔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但目光却还复杂地打量着邻座,尤其是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他若无其事礼貌问候的模样,就好像要断别人手指的不是他。
青年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生气,正准备好好质问一番,就看见商皑歪着头扫了下桌底,很快又抬眸看向对面,“脚又磨破了?”
纪湫眉宇折起来,“关你什么事。”
商皑静静地看她,“你是因为我才生气的,当然关我的事。”
纪湫眼睫微掀,过了会又把胳膊环起来,靠在卡座皮椅上,眉头重新又蹙了蹙,“谁说我生你的气,你以为你是谁。”
商皑倾身,修长白皙的指头交握在桌面上,从宽直的两肩到劲瘦的手臂,自成一条流畅漂亮的线条,让人看了很有一番想要描绘的欲念。
沉凌的眉梢微挑一下,仔细看她的眼里,带点半真半假的无奈,“你既然没有生气,那为什么嘴巴像个锅盖。”
纪湫一听气坏了,正瞪大了眼要反驳,就见商皑伸出手臂,温热的指尖戳到了她脸颊。
肉肉的皮肤陷进去一个浅窝。
纪湫望着他,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刻,随着商皑商皑指头往上,她脸颊的肉也随之牵动,嘴角硬生生有了个向上的弧度。
纪湫正满腹莫名其妙,无言以对,又看他瞳仁挪回,对上她的眼,语气颇为满意,“这样才对。”
纪湫隔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横着眉,“你嘴巴才是锅盖。”
不等商皑回答,一个陌生的声音冒出来。
“那个……你们两个是?”
青年困惑至极,愤怒至极,幽怨至极,连眉毛都是一根挑起一个压着,表情怪异得不行。
他刚刚不知张了多少次嘴,结果被无视得干干净净,让他这个为撩妹而差点断掉手指骨的人情何以堪!
好歹也死个明白不行吗?
纪湫和商皑不约而同从他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
“不知道。”
“得问她。”
青年眉毛挑得更夸张了,活脱脱一个真人表情包。
半秒后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有希望了,可正打算朝纪湫开口,就听商皑笑了一声。
笑的时候只咧了下左边的嘴角,慢悠悠地把视线转到青年身上,一双眼睛静水深流。
不疾不徐地告诉他,“我的身份可太多了,保镖,下属,受气包,商品……”
纪湫越听越不对劲,连忙斥止他,“行了,不要再说了。”
商皑朝纪湫看去,眼里盛住的笑容愈加炽盛夺目,“玩具,活体宠物,奇迹暖暖换装女儿,工具人儿子……”
“你够了!”
“……亦或是老公?”
纪湫哽住。
青年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三方皆无言。
对面商皑好整以暇。
纪湫已丧失语言组织能力,在桌面上捏着拳头,心里嘀嘀咕咕——鲁莽了、大意了、鲁莽了……
而本就是雕像的青年,表面的石膏层好像又多刮了一层腻子,如今更是硬邦邦的。
就在这个时候,玻璃门的铃铛摇了摇。
满妆的姑娘重新出现。
她开心地挎着自己的小皮包,“亲爱的,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视线一转,忽然注意到商皑,她带着美瞳的褐仁骤然缩了缩,跨进座位的两条小细腿也跟着迟疑了片刻。
青年听见自己女友的声音,下意识看了下手机。
十三分钟,比她平时出去耽误的时间少了一倍多!
这次未免也太快了,差点就露出了马脚。
他方寸大乱,心脏跳得飞快,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看女朋友的眼神。
直到女友把他的胳膊狠狠一掐,他始料未及,痛得大吼一声,吸引了两旁顾客的注意。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女友满面羞红地踢桌子,“你干什么呀!至于这么大声嘛。”
然后就拼命示意他看手机。
青年慌忙地点头,把手机翻过来。
微信对话页面完整地呈现在面前。
三十分钟前历史记录。
【亲爱的,你看见了吗,刚刚那个女人就是今天上船的时候插队的那个,我气死了,在你不在的时候,她还无视我,还翻我白眼,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我靠这这女人也太猖狂了吧。】
【我要想个办法对付她,不然我可能几天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你要怎么做宝宝?】
【你看她一个人来吃冰激凌,绝对在生活中人品很差,在班上在单位哪里哪里都被孤立的那种人!从今天她对我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就看出来了,这种女人一定没男人喜欢,所以吃冰激凌都没人陪。老孤寡,真可怜。我要让她知道自己错了,让她意识到自己没人喜欢的悲哀,让她明白什么才是人见人爱的绝世小可爱!】
【那我配合你?】
【嗯!】
现在。
【亲爱的,她对面怎么突然坐了个男人,他是谁啊?】
青年脑海里飞速回忆。
工具人受气包?变装女儿?买来的下属?包·养的宠物?
不对不对,他不是说的这些。
青年的记忆已经彻底混乱了。
但这不要紧,姑娘就不信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探索不出答案!
她托着下巴,眼睛从头发丝的空隙悄悄打量过去。
男人的肩线和手臂条件都十分优越,优雅微敞的两条腿也是长得惊心动魄,黑色制服包裹着白净劲瘦的肌肉,沉厚低敛的力量感从布料每一处纤维吞吐而出,只需在对面坐着,就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像草原上懒卧在巅峰,只需俯瞰从不出征的王者。
姑娘从小也见过不少男模明星,自以为也是在花丛绿叶之中长大,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气质的异性,当即两颊烫烫的。她有被惊艳到,但更多的是被吓到了。
没错,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他。
是怕领导,怕父母,怕老师……一切敬畏师长的那种忌惮和方寸大乱。
可这位令人退避三舍的冷悍男人开口却语出惊人。
“我吃穿用度生活所需都得靠你维持,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商皑凌厉的两道眉挑高,“来,把脚给我。”
惊!合着还是个富婆!?但这男人看上去也不是个小奶狗或者小狼狗啊!
纪湫腿交叠起来,伤腿便离商皑更远,“既然你有这种觉悟,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不让你做的你就连碰都不能碰。”
商皑眼里有笑,“我更懂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手在低处伸出来,不容置喙。
纪湫看了他掌心一眼,“你现在是在命令我吗?前不久才表现得一副很有规矩的样子,现在就准备以下犯上了?”
商皑眼皮一垂,直接从椅子上起身,迈出了椅子。
身侧两人莫名生出一种会被揍的恐惧,吓得连忙往边上退了半寸。
待看商皑走过,才松了半口气。
可下一秒,这口气又凉凉地被倒吸了进去。
只见商皑走到纪湫身侧,于众目睽睽之下,半蹲而下,伸手把她的脚踝握住。
纪湫措手不及,商皑的力道不重却稳实。
惊愕质问尽在眼底,商皑视若无睹,边给她擦拭掉伤口周围的污迹,边慢条斯理地道,“伤口不及时处理会发炎,我现在这个身份的使命就是要保证你的生命安全。除此以外,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你重要,包括你的命令。”
他冷淡地叙述着,神色甚至有几分公事公办。
手中的处理工作三两下就已妥帖完成,麻利整理医疗箱的过程中,抬了眼看她。
“底线之内,我遵守你一切命令。如果你敢违背我的底线,我就敢做你不让我做的所有。”
他站起来,俯身下去,伸出手把她愕然面庞边的发丝撩到耳后,眼神幽幽地盯着她,压着声音,声线醇厚,气息喷到她的面颊,“我的底线就是你,所以你最好也善待一下自己的生命。比如刚刚,你就需要三思。”
冰冷的气音,令人无端毛骨悚然。
纪湫心跳乱着,仔细体会着他的话,良久抬起一双沉黑的眼睛。
“你不是来道歉的,是来气我的对吧。”
商皑坐回对面,只是微笑。
纪湫抿了抿唇,却忽然冷静下来。
她望着他,眼里锐利的光芒弱了几分。
他的表情和语气显得这样冷酷骇人,但他哪有多少胜算。
也不知是掩饰还是伪装。
只可惜,纪湫依旧不能让他赢了这场赌局。
“那好,你说过不会骗我,但我要你答应我,做什么事情之前,要提前告诉我。不能擅作主张。”
商皑神色微凝,但见眉眼很快柔和了下来。
他双手缠紧,朝她笑开。
光从旁边照亮了瞳色,与此同时商皑望着纪湫,点了点头,“好,但同样的事情,你也要做到。”
对面人明亮刺眼,她眼眶微涩,唇角强撑着牵动分毫,“嗯。”
纪湫慢慢将目光投在花岗岩石面上。
她光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米白色台面里的气孔也无限放大。
没等她失神多久,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声音像小刺一样,戳破她脑子里冒出的泡泡。
“您的冰激凌,请慢用。”
店里的手工冰激凌做得相当精致,冰凉的金属小碗中以花纸小杯做衬,中间还放置着各色各样的装饰花朵,冰激凌旋风像公园里林立的两颗树,书上装点着五彩斑斓小糖球,当之无愧为一件艺术品。
纪湫已经想好了从哪里下口,拿着小勺就朝着巧克力脆皮树挖去,谁知勺子不过才薅了点脆皮,就看那冰激凌碗突然滑向对面。
纪湫想也没想,两只手风驰电掣就伸出去把碗护稳。
对面人只用一只手捏着碗沿,力道不大,却恰能与她抗衡。
纪湫眼睛幽怨地从双臂间抬起,压着声音警告,“你要对它做什么。”
商皑面色从容,动作却当仁不让,“你不能吃。”
纪湫闭了闭眼,唇角抽抽。
这男人是怎么做到让她一晚上心情有如云霄飞车般起起伏伏的!?
她深吸了口气,咬着牙挤出字来,“你刚刚不是才说在底线范围内遵守我一切命令吗,那我现在让你把冰激凌给我。”
商皑目光无动于衷地半落着,对面纪湫下巴搁在桌上,眼神凶巴巴的。
“刚刚那是作为下属的承诺,现在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商皑说得如此言之凿凿,面色也如此严肃板正,可那个“丈夫”一滚进纪湫耳朵里,她就跟触了十万伏高压电、一次性吞下三支老冰棍、大半夜遇到鬼……诸如此类可怕遭遇般,脑仁在颅骨里蹦迪,嘴里牙齿被打洞成马蜂窝,全身鸡皮疙瘩黄豆面一样地往下扑簌簌地掉。
纪湫被震惊到灵魂都飞了,对面的罪魁祸首却显得更加气定神闲,甚至慢条斯理地从她石化的双手里托走了冰激凌。
把那冰激凌碗轻巧托在右手中,商皑俯下半寸,与她平时两秒,认真地盯着纪湫眉眼,悠然而道,“花钱和不花钱是不一样的。”
邻座的小情侣耳根子随之一凛。
我去这是什么鬼。
这老公是用钱买的?
还是包·养的下属是老公?
亦或是买来包·养的下属上位成了老公?
真是活久见,世上还有这种精彩的人生呐?
两人在微信页面不断地戳,打下一连串的猜测。
最后他们一致认定——
【曾经的老公沦落为了被包·养的下属!】Bingo!
女友:【他俩该不会是来拍小视频考察路人反应的吧?】
男友:【最开始演戏的不是咱俩吗?】
女友:【也是。】
男友:【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还听他说自己是女装儿子,小宠物,工具人。】
女友:【什么女扒皮啊,玩得这么大!还这么杂……】
纪湫当然不止隔壁两人头顶精彩的弹幕。
如今她耳畔正不断地回荡着那个可怕的词语,眼睛讷讷地看着商皑,表情大写的一个“呆”,光线一照,脑门上还闪过出两道冰雕反光。
商皑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直起身往椅背靠去,打量了下冒着冷汗的巧克力圣诞树,右手的勺子一下子就戳掉了半截。
商皑把勺子举在唇前,迎着纪湫千变万化的眼睛,“我帮你尝尝好不好吃。”
说完,不等纪湫阻止,就把冰激凌含了半勺进去。
唇瓣微动两下,商皑的眉头就皱紧了。
便见他把碗放在桌面上,就又伸手去扯了张纸巾往嘴上擦。
“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商皑的声音不大,但他这话说出口后,纪湫很明显地看见邻座对面的姑娘吃冰激凌的动作按下了暂停。
这就尴尬了。
毕竟这姑娘前不久才评价这冰激凌吃着有一见钟情般的甜美。
结果这才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听见别人形容同款冰激凌难吃得像噩梦。
而且商皑还不止只擦了一下嘴巴,他是来来回回地擦,甚至还喝了半杯水漱口,然后再一次来来回回地擦。
连纪湫的看得生出好奇心,“有这么难吃吗?我尝尝?”
她本着迎难而上的勇敢精神踏入雷区,勺子刚接触到另一颗冰激凌树,就听见商皑脸色冷冰冰地友情提醒,“加了香草精的中药,变质成豆腐渣的奶油奶酪,你做的蘑菇玉米浓汤。”
前面两个就还好……
但最后一个,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纪湫郑重地把勺子缓缓放下,这个时候却忽然听见边上传来一声“呕——”
邻座那姑娘捂着手,自知失态,现在正面红耳赤地咬着唇。
刚刚才天花乱坠地形容过冰淇淋甜美的她,一番偷听却猝不及防地把自己听吐了,多少有点无地自容。
很好,商皑不愧是形容词大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人家小姐姐给说yue了。
纪湫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男默女泪的玉米浓汤:那黑乎乎的碳灰渣,那黏糊糊一团深黄色物体、那……
她对这冰激凌没有丝毫留恋了。
“算了。”
纪湫百无聊赖地拿起包,准备要走。
她刚站起身要迈脚,忽然感受到视线投来。
纪湫缓缓掀开眼皮迎上,对方果然慌不择路地赶紧挪开,但目光的躲闪却暴露了她的心虚。
想起之前的种种,纪湫的目光便复杂地在她身上犹豫了几瞬。
其实也不过只是纪湫迟疑了一秒,那姑娘却是因为自己先做了奇怪的事被撞破,反倒是更加不自在。
再加上她年纪不大,之前又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想都没想,由着性子就凶神恶煞地起来。
“看什么看啊。”说着还把叉子往桌上拍出响声。
纪湫没心思去琢磨这种小公主乱投射的敌意,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掏出来,滑动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了简短的几个字,“我当然是看你可怜。”
那姑娘眼看就要爆发,却听那手机听筒里徐徐放出录音。
“害,刚刚那事我其实挺抱歉的……”
“要不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我专业的……”
“我早就受够她了……”
在姑娘惊愕视线下,以及那渣男惊恐的目光中,纪湫绕开桌子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出。
门闭合的瞬间,高亢的尖叫从门缝里溜出来,钻得人耳膜疼。
“好你个死鸡眼——!!!你除了骗我还骗了多少女的?!!!!!”
纪湫回头看了一眼,里面果真鸡飞狗跳,刀叉乱飞,那渣男活脱脱成了生蹿下跳的人肉靶子。
虽然刚刚纪湫对那姑娘用了个“可怜”,但她却是没多少闲工夫去可怜别人,让那种浑身嘚瑟劲儿的恶臭渣男体会到翻船的滋味,明白自己几斤几两重,才是她真正想做的。
不过他女友的泼辣个性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屋子里正上演着生死时速,吃瓜人等抱着冰激凌边躲边看,谁都没注意靠墙的一边,一高大的黑色物体正附身变速挪动。
时快时慢,三步一蹲,像在打游击。
半分钟后,纪湫才觉察到身边少了个谁。
然后就看见商皑从后门钻出来。
“你在撕渣男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预告一下?也好让我有个起跑预备的时间。”
商皑显得很劳累。
一脸被女人支配的恐惧。
纪湫咧嘴笑了下,“我要做什么你不是都猜得到吗。”
调侃一句,她转过身,慢慢行走在购物中心的街道上,风从后面吹来,拂过鬓角发丝。
商皑跟上去,看了眼她的脚,“健步如飞,看来我手法不错。”
一股刺痛袭来,纪湫瞬间就僵住了。
商皑往前走了半步才意识到纪湫没动,看她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插着外套口袋,看着她凝固的表情,忍俊不禁。
纪湫瞪他。
商皑没有收敛笑意的意思,却在面前转过身,半蹲下去。
纪湫歪着脚朝前面瘸了两步,趴上去。
邮轮在浪里左右晃了晃,男人身形高大,起身时也始料未及地趔趄了下,纪湫吓得惊呼一声,把他颈子一抱。
商皑已经稳住,微侧头,“无事发生。”
纪湫听出他话中淡淡调侃之意。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大惊小怪了。
不是地震,是浪在荡,风在动。
商皑朝前迈了两步,纪湫就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背抖了两下。
“你笑什么。”
“我没笑。”
“可你在抖。”
“抖的是你不是我。”
声音落下两秒,只听不知谁忽然“噗嗤”一声,两人同时匪夷所思地笑起来。
一阵风路过,散开两人细碎低零的笑音。
纪湫忍笑忍得辛苦,脸红得见不得人,细细的手臂伸出去,环在了商皑的脖子前,头埋在双手阴影里还在抖着笑。
商皑往脚边鹅卵石看去,视野里有青白相间的石头,还有她近在咫尺的手腕。
他微微颔首,下巴在她手腕上极轻,极慢地磨了两下,连带着那菱薄的唇弧也似有若无地碰到。
陌生奇异的触感让纪湫瞳孔一缩,杂绪像小泡泡,在喉咙里“嘣”地一下破了。
不知反应了多久,身为牡丹为数不多的经验告诉她,手腕处传来刺拉拉的感觉,好像是他的胡渣。
商皑的下巴其实整理得很干净,但那些细小的颗粒一碰到纪湫皮肤,她的手背就被带出一片小颗粒,像可乐倒进玻璃杯,蜂拥而至地冒出水面,聚拢成大片大片稠密的白色泡沫。
那种泡沫又是火热的,蔓延到四肢百骸间,导着几簇几簇的电流,滋滋地窜来窜去。
便是噼里啪啦,像火花像芒刺;又绵绵糯糯,像棉花像云朵。
酥麻,溺窒。
纪湫小脸通红,但表情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腼腆和娇羞,相反,她的两条小眉毛竖成了个倒八字,又惊又呆的,像条愣头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对此刻自己的表情毫无所觉,只是感觉到有一种又羞又恼的焦灼感,密密麻麻地在体内疯长,她甚至于一时半会没有意识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并不是急出来的节奏。
甚至在心脏持续高速运动的时候,她抽空检讨了一下自己——毕竟她作为一个人,还是一个正常康健的猛女,她的手腕竟然也敏感到了这种程度。
现在就跟废了一样,又烫又疼。
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她就想了这么多。
而且她还觉得自己需要采取一点措施。
经过她反复研究,现在这种姿势大概还是有那么点亲密和暧昧,她需要改变为一个稍微得体的动作,例如自然而然地把手腕收回来,然后轻轻趴到肩头,抓着点布料,不掉下去就好。
纪湫这样思考着,就付诸实践。
她轻轻地扭了下手腕——但也可能只是她自己觉得动了——然后飞快地又停了动作。
纪湫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机会。
至于自此之后的路程里还有没有机会,也不得而知。
海浪的声音在耳畔击打,海鸟的鸣声圈圈空寂,海风里有股浓郁的咸湿味道。
商皑自那之后,便保持着低垂的角度。
目光安放在脚尖,注视着一步一步的前行。
男人长长的睫毛像黑鸦收着翅,安静地落着,末梢带着路灯金色的光点。
纪湫果不其然在近乎十分钟的路程里也没寻到那个自然而然的“机会”。
她的手心攥出了汗,嘴边一圈有点上火,干疼干疼的。
只是毫无头绪地动也不动。
明明人是全部都趴在商皑身上,没一处是自己在使劲,可偏偏她就觉得自己累得慌,腰也酸,背也疼。
忽然风小了一些,高亢雄浑的船笛声破空而来。
纪湫和商皑陡然顿住。
船靠岸了。
房间里,韦恩检查完天花板,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他拍了拍手上灰尘,“没有检查到窃听和监控设备。”
纪湫脸色板正严肃的“嗯”了下,示意韦恩可以开始行动。
之后鬼使神差地撇了商皑一眼,没料到商皑竟然也在看她。
来不及体会他眼中的情绪,纪湫连忙收回视线平视前方,眼角就像进了东西一样,卡得眨了两下眼睛。
商皑不动声色垂下视线,手放进兜里,低头看了两眼地毯。
枣红色的地毯低调奢雅,上面是柔软的短绒,密密匝匝缝合着精巧的花纹。
只听对面韦恩一句低语,“好了。”
抬头就看见电脑屏幕前出现了游轮上各个通道的监控画面。
商皑站在一旁,表情有些莫测地望着电脑。
良久后他开口道:“如果我是缇古巴托,一定不会让你们轻易从监控里找到。而且,我们手里甚至连他最基本的样貌都没有。”
纪湫没有得到有关缇古巴托的任何资料,至于孟兰宴和另外几位手中有没有信息,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但缇古巴托作为这片地区的幕后霸主,对于个人信息的隐藏必然费了大功夫,传言能用的假身份都有九个。
韦恩转过头,“没错,但我能闻到他的气味,你信吗?”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只要他出现,我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商皑环手倚在墙上,舌尖抵在后齿间,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韦恩,不发一言。
韦恩并没有把商皑的审视放在眼里,椅子轱辘一滚,滑到纪湫身侧。
“对了,你再跟我讲讲之前看到的那个坐轮椅的老太婆。”
纪湫迎着韦恩不假思索的目光,若有所思两秒。
考虑到商皑也算在这事情上沾了关系,大概也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简短了措辞,如实说了。
韦恩听完,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这个人应该是Beli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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