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晚的钱家村,一片死寂。
偌大的村子里,连一点灯火都没有。
唯有一颗圆月悬挂在湖面上空,月光洒落,村子几乎和这抚仙湖绵延成为一体。
浪花拍打在岸边的声音徐徐传来。
在这规律的声音中,却不时穿插着“啪/啪/啪”的声音。
“上官叔叔,你能不能安静一点,都快被人发现了。”
在湖边某艘靠岸的船里,安娅忍不住推了推身边的人抱怨道。
上官拂晓随手拍死一只蚊子,“怪我啊,这死蚊子一直盯着我咬,我有什么办法?”
火百介在旁边提醒他们:“嘘,你们两小声点。”
上官拂晓已经要被蚊子给逼疯了,“话说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为什么这操控者一定会晒月亮呢?”
沉默了许久的白可,盯着外面反问了一句:“听过吸收日月精华,采阴/补阳没有?”
上官拂晓:“听过啊。”
安娅在旁边恍然大悟:“嗷,我知道了,太阳属阳,月亮属阴,操控者吸收了日出时的全部能量,这个时候自然需要阴气来缓解。”
白可:“是。老子不是说了么,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一个人体内阴阳不平衡,必定撑不了太久的。”
上官拂晓点了点头:“也是,像那些快死的人,都是阴气太盛最后凉了。这种阳气太盛要凉的,我还是头一遭碰到。”
白可:“晚上12点-3点是阴气最盛的时候,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一定会出来晒月亮。我们只要等就行了。”
火百介挪到了白可的旁边:“不过,白老板,你怎么确定他们会来这里的?这湖面毕竟很大啊,到处都能晒到这月亮。”
白可扭头,白了他一眼:“你见谁家修地道修别村去的?”
火百介愣了一下自己都笑了:“这倒是,他们肯定还在这村子里呢。这片区域也正好是他们的地盘。”
“嘘!你们看,是不是来了!”
安娅忽然压低声音叫住了三人。
大家沿着湖面看过去,隐约似乎看到两个身影,缓慢地朝着湖面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众人这才借着月光,看清楚来人。
是文韵!
此时的她正推着一个轮椅走了出来。
轮椅上的人盖着毯子,整个人穿得非常严实,几乎看不清楚面容。
等他们完全站定以后,白可当即挥手示意,大家一拥而上冲了出去。
“哈哈哈哈!抓到你们了!”
火百介中气十足的喊声回荡在湖面上。
文韵被他们吓了一跳,推着轮椅当即想要折返,但是却被上官拂晓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你们跑不掉了!”
文韵没理他,咬了他一口惊惶地要推着轮椅离开。
结果,刚调了个头,就又和身后的夏京彦撞上了。
夏京彦垂眸看着她,冰冷的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走不了的。
上官拂晓趁机又跑了上来,再次按住了轮椅。
“你们放手!”一向淡定的文韵此时忍不住尖叫起来。
上官拂晓:“都说了跑不掉了还挣扎什么呢!”
“放开!”
“不放!”
双方僵持着。
突然,扑通
轮椅上的人摔到了地上。
“勇知!”
文韵大惊,急忙松开手跑了过去扶他。
众人这才看清楚轮椅上的人,体型很小,跟个孩子一样。
这个人摔倒了以后,甚至连支撑着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像是一滩泥一样的倒在地上。
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滑了出去,下面空荡荡的。
……没有腿!
地上的人比起文韵来说,还是要大一些。
文韵一个8岁大左右的孩子,艰难地抱着对方想要把他扶起来。
奈何根本抱不动。
白可跨步走了过去,直接从地上将人捞了进来,重新放到了轮椅上。
但也是因为这一抱,白可惊住了。
“谢谢。”
轮椅上的人发出一道稚嫩又虚弱的声音。
声音发出的同时,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原本以为操控这一切的是一个凶神恶煞之徒,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小孩?
小女孩?!
文韵显然并不想搭理他们,等小女孩坐好以后,她扶着轮椅又要走。
上官拂晓再次拦住了她们。
“算了,文韵。”
轮椅上的小女孩徐徐开口。
文韵听到她的话,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小女孩缓缓地摘下了口罩和帽子,整个人看上去无比坦然而淡定,“我知道他们会冲我来,没事的。”
文韵僵持了一下,警告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你们要是敢对她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文韵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白可震惊地看着轮椅上的小女孩,“你多大了?”
“14岁。”
“……”
旁边的几人听到这个岁数全都目瞪口呆。
夏京彦皱眉看着她,小女孩非常瘦,几乎都快脱相了。就像是一个干瘪的皮球,毫无生气。
她的半个身子蜷缩在轮椅里,即便盖着厚厚的毯子,也能感觉到她在微微的发抖。
或许并不是因为冷。
而是疼痛。
“钱勇知。”小女孩主动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即便很虚弱,她也给人一种非常礼貌的感觉。
比起文韵的臭脸,面前的小女孩简直就是那别人家的乖巧小孩模样,看了她好一会儿,大家都实在无法把村子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联想到她的身上。
这样一个小孩,怎么会?
怎么可能?!!
夏京彦朝着她的对面走了过去,“听名字倒像个男孩。”
“嗯,太文弱的名字不好养。”钱勇知笑着回答,比起文韵的紧张,钱勇知整个人都很平静。
和这湖面一样,平和地好似在跟大家闲话家常。
“你们整个村子的小孩,早熟的也太夸张了吧?”火百介在旁边忍不住插话道。
钱勇知笑了笑,“还好。”
白可也朝着她走了过去。
钱勇知侧目打量着白可,“没想到你能活着。”
白可蹲在地上,几乎和她的位置持平,“对啊,我没死,你说怎么办?”
钱勇知再次笑了起来,举手投足像是一个垂暮老人一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不怪你。”
“嗯?”
“是我大意了。”
白可像她一样的笑了,“不怪你。”
钱勇知:“嗯?”
白可:“没有人拒绝得了到嘴的鸭子。”
两人同时笑了。
双方的眼睛里刀光剑影,说出来的话却跟闺蜜间的闲聊一样。
“说说吧,你们想做什么?”钱勇知主动问道。
白可也不跟她拐弯抹角,“替转术是谁教你的?”
钱勇知微微一怔,“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教你的人在哪儿?”
钱勇知侧目看了看白可,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夏京彦,“你们若是为钱,跟我合作恐怕比你们自己单干更容易。”
白可:“因为你有一条养魔产业链是吗?”
钱勇知:“你们了解的还挺清楚,是同行吧。”
“萨满。”白可开门见山道。
钱勇知:“怪不得……我就说没有普通人能从坟地里走出来的。不过可惜了,你们端了我挣钱的买卖,为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们?”
白可笑了笑:“大概……因为我们是了解你最多秘密的人。”
“什么秘密?”
“杀人的。”
钱勇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朦胧月色下,她的笑断断续续,又染着痛苦,“你是说跟你关在一起的那些?”
“还有坟地里的,你们吃掉的。”白可补充。
夏京彦也淡淡补了一句:“还有孤山下面的。”
钱勇知继续笑着:“一堆死人而已,威胁不到我的,哥哥,姐姐。”
死人,而已?
她把杀人这件事情看得如此云淡风轻吗?
“你们只是孩子啊,怎么能这么恶毒!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一堆死人?那可都是一条条的人命!人命你知道嘛!”
高善言这个拥有孩子的父亲,听到钱勇知的话以后原地爆炸了,实在接受不了这种把人命当成草菅的三观。
而且面前的小女孩,跟他自己的孩子几乎差不多年纪。
他女儿还只在家里玩泥巴呢,她却已经谋划了那么多命案,现在都被他们抓到了,居然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甚至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还是人吗?!
钱勇知面对高善言的质问,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我知道是人命啊,那又如何?”
高善言惊呆了,“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啊。”
“钱就那么重要?”
钱勇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重要?人生在世,没有钱能做得了什么?”
高善言显然无法理解,“你不过一个小孩子,钱根本就不是你操心的事情,家里的大人呢?大人难道挣不到钱吗?”
火百介也对此无法理解:“对啊,而且你们这里背靠旅游业,就像现在这样做民宿,卖卖吃的不也能挣钱吗?搞点合法的事情难道不可以吗?何必非要做这种事情,就没想过以后吗?”
钱勇知笑的更开心了,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仿佛在看两个傻子。
高善言对于她这个反应非常不满:“你笑什么?”
钱勇知:“笑你们这些大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天真啊。”
“……”
“钱家村以前是什么地方,你们了解过吗?”
钱勇知问在场的人。
众人一时语塞。
这村子太隐蔽了,基本就算查,也只能从一些游客的游记里留过信息。
比起抚仙湖其他有名的民宿景点区,这里更像世外桃源一样。
来的大多都是本地人,或者对这边很了解的食客。
钱勇知咳嗽了几声,才缓慢地说道:“什么都不了解,哪里来的资格质问?”
“……”
白可:“说来听听,我倒想听听人命如何的不值一提?”
钱勇知看了她一眼,道:“钱家村是这里最贫困的村子之一,10年前,这里不是瘾/君子就是妓/女,这里曾经还是出了名的艾/滋村,你们觉得这样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能有钱吗?”
“挣钱?这钱不是你想挣就一定能挣到的。出生在这里,就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终点了,要么饿死,要么惨死,你们告诉我,一条贱命而已,有什么重要的?”
高善言张了张口,忽然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钱勇知的视线投到火百介的身上,“至于旅游?那也不过是这几年才开始发展起来的罢了。曾经的钱家村,稍微正常点的人,早就离开了。走不掉的,无非都是些老弱病残,无能之辈,走?能走到哪里去?”
“书上总说,眼见即世界,不要用你们的眼界来批判我们了。你们不配。”
“可是,那也不到非要杀人啊!而且,你们是整个村子都在杀人!”安娅在旁边搭话道。
“她没有错。”文韵冲了过来,语气坚定地反驳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活得有多难,不杀人怎么活得下去?”
高善言难以置信地摇头:“父母长辈,只要有留下来的,总能想到办法的吧?”
“父母?”钱勇知咳嗽的更厉害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就行说道:“我们没有父母。这村子里的女人,都是买来的。哦,确切地说是拐/卖来的。”
“……”
“我妈妈就是这其中之一,因为没有钱,全村凑了钱买了她,然后谁都可以跟她睡,谁都可以占有她。在这里,女人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当然,除了她,还有一些他们从路上骗来的女人,进来了以后,就谁都不可能出去了。每天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想起来了喂点馊饭,想不起来了就饿着。听话的时候能少点打,不听话了就是发泄怒火的工具……我的妈妈是这样的受害者,我的父亲是这样的施害者,父母?这大概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称呼了。”
“你们一定想说报警吧?可能吗?这世上的男人歹毒起来的时候,不听话的就直接打死埋了,跟埋掉一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她们谁能熬到警察来?”
“整个村子留下来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德行,你觉得他们能做得了什么?”
夏京彦蓦然想到了孤山下面的那49具尸体。
钱勇知继续说道,“不过,好在老天终于开眼了。我们遇到了师父。”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我们的救世主。要不是他的出现,我们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世上还能这样拯救自己。”
白可盯紧了钱勇知。
钱勇知脸上扬起虚弱地笑容,“确切地说,他是我姐姐的师父。不过,对于我来说,我和姐姐没什么两样,他都是我们最敬重的师父。”
“是他教会你们替转术的?”夏京彦问道。
钱勇知没有直接回答,“他让我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夏京彦直问核心:“这村子里没有一个男人,所以……你们把那些男人的命都卖掉了?”
“不错。”钱勇知高兴起来,“49个男人,全部卖了。”
“那民宿老板……”
“他本来快死了,来抚仙湖想要自/尽的时候,我救下了他。”
白可拍了拍她的轮椅,“这么说的话,你们其实靠这49个人也足以赚到不少钱了。”
钱勇知:“足够改善村子现状而已。”
白可:“既然有了钱,为什么不做其他的,还要继续杀人?”
“除了这个,我们能做什么?”
“可以挣钱的路子很多,你们也可以出去开始正常的生活。”
“活在黑暗里太久的人,是无法站在阳光下生活的。姐姐。”钱勇知意味深长地说道。
白可愣了一下,冷笑起来。
高善言等人即便已经知道了缘由,还是无法理解,“可是,杀人是错的啊。你们杀那49个人我或许能够理解,但后来那些人呢?你们不单单是杀人,你们还吃人啊!”
钱勇知无辜地面向高善言,“错?为什么会错?为什么不可以吃人?”
“……”
“人吃人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嘛?我姐姐当年就是这样死掉的,因为生了病,没有钱去医治,这样的村子也不会对一个女孩子抱有什么期待,她活着是负担,所以那些畜生把她强了以后吃掉了。”
“人在无比饥饿的时候,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她怎么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三观?
火百介甚至都已经觉得她在编故事了,“不可能,这好歹是现代社会,总不至于让你们饿到需要吃人的地步。”
钱勇知:“怎么不至于?家里的牛要去耕地,猪要养了换钱,而人……是最不值钱的,尤其女孩。一个失去了所有劳动价值的女孩,不配活着。”
“……”
“叔叔们,你们活在舒服的生活里太久了,见到真实的地狱就会觉得难以置信。很正常。但你们不要搞错了,人命,从来都没有高谁一等。杀人为什么是错的?人为了自己活着去杀别的东西,杀猪,杀牛,杀鸡,杀狗?哪一样不是杀?跟我杀人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不能杀?为什么不能吃?”
“……”
众人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都说世间要讲究众生平等,但众生本就从不平等。
弱肉强食,是这个宇宙的法则。
但法则之下,却总有道德和底线所在。
高善言张了半天口,想劝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才14岁。”
钱勇知又笑了起来,“14岁已经很大了,不小了叔叔。”
“我5岁的时候,亲眼看着他们吃掉我的姐姐,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世界是没有规则的。”
“没有人想出生就活在泥沼里,但是,也没有人能选择得了自己的出生。谁也不愿意早熟,但这世界却逼得我们必须要像成年人那样去战斗。国外不是有很多炮火里长大的小孩子举起抢了吗?那些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这辈子或许都不一定能见识过真正的险恶,但活在这样环境下的人,不懂这些,怎么活?”
“那些大人为了活下去,杀了我姐姐的时候,我姐姐做错什么了吗?你们说不该杀人,可是,他们难道不知道不应该吗?但有用吗?道德标准只能捆绑住有原则的人。”
“所以,人命而已,杀了他们跟杀牛杀猪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卖的价格高一点罢了。吃掉他们,也跟吃牛吃猪吃羊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不同的品种而已。”
“……”
高善言等人瞠目结舌。
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竟真的找不到任何可疑反驳的话。
夏京彦扭头看向文韵,“你既然跟她一样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帮我们?”
文韵没说话。
“因为她跟你们一样的天真。”钱勇知代替她回答了,“站在世俗的角度,杀人就该偿命,但杀一个人,和杀10个人,偿的都是我这一条命,有什么区别?我若是能多杀一些,那留给村子的财富就会更多一些,大家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一些。”
四周寂静。
唯有海面传来湖水涌动的声音。
在这片寂静中,一个人却笑了。
白可:“哈哈哈哈哈哈……”
钱勇知奇怪地看向她:“你笑什么?”
白可:“说了这么多,你想表达什么,告诉我们你没做错?你杀人是对的?”
钱勇知:“我的确没错。”
白可看着她,满脸不耐烦,“说了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给你的罪恶行径找出来的理由罢了。冠冕堂皇。”
钱勇知愣住了,隐有发怒之势:“你说什么?”
白可俯身,双手扶住她的轮椅靠近她,“你不要搞混一个概念,你杀人和你们的过去,是两回事。”
“我同情你们的遭遇,所以你们杀掉村子里的男人自保,我可以理解。人在极端环境下,都是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但这之后呢?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你们杀掉的那些无辜的人,他们又算什么?”
“他们没有参与过你们的过去,没有对你们造成过伤害,甚至……他们或许还曾帮助过你们,但你们回馈给他们的是什么?”
“是夺走他们的性命!”
“你们曾经遭受了痛苦,但是那些因为你们而失去家人的人们,他们遭受的痛苦怎么办?”
“你觉得这是正义?你觉得你用这种方式保护了整个村子,保护了和你们一样的女孩女人就是正义?”
“狗屁!正义从来都不是以伤害别人为前提的。”
钱勇知听到白可的话,脸色越发苍白,“不,不是这样的!”
白可按住了她:“怎么不是?不管你的理由有多么的冠冕堂皇,你杀了人,甚至,为了你们的欲望,为了你们的财富,还在不停的杀人,这就是错的。你和那些死去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钱勇知忽然激动地大叫起来。
白可嫌她吵,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文韵想要冲过来,却被夏京彦拦住了。
钱勇知显然没想到白可会动手,原本还在激烈反抗的她瞬间捂着脸安静下来,难以置信地看向白可。
“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
白可一字一句,无非严肃道,“我没心情听你在这里讲你的悲惨过往,这个世界,活在地狱的人很多,但自己的不幸,不代表就要用他人的牺牲去弥补。不管你们过去遭遇了怎样的创伤,你们用别人的人生来换取自己的幸福,这就是猪狗不如的行为。”
“这世上可以成为强者的方式有很多种,最懦弱也最无能的方式,就是靠杀了弱者来充当强者。”
“……”
白可说完,这才放开了抓住她轮椅的手,扭头看了一眼四周,“你们先退一下吧,我和她单独谈谈。”
夏京彦点了点头,带着众人离开。
湖边只剩下钱勇知和白可两人。
白可站在她的身侧,也不着急再说什么。
许久,她听到旁边传来轻声的啜泣。
湖面上吹来的寒风冷冽,白可瑟缩着身子,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到她哭完,才对她继续道:“你快死了。”
钱勇知暗哑着声音应了一声:“我知道。”
“所有你们杀人的证据,我都会交给警方。这是你应有的惩罚。”
“我会去自首,你不要把她们牵扯进来。”
“不可能。”白可当即拒绝,“杀人偿命,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钱勇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姐姐,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呐。”
白可扭头给了她一个wink,“当然。我从不同情杀人犯。”
钱勇知沉默了一会儿,“你是冲我师父来的吧?”
“是。”
“你跟他……还真是像呢。”
“???”
“我其实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钱勇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你答应我一个事情,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说。”
“你们萨满都是能处理亡魂的吧?”
“是。”
“破了我的魔,湖底那49个人,会出来吗”钱勇知好奇道。
白可:“正常来说,他们的魂魄会被释放。”
钱勇知沉吟片刻对白可恳求道,“湖底那49个人,不要让他们出来吧?”
白可思考了良久,“好。”
钱勇知笑了,“钱平家书房,那是我师父当初住的地方。我一直没动过那,保留着原样。”
“谢谢。”
白可走了。
钱勇知看着湖面发呆。
“姐姐!”
不一会儿,文韵走了过来,轻轻叫了她一声。
钱勇知回头,“文韵,你看,月亮真的很美。”
文韵的眼眶有些红,“姐姐,你怪我吗?”
钱勇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你一直都很善良啊文韵。”
“我不该救他们的。”
钱勇知摇了摇头,“师父以前不是总说嘛,一切都是天意。老天会把最好的安排送到我们面前。”
“可是……”
“其实……真是我变了吧……”钱勇知怅然叹气,“我原本只是想保护你们而已……”
文韵默默地擦掉了眼泪,“姐姐,我知道的。”
“别哭了傻孩子,今天的月亮很圆,陪我好好看看吧。”
“嗯。”
次日,上官拂晓还没睡醒,就被夏京彦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你比较有经验,跟我说说,怎么能顺利地追到一个女人?”
夏京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上官拂晓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反应过来,不是梦!
“不是,夏哥你别这样,我害怕。”上官拂晓往旁边躲。
夏京彦又给他提了回来,“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别说废话。”
上官拂晓:“那大概就是……得明确的告诉她,你喜欢她啊。千万不要让她猜,女人一猜就完蛋。在脱单这件事情上,不能要脸。”
“嗯?”
“女人都喜欢甜言蜜语的,你要反复,肯定,明确地让她知道你的心意,这样她们才会有安全感。你才会成功。”
夏京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了。
上官拂晓心下觉得不对,刚追了出去,就看到白可拉着渔网从湖边回来了。
夏京彦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迎接她。
只是……
白可渔网里拉着的那些东西太渗人,一时之间他都忘了去看诡异的夏京彦了。
“嚯,这不是那些人面鱼?”上官拂晓惊道。
白可把还在扑腾的那些鱼丢到一边:“是啊。”
上官拂晓:“……”
这是什么牛逼的操作,居然能把这些鱼全给兜来的?!
上官拂晓看着白可忽然有种她怎么比这些人面鱼还可怕的感觉。
夏京彦走了过去:“你怎么全捞上来的?”
白可看了一眼夏京彦身上的纱布:“替你报仇啊。”
当然,也正好解决那49个禽兽。
夏京彦怔了怔,脸上浮现起笑意,“需要帮忙吗?”
白可:“不用,你一边呆着就行。”
白可特地生起了篝火,把这些人面鱼一个不落的全部丢进去烤了。
夏京彦站在她的旁边,火光映着她的脸,有种明艳又动人的色彩。
她是……帮她报仇啊?
夏京彦扭头,忽地问了一句:“那天我说的话,你考虑的如何?”
白可莫名其妙:“什么话?”
夏京彦帅气的脸庞上扬起浅笑,伸出小拇指勾了一下。
白可瞬间反应过来了,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就是这么追人的?你以为是买东西呢?你开个价,我回你个价?”
“噢。”
“?”
夏京彦走到白可面前,忽然非常认真地说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白可慌了,“不是,你说这个干吗呀?”
“我喜欢你啊。”
“……”
“你要不要考虑我一下?”
白可的脸开始烧了起来,被人这么当面表白,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
夏京彦一副她不答应决不罢休的架势,让她无比慌乱。
“哎,高善言你找我啊?来了来了,这就来。”
白可越过夏京彦,冲着他身后大喊一声,然后……落荒而逃。
夏京彦看着她匆忙跑走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这办法好像挺有用。”
被强行喂了狗粮的上官拂晓:????
人都吓跑了,哪里好用啊?
上官拂晓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此时夏京彦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妈。
上官拂晓急忙答了一句:“我已经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和夏家大概说过了,估计是问你后续呢。”
说完,上官拂晓撤了。
夏京彦接起电话,夏岚无非是跟他说一些接下来要注意的情况,催促他尽快找幕后者而已。
夏京彦心情好,难得多跟她聊了几句,“嗯,知道了。”
电话里的夏岚显然很是紧张,“……这一次,如果你见到那个魔女李拾满,当场解决,明白了嘛?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嗯。”
提交完手上的这些证据以后,夏京彦和白可独自前往了钱平家的书房。
书房里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来打扫。
床铺整洁,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
但却依然有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品在里面。衣柜里还有一些款式老旧的男人衣服。
看得出来,曾经这个师父在这里是住过一段时间的。
白可仔细地寻找着可以用的线索。
夏京彦在抽屉里看到了一张地图,上面圈出了几个地方:千岛湖、抚仙湖、丹江口,还有纳木措。
前面几个,都是跟死者有关的地方,难道他去了纳木措?
“白可。”
夏京彦叫了一声,想让白可过来看看。
可是,喊了半天,身后都没有任何动静。
夏京彦扭头,发现白可正看着某一个东西在发呆。
他走了过去,桌子上,有一把刀,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纯黑的黑曜石。
而刀柄和其他的刀不同,像是一种铁质的石头。
跟他手上之前白可送他的那一串手链上的石头材质,一模一样。
夏京彦微微一怔,推了白可一下,问道:“怎么了?”
白可猛然回神,脸色苍白道,“这是我爸的刀。”
夏京彦:“???”
白可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他早就死了,他早就应该死了的……”
夏京彦回头,皱眉看向白可,“或许只是相似的吧?”
“不,这把刀就是他的。他当年杀我,用的就是这把刀。”白可整个人都像是陷入到混乱之中,“我亲眼看着他死的。不可能的。”
夏京彦从未见过白可这般失态的模样,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可是现在的白可,却像是一头走在失控边缘的猛兽。
夏京彦急忙扶住了她,“或许是他的东西被谁拿走了呢。”
“不。不可能!这就是他的!他还活着!夏京彦,他一定还活着!”
白可忽然抄起这把刀砸到了地上。
尖叫,愤怒,不解……所有情绪充斥在她的身上,白可一瞬间被点燃,抓着这屋子里的东西就往地上砸。
“……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夏京彦想起当初她解下脖子上那个黑色chocker的时候,说过的话。
这世上唯一能让她崩溃的只有她的家人。
夏京彦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她,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几乎是在白可抓狂的同时,夏京彦后背开始疼了起来,封印的位置处,无法抑制的疼痛袭遍全身。
夏京彦险些站不住。
就在白可挣脱他的瞬间,他看到了白可眼底变幻的颜色,当即愣住了。
她是……魔?
比起白可的失控,夏京彦整个人也陷入一团乱麻之中。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在湖水里见到她的那一刻。
她闪过身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她眼睛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瞬间。
但是,他压根就没有多想过,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重新回想的话,她为什么要背对着他,为什么要在天亮前戴墨镜,为什么对魔那么了解,还有……为什么他的封印总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痛……似乎也就全部都能说得通了。
因为他的封印……是为了压制魔而存在的。
可是,这个时候夏京彦根本来不及多想,看到一点点陷入崩溃状态的白可,当即出手打晕了她,然后将她抬了出去。
等到她重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夏京彦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看到她醒了,立马关切地凑了过去,“醒了?”
白可坐了起来,“我怎么了?”
夏京彦:“你……有些失控。”
白可一眼瞥到了桌子上的那把刀,发懵的脑海里瞬间清醒了。
“抱歉,吓到你了吧。”
夏京彦摇了摇头。
“我平时不这样的。”
“我知道。”
白可叹了口气,比起刚开始见到时的抓狂,此时的白可,倒是淡定了不少,只是,握着那把刀的时候,手还是会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我爸……他总是容易让我失控。”
夏京彦本不是爱打听别人隐私的人,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了解她的事情,“我记得你说过,你爸早就过世了。”
“是。”
白可起身,走过去拿起了那把刀,端详了许久,才对夏京彦说道:“……6岁以前,他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因为,我妈不喜欢我,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我。我对我妈没什么太多的记忆,她不怎么回家,我有一次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但是爸爸从来不在乎。他总说有我就够了,记忆里他总是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但是6岁那年,那一天我半夜醒来,却看见他疯了一样一刀刀刺杀了我的母亲。然后他把我从床底下拖了出来,刀对准了我。”
“我当时太小了,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我想让他住手,可是,他依然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喉咙。割完以后,他就把刀对准了自己……当时……他用的就是这把刀。这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没有离过他的身。”
夏京彦看向她的腰间,“就像你身上的那把匕首一样。”
白可:“是。”
“后来……我以为我和他一样真的死了,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想到,我被奶奶救了。”
“我奶奶是萨满。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爸就像邹远他们一样,无非是一个被选中的操控者而已,他不想跟他们干了,所以那帮操控者对他下了手。他们扬言要把我们全家都炼化成魔物,为了不让我成为那些操控者的猎物,他只有杀了我……而那之后,那些操控者一直在追查我的下落。为了保护我,奶奶为我改了名,把我丢到了深山老林里,让我不练成合格的萨满,永远都无法出来……”
白可不是一个喜欢讲自己故事的人,所以她的故事很短。
但每一句里,却都能感知得到她能活下来的不易。
从他们两人的年龄来看,6岁那一年出事,正好和夏京彦的父亲双腿残废是同一个时期。
他们都在相同的年纪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巧的是,若干年后,他们还能以这样的形式再次碰到。
不知道该说是老天弄人,还是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所以,这就是你要找到操控者的原因。”夏京彦沉默许久开口说道。
“不错。”
夏京彦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
尤其她的那双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是一个鲜活的人,但为什么又会长有魔眼呢?
况且,在他的认知里,魔是无法完全融合成普通人的,可白可明明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七情六欲,什么都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操控者是什么人?”夏京彦追问道。
白可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的头领叫李郁潇。其他的……都不知道。”
说道这里,白可脸上的表情沉郁下去,“我爸的刀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他来到钱家村明明也就这些年的事情,不管当初他是真的死了,还是没死,操控者……都是我必须要找到的人。”
夏京彦:“或许找到他们,你爸的秘密也就迎刃而解了。”
“嗯。”
空气里有片刻的安宁。
两人都各怀心事地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许久,白可放下那把刀,重新看向夏京彦,“我这一生,都要为了追查那个害死我全家的人而不停奔波。找不到他,我永远都不会停下来。所以……夏京彦,我这样的人,你还敢喜欢吗?”
夏京彦神情微顿,“为什么不敢?”
“我们没有未来的啊。”
“我也一样要追查操控者,我们有着相同的人生目标,怎么会没有未来?别人接受不了你的,我都能接受。白可,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夏京彦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对白可说道。
甚至,即便她眼睛变了色,即便她的身份很奇怪,他也依然没有减淡半分对她的喜欢。
白可:“……”
白可笑了,“花言巧语在我这里没用的。”
夏京彦也笑了,“一生很长。”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追。
白可听出了他的画外音,一提起这个就脸红得不行,当即转身钻进被子,“我睡了我睡了。”
“嗯。好好休息。”
夏京彦失笑,也不打扰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白可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临走之际,夏京彦忽然想到了什么,站在门边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你改过名,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白可探出头来,想了想,回答他:
“我姓李,叫李拾满。”
夏京彦:“……”
作者有话要说: 夏京彦:主动的男人才有粮吃。老婆,我喜欢你啊!
白可:……
这个单元终于搞完了,下一单元开启最后篇章啦~~~
小天使们,我们一起往后看起来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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