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盛先生,感谢你多年来对……
下午警察做完笔录离开病房之后, 来了个中年女人,说自己是常昭请来的陪护。
叶长安心知肚明,常昭做事多半是盛惟景授意, 她有心让人走, 结果陪护一脸为难,尴尬地站在那搓手, 说钱都收了。
叶长安不知道要说什么,简璐先开了口,对她道:“那就留下吧,和我换着照顾你也好。”
叶长安便没再坚持。
这个下午她折腾太久,累得要死, 不多时就又昏睡过去。
药物令人嗜睡,受伤后的头三天大半时间叶长安都是睡过去的,醒来精神也不是很好,简璐和陪护换着照看,从第二天起简璐早晨就能收到盛惟景送来的早餐。
盛惟景亲自送早餐过来, 简璐其实没想到, 第一次她以为是他碰巧路过, 第二回 她心里就有了数。
叶长安还没醒, 简璐将盛惟景拿来的包子和粥小心地放在病房,又走出去, 跑着追到电梯间, 盛惟景果然还在那等电梯。
“盛哥, 能说几句话吗?”简璐问他。
这阵子还太早,凌晨六点多,电梯间也没什么人,整个空间冷冷清清, 盛惟景没按电梯键,往角落走了几步,“什么事?”
简璐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不动声色打量男人一眼。
他西服有些褶皱,眼底有红血丝,看起来状态也并不好,她深吸口气说:“以后你别送早餐了。”
盛惟景没说话。
简璐猜,像他这样身居高位很久的人,大概很少遭受拒绝。
她继续道:“我没明白你要做什么?你既然要分手,就不要再做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你送早点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她,还有,这点小恩小惠没什么意思,长安被尤思彤害成这样,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支持她讨回公道的后盾,而不是早餐,早饭我会给她买,不劳你费心了。”
盛惟景面色苍白,依旧沉默着。
简璐其实是期待他说点什么的,久久等不到,不免失望,她最后也觉得没意思,笑了下,“我先回去了。”
她正迈步要走,盛惟景却忽然出声。
“她现在伤好点没有?”
简璐停步,看他一眼,心情很复杂,这要是搁在以前,叶长安受伤,守在病床边照顾的人应该是他。
而他现在想要得知叶长安的情况却要靠问别人。
简璐神色有些黯然,“盛哥,对她来说,最糟糕的不是身体上受的伤……你应该知道,你这次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你对她,太残忍了。”
说完,简璐没再看他,直接转身回了病房。
盛惟景在原地站了很久。
电梯上来又下去,楼道里逐渐喧杂起来,他回神,这才走回电梯跟前,等着下楼。
他在心底对自己重复,这都是一时的。
会过去的。
……
叶长安手术后的第二天,警察只是打电话和她问询一些情况,到了这第三天,才又来病房一趟,同时带来些不太好的消息。
首先是,她被推下去的地方是监控死角。
监控可以看到她,也可以看到尤思彤,但也只能证明她们在同一个时间点都去过盛景后门一带。
那地方太偏僻,也没目击者,目前警方考虑那个叫韩越的男人有没有可能看到点什么,但却找不到人。
然而韩越这个人在警方嘴里就是个小混混,父不详,母亲早年改嫁,他一个人生活,大学上到一半辍学搞电竞,生活状态很不稳定,出租房里找不到人,邻居说他时常不回去,暂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人身上。
叶长安没明白,这人给她垫付两万医药费,然后居然就这么跑了,她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想到一点——他认识尤思彤,或许他也是尤思彤那边的,是尤思彤的朋友,良心不安才帮忙交两万块。
她现在看所有人都像是敌人,尤思彤是敌人,全世界都快站到尤思彤那边去了,一个与她素不相识的男人,自然也是尤思彤那边的。
很快,她觉得警察也是尤思彤那边的,因为警察说:“你能不能再回忆一下那天晚上的情况,真的是尤思彤推你的吗?我们问过她,她说你们之间是有些争执,然后拉扯,但她说没推你,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她说没推就没推吗?”她冷笑了下。
叶长安态度不好,警察脸色也不大挂得住,“做事要讲究证据的,现在没监控,也没目击证人,你没法证明是她推的你。”
叶长安说:“那她有办法证明不是她推的我?”
这是诡辩,警察被绕进去,愣了几秒,“这事儿不能这么算,要真是你自己掉下来,她路过,也没必要证明什么。”
叶长安坐在病床上,盯着警察,心里想,要不是她腿断了,她现在可能就要袭警了。
简璐在旁边听着也着急,“警官,那现在这个情况,难道没法查了吗?确实是尤思彤推的长安啊,如果不是她干的,她都看到了为什么不给长安叫救护车,还直接跑了?”
“你这叫推理,不是证据,”警察低头,已经合上手里的本子,“我们再找找那个韩越,要是找不到,你们两边都没什么证据,这事儿就没办法。”
叶长安手将被子都抓皱了,半天没再说出一句话。
等警察走了,她和简璐说:“会不会尤家和警察那边串通一气了?”
简璐也没头绪,皱着眉头,“没证据,现在怎么办……”
叶长安躺了回去,“盛惟景和我说报警也白报,上诉也是白搭,还真是……”
她看着天花板,感觉心脏在往下坠,在冷静之后思考,盛惟景的话不中听但确实无可辩驳。
他那个人其实很理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冷静做分析和判断,而她不同,他很早就说过,她这个人,一根筋,还爱感情用事,非常冲动。
她再次深深感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没有人脉,甚至没有钱,要如何和尤思彤算这笔账,她毫无头绪,也许可以借简璐的钱去打官司,但退一步说,就算是赢了,这点小伤,她能让尤思彤坐牢吗?显然不可能,顶多是赔钱而已。
赔钱,对尤思彤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忽然之间,她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个晚上,她被推得滚下去,腿疼到脑海空白,身体在流血,却诡异地感受到心里一片空旷的宁静,她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感觉了。
她拿出手机打常昭的电话,在打通之前就挂断。
她躺在那里,全世界都很安静,所有声音都很遥远,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
那时她有过短暂的念头,就那样死了算了,也算得到解脱。
身体是这个世界禁锢她的囚笼,她想挣脱出去。
隔天叶长安又主动给警方打去电话,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韩越没找到,尤思彤不认账,调查陷入僵局。
在这通电话里,警察委婉地提到,尤思彤想和她见面私谈。
叶长安直接挂了电话。
尤思彤想私谈就是要私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警察一定知道,没证据她觉得也是借口。
没什么公平和正义,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没人看得到她,她开始觉得很疲累,累到就连话都不想再说了。
简璐毕竟有自己的家庭,也不能一直守在病房,这个下午简璐回了家,陪护在病房,然后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是尤思彤和尤母,后面还跟着盛惟景以及常昭。
叶长安并不意外。
但她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特别累,没有吵架的力气,也不怎么想应付这堆人,尤母絮絮叨叨地说着如果她同意私了会给她的弥补,她听得并不专心,到最后,听到五十万这个数字。
和盛惟景那天同她说的差不多。
尤思彤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尤母说完之后,将尤思彤往前推了下。
尤思彤站在病床跟前,看一眼叶长安,这才偏过脸,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让尤思彤道歉是尤家人最终的决定,赔了钱还要道歉,尤家所有人心里都不愿意,但订婚宴邀请函已经发出去,面对盛惟景的威胁,他们确实觉得丢不起这个脸,尤思彤在最后勉强接受这个安排,然而由于不甘心,她对盛惟景提出另一个条件。
她要盛惟景订婚以后不准擅自联系叶长安,并且等年一过他们就立刻出国去做盛世海外部的工作,这一走,至少一年内是不可能回来的,盛惟景和叶长安,这就算是彻底断了。
盛惟景同意了,他答应得非常快。
叶长安听到尤思彤的话,愣了几秒。
她没想到尤思彤会道歉。
她还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觉得对于这些人她觉得没必要起身招待,这会儿她就静静盯着尤思彤,尤思彤还别扭地别着脸,她忽地轻笑了下,“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尤思彤气得回头瞪她,却被尤母叫了一声。
“思彤,道歉就看着人家好好说话!”
尤思彤气结,“叶长安,你明明已经听见了!”
叶长安说:“你刚刚要是有现在这个音量我肯定能听见。”
尤思彤咬唇,眼巴巴看向盛惟景,“惟景,我说了,你都听见了,她这就是故意……”
盛惟景这会儿一直在看叶长安,从走进病房到现在,她却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在病床边拉了椅子坐下,瞥一眼尤思彤委屈巴巴的样子,语气很淡说:“既然她没听见,你就再说一遍。”
尤思彤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手握成拳头,好半天,才艰难而生硬地又吐出一句:“对不起!”
语气里的气愤不言而喻,叶长安好像终于从里面找到一丝快意,但很薄弱,她虚弱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尤母,“私了是吗?不是不可以,我要一百万。”
尤母睁大眼,尤思彤惊叫起来:“你做梦!”
叶长安努力动了动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腿,那腿看起来有些笨拙滑稽,她说:“你看我这腿,说实话挺疼的,我精神上受的创伤太大了,没一百万没法抚平的。”
“叶长安,你真无耻!”尤思彤气得叫起来。
一百万对尤家也不算什么大数目,但尤思彤就是生气,不想给叶长安这么多钱,她都道歉了,叶长安依旧一点让步的意思也没有。
尤母也没想到叶长安会狮子大开口,也皱起眉头,“叶长安,别说现在证据不足,就是证据充足,你现在上诉,判下来,也顶多赔几十万,再去掉你打官司的成本,可能还不到五十万。”
叶长安看着尤母,摇头,“您这话就不对了,如果我上诉,也许最终拿到的钱还不到五十万,但尤思彤这是故意伤人没错吧?她这名声落下了吧,我不满意判决我就二次上诉,三次……总能搞到人尽皆知的。”
尤母脸色不太好看,没料到叶长安会是个这么难缠的姑娘。
尤思彤怒气冲顶,“叶长安,别人知道了我也不怕,你就是个小三,我怎么就不能打你了?”
叶长安看着她的眼神宛如看着个智障,“你和盛先生在一起之前,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对‘小三’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尤思彤还想骂人,尤母听不下去她们这些不解决问题的撕逼,瞪了尤思彤一眼,示意她闭嘴。
尤思彤憋憋屈屈地安静下来。
尤母又看向叶长安,“七十万。”
叶长安没有让步的意思,“一百万。”
“八十万。”
“这是在菜市场买菜?”叶长安勾唇笑,“阿姨,这可事关您女儿的名声,这眼看着您女儿女婿订婚宴快到了,闹出这种丑事,总归不太好吧。”
尤母没料到自己有天竟会被个小丫头拿捏,面色难看到极点,“一百万就一百万,你现在就打电话给警察那边取消调查,我让律师拟一份合同,你要签字,承诺永远不再追究这件事。”
叶长安安静了几秒,才笑说:“行啊,钱先拿来。”
……
这场谈判的结果是和解,但没一个人开心。
尤母和尤思彤不高兴,叶长安心情也并不好,只是不表现出来,至于盛惟景,他全程坐在旁边,就没说几句话。
尤母给律师打了个电话并说了一下情况,不多时,律师真的带着拟定好的合同过来了。
叶长安签了字,顺利拿到尤母签字的支票,轻轻薄薄一张纸,她捻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卖了什么。
小时候的叶长安很计较公平和公正,所有一切仿佛非黑即白,一定要算个清楚,这也是为什么盛惟景捐助徐家村孩子们的钱被挪用之后,她会拼命跑他跟前告状的原因——那次告状给她带来的其实是噩运,就因为她告状,她的父母迁怒于她,才会急于在她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将她卖给隔壁村的男人。
最后的结果是她跳进水塘里,险些溺死。
如果没有盛惟景,她已经死了,不会在这里,不会承受这些。
原来这个世界一直就没有变过,她多年前就被这种不公平玩儿死,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真没意思。
尤母检查合同时,简璐正好进来了。
看到这么多人,简璐一愣,旋即赶紧将手里的饭煲往桌上一放,过去挡在叶长安前面,“你们这么多人来干嘛?”
简璐像个护崽的小母鸡,叶长安去抓她的手,“没事,我和他们已经谈完了。”
简璐赶紧看叶长安,“真没事?谈什么呢……警察怎么没来?”
叶长安扬起手里的支票,“私了了,我收了他们一百万。”
简璐睁大眼,“这怎么能私了?!”
叶长安还没来得及说话,简璐又道:“肯定是他们欺负你!”旋即看向尤思彤,“真不要脸,我打断你的腿给你一百万你乐意吗?”
尤思彤蹙眉别开脸。
叶长安拉住简璐的手,“璐璐,我没事……”
简璐气得要死,叶长安又说一遍:“我真的没事。”
叶长安觉得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尤思彤道歉并给了她一百万,这钱她打算拿来还欠着盛惟景的钱,很快她和他就两不相欠了,已经很好了,要是上诉的话,费时长,又耗人,还要搭钱进去,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就好像真的无所谓了。
简璐替她难受,看一眼病房里的盛惟景,“你根本不配做长安的哥哥,合着外人一起欺负她……”
说完,她才想起,什么外人,尤思彤已经是盛惟景的未婚妻了。
不过这会儿没人计较这个,盛惟景这个挨骂的也没说话,他垂着眼,像是没听到那句话,安静得好似雕塑。
叶长安将简璐拉着坐到床边,跟她咬耳朵,“我知道你想帮我,不过我没事……”顿了顿,也不知是想要说服谁,又道:“现在这个结果,真的已经很好了。”
简璐气得骂:“好个屁。”
“你好粗鲁呀。”叶长安笑了声。
盛惟景目光克制地看向她,她在笑,看起来还是没心没肺,但他很清楚,她心里不好受。
他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心底承诺,早晚有一天,她所经历的,他一定要还给尤思彤。
叶长安按照尤母的要求给警察打了电话,这件事就算是处理完了,尤母带着尤思彤离开,尤思彤走时很刻意地拉住了盛惟景的手,“我们走吧。”
简璐气得想揍人,叶长安瞥了一眼,忽然出声:“盛先生。”
盛惟景和尤思彤都停步看她。
她对尤思彤说:“借盛先生两分钟说个话行吧?你要是不放心,在外面计时也可以。”
尤思彤反问:“怎么,我在就不能说吗?”
“倒也不是,”叶长安平静地答:“不过……”
她是想,让尤思彤眼睁睁看着刚给她的钱到了盛惟景手里,总归是有点不太好,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盛惟景打断了她的话。
他直接扯开尤思彤的手,对尤思彤说:“你和阿姨先出去,我很快就来。”
尤思彤拧眉,盛惟景似乎不大有耐心,语气硬了点,“听话。”
可能是情侣间总自成一种外人无法捉摸的微妙氛围,这两个字刺进叶长安心里,她恍惚间意识到,原来真的已经是过去了。
他身边有别的人了,还是个她很讨厌的人。
他们在一起,将要订婚,然后一起出国……可能会一起旅行,工作,当然,也住在一起,朝夕相对,还会像她和他从前那样,从一张床上醒来,做最最亲密的事……
她攥紧被子,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
没什么的,她都已经接受了。
尤思彤对盛惟景娇声说:“那你快点啊,我等你。”
等尤母和尤思彤走了,叶长安看向简璐,“璐璐,你跟陪护阿姨也出去一下好吗,两分钟就行。”
简璐没多问,攥了下她的手,像是要给她力量,然后带着陪护阿姨出去了。
盛惟景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等门被带上,他慢慢走到病床边,隔了几秒,缓缓开口:“丫头。”
分手到现在,不到两个月,一切却好像已经沧海桑田。
他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心底泛起一丝心疼。
而她摸了摸手里的支票,接着很郑重地用两只手拿着,递向他,并抬头迎接他的目光,“盛先生,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的帮助,这是我还给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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