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商皑,你为什么撒谎?……
辖区刑警大队, 是两点过后从山下赶上来的。
这个时候,苍洱和几个警员已经做了大半的问询工作。
发生了这样的惨案,没人能睡得着。
此时已经过了三点, 大厅里还坐着憔悴的宾客。
纪湫睡过一觉, 还算清醒。
她和商皑分别在大厅两端的房间里,纪湫结束后, 准备去找他。
怀着满腹疑窦,自茫茫人海里, 纪湫毫无阻碍地看到了里间的男人。
同一时间, 纪湫也在商皑的脸上看到了别无二致的惊讶。
男人的眼底红了一片, 血丝结成细密的网,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如往常仪度清绝。
纪湫刚挪开半步,就顿住了。
虽然她抱着奔赴而去的心思, 但商皑却不尽然。
男人的目光毫无犹豫地闪开,手指捏着杯耳的力度收得很紧,以至于停在半空的被子肉眼可见地颤了几下。
唇线抿得很紧, 暗红的眼尽是挣扎和隐忍,还伴着那藏得极深极深的可怕情绪。
纪湫靠近的心思, 如烛熄没。
商皑沉着眼, 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直到声音在耳边重复了两遍。
“商先生, 刚刚那好像是你夫人吧?”
抬起头, 是夏树那张欠揍的脸。
男人其实长得很俊秀, 漂亮得可以说有些雌雄难辨, 智商很高, 但情商很低。
也或许是故意的。
夏树像是天生不会察言观色,即便是商皑那张大黑脸已经把厌恶和威胁诠释地淋漓尽致,却也丝毫不妨碍他继续嘴欠。
“商先生别对您夫人这么苛刻嘛, 这边反正也没事了,您快去找她吧。刚刚我看您夫人似乎也有要过来的意思。哎!?这样说您有女伴的嗷,为什么一整晚我都看你孤孤单单的,差点不在场证明都没人给你做……”
“夏探长你好像很闲。”
商皑抬起一双幽冷,且隐有杀意的眼睛。
夏树:“……”
男人用最可怕的表情,把警告说着礼貌得体,“我只是提醒你,这正该是你工作的时候。”
夏树继续僵着,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表情。
商皑眼睫敛过,起身把沙发上的外套顺手搭在臂上,甩下一句“告辞”,便消失在了房间。
徒留下满头冷汗的男主。
夏树很想说,其实比起探案,他更喜欢探听八卦……
纪湫回到房间,一闭眼,脑子里就出现商皑最后那满眼通红的样子。
像是忍着不甘和悲凉,不容忽视的情绪落在她的眼里,带来不小的震撼。
纪湫怀疑,这里是否还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没过一会,商皑回来了。
他一件单薄干净的白衬衫,领带抓在手里,领口松散,不再是几小时前玉树临风的精英人士。
隔了半晌,房间里响起商皑低哑的声线。
“房间内外有保镖守着,你要是困了,不用强撑,案件还在调查,但你是安全的。”
商皑靠在法式丝绒单人沙发上,合着眼睛,语气倦懒。
纪湫其实根本没有怕,因为她知道全部情节,包括凶手。
纪湫没有体会这句话有何含义,只一门心思想解答心中疑惑。
她朝商皑微微倾身。
“商皑,你为什么撒谎?”
窗户半开,风带起了帘子,光影在商皑的脸上明灭。
半掀眼帘,露出凉薄莫测的黑眸。
果真还是……徒劳无用的借口。
看见底下依偎在丈夫怀里哭哭啼啼的女眷们,商皑脚尖鬼使神差地转向客房区。
他被整个宴会厅里浓稠的恐慌推就着,步步靠近房间里那个或许同样惊惧无眠的姑娘。
如果不是抱着一分让她好歹安心休息的心思,他想自己或许这辈子都会远离这个问题。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
彼时月色潋滟,宴会渐入佳境,奏乐动人,舞池衣香鬓影。
商皑踏入光线脆弱的卧室,走进一片如梦似幻的秘境,找到了阳台上醉醺醺的姑娘。
她在寒夜里靠着冷风醒去身上燥热的酒意,商皑把她扶起,姑娘却摇摇晃晃,栽进了他的怀里。
早些时候,天气还不像现在这样白雾森森。
那时没有云彩遮月,冷白的光线,像化开的奶糖,浓密粘稠,浇透了纪湫绯红的脸颊。
那双杏眼平时清澈明亮得晃眼,此刻莹润着一层水光,迷离恍惚,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商皑那时找到的纪湫,大概是一只雪地里的妖精,把月亮的光彩全都纳入了周遭,一圈圈地荡着不安分的涟漪。
商皑失神,好像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拽进了一片波光荡漾的湖。
合围他的,是化不开的意乱情迷。
纪湫从始至终都有些不清醒,好像在颠倒混乱的世界里来回找着平衡。
商皑怀疑阳台护栏的安全性,伸手握住纪湫胳膊,往自己身前带。
靠近来人,扑面而来的气息让纪湫略感迟疑。
抬起眸子望向商皑,认真把男人的轮廓来回描绘一番。
专注看着的表情,很是娇憨可爱。
商皑伸出手去,覆上姑娘的唇角,指腹轻轻碾压过,白皙娇嫩的地界就留下了红印。
被涂出界的唇釉,像盛夏傍晚秾艳的晚霞,带着喘不上气的酷热,在他指间分寸烫出痕迹。
商皑目光暗昧不明地落在手上,是俏皮靓丽的番茄色,烫的他眼底闪动。
“哎?”
姑娘拔高的惊呼,把失神的男人拉回来。
复看时,纪湫的眼里出现惊怒的情绪。
“怎么是你?”
好像很是不可置信,混沌的目光都像是清明了些。
商皑把后退好几步的纪湫拉到身前。
纪湫穿着的礼裙,设计巧妙,堪堪露出蝴蝶骨最漂亮的部分,端庄又不失欢脱。
触及羊脂般细腻的肌肤,飞虫掠过水面。
再面对她的诘问时,他内心难掩一股燥热不耐。
“不是我,那你觉得该是谁。”
失控的感觉,不太妙,但商皑却讨厌不起来。
纪湫挣扎着要从桎梏里脱身,要去掰男人的手。
力道却又那样地轻,不痛不痒地拨动。
商皑无法再任她继续,一把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掌心。
“纪湫,不要闹了。”
男人的手心温度烫得吓人。
纪湫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迷路的星星,不小心撞进了日冕层,瞬间融化成一缕白烟。
她不适地别扭侧身。
“你放开我,难受……”
纪湫的身体充满了酒意的滚烫,但皮肤却被吹得冰冷,像白瓷玉片,温良惊心,透进他的血液,冰火交缠,让他已不知冷热。
他到底按捺下心潮翻涌,语调放柔了好几个度。
“我带你去床上。”
纪湫闻言抬头,脸上还残留着徒劳挣脱的怨愤。
“不要。”
所谓酒后吐真言,她所有的行为的出发点都相当真实,包括对商皑这份关心的拒绝。
“渣男……”
在商皑莫测的目光中,纪湫低低骂了一句,不加掩饰地把厌色展示出来。
商皑握住纪湫手臂的力道紧了紧。
男人良久注视的眼睛,很黑,很深,里面藏着她看不透的火热。
姑娘显然对此一无所知,打量的神采,像剔透的玻璃,光反在他的眼里,明晃晃地刺进他的心上,把深渊里可怕火苗卷了上来。
商皑牙关收紧,脸色瞬间沉得异常可怕。
纪湫始料未及,后背忽然被抵到冰凉的阳台玻璃门上。
错愕抬头,迎上男人灼灼目光。
“如果我还是个三岁小孩的样子,你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把我晾到一边了。”
她几乎就要跌进他的世界。
“是小孩还是大人,无论我几岁,但我依然是我。”
商皑身后的光淡去。
“为什么要疏远我。我以为我们之前相处得还算愉快。”
然而他眼里的怒火,并未让纪湫有所忌惮。
底下的姑娘神色明媚动人,眉梢挑起,漂亮乌黑的眼睛透着满不在乎的恶劣笑意。
“当然不一样。”
纪湫脸颊绯红,视线随着手攀上,饶有兴致地抚弄滑腻领带边沿。
“谁和你相处愉快?不过只是好奇,商皑那张优越傲慢的脸上,出现无能无力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而已。”
纪湫像一只狐狸,餮足地眯起眼睛,指尖一下下戳在商皑胸膛。
“只是单纯的报复一下。你变回来了,就没之前有趣了。”
商皑拧紧的眉宇抽动,一瞬不瞬地盯着纪湫,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言不由衷的成分。
但显然他或许要失望了。今日纪湫的恶劣嘲讽大概句句发自肺腑。
“我以为你只是不习惯,才疏远我。”
纪湫反应了会,笑开。
“你这是在失望么?”明艳浓烈的讥讽,直白地扎进商皑心上,“所以这不是活该嘛。”
纪湫好像在可怜一只被拔了爪牙的野兽,冰冷的手指覆上他侧颈,明明是恶趣十足的嘲讽,眼神却充满了怜悯和温柔。
软糯无骨的手,掠过男人气狠了之后起伏不已的胸膛,绕指在血色一片的颈项,大动脉急促紊乱的跳动突突撞在触碰间。
姑娘笑盈盈的,轻佻地嘲谑他。
“你心跳好快啊。”
声音泡过红酒,醉人又薄情。
“所以是自作多情,生气了?你难道以为我还喜欢你吗,亦或者说,你想听见我说,讨厌你?”
话音落下,笑意终于在她脸上消逝,与此相对的,是她逐步恍惚的眉眼。
叹息一声后,只听她轻轻吐露。
“准确来说,我其实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从前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我们以后不会再有瓜葛,现在你我应该都能放心了……这一切就当是误会吧。”
“真要说为什么,你或许会觉得荒谬,而我一两句话也跟你说不清楚。不过没有关系,就当是你我都被诓了,分开以后……”
纪湫大概是想借此机会一刀两断,甚至言语走向已经在做未来规划。
可她没有顺利说出。
男人骤然倾身而来,掌心握住她的后颈,一片火热的滚烫压在她的唇间。
纪湫紧接着要说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
商皑扣住纪湫的后脑勺,加深了亲吻。
强势而咄咄逼人的纠缠,让纪湫大惊失色。
指尖被发丝缠死,商皑含进纪湫那片片温柔刀,辗转间,把每一个含糊的音节堵得水泄不通,没法再对他产生任何一丝威胁。
他从没有什么时候这样抗拒听到纪湫的下文。
商皑没有办法再让她继续说下去。
怕听,不愿听,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接受判决。
商皑束手无策地捧住姑娘的脸颊。
纪湫已经反应过来,奋力要推开。
男人的力道不大,却沉沉压在她身上,锁得她无处可逃。
“浑蛋……”
纪湫扯着商皑的衬衫,喉咙里闷闷模糊出词汇。
商皑应该是听清了,动作慢了一下。
他解开双臂。
下一刻却将她彻底抱在怀里。
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放过她。
身下来自于纪湫的反抗,被霸道强势的姿势困得挣脱不能。
男人离开唇齿,额头触碰她柔软的发际。
热切的气息,烫在她的鼻尖。
商皑目光放在纪湫靡艳的唇角,眸子里是遮不住的混乱迷茫。
“给我点时间……我放你走。”
商皑皱着眉头,极力克制着什么。
然而不谙人·事的姑娘,并不明白他晦涩的忍耐。
商皑虽然没有再有所动作,但他大概没注意到自己恍惚间的渴望让纪湫极为不适。
纪湫在男人滚烫的臂膀间,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她脸蛋闷出虾子色,手腕在他压在身侧方寸间,不住地挣扎转动。
商皑眉宇松了下,下一秒却骤然收紧。
“嘶。”
一条横冲直撞的小蛇,就近咬了一口。
大意到连什么位置都没看清楚,就要毒死他。
喉结以下分寸的最初感觉,是舌尖离开的微妙触碰,再是火辣辣的疼痛。
她显然没忘记对这个男人的怨恨。
报复心极强地咬痛了他。
商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一阵电流窜遍全身,皮肤上带起细密颗粒。
掌间瞬间收紧了纪湫腰线。
纪湫被掐得吸气,喉咙间传来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
有什么崩塌一般,商皑喉结忽然痛得难忍。
好不容易整装回营的兵马,瞬间卷土重来,甚至更为气势磅礴。
商皑手中力道强势地按住纪湫,吻肿了她的唇角,把她所有嘲讽和挑拨以牙还牙,逼她自食恶果。
玻璃门上猝不及防压上重量,旁边的金属栏杆被牵动起一阵锐鸣。
窗帘在风里狂舞鼓动,时隐时现外面景色。
在男人伟岸的身躯下,紧贴在门上的姑娘显得娇小脆弱,一点落脚的余地也没有,被缭绕的火苗逼得无路可退。
疾风骤雨的落吻,快速不失温柔,将她的理智层层剥掉,吞没她一切怨声呢喃,让她痛苦到无力招架的地步,以至再无法分心分毫。
最后玻璃门也被撞回门框,
狂风吹进卧室,窗帘纷乱摇晃。
柔软的欧式大床深陷下去,质地顺滑的丝绸褶皱凌乱。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
屋里重新温暖起来。
冷茶香和柑橘味道交缠,不分你我。
商皑的喉结下方,被她狠狠报复过的地方,还在刺麻地疼着。
红肿的伤口,像是火星落进油池,火舌缭绕。
磅礴的烈焰,纵然是漫天大雨也无法熄灭。
商皑被烤得度秒如年。
“要是你刚刚听我的话该多好……”哪怕一次,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忍得难受。
商皑无可奈何地合上眼,努力不去思考。
然而放大的感官却忽然觉察到滑腻的游移。
陷落在紫罗兰床单的姑娘,秀发散乱,像浮在水里的妖精。
视线虚虚落在什么地方,失焦的神色,却奇妙的旖旎,引人失了方向。
白得像玉片般的手,拉住商皑的衣衫。
指尖悄然攀附上去。
商皑回过神来,赫然发现纪湫解开了他的衣领。
解开四颗,半途而止,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商皑眼波颤动,面色紧绷。
姑娘顺势支起身子,埋进了他的颈窝,鼻尖一路蹭过,像是小猫在搜寻食物。
然后商皑就听到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叹息。
与此同时,指尖又往刚才被咬红的痕迹按了下。
气息的酥痒,伤口的热痛,激烈冲撞在一起,又不依不饶地争执。
商皑牙关收紧,把她的用来嘲讽的手腕压回枕边。
纪湫有片刻怔然,只用茫然的眼睛看他。
大概是一次次的挑衅,让他终于忍无可忍。
拂开鬓发的指尖,找到耳廓,一路往下。
来自耳垂的刺痛,让纪湫敏感颤抖,不禁缩着脖子要躲。
但男人并未给她逃跑的机会,俯身咬住。
纪湫一惊,害怕再发出可疑的声音,下意识抿住唇。
额发却濡湿一片。
齿间细细密密的磋磨,柔软的地带发热发烫,像是轻而易举就肿了起来。明明煎熬得难受,却动也未动。
唯一的点点清醒,好像都已经被这片迷乱吞没。
纪湫青涩地颤抖着。
落入深渊前,下意识想要捉住什么。
缠绕上男人精瘦的腰际,不安的情绪,无意在背部挠出一条红痕。
商皑不仅没有被痛得清醒,反而那条弦滚烫刺痒,得寸进尺地抢夺他最后的理智。
身下,她半睁着眼,水光点点,潋滟漂亮得惊心动魄。
商皑抹开她的唇釉。
价值不菲的礼裙,像是一片星河,在商皑掌心落下。
肩头的寒凉,埋进肩窝细细密密的轻吻,男人的短发磨红了她的侧颌。
从未经历过的恐惧漫上心头。
“商皑……”
像是破水而出的人,慌张地唤了一声,渴望有人拉她上岸。
男人睁开眼睛。
一片朦胧蜜色的视野里,纪湫的无措落进他的眼底。
听不见一丝声音,房间的闷热得难以忍耐。
屋子很黑,月光藏进云里。
商皑心头被一片酸胀难耐占据。
展臂将她抱在怀里。
“抱歉。”
怀里的纪湫没有说话,像软白的团子。
因为累得像被抽光了力气,所以难得地乖巧起来。
可商皑的心却莫名其妙抽了起来。
第一次被人冷落抛弃,让他明白,原来自己也讨厌孤独。
站在露台,看着别人的狂欢,心里的寂寞针扎一样羞辱他。
角落里的姑娘,裙摆弧度很是漂亮,拉着小绅士转圈舞蹈,在另一个男人的目光里微笑。
阴影里,他抓紧了栏杆,面色无波,酸意却把他淹没。
他本不该再记起。
一旦记起,便是阵阵透不过气的阴暗妒忌。
把姑娘谨慎抱在怀中,商皑眼睛幽黑。
“你住进我的心里,我却一直被你关在外面。”
勾着背垂下头,遮住刹那的脆弱。
“我是怎么任由你对我这样不公的。”
“我不甘心。”
声音结了寒霜,干涩沙哑。
商皑鼻尖埋进纪湫的发丝,柑橘的甜香弥久不散。
外界种种,已与他无关。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如果可以,商皑不想改变现状,愿如此抱着她睡过一夜。
然而……
胸膛传来阵阵温热的湿意,打破他可笑的妄想。
借着微弱光线,怀中纪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眼泪一颗颗,就连不断地从眼角落下。
她却只是偶尔吸鼻,沉默无声地伤心着。
商皑惶然。
直到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商皑……求你……能不能从我的梦里离开。”
“我想梦见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我想见到的是他们。”
商皑注视着纪湫,眼里红了。
可纪湫却很累,累到没力气发现这一切。
泪水忽然有了温度,落在商皑身上,烫得他没了尊严。
即便是被误认为一场梦,纪湫也讨厌他的出现。
纪湫想要见的,是于她而言有意义的人。
而他,不重要。
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却还无耻地把她霸占了如此长一段时间。
荒唐可笑。
商皑牙根被咬得酸麻,握拳的手起了青筋。
他的发丝凌乱散落,将头埋深的同时,遮了大半张脸。
露出的白牙,颤抖着。
商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懊恼起来。
毕竟他没有资格有这样的情绪。
脑海里萦绕不散着商嘉宇那日的恶言恶语,商皑每每想起便觉得难以平静。
他从出生起,就很少和谁亲近过。
连亲情都一知半解的人,哪里懂爱情是什么滋味。
商皑不懂婚姻的意义,他依然做他的工作机器,来回往返,把一个连社会险恶都不懂的姑娘扔在商家这个染缸里,手足无措,受尽欺负。
等商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他的羽翼。
而好不容易有了想爱的渴望,还未开始就被判死刑。
他真的就要错过么?
这应该是商皑人生唯一的情缘,失去,他将一辈子苦涩单调地活着。
大概是薄情惯了,突然闯进一抹热烈,他就手足无措了。
起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后来就万劫不复,奔赴难歇。
商皑不敢停步,因为他大抵明白,自己忍受不了余生寂寞。
往昔乏味的日子,回不去了。
所以,即便是纪湫坦言,对他再无感觉,连一点恨也不愿施舍,商皑仍旧控制不住心底抵死纠缠的念头。
那种执迷不悟的痴迷,至死方休的热切,头破血流的极端,像是魔鬼一样折磨着他。
他甚至萌生过可怕的念头,反应过来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阴暗偏执的占有欲,从来不会缺席于任何一次纪湫的疏远和漠视。
甚至只是一次目光的回避,都会让他难受。
商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心上就被烫出了她的印记。
他在她面前,丢兵卸甲,最后只能缴械投降,向她认输。
可商皑败了,纪湫就功成身退,把他遥遥忘在原地。
被扔掉的商皑,却做不到把纪湫扔掉。
仅仅只是想起纪湫姓名,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商皑从没有想过,即便是纪湫今日句句刀子,却还是割不死他的情念。
这样的心情就像是长在心上扎进血脉的藤蔓,扯不掉撕不烂,除非有朝一日,他和这片毒草同归于尽。
注定是一场筋疲力尽的单向奔赴,商皑惊慌吻住她的泪水。
无声地说着抱歉。
后来,商皑在房间坐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脑海里反复浮现纪湫的一字一句。
如果她这样不愿爱他,想必今晚的荒唐,于她而言,只是污痕。
倒不如不要去让她难受了。
商皑将四处红痕的衬衫扔进柜子,找了新的换上,等到她眼皮鼓动,要醒了的时候,才推门而出。
“你不怕难堪,我就可以说真话。”
沙发上的男人,语气无波无澜。
纪湫失笑,“我有什么怕的。”
商皑指间悄无声息抓住了把手,告知时,仍是一片从容。
“你吐了我一身。”
说完,半掀开眼皮,其下眼睛灰黑一片,不知在看何方。
耳畔传来纪湫耍赖的声音,“反正你衬衫不少,别妄想我会赔你。”
是啊,他不缺衬衫。
凌晨五点的时候,纪湫有幸观望男主夏树一波三折的精彩断案过程。
跟书中描述的一样,夏树逻辑严谨,叙述有条有理,但现场亲眼见证的感觉显然更震撼。
正如夏树推断的那样,证据在树林里被挖出,一个光头男性被警方带走。
男女主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地,是因为目前他们正在调查一场重大连环杀人案件,情报显示犯罪组织成员藏在宾客之中,他们追踪于此,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等来目标出现,却阴差阳错碰上了毫无相关的杀人事件。
这是阴差阳错之一。
还有阴差阳错之二。
那便是察不在场证明的时候,逮住了一个差点下药成功的女人。
男主角是启封集团的王总,女主角是楚月小姐。
如果审问楚月的是别的警员,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可是她运气不好,审问她的是夏树。
夏树其人无聊还嘴不关风,嗅到八卦气息,一路探索追问。
楚月哪里比得上神探夏树的脑子,当时就崩溃了。
后来的情况自然是,王董的夫人气急败坏,把不自量力的女人拉到大厅直接社会性死亡。
再有,楚月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使用腌臜手段,也被带了下去。
披头散发,一身狼狈,被围观人等指指点点得抬不起头来。
宥茗拉住纪湫,窃窃私语好一番。
“楚月?”
纪湫点头。
宥茗环手抱胸,“她怎么会突然找上王董。王董和他夫人感情这么好,她是眼红了咋地,好恶心。”
纪湫也是迷惑。
楚月楚贤之前不是攀附着姚万钧么,怎么今天会惹出这档子事。
不怕姚万钧知道?
天空飘着细密的雪花,警车的引擎盖上像是铺了一层冰盐。
楚月单脚已踩上车,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
无需搜寻,她一眼望到人群后的男人。
那是个相当惹眼的存在。
清清冷冷地站在最外层,正目光幽深地看过来。
楚月猛然心惊,赶紧把头转回去,把唇咬白。
凌乱的发丝掩盖面目,阴影下,脸颊痛苦地皱拧抽搐,指甲掐出血。
纪湫和宥茗都敏感察觉到什么,顺着楚月的方向回过头,意料之中看见了商皑。
男人眉头蹙着,神色难测。
宥茗茫然困惑地用眼神无声问纪湫。
纪湫冲她摇摇头。
警方走后,宾客们各自安排行程。
没人想留在一栋发生过命案的屋子,一上午的时间,就陆陆续续走了不少。
商皑是最早一批离开的。
彼时雪飘密了,商皑披着大衣,身边的助理打着黑伞,伞上积了雪。
身后换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周围是白茫茫的雪,男人着肃冷的全黑,长身玉立,自成一道风景线,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朝这边看一眼。
纪湫同样如此。
庄园的工作人员帮忙拖着行李,纪湫捧着一杯拿铁,与宥茗说着说着就停下步子。
男人在黑伞的阴影里,分不出什么表情,眼睛看着她,很是冰透。
纪湫最终还是踩着积雪走了过去。
“这就下山了吗?”
伞朝纪湫偏了偏,风雪挡在外面。
助理当惯了发言人,当下自然地抢先回答,“对呢。”
纪湫客客气气笑了下,“那一路小心。”
这话明显不对劲。
伞内浓阴投进商皑眼里。
“我在等你。”
纪湫眨眨眼,像是有点意外。
“我没跟你说么……那个,我跟宥茗一起回去。”
纪湫挠挠头,心里一串问号。
商皑之前好像也没有跟她一起回去的先例,况且这次也不是以商家女眷身份出席的。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自由制定行程。
商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怪让人莫名其妙的。
纪湫抱着咖啡下意识踮了踮脚,目光若有所思地撇去一边。
雪地响起窸窣声,一辆越野停在前端。
祝桑从车上下来,站在风里看见商皑,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并没有不自量力奢望对面那个高位者的回应,青年知趣地把目光从低处扫回。
不远处的宥茗对纪湫招手,欢欢喜喜跳上车。
纪湫把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在风里有些睁不开眼。
“商皑,我跟宥茗去镇子上玩,你注意安全,我走了。”
三两句说完,也没等他回应,匆匆跑到朋友身边去了。
商皑的历来不形于色,纪湫从未在他身上多此一举,即便商皑已经不复从前,纪湫的眼里也仍然没有他的倒影。
姑娘裹着雾霾色呢绒大衣,腰际打了个简单的结,领子两页是白色的绒毛,簇拥着小巧精致的下巴。
跑在雪地里,小靴子留下一串脚印,像受惊的小狐狸,钻进林里没了影。
商皑侧着头,注视着纪湫离去的方向。
目光穿过低温,染了凉气、
直到车开远,他一个人站在雪地上。
像是不甘心小狐狸只把一影毛茸茸的尾巴尖留给他,男人眼睛结上一层幽沉的冰。
助理把门打开,“商总,詹姆斯先生接到消息,想要与您进一步洽谈。”
商皑垂眸,不动声色地坐回车内。
与劳斯莱斯车厢的死气沉沉不同,越野车内嬉闹一片。
宥茗在线追星,显得有些兴奋。
她对自己享受到顶流爱豆的司机服务这件事,感到非常之幸福,眼角的泪光闪得纪湫勉力拉开长长的距离,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花痴勿近的气息。
茶神山下的茶神镇,是近几年非常流行的旅游特色小镇。
这里是独具中国色彩的童话世界。
不同于北欧极尽梦幻的色彩撞击,茶神小镇景色古朴,房屋修得不高,多采用木材和石头,当大雪裹就之时,银色之间便会露出可人的青棕色。
被路边的街灯一照,更有几分神秘宁静的美妙。
纪湫进入小镇的瞬间,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房间里堆积的那些各种各样微观模型。
那里的世界跟这里一样,都充满了不真实感。
宥茗叹了一声,“喔……感觉像是六七十年代的时候。”
她坐在烧烤店里,东张西望,滔滔不绝向老板打听店里的老物件,直到祝桑停好车回来。
“等下沿着这条路往上走半个钟头。”祝桑在烧烤店的暖气里,脱下外套,露出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正装衬衫。
然而青年显然没有想要爱惜它的意思,手指扯开衬衫领子,袖子挽到胳膊肘,一件原本庄严森森的衣服立刻充满随性,有了人味。
宥茗持着小酒杯,“你的朋友们都到了?”
祝桑点头,“嗯。”
名叫“觅意”的民宿坐落在地势较高的梯田茶海上,今年火遍了大江南北,无数的网红博主争先恐后想赶来一睹风采,却因预定爆满而迟迟无法如愿。
不过好友团其中一位是民宿老板的侄儿,也就只打了声招呼,便拉着一大群人住了进去。
民宿也不过才八间房,祝桑朋友来了十几个,便差不多把民宿包下了了。
宥茗这个姑娘一向不拘小节,无意听祝桑提起,心花怒放地要入伙。
纪湫经不起怂恿,宥茗口才太好,把她心里头的期待吊了起来,所以也跟着欢天喜地地来了。
纪湫酒杯里的啤酒还剩了一大半,祝桑陪着宥茗喝。
纪湫的胃一直不太舒服。
她对自己的身体还算了解,一般醉酒吐过不会出现这种感觉。
但商皑却说她昨晚吐了他一身。
纪湫心里怪怪的。
羊肉串慢慢地在她牙齿间磨,宥茗忽然探身过来,鼻子皱了皱。
“纪湫我一直觉得你怪怪的。”
纪湫转头看她,宥茗把她的心理活动说出来了,让她奇怪地心虚起来。
“哪里怪?”
纪湫大概是从容笑着的。
宥茗眼中闪过机锋,目光朝她胸口盯,“说不出来,可能是……味道变了?”
她囫囵地绕着头发,好像瞬间又没了探索的热情。
“祝桑,给姐姐递一下茶壶……”
“祝桑?”
喊了两声,祝桑才从黄澄澄地酒液里抬起头。
宥茗眉梢挑着,“想啥呢,孩子。”
祝桑将存在着一道压痕的指腹收进肘间,脸上露出一丝笑,“抱歉,刚刚发呆去了。”
宥茗伸手,祝桑提起茶壶,却没递去。
“空了,我去接。”
说完起身走了。
过程并不顺利,绊了下脚边的垃圾桶。
纪湫在一边沉浸失神。
直到后来看到宥茗带着怒气的小脸,很是不悦地控诉。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心不在焉的。”
后来宥茗也起身,声称心口闷得慌,朝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祝桑提着壶回来没见到宥茗,看见座位上只有纪湫一个人,脚步顿了顿。
纪湫率先看到他了,把茶杯拿起,“这羊肉盐撒多了。”
祝桑低声敛目,“你拿好,水烫。”
滚烫的茶水添了半杯,祝桑坐回座位,没看她。
纪湫自顾自吹着热气。
过了半分钟,终于满足地解了渴。
却发现交臂坐在一角的祝桑,眼睫低垂,让人感觉有种莫名的消沉。
纪湫没问出口,祝桑就若有所思地叫住她。
“总监。”
纪湫愣住。
这样客气见外的尊称,她还从未从祝桑的口中听到过。
这孩子怎么了?
纪湫怀着奇怪的心情,探索望去,祝桑却忽然抬起一双黯然的眼睛。
孩子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低落地望她许久。
平时不可一世的张扬神采,此刻却在年轻人的眼里看不见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祝桑的喉结滚了滚,吃力地斟酌着字句,“你的心情。”
纪湫依旧捉摸不透,“心情挺好的,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坏消息要说吧。”
祝桑看向她故作警惕的眉眼。
他现在没办法回应她的玩笑,难以收敛神色的严肃。
“如果你过得不幸福……咳,不开心,或者有什么难处,请告诉我。”
青年清透的眼睛,波光闪动,紧张地凝望着对面的人,茶杯在他手中颤抖。
像是想到了什么,音量又弱下去。
“我只是希望你别太辛苦,什么都不愿说……如果你不那么讨厌我的话……”
祝桑发现自己甚至不该称之为朋友。
青年声音听着只有些低哑。
他似乎已经开始学会收敛锋芒,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一丝压力和负担。
纪湫狐疑地失笑,“我看起来有怨气很重吗?”
祝桑微微抿唇。
祝桑前一句话显然让纪湫莫名其妙,但后面跟上的那句,却好似让她有了点答案。
一句“讨厌”,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初见时针尖对麦芒的场面。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呢。太见外了。”
姑娘的眉眼带上半真半假的愠色。
“这事早翻篇了,你这年轻人挺好的,不用太看领导我的脸色啦。”
祝桑回过神来,听到清脆的一声响,是纪湫拿茶杯碰了一下。
她以茶代酒,小小仪式,化解恩怨。
祝桑隔了一会,才抓起酒杯,唇角扯出一丝弧度。
杯中没有酒了,咬开酒瓶,一饮而尽。
宥茗回来的时候,纪湫正大惊失色地拨他酒瓶,哑然失笑地劝他,“哎年轻人,意思意思就行了,前辈我又不是什么刻薄的人。”
宥茗听到后讥讽两句,“纪总监才当领导几天啊,就把那些装腔作势的功夫学得七七八八了。”
不远处的街边,皑皑白雪覆上厚厚的一层。
街道两边像是被棉花塞得鼓鼓囊囊,已不见了棱角。
纷纷扬扬的雪天里,黑色轿车缓缓开走。
车轮碾压过的痕迹,也被大雪绵绵密密地掩盖。
如海里一条鱼,静水深流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湫和宥茗吃饱了肚子,跟着祝桑慢慢行走在雪里。
淡季,人很少。
整个世界静得像只有他们三人。
不知不觉抵达了“觅意”。
复式小楼巧妙组合在一起,露台错落掩映在繁茂的冬青叶里。
林子间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温泉池,汩汩水声清灵悦耳。
竹帘隔着热气,自然辟出弯弯绕绕的石头路。
纪湫和宥茗要小心搀扶挪动,才不至于摔倒在圆滑的石头上。
“这里真不该用鹅卵石。”
宥茗埋怨。
进了院子,祝桑只找到一个在房间里睡迷糊的兄弟。
哥们说其他人都去镇子里玩了,他是中午喝醉才单独留下的。
纪湫和宥茗吃过饭正好也累了,去房间睡过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纪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宥茗拉开帘子正探身往外望。
纪湫轻轻嘟哝一声,宥茗回过头来。
“外面雪下得很小,我们去泡温泉吧。”
民宿建在天然温泉池边,池子保留原始的形态,只把下面打磨得平整,周围生长着野蛮的植物。
纪湫靠在台子边,温热泉水泡在胸口。
肩头以上三寸,是被白雪覆盖的叶簇。
宥茗起先嘴没停过,后来被热气熏得困倦。
直到水池的平静被打破,耳边响起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纪湫一睁开眼,就和其中一个撞上目光。
“商夫人?”
苍洱讶异地淌着水过来。
苍洱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并不知道豪门那些弯弯绕绕,况且当时这夫妻二人不在场证明乌龙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纪湫在她这里不是纪总,是商夫人。
纪湫也意外不已,“苍警官,下来玩?”
纪湫仔细搜寻了记忆,并没有找到有关于民宿的案发地。
苍洱点头,“难得休假,享受享受。”
苍洱和纪湫并没有说几句话,几个女孩子就围了过来。
“您就是纪姐姐吧。”
“我们有听说祝桑带了两个新朋友,刚刚去镇上还准备接你们呢,都怪那几个贪玩的二货。”
“贺初序那个笨蛋!”
女孩子们很是活泼可爱,七嘴八舌,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闹腾。
宥茗也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一片,如今正热火朝天讨论服装和化妆品。
一个叫夏河的女孩留了下来。
她坐在苍洱的身边,歪着头对纪湫笑得很可爱。
夏河是夏树的妹妹,苍洱出现在这里也能解释的通了。
“话说今天晚上怎么睡啊,都快住不下了。”夏河笑着,数着房间。
纪湫发现她少数了一栋。
夏河却道:“后面那栋有人住。是一对老夫妻,特别恩爱,每天牵着手去镇子上逛呢。”
原来如此,看来祝桑他们也并不是包下了整个民宿。
姑娘们待不住,没泡一会就起身走了。
宥茗被她们拉去玩游戏,苍洱和纪湫却没被拖得走。
小麻雀们走后,池子静谧无声。
苍洱犹豫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
“商夫人,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纪湫望去,发现苍洱低着头,脸上出现可疑的酡红。
“你问。”
苍洱绞着手,“如果……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生你的气,一般会是因为什么?”
纪湫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
她只知道女孩子莫名其妙生气的原因。
——大姨妈。
苍洱或许有点心急如焚,心想大概这问题有点为难纪湫,就换了个问题。
“算了,现在追求原因已经没有作用了。”
苍洱局促地望纪湫。
“那…您可以教教我,男人要怎么哄,才会消气?”
纪湫当场就裂开了。
她很想说,苍洱警官你也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她也没哄过商皑呀。
商皑也没有因为感情问题生过气呀。
况且,纪湫也根本想象不出,夏树那张别扭吧啦,矫情吧唧的神色放在商皑脸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虽然纪湫感情经历一张白纸,但她毕竟是手握剧本的人,按照大方向和自己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分析得头头是道。
苍洱听她说得这样有理有据,不仅啧啧赞叹。
最终她找到了答案。
“这个男人全身是戏,多半就是在演,我回去揍一顿就好了。”
纪湫:“……”
为夏探长默哀。
苍洱慨叹,细数起夏树的罪状。
“戏精,矫情,醋王,跟踪狂,看谁都是绿茶男,然而我觉得全天下最茶的就是他。而且还跟个小姑娘似地,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都要翻出来数,我脑袋都要被他叨叨爆了,像个憨货……”
恶女配纪湫:嘿嘿嘿,在线磕糖。
纪湫作土拨鼠啃饼干状。
然而听着听着,苍洱忽然来了一句。
“还是商先生好,成熟稳重,从来不吃醋。”苍洱很是艳羡地望着一脸愕然的纪湫,“多懂事的男人,最主要是话少。”
纪湫:“……他话少仅仅就是没什么表达欲。”而不是因为他大度懂事。
纪湫倒是很羡慕苍洱,想当初,看这本悬爱小说的时候,她跟评论区的大家一样甜得嗷嗷叫呀。
谁不想要一个长得漂亮,脑瓜子聪明,吃醋粘人骚话连篇,整个颗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你,一看见你眼睛就亮晶晶的可爱小憨憨呢!
吐槽完毕后的苍洱迫不及待地要赶去揍夏树,而纪湫还是决定在水里待会。
苍洱一走,池子就只剩下纪湫一个人。
她安逸地享受着,闭上了眼。
胡思乱想好一通,被鼻尖落下的冰凉冻醒。
纪湫睁开眼,一片雪就粘上了眼睫。
不知什么时候,雪飘得纷纷扬扬。
池子里再也没法待了,纪湫晕晕乎乎地起身穿上浴衣。
民宿的浴衣是红梅的颜色,艳丽又高绝。
笼上衣领的时候没注意,后颈被扎了一下。
痛觉很快消失。
想必只是不起眼的木屑。
纪湫把整个身子都泡透了,在冰天雪地里走的时候,也并没有冷得哆嗦。
越落越绵密的雪仍是催促着她。
鹅卵石的小路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白,纪湫穿着人字拖,感觉比之前更能够驾驭这条路,于是放开了手脚走。
然而事实证明,万物有灵,之前被她和宥茗埋怨过的小路,鬼祟地报复了她一下。
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大意朝前一滑,撞到一具挺拔修长的身体。
对方同一时间展臂拖住,将她堪堪圈在怀中。
纪湫站稳,第一时间入目的,是陌生黑色布料。
心头唤过一声老天鹅,连忙松开对方衣襟。
“不好意思,我不是……”
话未说完,她顿时愣住。
地灯投出温馨惬意的光,把团团白雾照得有如星云。
男人一袭藏青色浴衣,手里撑着油纸伞,正低头看她。
油纸伞是民宿老板自己做的工艺,很有旧时代的味道。
与浴衣上绣制的简单银色花纹相得益彰。
四周仿佛透着奇妙的仙气,模糊了梦和现实。
纪湫的眼里是掩盖不住的讶异。
“商皑?你、你怎么在这。”
暖色的伞面,在他幽深难言的眸里,投下一层琉璃影。
“因为你在。”
男人伸手,拂落姑娘发顶粒粒晶莹,重新看她。
“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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