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林冉的问题就哽在喉咙口, 但最后什么都没问。

    等到这一波沉默过去，尴尬的气氛在冷风之中慢慢消散，两个人绕过平常走的主街, 拐角就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隔着玻璃都能看到店里弥漫着雾气，看上去就很暖和。

    林冉顺势就拐了话题, “要不要进去坐坐？”

    店里在促销。

    挂了很多打折的黄色牌子，上边先写一个昂贵的价格，然后用黑色的笔重重划掉, 后边补一个比前者便宜一半的价格，所以店里人还不少, 但大部分都是在买东西的, 而窗边的一排桌子空着, 无人光顾。

    恰好热气就是从这传出去的，有一个店员在这边兼顾着小摊, 主卖关东煮和玉米。

    都坐在了这边，林冉就要了一个玉米。

    “要甜的还是糯的？”店员问。

    林冉：“有什么区别？”

    店员愣了两秒, “一个甜，一个软。”

    林冉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确实有点智障，于是两个各要了一个, 顺带让店员把它都劈成两截那种。

    她拿了半截甜的，半截糯的，剩下的都推到了徐斯年面前, “你吃。”

    然后也不再看他，一个人抱着玉米啃的津津有味。

    等她啃完半截，发现徐斯年都没动。

    林冉尴尬地眨了两下眼，咽下嘴里的食物, 超无辜问，“你怎么不吃？”

    “不饿。”徐斯年说。

    他看着林冉，欲言又止。

    林冉自认还没能跟徐斯年培养出看表情知心理的默契，但在这一刻她莫名就是懂了。

    徐斯年的潜在意思是：你不是刚吃过饭吗？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而且还能吃这么多？

    ——难道是只猪？

    所有的话都是林冉脑补的，但林冉觉得徐斯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手里的玉米顿时就不香了。

    她机械式的啃了一口，本打算放下，结果徐斯年把他面前的玉米也都推了过来，温声道：“你吃。”

    林冉：“？？？”

    “我吃饱了。”林冉迟疑着说：“实在不行，打包给阿礼带回去吧。”

    “他长身体，看这么久电视可能也已经把晚饭消化完了。”

    一语双关，也不知道徐斯年听没听明白。

    徐斯年哦了声，却说：“你先吃，他的可以再买。”

    林冉推回去，“我真的吃饱了。”

    “还可以再吃点。”

    林冉：“？？？”

    你不对劲。

    徐斯年说：“你刚刚走了那么多路，估计也消化完了。”

    林冉：“……”

    一语双关对聪明人来说这么好使吗？

    “而且一会儿还要走回去。”徐斯年说：“路上风大，吃饱了身体也会暖，就没那么冷。”

    他说得一脸笃定。

    林冉狐疑地看他，“真的？”

    “不信你试试？”徐斯年的嘴角往上翘了点儿。

    这细小的动作也被林冉给捕捉到了，她想了下，干脆也不再压抑天性，朝着店员敲了个响指，“小哥儿，麻烦给我来个碗，我吃关东煮。”

    以前她一个人生活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每天下班都会去吃关东煮。

    她经常加班，再加上通勤时间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她家楼下有一个婆婆每天晚上都会推着车卖关东煮，一盏昏黄的小灯，一串串食物在锅里冒着腾腾热气，红色的辣子漂浮在锅里，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

    婆婆总会等到很晚才回去。

    她有时候会帮婆婆收摊，然后再一个人回家。

    弥漫的白雾加上昏黄的灯光，这种情景总能让林冉想到过去。

    但她突然发现，她记忆里的很多东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那条长丰街，那条柏油马路，路边的景色好像在她的记忆里刷上了一层白色，颜色逐渐褪去，那个世界里的人也在她记忆里慢慢消失了。

    她现在再想，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婆婆的长相，她只记得婆婆总会佝偻着身子，笑着跟她说：“多吃点儿，吃饱。”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边这么辛苦，一定要吃饱穿暖。”

    起初她以为婆婆只是为了挣钱，后来发现婆婆每次都会少问她要五块钱。

    她吃一顿，也不过二十块左右。

    偶尔婆婆还会送她一些菜，或者是面。

    有时候她从老家带来什么特产也都会送给林冉。

    而且，她是唯一一个相信徐斯年存在的人。

    林冉曾经大张旗鼓的找过徐斯年一阵儿，她说在一个选秀里是C位出道，长得又高又帅，钢琴弹的特别好，可身边人都说她疯了。

    因为在她们那里，选秀男团里出道的C位没有会弹钢琴的，甚至在已出道的男偶像里也找不到一个符合她要求的。

    她找不到徐斯年。

    但阿婆说，总有一天会等到的。

    那个人一定藏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不知道哪天，你就会遇见了。

    就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她知道阿婆是在安慰她，但她仍旧相信阿婆，也感恩阿婆。

    林冉在那个世界里得到的温暖微乎其微，可如今，就连那些微乎其微的温暖也没有了。

    不仅如此，她现在尝试着回忆以往受到过的冷眼，那些曾经提起来就令她咬牙切齿的事情，心里也就只剩个淡淡的印子了。

    她记不得那些人的长相。

    相反，来了这个世界以后的事情都能记得无比清晰。

    甚至还能想起来林冉小时候跟林焰打架，明明是她起的头儿，还是林焰受了伤，结果她还倒打一耙害得林焰被罚站了五个小时，尔后林焰气的一个月没跟她玩。

    就这种鸡毛蒜皮的独属于原来林冉的记忆，她慢慢都想起来了。

    林冉忽然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在那个世界上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的前二十年就此消逝。

    如同未曾来过。

    “好了。”店员的声音将林冉从纷飞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给林冉调了酱，然后顺带拿了个空碗，给徐斯年也拿了碗，“这是我秘制的酱料，您看看好不好吃，要是不好吃的话就放一边，这个不收钱。”

    小哥长得眉清目秀，就是个子不太高，说话也挺软萌的，看起来像南方人。

    林冉笑着答应。

    她本来对那碗黑乎乎的酱汁不抱什么希望，但是为了给小哥儿一点面子，她还是吃了。

    本以为味道会变，但只是在原来的味道上更浓郁了一些，很香。

    林冉朝着小哥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好吃！”

    小哥闻言笑了下，尔后又忽然严肃，“您说得是真的吗？没骗我？”

    林冉直接拿了好多串关东煮，一把撸在了碗里，“比珍珠还真。我这个人一向很诚实，你这个酱汁除了长得丑以外没什么缺点，好吃！”

    “那就好。”小哥憨憨的笑了，“等店里促销完，我打算去开一个小店，专门卖关东煮，我还怕做不出来独特的东西，店里生意不好呢，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林冉发出了最诚挚的祝福，“你的店一定会红红火火红红火火的哈！”

    “承您吉言。”小哥儿给她递过一串鸡爪，“这个是我今天刚研发的，柠檬鸡爪关东煮，送您尝尝味。”

    这鸡爪的味道很独特，先吃的时候是辣的，然后慢慢变酸，在舌尖上化开之后就变成了甜味。

    林冉先吃了一串，咂巴了咂巴嘴，面对小哥殷切等评价的眼神，略带迟疑地说：“要不你再给我来一串儿？”

    小哥立马递了过来。

    林冉这次吃的更慢，然后还让小哥给徐斯年递了一串，徐斯年的表情略带抗拒，却在林冉较为凝重的眉头注视下张开了口。

    林冉吃完之后，心下有了思量。

    “小哥，你打算开个什么小店啊？”林冉问。

    小哥憨笑，“就对面那个小面馆，他要回老家了，我能便宜租他的房子，接手过来换个招牌就能营业了。”

    林冉又问：“那你现在的钱够盘他店面的吗？”

    这问题让小哥有点儿为难。

    其实他来这边打工五年了，但没什么文化，工资一直很低，每个月给父母打点儿，自己根本攒不下什么钱，这次想盘店面也是因为觉得开店挣钱，盘店面的钱父母也给出了一部分，他想着稍微攒点钱就回老家去。

    他把情况简单跟林冉说了下，然后又笑着说：“我相信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的。”

    林冉下意识道：“可你努力错了方向也不行啊。”

    小哥的笑意瞬间消失。

    林冉想了想，从兜里拿出手机，直接把二维码放在桌面上，“你加我个微信呗，我想想怎么帮你把这事儿给搞好。”

    店员一脸懵，“什么意思？”

    林冉又吃了一口串，“我觉得你有好的厨师天赋，不能浪费，所以我想着跟你合作，但我目前没想好是怎么个合作的方法，你先加我微信，等我想好了我们详谈。”

    店员：“……”

    他先不信，上下打量了林冉一番，“你不会是骗子吧？”

    林冉摇头，“我不是。”

    “骗子从来都不会主动承认自己是骗子。”

    林冉：“……”

    逻辑没问题。

    “我真心实意想跟你谈。”林冉交了家底，“我爸是做投资的，实在不行就让我爸来投资你，起码能解决你资金困难这回事，说不准还能帮你做成国内第一大你串串企业。”

    店员：“……你像极了给我画饼的老板。”

    林冉：“……”

    “所以现在店已经要倒闭了。”

    林冉：“……”

    “你知道这边小生意不兴隆的原因是什么吗？”林冉问他。

    店员摇头。

    林冉让他看外边的别墅，“这边都是高档住宅，里边的人都是有钱人，他们连菜都吃进口的，怎么会看得起24小时便利店？”

    “那我们店打折促销的时候人就很多啊。”店员不服输地说。

    林冉又看了眼排队结账的人，无奈叹气，“你没发现她们都是年纪偏上的阿姨吗？而且你再看外面，这些阿姨结账之后都去干嘛了？”

    “回家啊。”

    林冉：“你看她们回家的方向，不是朝着附近的小区走，而是走向了公交站，所以这里根本不是她们日常的活动范围，只不过是听到这里有店在促销，所以她们就来了。

    “像这种阿姨，一半都是退休了的老太太，闲的没事在家带孩子做饭，还要费尽心思帮中年的儿女省钱，所以能找到这个城市一切打折促销的地方，她们基本都是些破产型消费用户。”

    “什么意思？”店员不解。

    林冉喝了口水，这才继续道：“就是你临近破产，她们消费，直到让你真正破产。我简称她们为破产型消费用户，一般集中在年龄60到75岁之间的老太太，事儿时间多那种。”

    “这种的一般也都是一次性消费，她们会辗转在这座城市里所有打折的地方，和在这个地方开店挣钱的你们不一样，你们的目标消费人群就不应该是她们，而是住在高档公寓里的这些有钱人。”

    “你懂得真多。”店员迟疑着问：“但是有钱人会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怎么不会？”林冉说：“其实他们跟普通人没啥两样，只不过是更追求表面，你要是把着东西摆到五星级酒店里，一盘卖一千也有人买，只要你会包装。”

    于是，在林冉的忽忽悠悠下，店员加了林冉的微信，并且对林冉说的合作计划也报以极大的信心。

    林冉和店员相谈甚欢，还彼此交换了名字和微信

    等到店里人走得差不多，店里也要打烊了，林冉跟小哥说微信上详谈，这菜和徐斯年出来。

    外面的风愈发大了，林冉干脆倒着走。

    她挺高兴的，关于串串香的商机在她脑海里已经有了雏形，但徐斯年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你要开餐饮店？”还是徐斯年先开了口。

    林冉点头，“是加盟，我就投资，或者让我爸来，这是个很好的商机。”

    徐斯年：“那你的经纪公司怎么办？现在不是刚开么？”

    林冉理直气壮，“有周邺啊。”

    作为一名优秀的员工，周邺现在忙得脚不沾地，把公司运营的很好，以至于上次她去公司，新来的前台把她拦在门口，差点没让她进去。

    经纪公司那边有周邺，她也就负责一些业务上的事儿，闲的时候是真的闲，一旦忙起来就是昏天黑地。

    但现在很巧，她正属于闲的时候。

    徐斯年无话可说。

    他并肩和林冉走着，看见林冉冷的打了个哆嗦，直接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林冉看他，“你不冷吗？”

    徐斯年：“心火旺。”

    林冉：“……”

    老双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已修，建议重新阅读。

    你们莫慌，我说的完结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感觉后续的情节似乎没那么多，毕竟日起万来还是很恐怖的。

    我会把这个故事该交代的都交代的，放心。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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