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只饵
南织让酒店的叫醒服务弄醒。
苏妙言一大早跟着助理去了影视基地, 她今天主要是去观摩前辈演戏,自己不用上。
如此,南织偷个懒, 也不去剧组了。
她抓着头发去卫生间洗漱,刚挤好牙膏, 门铃叮咚作响。
应了声“稍等”,南织跑出去开门。
服务生面带微笑,餐车立在身前。
“南小姐,早上好。这是您的早餐。请问现在方便我进去吗?”
“我没叫早餐啊。”
“是住在总统套间的言先生为您叫的。”服务生解释。
“……”
这狗男人是有病吗?自家就是开酒店的, 跑来住别人的酒店。
南织没好意思当着服务生的面儿翻白眼,侧开身,请人家进来。
服务生将早餐一一摆上圆桌。
中式西式都有, 主食有面条、面包、小笼包、馄饨, 点心也有三四样,看着这餐量怕是猪都吃不了。
“南小姐,请您慢用。”
南织将人送走,走到沙发坐下——等。
她不信这一桌子早餐都是给她一个人的!
狗男人不就是想让她陪着吃早餐嘛,直说啊, 花这些冤枉钱做什么。
等了十分钟。
馄饨的香气没有之前那么浓郁。
南织吞口口水,起身拿起手机, 守着不能吃那不是煎熬吗?
点开屏幕,原来狗男人早就给她发了微信。
狗王:[不知道哪个合你口味,多点了几样]
狗王:[趁热吃]
“……”
想多了?不是一起吃啊。
南织撂下手机去了圆桌,这么多美食全是给她的呀。
南织吃好早餐, 待在房间里研究剧本。
她看剧本时习惯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标注,以此来区分人物情绪。
盯着一页纸上满满当当的各色彩条,她总是抓不住重点, 一会儿看怜妃嫉妒,一会儿看怜妃委屈……二十分钟过去,她一个字都没入脑。
“烦死了!”
南织扔开剧本,拿了件开衫披上,去了顶层的总统套房。
这狗男人就是个心机狗!
点了那么多的东西,自己却不露面,什么意思?叫她吃着的时候还得惦记他吃没吃是吗?那就别吃啊,谁胃不好受谁知道。
南织狂按门铃。
门风刚启,她张口就说:“你是有钱没处花吗?干什么……”
“南小姐,请安静。”
“……”
方博做着噤声的动作。
言湛在里间的书房开视频会议。
“KGV的收购是盛臻今年的大事之一,董事会天天盯着。”
方博斟了杯果汁放在茶几上,“这几天是最后的关键时刻,言总忽然扔了团队来了这边。董事会那边今早得到风声,很不满。”
南织食指搓着杯壁,望望书房的位置,“那……是不是很麻烦?”
“嗯,挺麻烦的。”
前有狼、后有虎。
虽说盛臻集团是言家创立的,但这么多年各方势力倾注,鱼龙混杂,派别也多,即便闹不起什么风浪,可烦人啊。
言湛最讨厌这帮老古董们。
“不过,南小姐放心。”方博笑笑,“没有言总搞不定的事。”
一会儿视频会结束,老古董们少不了要吞几粒速效。
“那就好。”南织低下头抿口果汁,小声说。
安静片刻。
方博又问:“南小姐来找言总是有什么事吗?”
“哦。”南织回神,“就是……”
数落他早餐点了太多。
南织没脸说,放下杯子,回道:“没什么,不是重要的事。我先回去了。”
方博起身送她到门口。
想了想,又多句嘴:“南小姐,您要是回头方便,不妨劝言总多休息休息吧。他这段时间超负荷的有些厉害。”
“酒店有难事?”
“不光是酒店。”方博叹口气,“还有L.Z。”
言湛一直想研究一款防隐.私泄露的芯片,可以广泛用于电脑、手机等设备。
这样的芯片是老生常谈,从有隐.私泄露的那天起,就有无数人在前仆后继地研究,但成果寥寥。
“凌总劝了言总好几次,不要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方博摇摇头,“可言总很坚持。”
临近年底,酒店业即将迎来全年最忙碌的时段。
欧洲及海岛的六星级酒店刚落成不久,一堆事等着言湛拍板,他早就应接不暇。稍微得空喘口气,还得去实验室监督验算芯片项目。
现在,还多了更要他命的。
方博清清嗓子,低声道:“南小姐,言总就听您的话。”
南织不想在酒店闷着。
她问了度娘,来到D市最繁华的银河广场闲晃。
广场西边转角有家甜品屋开业,甜品买一送一,队伍排的老长。
南织站在对面,看着广告牌上醒目的仙豆糕图片出神。
L.Z内部庆功宴那天。
他们因为蛋糕弄得一身狼藉。
回房间换衣服,她一出来就看到桌上的仙豆糕。
“尝尝。”
她磨磨蹭蹭,左顾右盼地过去。
坐在离男人最远的沙发,她歘地拿走一块,背过身,咬了一大口。
庆功宴那一长串自助,她是一口没吃啊,饿死了。
“味道怎么样?”
“咳!咳咳咳!”
男人突然的问话叫她呛到,仙豆糕的酥皮在空气里满天飞。
“……”
尴尬,想咬舌。
言湛斟杯温水送来,一面抚着她的背,一面说:“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她捂着嘴,脸色通红。
缓了好一会儿,恢复正常。
瞥到地上那些渣滓,她实在没办法再镇定地继续吃,只好放下仙豆糕。
“怎么不吃了?”言湛问,“不好吃?”
她懒得理他,说:“我得走了,我表姐还等着我呢。”
言湛拿起她放下的仙豆糕,当着她的面儿放进嘴里。
“那是我咬过的!”
他不以为意,全部吃掉,拇指抹掉嘴角的残渣,喃喃道:“味道可以。”
服了。
“我没说难吃。”她叹口气,“我是……我是不饿,吃不下。”
言湛又问:“那你喜欢吃?”
她看看那盘仙豆糕。
外形小巧精致,比她在很多网红店铺里买的还要好看,馅料也甜而不腻,滑软软的,很可口。
“你这是在哪儿家买的?”她问,“好吃。我以后也去买。”
言湛坐到她身边,张开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靠在那里,慵懒随性。
“想知道?”
他望着她,忽而又坐直,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她往后退,他搂住她的腰。
“那你得对我好点儿。”他说,“这个,只有我知道哪里可以买到。”
呵呵。
扒拉开狗男人的爪子。
她站起来,女王般俯视着他,“爱说不说。”
手腕一热,言湛也站起来,刚才的身高优势顿时逆转。
她仰头看着男人,好奇他这下巴是不是有填充物?
要不怎么棱角感这么强,这么有型,好想戳戳。
“什么时候想吃就告诉我。”
“嗯?”
他盯着她的嘴角,舌尖轻触上唇,没忍住,伸手捏掉那一粒小小的碎渣。
“我随时给你做。”
……
阳光刺眼。
南织低下头,转身朝甜品店的反方向走去。
仙豆糕对她来说,是喜欢吃,但更多的是她心里的一个执念。
南书卉厨艺不佳,仙豆糕是她唯一拿的出手的。
上幼儿园时,南织每累积十朵小红花,作为奖励,南书卉就会亲自下厨给她做仙豆糕。
还会跟她说:“我的芒芒最优秀了。要一直努力下去,妈妈永远鼓励你、支持你。”
在她的童年里,仙豆糕是比任何糖果都要好吃的东西。
到了美国,南织跟不上当地的学校。
小朋友都不愿意和她玩,她语言不通,也不愿意和其他人接触。
笑话闹了一次又一次。
有些坏心眼的小男孩甚至骗她去男卫生间,然后再跳出来笑话她。
她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可那些笑容让她害怕,特别害怕。
后来,她好不容易开口了,渐渐能和小朋友说上几句话,争取到了入学以来的第一个“A”。
她兴高采烈地拿给南书卉。
本以为南书卉会像以前一样为她做仙豆糕,可南书卉只说:“这么久了才进步这么一点点,看来你的蠢是骨子里的,就跟那个人一样,乡巴佬。”
南织懵懂,并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但后来听得多了,她终于明白那是南书卉在表达:我很讨厌你。
她和南书卉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渐行渐远。
甚至,她希望南书卉一直去工作,好过留下来,彼此痛苦。
最长一次,她们长达三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
南书卉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把她完全交给保姆来照顾,即便那时候出了保姆失责,导致她骨折的事,她也只是换了个保姆,其他照旧。
南织不明白她这么恨自己,为什么还要带自己来美国?
可能是因为唐禹压根儿没要她的抚养权吧。
她就是个受人嫌弃物件、是个被踢走的烂皮球,叫南书卉不得不收着,谁叫她是她的妈妈……
“不好意思。”
行人不小心撞了南织一下。
她轻声道“没事”,行人也没听完就走了。
午后的银河广场,稍显寂寥。
秋风萧瑟,枯黄脆响的树叶乱飞飞舞着,步行街通向另一个繁华地段,望过去,高楼阻挡着视线。
南织独自晃啊晃,漫无目的,内心空荡。
路过一家西餐厅,她累了,想进去坐坐,就进去了。
推开门,门上的风铃轻响。
“赵总,感谢你私下见我这一面。剩下的事,我心里有数,也请你安心。该有的,一分不会少。”
唐禹和对方公司的企划负责人握手,两人心照不宣。
他们一道下楼,唐禹还说这地方不错,很隐蔽。
“这是年轻人来的地方嘛。”赵总说,“谁会想到我们会来?唐总,我可是什么透底给你咯,等你消息。”
说着,他们到了一楼。
唐禹正要说什么,迎面过来的人叫定在原地。
“芒芒?”他怔了怔,“芒芒,我是……芒芒!”
南织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那个男人忽然向她走来,她才意识到是真的——她和唐禹撞见了。
言湛从早上忙到下午。
摘下眼镜,他靠着皮椅闭目休息,不住地捏着眉心。
噔噔噔——
“进。”
方博拎着食盒进来,“言总,我叫了清粥小菜,您多少吃些。”
言湛没胃口。
不仅没胃口,他的胃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隐隐作痛。
“她呢?”他低声道,“吃了吗?”
“南小姐没在房间。”方博说,“大概是午餐前,南小姐外出还没回来。”
言湛睁开眼。
看看时间,快到四点。
今天她不用去剧组,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能去哪里?
这场见面是躲不过了。
一次电话、一次楼下守株待兔,唐禹说什么都要追上南织。
两人回到之前的西餐厅。
“要不要吃些甜品?”唐禹问,“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甜的。来,你看看菜单。”
南织微微别开脸,动也没动。
唐禹看了眼立在旁边的服务生,自顾自翻开菜单,说:“那就来你们这里的招牌或者特色甜品吧。饮料也是。”
“好的,先生。”
不得不说,他这个女儿出落得很美。
当年,南书卉是新闻学院的女神,追求者无数。她的女儿比她还要美,不仅五官更为精致出挑,气质也清雅端庄。
而她的这份“出色”里,有他的影子。
思及此,唐禹心中得意。
甜品和饮料上桌。
唐禹笑着说:“你尝尝看。不好吃再换。”
南织保持着之前的样子,依旧不动,沉默着。
见状,唐禹也放下咖啡杯,说:“芒芒,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爸爸一直很惦记你。”
南织愣了下,随即笑了。
“是真的。”唐禹道,“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不敢去美国看你。好在你现在回来了,爸爸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南织松开交叉着的手臂,问:“怎么补偿?”
“我已经让律师草拟好文件。”他说,“只要你回家,基立建材19%的股份就是你的。这是爸爸这辈子的心血,一定要交到自己骨肉的手里。”
南织垂眸。
她很想笑,可笑着笑着,眼眶怎么就酸了呢。
他真是为了叫她继承产业。
虽不愿意承认,但她对他还是藏着那一点点的希望,希望他是老了,真想起女儿了。
可现实就这么残酷。
“你留着给别人吧。”南织说,“你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要。”
唐禹眉头拧起,再要张口,南织站起来。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她拿起包下了台阶。
“站住。”唐禹呵道。
南织停下脚步,握紧包包。
唐禹沉气,双手交叠在桌上,“我知道因为我和你妈妈的事情,你对我心里有恨。可你大了,也该明白,成年人之间的相处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和你妈妈不能再过下去,分开是必然的。”
南织冷笑:“那你和我妈不能过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这……”
“怎么不说了?”她上前一步,看向桌上的甜点饮料,“也是,你可能记性不好。”
南织端起樱桃芝士蛋糕,“我是爱吃甜,但我樱桃过敏。吃多了,会窒息。”
“……”
“还有这杯苹果凤梨汁。”她微微一笑,“小时候,我最不爱吃的水果就是苹果。”
“……”
“这么一看,你的记性确实不好。”南织放下蛋糕,“所以,难怪你会忘记你和我妈过不下去,是你因为出……”
“够了!”
唐禹拍案而起。
四周围竖着耳朵的顾客和服务员吓了一跳,纷纷摆正身子。
唐禹走下台阶,站到南织面前,咬牙道:“你就非要和自己的爸爸这么剑拔弩张?你的礼貌呢?你的教养呢?我不过是希望好好弥补你,这也有错了吗!”
“你何止有错?”南织仰起头,“你根本就不该生我!”
“你!”
唐禹挥起手,升到半空又猛地停住,最后落下。
“随你怎么说。”他哼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你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南织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
刚刚有那么半秒,她仿佛回到南瑾山的葬礼。
黑白遗照摆在灵堂正中,老人笑容和蔼谦和,招着手唤“芒芒”的样子犹在眼前。可不管她怎么喊“外公”,老人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再也不会睁开眼。
“我不是。”
唐禹没听清这话,他见人似乎冷静下来,以为还能有的谈,没想——
“我姓‘南’,不姓‘唐’。”南织斩钉截铁地说,“我跟你没有半分钱关系,你也不是我爸爸,你不是!”
啪!
唐禹一巴掌甩了过去。
“谁给你权力叫你改姓?”他喊道,“你是我女儿,我命令你立刻把姓改回去!”
南织半边脸麻木,脑子嗡嗡作响。
捂着脸,她冷冷地看向唐禹,回道:“你没有女儿。”
天气最是叫人琢磨不透。
黄昏将至,夕阳刚敛去半张脸,乌云便卷着狂风笼罩了城市。
方博汇报南织去了银河广场,并且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和他人闹了不愉快,之后从银河广场离开。
“什么人?”言湛问。
“是个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
言湛笔锋一顿,不好的预感冒头。
放下笔,他将后续事宜交由方博,拿上外套匆匆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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