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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扶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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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霹雳乓啷的声音夹杂着路人的惊呼不绝于耳,直到一切归于沉寂时,尘土夹杂着熟悉的木香扑面而来,大致让她知晓了来人。

    李映柔惶然抬起头,正巧对上晏棠担忧的目光,只听他急切道:“你没事吧?有哪伤到没有?”

    李映柔摇摇头,眸中惊惧还未散去,却被他额角蜿蜒留下的血迹又吓白了脸。

    “晏棠,你的头破了……”她伸手去抹,血渍在他脸上晕开,更为触目惊心。

    晏棠这才感觉到疼,摘下大帽,原是发际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刮出一个血口子。他手敛袖缘拭去血迹,使劲按了按伤口,随后搀扶她起来。

    后背被砸的地方火辣辣疼起来,晏棠咬紧牙,问她:“能走路吗?确定没有受伤?”

    “没有。”李映柔微咬唇心,“这些货那么多,你肯定伤到吧?我们快去回去看大夫。”

    说着,她拉住晏棠就走。

    这一走不要紧,脚踝处倏然刺疼,差点让她跌倒在地,好在晏棠迅疾将她揽入怀中。

    李映柔双眼含雾道:“我的脚好像扭了。”

    晏棠狠嗤一声,将她打横抱起,眸光锐如鹰隼,落向不远处,似要将这些肇事者剥皮剜心。孟烁等人已经将马队安稳下来,占城国随从见到锦衣卫令牌,惊慌不已的守在马车旁。

    礼部并未公布占城国来京朝贺的消息,如今怎会突然造访,走的还是这条小街。晏棠心觉不对,叱令道:“孟总旗,先将这些占城宾客带到锦衣卫休整。”

    孟烁旋即明白他的意思,牵着缰绳站在马车上说:“各位使者,先跟随下官到锦衣卫洗尘吧!”

    占城国使者一听,为首之人赶紧上前交涉,说着不地道的口音。

    晏棠未再就留,将李映柔送回了府邸,这次他没有顾忌府中的羽林军,直接将人抱进了寝房。

    竹筠很快请来了大夫,好在李映柔只是挫伤,并未伤及骨头,修养些时日就能无碍。

    晏棠这才放心,简单处理了一下头上伤口,待人退出去后,躬身在李映柔额前轻吻,“好生休息,我进宫一趟,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李映柔望着他额上白纱溢出的血迹,心口微微疼起来,她手拂晏棠臂弯,嗫嗫道:“今天怪我,不该离那么近。”

    被她掐住的臂弯刺痛不已,晏棠眉稍微颤,面色依然沉定内敛,左手轻柔她发顶,安抚道:“别瞎想了,今日是我疏忽了,不该把你单独留在那里。”

    他越说越自责,凝着她红肿的脚踝,心宛若被割了几道。

    占城国使团被锦衣卫缉拿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宫中,靳明阳震惊不已,还没出内阁,左都御史汪广牟就踉跄着扑进了屋,张皇失措的大喊:“首辅大人救我!”

    靳明阳怒目圆睁:“这般样子成何体统!占城国使团朝贺为何不报!”

    今年各国朝贺之事皆由靳明阳负责,靳明阳手头事务繁多,就推举了新任左都御史的汪广牟作为协助。此时汪广牟像只斗败的公鸡,颤着胡须说:“下官……下官是想让使团在外宅一留,私下里挑选好物呈给首辅大人,没想到……没想到冲撞了长公主殿下……”

    “糊涂!”靳明阳宽袖一阵,气的吹胡子瞪眼,“长公主可有大碍?”

    汪广牟慌道:“下官不知……”

    想到眼前的烂摊子,想到受伤的女儿,靳明阳气血上翻,猛锤心口道:“废物!你真是个废物!

    半个时辰后,李韶宣见靳明阳和汪广牟。路上听勤政殿内侍说,天子龙颜大怒,砚台都给摔裂了。

    汪广牟吓得腿脚酸软,若不是靳明阳扶他一把,怕不是要倒在这宫巷中了。在靳明阳狠戾的眼神下,汪广牟只能强作镇定,瑟缩在他身后。

    然而进了勤政殿,汪广牟还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年少的天子怒火中烧,龙目如刀,毫不留情的剜上二人,“占城国特使来朝纳贡,为什么事先没有禀明朕!”

    按照方才的说辞,二人一唱一和,将责任全部推给了礼部。尤其是靳明阳,言外之意很明显,是要让天子拿礼部开刀。

    殊不知李韶不吃这一招,怒道:“礼部固然有错,直接负责此事的汪广牟更是难辞其咎!来人,将汪广牟压入刑部,即刻查办!但凡是涉案之人,不伦官职大小,按律处置!”

    汪广牟当场被吓尿了裤子,被人带走时留下一股子臊气,所站之地的有汪黑水。

    靳明阳皱紧眉头,还想再搏一搏:“陛下,汪广牟是被人蒙蔽,还望——”

    “靳大人莫要多言了,若要追查,你也难以明哲保身,朕已经给足你面子了。”李韶往前迫近时,明黄衮龙袍上的团龙似乎变得鲜活起来,大张的龙嘴,狰狞的獠爪,仿若要将佞臣掏心扒皮,“朕的皇姐为此受伤,若非有人相护,怕是要被这些厚重之物给砸死了!你若再替这帮渎职的奸臣求情,休怪朕不念及你的辅佐之情!”

    靳明阳被他凶戾的眼神慑住,杵在那儿无话可说。

    权衡利弊,他只能丢卒保帅,心头暗叹流年不利。在他的周旋下,汪广牟刚升任左都御史,都察院方才掌控手中就被端了个明明白白,还真是左下棋局让自己人往里面跳!

    此事涉及邦交,非同小可,刑部进展神速,当天就关押了一连串官员,天子借机敲山震虎。

    安抚完占城国的使节,时辰已晚,李韶只得按捺住心里焦急,浑浑噩噩的睡了一晚,早朝后便摆驾公主府。

    一天一夜过去,李映柔的脚踝酸胀难忍,里面肿大的血肉仿佛要胀破肌肤,稍稍一动,脚筋就会顺着小腿一路疼到腰际。

    按照医嘱,竹筠跪在床踏上替她上热敷,时不时用热水沾湿巾帕,保持原有的热度。

    “陛下驾到——”

    通传声响起,竹筠连忙跪在地上,粉底皁靴很快映入她的眼帘。

    “你先出去吧,这里朕来。”

    竹筠垂目领命:“是。”

    她躬身退出寝房,将屋门徐徐阖上,李韶撩袍坐在床沿处,凝着那张病白的小脸,眼光温和轻柔,满是疼惜:“皇姐,脚还疼不疼?”

    李映柔躺在枕头上,恹恹颔首:“疼。我真是气运不济,去一趟年市,还要遇到发疯的马车。”

    李韶撩起袖阑,将她脚踝处的巾帕拿下,只见原本纤细露骨的脚踝红肿的像个小馒头,让他面上忧虑更甚。

    “别看了,丑死了。”

    李映柔使起小性子,想抽回脚,脚筋却被扯动,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姐还在乎这些?别乱动。”李韶薄嗔一句,拿来软垫将她的脚踝垫的更高一些,俯身在铜匜中摆洗一番,将热水挪干,又敷在她的脚踝上。

    “伤筋动骨一百天,朕知道你也憋不住这么久,但最近几日千万不要再下床了,要不然……”他知道她素来爱美,便板起脸吓唬她,“要不然,皇姐就永远这么丑下去了。”

    “你敢咒我。”李映柔不满的皱起眉,伸手掐他腰。

    李韶任她发泄,伸手将她额前碎发拢干净,光洁秀丽的面容再无半点遮掩。他望向她眼底,眼神仿佛坠着千般思绪,窥探着她。

    少顷,他薄唇轻启,清和的嗓音不带半点波澜:“皇姐,昨日你为什么会跟晏棠在一起?”

    饶是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这番话听进李映柔耳朵中,还是引起了她的警觉。

    介于前车之鉴,这次她与晏棠相处起来格外慎重,为的就是避免打草惊蛇。殊不知昨日遇上了占城国使团,让他们的秘密往来暴露于□□之下。

    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被李韶收进眼底,扶在床沿上的大手不自觉攥紧,露出一条条凸起的青筋。

    外面有鸟儿在枝梢上鸣叫,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意乱。李映柔回笼思绪,长睫之下的眼睛满载着懵懂之色,“我也不知道,晏大人大概是在附近办差吧?”

    “这样啊。”李韶对她笑笑,不再言语,轻轻替她揉捏着小腿。

    他命人去查过,晏棠昨日告病假,不可能是缉查公事。

    这两人,都在撒谎。

    李韶在府中陪伴到天黑才起驾回宫,洗漱后,他身着中衣在寝殿内踱步,光影倾照之下,他侧颜的轮廓有些冷峭。

    黛眉喵呜喵呜的在跟在他身后,许久后,他才俯下身将它抱进怀中。

    “郁中。”

    不多时,梁郁中带着风霜之意走进暖融如春的殿内,虾腰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韶凝重道:“让你的人盯紧晏棠和长公主的行踪,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只要发现两人在一起,不论何时何地,立马向朕回禀。”

    五天后,汪广牟罪行砸实,锦衣卫奉命抄家。

    昔日蓬勃祥乐的御史府哀嚎声四起,雅致院中满地狼藉,堆满了屋里清出来的物件。晏棠稳坐正堂,院外乌泱泱跪着几十号人,皆是受牵连的汪家亲眷。

    “这个天煞的狗东西,花天酒地不说,还害我一家子……”汪家夫人悲痛欲绝的对天哭号。

    缇骑见状,拿刀背猛砸她一下,怒目圆整对她戾喝:“肃静!”

    晏棠淡然的抬眼轻瞥,继而将视线落在别处。这样的场景锦衣卫司空见惯,除却汪家亲眷,所有人的内心都毫无波澜。

    一个时辰后,府中污浊漫天,身着青色直缀、头戴牒盔帽的孟烁疾步走到晏棠跟前,将手中一个锦盒呈上,凝重道:“大人,在府中发这个!”

    他打开锦盒,晏棠的目光顿时凝在上面。

    里面装着一枚雕缡白玉扳指,玉质如羊脂般浑厚,一看制式,乃是郡王以上级别才可佩戴。恍惚间,他记起毅德太子溺水案里唯一有目标的证据,便是一枚失踪已久的白玉扳指。

    幽深的眼仁有光浮聚,晏棠将扳指拿起,靠近眼前细细端详。扳指外面缡龙盘绕在云海之中,并无异样,而内里大有乾坤。

    细密的字肉眼看不清楚,但阴刻着一个米粒般大小的字。

    他起身行至正堂廊前,脊背挺拔地立在日头下,终于看清了那个字——韶。

    尘埃落定时,周遭仿佛安静下来。晏棠缓缓将扳指握在手心,惘然望向湛蓝天际,隐约觉得这意外之喜会掀起轩然大波。

    须臾后,他转身问孟烁:“汪广牟在哪?”

    孟烁直言:“犯人被羁押在刑部大牢,定于三日后斩首示众。”

    “你现在去刑部提人,把汪广牟带进诏狱。”晏棠指了指攥紧的手掌,眸含霜雪,“怕他不能这么痛快的死了。”

    与刑部大牢相比,进入诏狱才是真正的跌入泥中。

    请示天子后,锦衣卫一套好生着实打着问,汪广牟很快就神志不清了。昏迷之前,他还是咬着那个说辞:“这扳指是永安当铺的东家孝敬给我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刑房外的回廊中,龙袍加身的李韶端坐在暗处,忿然下令严查当铺,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当铺的东家很快就被抓紧诏狱,他满心纳罕,但区区一个商贾被这般阵仗款待,明显就是摊上大事了。当姚沥手持鞭子问他话时,他即害怕又委屈。原来这扳指是一个太监从宫中偷拿出来换钱的,而这位太监曾是汪皇后的内侍,与一年前感染风寒病逝。

    线索并未就此中断,在锦衣卫的追查下发现太监还有一个表弟在京师一家酒楼打杂,人迅疾就被他们控制。

    表弟名叫王游,方才二十出头,一开始不肯老实交待,奈何嘴硬也抵不住酷刑伺候,很快就将事情交待了。

    他的表哥乃是靳明阳的心腹,当年受靳明阳指使暗杀先太子,这扳指是他表哥偷来的。事后靳明阳让他处理掉扳指,表哥的父亲在京师重病,急需钱财医治,便偷偷留下这扳指拿出去当了换钱,让王游给父亲抓药吃。

    兜兜转转,这枚扳指最后落在了贪财的汪广牟手中,而他并未仔细赏析,只当是哪个潦草王爷入不敷出,典当出去的,谁都没有想到平平无奇的扳指背后竟然染着储君之血。

    王游惊惧看向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颤着声说:“我表哥自知命不久矣,还留下书信一封交予我保存,说日后若有人查到我头上,让我将此信交出。表哥说他即便是困顿在黄泉,也要与这些弄权之人玉石俱焚……”他睁大双眼祈求:“各位爷,我告诉你们书信在哪,饶我一命,我是无辜的……”

    姚沥的旁边,晏棠负手而站,眉眼愈发狠戾,“书信在哪?”

    王游咽喉道:“在我家院子里,第三棵刺槐树东侧两步远的位置……”

    三日后,毅德太子溺水案告破,锦衣卫奏疏密呈天子。

    当拿到奏疏时,李韶的手愈发颤抖,这一刻禁锢在他身上的枷锁终于解除,喜悦过后是一种如负释重的怅然。

    他密旨一道封赏众人,第一时间拿着奏疏来到了长公主府。

    修养多日的李映柔脸蛋略微丰腴了些,娇媚面皮吹弹可破,倚靠在床栏处盯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李韶,蹙起眉尖,责怪道:“身为天子却这么莽撞,成何体统?”

    下了御辇,李韶是一口气跑进来的,微喘粗气行至床前,将手中明黄色的奏疏递给她,“皇兄的案子,有结果了。”

    他温和的声音蕴着几分宽慰,李映柔怔怔望着那本奏疏,好半晌才接过来打开

    晏棠的字迹如娟,将案子从头到尾写的细致,一字字映在她眼眶里,长睫之下的双瞳渐渐泪光盈盈。

    “不是你……竟然不是你……”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笑容参杂着哭意,几分嘲弄又有几分哀戚。

    李韶看着心疼,凄然道:“对,皇姐,不是朕。”

    旧影走马灯一般在脑海晃过,李映柔头疼欲裂,握紧奏疏的手暴出细长青筋。

    多年爱恨竟然错付,她所有的付出乃至死亡都变得愚蠢可笑,箭矢四处乱射,却无一根命中靶心,全都扎在了疼爱她的弟弟身上!

    她阖上哀凉双目,任由泪水浸湿被衾,“杀了靳明阳……杀了他!”

    前世她被靳明阳蒙蔽,为了得到他的支持,还以父之礼相待,每年生辰寿诞都未曾缺席。如今龌龊之事被曝光,她只觉脊背发发麻,作呕的感觉层层如浪般席卷着她。

    她要让要这狗贼以血祭奠!

    胸腔徘徊着热意,李映柔坚持不住,手撑在床沿难受的干呕几声,原本红润的脸又变得煞白如雪。

    朦朦胧胧间,她被拥入温暖的怀抱。因为她无意的一句话,怀抱中的龙涎香甚是清淡,袅袅传入鼻息,思绪都跟着沉定下来。

    “皇姐,现在还不是杀靳明阳的时候,仅有一张书信,罪证不够。”李韶轻抚她的后脑,微微低头,谨小慎微的在她发髻上轻吻,“稍安勿躁,朕会为皇兄讨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李映柔:怎么办,错怪弟弟那么多年,我要好好补偿他!

    李韶:对,要好好补偿朕!

    晏棠:嗯???我呢???出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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